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夏日午後,晴空萬里。
一處景緻清幽的山林,一座竹屋。
竹屋前,一方石桌石凳,上面擺着一盤棋。
細看之下,這棋盤和棋子造型都很奇怪,不似一般的圍棋或象棋,是要通過一顆骰子操縱棋路。
白衣男子面帶淺笑,修長的手指擲着骰子,點數翻到四點,棋子往前挪了四步。
“輪到我了。”對面的小男孩,也身着同色系的服飾,以一根淺藍色髮帶束髮,露出一張精緻俊美的面容,雖稚氣未脫,卻可以預見日後也是美男子一枚,不會遜於其父。
是的,這是一對父子,相似的五官,尤其是那一雙好看的眉眼,活脫脫是白衣男子的翻版。他看上去很年輕,決計讓人想不到他已經有個快八歲的兒子。
“下棋要戒驕戒躁,你這樣很容易吃虧。”白衣男子微笑嘆息,雖說兒子相貌與他神似,可骨子裡的蠻撞和兒子他媽是一模一樣。
“娘說了,人生總有意外驚喜,何必一定要循規蹈矩。”小男孩也不客氣地反駁,他的棋子已經領先於父親。
眼看終點在望,小男孩露出勝利的笑容。
因此,他忽略了白衣男子眼底一閃而過的捉弄。
“你娘說的也沒錯。”白衣男子擲出一個三點,從容的把棋子往前挪了兩步。
驚喜嗎?他從遇到她以後,還真是驚喜不斷,比如眼前這小子是他兒子的事實,就是最大的驚喜。
小男孩見狀大喜,小心地擲骰子,等骰子停止轉動,小男孩臉上的笑容立刻頓住。
是一個六點。
如果按照這個六點走,他到不了終點,反倒又退回了中途。
他沮喪不已,白衣男子的棋子走的更快,很快就到達了終點。
小男孩難掩失望,沮喪地掰着指頭:“從早上到現在總共輸了五次,每次都是到了最後幾部,爹,我今天運氣真不好。”
白衣男子因小男孩叫的這聲“爹”,心情大好,慈愛地摸摸他的頭,眼神閃過一絲狡黠:兒子,不是你運氣差,是你爹故意的。
“好了,澤揚,記得輸了要幹什麼?”
“記得。”小男孩可憐巴巴地建議,“爹,可不可以打個商量?我去書院也把娘帶上。”
“休想。夏澤揚,你堂堂男子漢,怎麼可以成天巴着你娘不放?”白衣男子神色倏變,狠狠拒絕兒子的提議,益發堅定要把這小子送到書院去磨練。
“爹,我姓董。”
小男孩弱弱地抗議,見親爹臉色
更難看,只好硬着頭皮爭取利益:“沒有娘給我做飯,沒有娘給我講故事,我會很難過。”
“夏澤揚,你想一輩子躲在你娘後面嗎?”白衣男子清俊的面容泛着嚴肅,教育親子絲毫不留情,“你忘了當初跟我下的戰書?這麼快就把長大後保護你孃的承諾忘了。我和你娘可生不出你這般健忘的孩子。”
“我纔沒忘,娘是我的,我一定會保護她。”小男孩被白衣男子激怒,答應了去書院讀書的事。
白衣男子又恢復溫雅的笑容,一臉疼愛地揉着兒子的頭吩咐:“到了書院,萬事小心。你小川堂哥會照顧你。”
“爹,那你可以讓娘送我去書院嗎?”小男孩又開始打起親孃的主意,打算先把娘拐走,再想辦法讓爹難過幾日。
“爹,小川堂哥也很想念娘,娘也想他,我們可以一起去看堂哥。”
這個“我們”不包括他這個爹,白衣男子挫敗地苦笑,要兒子認祖歸宗的路還很長很長。根本問題是在兒子的媽身上,到現在還不肯鬆口承認他的身份。
“讓你娘挺着肚子送你,你忍心嗎?”
