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兒呆站着,滿目驚疑地瞅着這兩個男人。
“昊……天……少爺?”雲夫人掌着輪椅便要推上前。
冷風這才聞聲回過頭來。故人相見,自是免不得淚眼婆娑……
冷風踱步靠近輪椅,卻被慕容俊一把拽了開:“朕看着芯兒份上,才饒你一命。當年如此,今日亦是如此。說!芯兒在哪!否則,休怪朕關你一輩子!”
“別吵。”雲夫人噙着淚,扭頭望一眼畫像,苦勸道,“小姐怕的就是這個。皇上,當年,昊天少爺確實沒逼小姐。是小姐……她自己——”
“不會!芯兒絕不會!”慕容俊悶聲一喝,雲夫人弱弱地噤了聲。
冷風苦笑,扭頭瞅着慕容俊,冷冷道:“陳郡謝家名聞天下,在建康士族中,是唯一能與王氏抗衡的大姓。芷芯是謝家長女,豈能嫁給白虜?若是當年,送她出嫁涼國的是我,輪不到你玩英雄救美的把戲。”
慕容俊氣得臉色慘白,肩瑟瑟發抖,那眸子分明閃過點點心虛,滴滴心痛。
“杞桑!”冷風指着顏兒,語氣愈發冷厲,“芷芯給她的女兒取名杞桑,你便可知,她當日爲何棄你而去!謝家的女兒,要嫁只能嫁地地道道的漢人!絕對輪不到你!”
哐當……慕容俊拽起扣住冷風雙手的鐵鏈,哐當哐當,幾下便將鐵鏈繞住了鐵面下的脖頸,鏗……冷風被緊得半邊臉紫紅。
“使不得啊,皇上,求您住手。”雲夫人嚇得便要起身。
顏兒一把摁住雲夫人,蹭蹭兩步衝了上去,攀着慕容俊的手拽了拽。慕容俊怒紅了眼,殺氣逼人。
“爹……鬆手。”這麼一聲,顏兒自己也被驚到,愣地縮手,垂了頭。
雙手鬆了下來,怒紅褪了開,慕容俊厭嫌地甩開冷風,一把拉過女兒,緊了緊掌心,扭頭衝着冷風,凌傲道:“這是我們的女兒。‘將仲子兮,無逾我裡,無折我樹杞’……芯兒不是不愛朕,而是‘畏我父母’‘畏我諸兄’‘畏人多言’,是你們逼得她!”
慕容俊斂了斂眸,狠戾道:“朕再問最後一次,芯兒在哪兒!朕只想迎回她,好好安葬。”
“昊天少爺,小姐她在哪兒?”雲夫人急切地重複着同樣的話,“當年,我們苦苦地等啊等,信捎了一封又一封。最後,還是沒……等到。”
雲夫人低瞥一眼雙腿,無力地捶了捶:“我跌傷了腰骨,半身不遂。當年迷迷糊糊睜開眼,好像看到小姐躺在我身邊,太疼,眼皮太重,便在鄉里救起我那刻,又閉了眼。我真恨我自己!若是我爭氣……”
雲夫人吃力地仰頭,悽切地望着顏兒:“桑兒就不會丟,小姐……也……也不會屍骨無存。我醒來,卻癱了,好不容易纔找到皇上。這些年,皇上四處找尋,都找不到小姐。求你,昊天少爺,求你,告訴我們,好不好?”
冷風充耳未聞般,捂着脖子,鬆了鬆勒痕,指尖碰到鐵面,眸子一冷,嗖地抽開,哐……鐵面撂落地磚,激起一縷殘音。
“啊?”雲夫人雙手緊揪着輪椅扶手,眼前的燒痕怵目驚心,“怎麼?你怎麼?”
“當年,收到你們的信,我便從建康趕奔鄴城。可,兵荒馬亂,我輾轉數月,趕到鄴宮村,只見一片火海。我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找,最後……”冷風頓住,淒冷沾溼了眸,“只見她倒在……血泊裡。”
冷風捂住臉,下巴處的燒痕爲痛苦扭曲,顯得幾許猙獰:“屋子裡全是火,我抱她出來時,被橫樑砸中。我……”指指攀滿疤痕的臉,冷風垂瞼道,“便成了這副模樣。把芷芯葬在鄴宮寺的禪林裡,我便下山去尋你們。”
“我找不到你們,不曾料到,回來時——”雙眸烏雲滾滾,冷風哽咽,喉結處渾濁之音驟起,拳頭擰得咯咯作響,“墳……被掘開……芷芯……”
“你說什麼?”慕容俊喘息難平,周身都顫抖起來。
“是月影宮!”仇恨,那雙眸溢滿仇恨,冷風咬緊牙關,從齒縫裡擠出一絲殘音,“那個叫若海的女人找到我。我若想找回芷芯的骨灰,就得入月影宮爲司馬復賣命殺人!”
轟……當頭一棒,顏兒險些癱倒,幸得慕容俊疾跨一步攙住。
冷風扭頭望着顏兒,噙着淚悶悶點頭:“念鄴山,見你,我便起了疑。你的眉眼太像芷芯。河陽城,見玉佩,我就知你是桑兒。我勸你別入宮,便是不想——”冷風到底生生把話嚥了回去。
慕容俊低眸瞥向懷翼,見女兒心虛愧疚地垂下頭,便猜中了七八分,禁不住眉角一緊,眼眶又紅了。撫着女兒的頭,慕容俊滿目疼惜:“小小年紀,孤苦無依,該吃了多少苦頭……”
轉眼,眸光狠戾,慕容俊緊了緊空拳,冷厲道:“別怕,有朕在,再無人敢傷你分毫!月影宮?算什麼東西,敢動芯兒,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