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之始,寂靈山上萬木抽發,始現一冬休眠所蘊藏的勃勃生機。昨日那一峰積雪也已化作流水淙淙,沿着去年的溪道從樹下潺湲而過。
溪水浸着晨光,自然溫暖而又和煦。一條墨鱗長鬚孵雪魚懶洋洋的隨着水流緩緩遊着。剛剛產完卵的它多少有點興奮,偶爾一個小擺尾顯示着初爲母親的喜悅與驕傲。
幾彎溪道在鯨尾巖前匯聚,鋪成瀑布一掛直瀉而下,在璧月潭潭面炸出萬千水絲。晨風拂過,顏面清涼。
這條墨鱗長鬚孵雪魚也隨着巖前白練一瀉而下,享受着生命中一個又一個的驚奇,“撲通”一聲潛入潭底。孵雪魚在水中一個瀟灑的迴轉,正待上浮繼續作長途之旅,突然不能動彈分毫。圓溜溜的眼睛骨碌碌轉着,卻不見有水草或是其他甚物。驚恐之下一個甩尾,突然束縛全消,不由洋洋得意,長遊而去。
“唉,又是孵雪魚……”璧月潭邊一塊青石上立着的一白衣少年放下手中正吹着的樹葉,皺眉低語着,隨即展眉而笑,“繼續繼續,遊山鮭遊山鮭!”
少年聲若風鈴,面如朗月,一襲白衣下的三七步站姿隨意而又自然。相貌雖說不上英俊,卻也不算難看,尤其那展眉一笑,仿如雲開雪霽,不由給人以親切之感。
奇特的是他的眼睛,黑色瞳仁彷彿被一團白霧所縈繞,只有數點白芒如星辰般不時閃現而出,令人嘖嘖稱奇。
少年雙手交疊出一堆奇怪的手印,只見一團白氣在他面前逐漸團聚,然後六條白色氣帶從中抽出,彷彿有自我意識般飛到璧月潭潭面的六個點上。結畢,少年叱道:“困生法陣,補!”
那團白氣抽出的六條白色氣帶從潭面上的六個點注入到潭中,潭面隨即出現一個白色的六邊形圖案,閃現了一下便恢復原樣。
做完這一切,白衣少年又隨手摺下一片樹葉悠悠吹起。那本是一支寂寥落寞、出塵離世的曲子,卻被他吹出魚躍清泉,鳥鳴山澗的輕快得意之感。
“這小子,竟然用‘困生法陣’來捕魚……”
“他那腦袋瓜子,唉,想出什麼東西來我都不會覺得稀奇。”
一朵白雲從山腰緩緩飄來,聲音竟似從雲層之上傳出……
******************************************************************************************************************************************清風拂過,寂靈山一陣樹葉婆娑。
聲音傳到白雲之上,卻是兩男子在斟酒而語。
兩人皆二十上下,左邊一人一頭藍色長髮迎風散舞,身着絲質白色鑲藍邊大氅,腰際懸墜着一枚圓形藍色玉石,滿臉悠然閒適;右邊一人將白髮用玉帶束住懸於背後,身上的大氅與藍髮人款式一致,只是鑲的是白邊而非藍邊,細察之下方能辨出,腰際的玉石也是與衣邊一致的白色。相較於藍髮人而言,他閒適之上還多了一份與世無爭。
白雲之上有一桌兩凳一玉壺二酒杯,竟全是白雲聚化而成。
晨光在二人的大氅上如珠滾玉荷,泉潤青巖,折射出一種水般流動之感,顯然不是凡品。
“哥,小零子已十六了耶,你準備怎麼安排他?”藍髮人握着手中的白雲杯,試探着問道。
白髮人半晌無語,只是靜靜地注視着潭邊青石之上的“小零子”。
見白髮人沒有回覆,藍髮人繼續說道:“小零子有元,能生精,會化氣,但令人鬱悶的是他的本元竟然沒有屬性,不屬於金、木、水、火、土、風、雷、光中任何一種,沒有屬性就無法使用異術,那……”
“那你的看法呢,風?”白髮人將視線拉回,嘴角凝着一絲笑意看着藍髮人眼中的“蓄謀已久”。
“加入‘長生展’啊!”被稱爲“風”的男子立刻接口道,一副“我早知道你會這麼問”的表情,然後滔滔不絕口若懸河道,“加入長生展多好啊,每次一出場都會引得萬人空巷,小零子又這麼特別,有本元沒屬性,剛好能填補我們長生展成員全屬性的‘空白’,說不定老宗主見小零子長的這麼可愛就送他什麼個天材地寶神丹妙藥奇珍異物秘方寶典傳世神兵啊,小零子一鼓作氣直衝太神級;還有他的眼睛,別說你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哦。哇塞,和月瞳多像啊,可他是男的耶,竟然有月氏一族女性所獨有的月瞳。雖然現在還不知道能否施展什麼瞳術,但我有預感到時候完全開發出來就……哇哈哈!”風雙手握掌眼含紅心用夢幻般的口氣道,“萬千少女爲其飛揚神采所着迷,小零子到哪哪兒都沸騰的稀里嘩啦的,然後我們就開始設選拔活動選拔弟妹,報名者一人千金,哦哦,我好像看到一座金山耶!”
