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的時候,零自顧自的翻着小說,任憑少昊與趙菲雲進行着每天都要上演的偷襲與反偷襲。打打鬧鬧了一陣,趙菲雲甩了句:“不和你玩了!”少昊纔回過頭來。
少昊每天晚自習的慣例是先由趙菲雲挑起一場你來我往的惡鬥,直到雙方一人舉白旗。這個時候少昊就會回過頭來和零聊天打屁,再拉過雪兒和霏霏一起打屁聊天。但自從在零嘴上吃了幾次虧後少昊跳過了零這一步驟,直接拉過雪兒霏霏一陣猛吹,他知道零會恰好“一個不小心”地插進來,所以私下樂顛顛的美其名曰給零和雪兒製造話題,但被後者譏爲輕友重色。
“比較喜歡西樓殿,她的詞作清秀絕麗,蔚然大氣。”雪兒的聲音如寥然的靜夜中飄送的一縷青簫音,雖然輕柔,卻將將每個人的聽覺捕捉。
“西樓殿是誰?”零放下手中的裝逼寶典,“一個不小心”插進了三人的談話。
“墨明棋妙詞部的代表。”雪兒解釋道。
“墨明棋妙是什麼?”雪兒見零臉上的木癡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白了白眼,“神音村啦,神音村知道不?”
“神音村又是什麼東東?”零見雪兒臉上的看白癡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聳了聳肩,繼續問着。
“大哥你是哪裡人?”熟悉了之後雪兒經常露出小頑皮,見零還是很無奈的聳肩就簡單介紹了一下。
大荒七族中的音樂原本大體上三類,皇族的宮廷禮樂最爲莊嚴,一般在祭祀時演奏,教坊收集的鄉歌民謠流傳最廣,大多是民間口耳相傳,還有就是青樓茶肆中一些靡靡之音。“墨明棋妙”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局面,它是由紫蘇的玉獅子丟和二筘自發組織的一個音樂團體,主張返璞歸真,拋卻樂壇的浮華之風,轉而從古文經史中尋找樂識。隨着響應聲越來越大,成員也逐漸增加起來,而且個個身手不凡,形成了現在可以與三方分庭抗禮的地步。
墨明棋妙又名“神音村”,他們對於“村”的定義爲在這個浮囂的塵世之外建立一個小小的村子,一個只有歡笑和妙音,追求心中理想的精神場地。而“神音”則是“村民”在異術上開闢中的一種全新的領域。
五音入術,弦破穹窿。將自身元氣施加在樂器之上彈撥而出,達到的效果就是直達聽者的靈魂深處。以樂器的震顫引起其靈魂的震顫,道行高深者可以自由掌控對手靈魂的波動,將其生死苦樂拿捏於指尖。
神音異術需要較長的時間準備,而且神音師在效果沒有達到之前必須全神於樂器,如果沒有隊友守護自己則非常脆弱,所以在競技中很少有人單獨使用神音系異術。然而在慘烈戰爭則是神音師大展身手的絕佳舞臺,一手弦絕,千軍辟易,端得可稱作是隻身退敵、談笑間。墨明棋妙中曲部的河圖大人就曾在龍燼山腳憑藉一把號鐘琴獨退十萬伏角牛,一時傳爲佳話。
神音村“村民”平時熱衷於賦曲填詞,較少露面於外。雖然據傳民衆半百,但目前爲人所知的只有聊聊十餘人,較爲著名的有村長玉獅子丟和二筘,曲部河圖大人,千草仙,詞部的西樓殿,荀夜羽和聲部的檀燒子,煙花消瘦,荷沓等。
神音異術不僅在可以震懾對手,而且其音可以直達聽者靈魂的效果使得聽將起來別是一番韻味,再加上神音村的作品大多是古風蔚然,所以受到很多年輕人的追隨。
村民個人的成就與出世的態度截然相反,雖然聲名如日中天,但大都淡薄爲人,只在一些重要場合出面,而且不露真容。只是據傳與長生展成員交往密切,所以一些墨團與長生展的追隨者大都以兄弟相稱。
“裂石洗玉詞,麗鵑海潮音。”雪兒繼續說道,“這是我自己對西樓殿的評價,她的詞作與唱腔是兩個截然相反的類型,詞作藻辭華麗,初讀有豔絕天下之感,而且澎湃着擊雲裂石的迴響,然而細觀之就能發現字句之間更深藏的綿綿質感,如泉流山澗,映光洗玉;而唱腔初聽之下會覺又如鵑鳥鳴叫般清麗脫俗,如昊音九天,溯回再三卻又能聽到半夜海潮的洶涌波濤,讓人慾罷不能。”
拿出一卷詞章,雪兒很積極的把零變成西樓殿的追求者,“看看我收藏的西樓殿代表作——《傾盡天下》。”
零湊眼上去,一行行溫婉雅秀的小楷顯然是出自雪兒之手:
刀戟聲共絲竹沙啞
誰帶你看城外廝殺
七重紗衣血濺了白紗
兵臨城下六軍不發
誰知再見已是生死無話
當時纏過紅線千匝
一念之差爲人作嫁
那道傷疤誰的舊傷疤
還能不動聲色飲茶
踏碎這一場盛世煙花
血染江山的畫
怎敵你眉間一點硃砂
覆了天下也罷
始終不過一場繁華
碧血染就桃花
只想再見你淚如雨下
聽刀劍喑啞
高樓奄奄一息傾塌
/
是說一生命犯桃花
誰爲你算的那一卦
最是無瑕風流不假
畫樓西畔反彈琵琶
暖風處處誰心猿意馬
色授魂與顛倒容華
兀自不肯相對照蠟
說愛折花不愛青梅竹馬
到頭來算的那一卦
終是爲你覆了天下
明月照亮天涯
最後誰又得到了蒹葭
江山嘶鳴戰馬
懷抱中那寂靜的喧譁
風過天地肅殺
容華謝後君臨天下
登上九重寶塔
看一夜流星颯沓
回到那一剎那
歲月無聲也讓人害怕
枯藤長出枝椏
原來時光已翩然輕擦
夢中樓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舊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並肩看天地浩大
“咳咳。”零接過少昊的眼色,豎起尾巴裝大尾巴狼,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喉嚨,說道:“好詞!”