白衣男子的話猶如晴天霹靂,小男孩頓時難過不已,對這個驚人的消息消化不良。
“娘……怎麼會……娘說過她不會再……”當時知道是生他時落下的毛病,小男孩還爲此自責了很久。
“這說明你孃的身子已經大有好轉,所以,澤揚不要擔心你娘。”白衣男子知道小男孩想帶走母親的真實意圖,蹲下身擁抱兒子,“澤揚,相信爹,我可以保護好你們。”
“爹,你答應我,一定要讓娘平安。”平安地等他長大,平安地等他有足夠的力量讓娘倚靠。
白衣男子點頭,狀似微笑的嘴角略微垮了一下,只是望着竹屋裡忙碌的身影悠悠嘆息。
但願老天成全他們一點卑微的願望。
不要帶走她,讓她好好地活下去。
她把整理好的衣服放到兒子的房間,依依不捨地在他牀前坐了很久。
她十月懷胎生下來,把屎把尿養大的乖兒子就要離家遠行了,叫她好捨不得。
看着兒子英俊好看的面容,她忍不住伸指碰他的面頰,但又怕他驚醒,很快便縮回來了。
前塵往事從眼前掠過,她想起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了血脈相連的親人時茫然無措的心情,轉而就被他頑強的生命力所感動,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最好的禮物。
“澤揚,媽媽愛你。晚安,做個好夢。”
她親親兒子的額頭,滿臉的疼愛,
不捨地離去。
以前兒子小還會跟她擠一張牀,她給他說故事,兒子總是聰明地提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讓她恨不能化身電腦,讓他自己來找答案。
兒子六歲後,有一天突然紅着眼跟她說,要一個人睡來證明自己是勇士。
她瞥了眼兒子身後的男人,後者攤手給了一抹事不關己的微笑,害她氣的牙癢癢,只是一遍遍安撫兒子,可兒子意志堅決,完全不知道自己中了某人的奸計。
想到那個一直以算計她、攪亂她心情爲樂的狐狸精,她就又愛又恨。
扶着痠疼的腰,她的手撫上小腹,臉上飛起一抹羞澀的紅暈,神情淡定滿足。
再過不久,她又要做母親了,澤揚也要當哥哥了。以前總覺得結婚生子是離她很遙遠的事,可是誰想得到,她會在這個世界安定下來,還當媽當上癮了。
夏澤揚偷偷起來,看着被小聲關上的房門,眼眶泛紅,輕輕地說道:“媽媽,澤揚也最愛你。”
所以,菩薩,你一定要保佑媽媽長命百歲,健健康康。
走回房時,有人張臂抱住自己。
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氣,她安心地靠着他。
時間一點點流逝,他們安靜地擁抱,他的下巴枕着她的額際,親暱溫柔地蹭了蹭,惹得怕癢的她一陣輕笑抗議。
“別擔心,孩子已經長大了,他比我們以爲的更懂事。”
“澤揚從出生起就不曾離開我,我當然捨不得,不像你這麼狠心。”她嗔怪道,手被他緊緊握住,想做點動作抗議都不行。
“他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也不捨。”他握着她的手,認真地看着她清瘦的面容,眼神漫過一絲憂傷,“你不是也說過,人都是在歷練中成長?澤揚雖然小,但他有抱負有志向,太過溫和的環境,於他而言未必是好事。書院裡有小川他們在,你不必擔心,想他了,我可以帶你去看他。”
“嗯。”她輕輕應答,溫暖的懷抱加上初懷孕,令她很想睡覺。
“夏弦月,謝謝。”
“董纖纖,做人不可以那麼偏心,你剛纔怎麼對兒子說的做的,就該怎麼對我。”清俊的面容浮現不相符的孩子氣,她看着想笑,眼角卻不自覺地溼潤。
他擁緊她,輕輕撫上她的肚子:“乖乖的,別讓你娘難過。”
“董纖纖,你要好好的,我們還要過很長的一輩子。”
很長的一輩子,多美好的願望。
她靠在他懷裡,閉上眼安睡。
但願這不只是個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