白髮人無語地看着風眼中的紅心變成黃金,他摩挲着白雲杯的邊緣緩緩道:“最近身體有沒有什麼不適?”
“沒有啊,怎麼了?”風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聞得此言不由愣了愣。
“那怎麼發燒燒的這麼厲害?”白髮人依然用很平淡的語氣懷疑道。
“擦……”風無語,“你不這麼想?”
白髮人抿乾杯中之酒,嘆道:“長生展中每個成員都被太多人所關注,新加入者更甚。到時候那些好事者再給零建個什麼個人檔案,那他的身世遲早會被查出,你就不怕……”
“有什麼好怕的?我是風,你是雲,小零子有我們罩着誰敢動他!”風不以爲然。
“如果是璇璣宮呢?”雲幽幽說道,玉質雕琢的臉上雖然平靜依舊,卻有一抹決絕之色一閃而沒。
“準備動手了?要不拉我一個?”聽到“璇璣宮”,風臉上的嬉笑一掃而空。
“等零的能力成長起來吧,畢竟這也是他必須面對的。”雲瞄了一眼白雲酒壺,一線清酒隨即從壺嘴引出,半空中分,注入到兩人面前杯中,不落一滴於外。
“而你,當然要拉過來幫忙,還想跑不成。”
“要是他依然這樣沒有屬性呢?”風一副“就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的神色。“那就沒有必要把他牽涉進來了。”雲嘆了一口氣,“或許做一個凡人對他來說更好一點。”
“擦!”風酒也不喝了,“零就算不能學習異術也不會平凡一生的。就憑他的那一手三絕技的璇璣秘術,璇璣宮裡面有這樣的弟子也是鳳毛麟角吧!”
雲遲疑了一下道,“我只是,想要保護他,不想他受到丁點傷害。”
“擦,你妹的保護!將小鳥囚禁於籠中或許可以讓它不受天敵的威脅,但你還能讓它自由嗎?還保護呢,這就是變相的軟禁!鳥兒本就屬於天空,更何況零他不是小鳥,他是雄鷹!生就註定是翱翔九霄的!”風臉上氣憤之色隱隱顯現。“說下你的安排吧,風。”雲迎着風的目光,嘴角上揚,毫不在意地笑道。
“送—他—去—紫—蘇!”風一字一頓道
“好的,聽你的!”雲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恩……恩?你答應了?”
“當然,你的決定我一向是支持的!”沒有遲疑,雲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
“哦耶!第一次爭過你!”風立馬原形畢露,沉醉於有史以來第一次吵架勝利的喜悅當中。
雲但笑不語。
半晌見雲表情還是沒什麼變化,依舊那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風不由警覺起來:“不對,不對啊,總覺得什麼地方錯了。喂喂喂,你別這樣看着我啥,每次你一露出這種表情‘狼看羊’的表情我就要糟!”
雲臉上笑意更濃,樂滋滋地說道:“既然這是你提議的,那到時候就麻煩你這個好哥哥把零送到學校去嘍!”
“哦,這沒什麼……什麼?送他去紫蘇!這可是要進龍族的耶!你也太陰了吧?!”風立馬發覺上當,哇哇大叫起來,好像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似的,“你也知道龍族‘飛蓬’的數目,到時候被一個發現,我就……”
“放心啦,又不會吃了你的,頂多就是找你簽下名嘍,或者撕你一塊衣襟留個紀念而已。”雲好整以暇道。
“簽下名?拜託,上次回來手腫了三天耶;還撕一塊衣襟呢,神滴,我怕到時候直接被他們扒了……”風越想越怕,不由可憐兮兮道,“大哥啦,到時候你去嘛,就算有‘彩虹’發現你你也可以趕在人家尖叫之前用你那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直接窒息她嘛。雲大哥啦,你的魅力是無人能擋滴,人家都愛死你了啦!”
雲一陣雞皮疙瘩電流似地流過全身。
“要不叫老爹送?”風見雲無動於衷,立刻又換了一個提議。
“你真燒糊塗了。”雲同情地看着眼前這個病急亂投醫的傢伙。
“哦,差點忘了。”風想起了那件事,然後繼續犯愁中……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我先回去嘍,零就麻煩你下去接一下啦,順便看下他的‘漂移’怎麼樣了。”雲站起身來拍了拍手,笑嘻嘻地看着眼前一臉黑線的風,帶着“陰謀得逞”的滿足感結了一串手印,叱道:“雲舒·逍遙遊!”
一團白雲在雲腳下迅速凝聚,將其托起上浮,朝後山急速飄去。
“你妹啊,又被坑了!”想到龍族紫蘇,風臉上一陣抽搐。
站起身來,搖了搖頭,風硬生生做了一個深呼吸,右手隨意劃過,手中便憑空多出一片狀似芭蕉葉的東西,縱身躍上。
芭蕉葉半空打了一個迴旋,便朝鯨尾巖下的零徑直飛去……
那片白雲和上面的酒具桌凳,在風走後漸漸消弭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