“你喜歡哪句?”雪兒很是高興,拉過零指點着,彷彿找到了知音。
“踏碎這一場、盛世煙花……血染江山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硃砂……畫樓西畔反彈琵琶、暖風處處、誰心猿意馬、色授魂與顛倒容華、兀自不肯相對照蠟……夢中樓上月下、站着眉目依舊的你!”零一句一句指着,見雪兒點頭微笑遂又逐一解說:“‘踏碎這一場盛世煙花’有霸絕天下的氣概和看破紅塵的無奈;‘血染江山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硃砂’江山萬里,不及佳人一笑傾城世,柔情寸許更多的卻是無奈不甘;‘畫樓西畔反彈琵琶、暖風處處、誰心猿意馬、色授魂與顛倒容華、兀自不肯相對照蠟’句應是回憶當初會面時的妾意郎情,春心暗渡,明明懷揣着對面那個人兒卻又不敢表達出來的羞怯,彼時的羞澀幾許都化作今夜最美的回憶;‘夢中樓上月下,站着眉目依舊的你’句最爲悲傷,佳人血染,陰陽隔世,本以爲永生再不得見,卻又在夢中驚然一瞥……”
“你能讀懂……”雪兒目光有點溼潤,似乎又想到了當時窺破字面後的感動淚掉,那個男人奮身而起,爲心上人打得如畫江山,卻在君臨天下時換來佳人香殞城外,夢中樓上月下,那個眉目依舊的人,再也不能尋見……
“零你說得太帥了!”霏霏笑眯眯的拍掌誇獎道,她隨少昊迷的是河圖大人,但剛纔經零一番講解使得她對於這篇《傾盡天下》的理解又到了另外一個高度。
“‘血染江山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硃砂’本來是河圖大人的哦,當時他隨手寫了這句扔給西樓殿,西樓殿在這句話的基礎上寫出了《傾盡天下》。”少昊很得意的哼哼,爲自己的偶像叫好着。
“哦,他也很厲害?”零不知道怎麼面對目光溼潤的雪兒,所以見少昊來轉移話題就見風使舵。
“看我的!”少昊很得瑟地拿出他自己摘抄的歌詞,素絹之上灑脫風流,卓然不羈,的確字如其人。
“月—舞—雲—袖。”零一字一頓道,腦中頓時出現一副畫面,就像大哥說過的“佳人月下彩雲舞”。
零一目十行的掃過,搖頭晃腦道:“八錯八錯,就是……”
“什麼?”少昊很感興趣地問道。
“這句:‘今夜天心月圓、更須一壺煮酒青梅琥珀光’感覺有點不好,要是改成‘今夜天心月圓、更須一壺酒煮青梅琥珀光’似乎更爲……那個,你懂的。”
“吹毛求疵,重色輕友。”這是少昊給零評價後的再評價。
“切,說不好聽的就不喜歡,小人!”這是零給了少昊的鄙視後的反鄙視。
“哼!”不顧雪兒和霏霏的掩嘴輕笑,少昊很孩子的氣的表示“我生氣了”!
“哈欠!”零很不給面子的打了個噴嚏表示無視。
“《月舞雲袖》又不是河圖大人寫的。”雪兒突然出聲道,好像剛想起來。
“反正是他唱的。”少昊不管不顧,兩手伸出食指勾勾道:“你啊你,見到人家女孩子漂亮就被策反!”
“對啊,要不然當初你能把我拉過來?”零很自然的順着他的話說下去,順便拉人下水,污了少昊的清白。
“撲哧!”霏霏樂得做個聽衆,反正這種場面是經常見到,見少昊還是不罷休的樣子不由出聲道:“行啦行啦,你哪次說過他了!”
“就是上次,上上次,還有那次,和那那次。”少昊不屈不饒的抵抗着零,“反正我贏了很多次!”
“如果裁判是霏霏的話。”零很小聲,很小聲的說道。
“我聽到了!”
“要不然你長耳朵幹嘛!”
“我押這次又是零贏!”雪兒和霏霏自顧自玩着,通常這句話會終結二人的吵鬧。
“我也押零贏!”零自我感覺良好,很挑釁的望着少昊。
“贏你妹啊!”少昊漸落下風,現在有點騎虎難下之感。
“對啊,贏了你,你就是我妹!”歐耶!零在心中給自己打了滿分。
“我是你大爺!”
“嗨,孫子,我是你爺爺!”
“……”少昊終於無語。
又一次華麗的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