當天晚上我們就駐紮在赫邊。
後來我們才知道,擔任掩護工兵五連的步兵連在撤退的時候收不住腳一撤回國了……話說像這樣的事在我軍部隊裡雖是不多但也有。其實這種事在現實的戰場上是很正常的,任何一支部隊裡有英雄必然就會有狗熊,這是客觀事實,何況我們這支部隊還龐大到有幾十萬人,而且還訓練不足。
之所以我們常聽到英雄事蹟而不知狗熊做逃兵,一是因爲部隊士氣需要,多宣傳英雄事蹟對部隊有好處。另一個則是因爲沒有哪個逃兵會笨到四處把自己做逃兵的事到處宣揚的。
而且應該說……逃兵這樣的事尤其在這撤退的時候特別多。
不是上級下了命令讓我們撤退的嗎?好吧,我把無線電關了說是保持無線電靜默,然後一撤回國……上級如果質問下來,就說是命令理解有誤或者沒有聽清楚,反正我們是活着回來了,而且的確在戰場上打過仗甚至還立過功,上級難道說還能把我們再趕回越南?而且像這樣的事,說是逃兵按逃兵處分吧……又過了點,所以大多是隨便來個處分也就是過去了。
於是乎,我們這個連隊就算倒黴了,本來在戰場上打生打死的是衝在最前頭,在撤退時卻是走在最後……
當然,這些話我也只能藏在心裡,身爲一名排長,我當然知道這些怨言說出來只會影響戰士們的士氣。
戰場上的事往往就是這樣。沒有公平不公平這個慨念。
如果你覺得上級的命令不公平或是因爲心裡不服氣而消極怠工。那麼好吧……等越鬼子上來的時候把命丟掉的只會是你自己。
戰士們也是在戰場上打過來的。當然也深知這一點,所以都沒有說什麼接到命令就開始修築工事了。
也許……這也就是一支新兵和老兵的區別吧!
這纔不過十幾天的工夫,我們這個連隊就已經成爲一支老兵部隊了。
赫邊是一個盆地,四周也有山,但我們的任務卻是掩護工兵五連炸橋,再加上我們連隊總共才四十幾人,根本就沒法駐守四面的高地,於是只能在橋頭構築工事。
工事包括戰壕和貓耳洞。只不過因爲赫邊的土質比較鬆軟沒法在戰壕側壁挖貓耳洞,咱們又沒時間像越鬼子那樣構築“人”型工事,最後只好在戰壕附近挖個兩米長、一米多寬的單兵坑,上面支上木棍蓋上稻草、茅草,最後再鋪上一層土躲在裡頭。
這樣子有點像棺材,而且很明顯也不夠安全,暴露的面積太多,越軍一通炮上來被擊中的慨率很大。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再加上現在也是在撤退的路上,大家都知道這地方肯定守不久。所以也就湊和着用了。
唯一的好處,就是人躲在裡頭可以躺着。
要知道在戰壕側壁挖的貓耳洞雖說是安全。但整個人要蜷成一團像只老鼠似的窩在裡頭,想伸伸手踢踢腿都做不到,那難受程度就不用說了。現在我們至少還可以躺着了。
也許是因爲很快就可以回國了,所以戰士們個個都激動得睡不着,包括那些工兵戰士也是,於是個個都頭朝外望着星星有一聲沒一聲的聊天。
“同志,你是哪的啊?”
“江蘇南京的!”
“過幾天就該回國了吧!”
“是啊,上級總不會把我們留在越南吧!”
“你找對像了嗎?”
“沒呢,不知道怎麼個找法!”
“這你可問對人了,一是寫信看文才,二是見面看身材,三是說話看口才,記住嘍!”
……
聽着這話我差點就沒有笑噴了,文才、身材、口才……這就是這時代人的評價標準麼?這跟現代高富帥的標準差距可不是一點點……
這時我突然看到幾道亮光在眼前晃了晃,心下不由猛地抽了一下,於是趕忙下了命令:“禁聲,禁聲!”
這幾道亮光對於別人來說也許算不了什麼,但做爲一名狙擊手的我對此卻特別敏感,因爲我知道那是月光投射到望遠鏡反射過來的光線。
會有什麼人在用望遠鏡來觀察我們呢?如果是我們自己人的話,那根本就不需要這樣做,所以答案很簡單……是越鬼子。
很快四周就安靜了下來,靜得就只有蚊蟲和青蛙的叫聲。
“二排長……”羅連長的貓兒洞離我只兩米,他壓低了聲音朝我叫道:“什麼情況?”
“有敵情!”我說:“有人在橋的對面用望遠鏡觀察!”
