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快中午了月明才醒來,昨天夜裡可不是失眠了嘛,把羊都數成羊肉串了也沒睡着。外面的雨下得還是很大,屋子裡都已經升起了炭盆。
蘇嬤嬤帶着木雲進來,挽香挽玉去查看各處情況去了,連續下這麼幾天雨也不知道有沒有哪裡漏了破了或者積水消不下去。
月明支起臉讓木雲給她擦了臉,還抹上了香膏,洗漱完,木雨就端着骨頭湯進來了。姑娘,這個天喝一碗熱熱的湯纔是最好的。蘇嬤嬤端着湯一勺勺餵給她,開玩笑,講得像是她能拒絕一樣,就算她能拒絕也只能表達她不想喝骨頭湯,拒絕不了其他骨頭產品。
聽說三爺將杜先生他們帶走了,現在府裡就只有一個府醫,還是老夫人用慣的。蘇嬤嬤最近在拓展院子裡的業務,包括但不限於培養了許多千里眼順風耳啊,給外面路過的人開個小窗戶送幾碗薑湯積攢人品啊,經意不經意間給她普及普及古代深閨小姐百科大全啊。
別小看這些瑣碎的事,還真有不少人來這邊喝姜水。倒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是府裡現在人手不夠,府醫也被借出去了,在這個陰雨連綿的天辦完差事能喝上一大碗薑湯那是求之不得的。至於月明從蘇嬤嬤那裡知道了什麼。
月明表示幾個丫頭不在的時候,蘇嬤嬤喜歡給她說宅院怎麼打理,下人怎麼馴服,人情往來怎麼安置。每當月明聽得一愣一愣的看着嬤嬤時,她就會甩一下手帕捂嘴笑,笑得那是一個肆意飛揚風情嫵媚。月明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人,也不是,就是從來沒見過笑起來就像變了一個人的人。
大太太對中饋之事極其擅長,不過方府經多年發展已有一些盤根錯節的毛病,再加上大太太對口舌利落的人格外照顧,方府內院的毒囊格外深重,在這次天災中終於爆發出來了。大太太發了狠,發賣了一批人,調動了一批人,又狠狠敲打了一番。
在六月初三這天天終於不下雨了,雖然還陰沉沉的,月明這才聽說府裡的老太爺要回來了,月明非常高興,倒不是她和老太爺有多好的交情。她的繃帶可以拆了,夾板也可以拆了,簡直太美了,就是不能用太大的力。那也沒關係,月明笑得像朵花一樣,給他拆夾板的是杜子騰的小徒弟,杜子騰昨天半夜回來的叫不醒只能他來了。
下午的時候有小子來說讓完善去正院裡用,老太爺回來讓月明有了第一次瞭解這個大家庭的機會。說起老太爺啊,拒了一串兒子孫子自己回鄉探親,這一探就從四月探到五月回來的路上聽說隔壁鄉龍舟劃得格外熱鬧,當即調轉車頭晃晃悠悠的去了。這熱鬧一瞧不要緊,又遇到有人正在拿着前朝張夫子的話在賞玩,這哪裡能少得了方老太爺,這又去和人偶遇了幾糟終於賞夠了畫在回來的路上遇上了這場大雨。這堂堂工部尚書遇到這事能不去看看手底下得河道啊橋樑啊什麼的嘛,這不就耽擱了。
又說起爲啥堂堂工部尚書能玩忽職守,御史是這麼說的,工部尚書方老大人仗着教過幾天皇上,玩忽職守,懈怠放縱。大概事情也差不多,方老太爺給皇上上書說自己年紀大了,這百年後是要落葉歸根的他要回去尋塊風水寶地免得以後死了埋哪裡都不知道。皇上哪裡能聽得老夫子說得這話:去必須去,奉旨去。
方三爺在河堤邊見到自己阿爹的時候是懵逼的,那個渾身髒兮兮頭髮亂蓬蓬在岸邊啃餅的老頭是他爹?等他爹轉過身來看着他雙眼淚濛濛,他覺得心都哽住了,是他們這些做兒子的不孝順讓他阿爹這麼大年紀還奔波勞累,看着他爹踉蹌過來的身影,他伸手去接。腦門一疼,你個蠢蛋,還不去給老子準備吃的,你看看老子吃的這什麼玩意兒。說着又給了三爺兩個暴栗子,順便把餅塞在方三爺的懷裡:老子要吃肉,要吃烤肉,豬後腿那一塊。方子默默了一瞬,他確定了他爹沒事,按着頭讓人給他阿爹準備吃的。他爹堂堂方老尚書就愛吃烤豬後腿,只能說人無完人啊。
邊吃東西邊將工部的人叫進去談話,方子默默默地守在門口,看看遠處被雨打得光禿禿的花梗子,好一副盛世美景啊。耳邊不停地傳來他阿爹的咆哮,過了好久門才被打開,一羣老大不小的大人蔫了吧唧的挪出來,方子默一作揖送走了一衆大人。就聽見他爹叫他進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狂噴:是不是傻,從前挺聰明的怎麼越長大越蠢呢,老子都出遠門了也不知道事情不對勁,你見過誰家50歲的老翁出遠門不帶兒孫的,是不是蠢是不是蠢。
原來欽天監早就測出將有天災,只是不知何時不知何地,但不管什麼災都需要工部的兜底,這不把工部尚書都派出去了嘛。也不怪方家幾個爺剛開始沒察覺,方老太爺脾氣一向如此,這次不過是玩得有點大皇上都批准了而已。等幾個爺察覺的時候,時間已經不多了,只能在有限的時間做有限的打算。
方老爺子沒有給家裡透消息的原因呢,一是家裡只有一個方子默的差事與這場天災有直接關係想鍛鍊鍛鍊家裡一幫老小,二是此次出門乃是有別的任務,三嘛也怕事情透露出去引來恐慌。老爺子站在窗戶邊:但願從此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月明到正院的時候,大多數人都來了,熱熱鬧鬧的,月明就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看得是個目不轉睛。哈哈哈哈,這丫頭本來就不太聰明怎麼感覺病了一回更傻了。一陣請安聲,這目光矍鑠,神采奕奕的老頭兒是她阿公啊。她按禮跪拜,然後又在老頭子大笑中背蘇嬤嬤攙扶起來,又看着這個有些神經兮兮的老頭。老頭大步向前走來,月明側身避開,老頭停在她的前面伸手捏了捏她的包包頭,還彈了彈系在包包頭上的小珍珠,這才走進門。
月明也跟着走了進去,進去才發現蘇嬤嬤挽玉她們一個也沒跟進來,這個吃飯的大廳非常大,就分成兩桌,也不興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大人一桌小孩一桌。月明這才感覺到這是個家族,待若干年後這個家族是何等的繁華,有小丫頭領了月明到座位上,又給月明擦了手,月明一雙眼睛咕嚕嚕的看着眼前的碗,時不時用餘光瞟一眼這一桌的人,個個正襟危坐,唬得月明想偷懶都不成。倒也不是她不想觀察觀察,只是不敢露出不一樣的神色,但看着這一幫蘿蔔頭臉上激動的神色,她好像也沒什麼不同。
老太爺老太太動了第一筷子之後,才陸陸續續有杯碗碰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