“會不會看錯了!”張連長帶着不相信的口氣說道:“越鬼子哪有這麼快就趕到這裡的?何況沙巴方向到處都是地雷,那邊都沒有動靜呢!”
“就是啊!”另一名工兵戰士也應道:“這位同志是不是在說笑,敵人用望遠鏡在對面觀察你也能發現?”
“那是當然!”我手下的幾個兵很快就反駁道:“你以爲我們排長是誰,八百米的距離都能一槍命中呢!”
“啥?八百米?一槍命中?”
“不是吹牛吧?”
“當然不是!咱們整個連的戰士都親眼看着呢!”
……
接着話題很快就轉向了在戰場上的各種軼事,剛纔警戒不知不覺得就解除了。
這種狀況讓我有點哭笑不得,戰鬥部隊跟非戰鬥部隊混編只怕就會出現這種狀況……非戰鬥部隊對戰場上的那些事永遠都會充滿了好奇,而戰鬥部隊呢,因爲一點虛榮心也樂得跟他們說這說那的。當然,偶爾有時也會說得誇張了些。
不過這似乎也是件好事,我本來還想讓戰士們提高警惕,但轉念一想……如果橋的對面真有越鬼子潛伏的話,那我過早的讓戰士們警戒只怕還會打草驚蛇引起敵人的戒心,於是也就隨他們去了。
當然,戰士們放鬆警惕並不代表我也會這樣。一個是因爲我對工兵連的警戒不放心,另一個也是因爲知道這時候如果讓越軍打過來那後果將不堪設想……我們這陣地幾乎就可以說是無險可守。
所以,在安排了兩個暗哨之後這纔敢躺回到貓耳洞裡休息。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這一夜竟然什麼也都沒有發生,不僅沒有越軍來進攻,甚至連撤回的解放軍都沒有。不過這似乎也不奇怪……我們都可以算是最後一批了不是?這會兒還在橋南的不過就些進行掃尾工作的工兵部隊了。
後來我才知道,也正是因爲這樣那些潛伏在橋對岸的越軍纔不敢輕舉妄動,因爲他們的兵力和裝備也不足,不只是需要時間集結更多的兵力同時也希望能夠智取。
不過我的性格就是這樣,一旦懷疑了或是認定的事,並不會因爲其它人的說法或是觀點就輕易改變。所以儘管昨晚佈下的暗哨可以說是白費力氣,甚至工兵部隊還組織了一個排的兵力到橋對面的高地進行了一次搜索……同樣也是一無所獲,但我還是堅持着自己的懷疑。
“二班長!”我在河邊找到了陳依依。
不知道爲什麼,部隊越是往後撤陳依依的情緒就越是低落,這不……這下又一個人坐在河邊的石頭上發愣。
“唔!”過了好一會兒陳依依纔回過神來,扭頭髮現是我後眼神很快又變得複雜起來。
“怎麼了?”我問:“有心事?”
“沒……沒什麼!”陳依依搖了搖頭:“就是……不知道回國後會怎麼樣……”
“嗯!”陳依依這麼一說我就疑團盡釋,事實上我也有着與她同樣的擔心,因爲那雖然是我從小長到大的國家,但對這個時代的它我也同樣的陌生。
“放心吧!”心裡雖是那樣想,但我嘴上還是安慰着陳依依:“在我們國家女人一般是不用當兵的,往後……就找個工作好好過日子,再也不用這樣擔驚受怕了!”
“那……你呢?”
“我?”我苦笑道:“我不當兵還能做什麼?更何況……我還要幫你把妹妹給找回來呢!”
我承認這開的是空頭支票,因爲我打心眼裡就不認爲在今後的日子裡會碰到陳巧巧。
不過這卻讓陳依依很受用,她感動的點了點頭,眼裡滿是淚水。
也正是因爲陳依依這樣的表現,所以我蠻以爲她是會按照我規劃的未來那樣生活,可是我卻沒想到一點……陳依依就更是那種不當兵就什麼也做不了的人,她不可能有一身的本領卻丟下妹妹不管等着別人去救,即使那個答應去救的人是我。
“對了!”我在陳依依面前攤開一張地圖說道:“你對沙巴這一帶的地形熟不熟?越鬼子有沒有可能繞過沙巴通過小路趕到赫邊?”
陳依依很肯定的回答道:“我對沙巴雖然不是很熟,但要說小路肯定有,只要方向會正確再加上多一些時間,總是能走過來的!不過不適合大部隊行軍,而且要輕裝。”
“嗯!”我點了點頭,在越南作戰也有一段時間了,所以我也知道在越南叢林中的行軍有時甚至都是要攀爬峭壁的,這就意味着不可能帶過多的彈藥或是重武器,否則會成倍的消耗體力和行軍時間。
於是我在心裡也就有了一些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