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中映照出一張美麗的面孔,淡金色的長髮,黛眉似柳葉,翹長的睫毛蓋着一雙碧藍的眼眸,高挺的鼻樑,紅脣貝齒,組合成一張異族風情濃郁的絕美面孔。
北庭第一美人,北庭皇室三公主,赫連娜緹。
宮女送來新衣,爲她更衣。新衣是繡娘們按照北庭皇室的服飾形制縫製,上衣衣衽和下裙裙斕皆以精緻的繡花點綴,青葉紅花交錯,少了些奢華,多了份雅緻。
宮女驚豔不已,誇讚道:“奴婢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着公主這麼美的人。”
赫連娜緹對世人的讚美早已淡然,見宮女是新面孔,不禁微笑:“你過譽了。倒是大鄆的美人輩出,又各有千秋,我的叔伯兄弟們,可是對大鄆的美人讚不絕口。我皇兄對大鄆公主的風采傾慕多年,這次終於能得償所願,實在可喜可賀。”
宮女細心地替她梳頭,盤好頂上的髮髻,又替她把餘下的頭髮編辮子。
“茗璇公主近來可好?我有多日未見她,也該去問候一下。”赫連娜緹友善地問候,銅鏡中映照出宮女尷尬的神情:“茗璇公主偶染風寒,太醫奏請聖上讓公主靜養爲宜。奴婢斗膽提議,娜緹公主還是別去了。”
宮女其實是一番好意,茗璇公主鬧脾氣不願去北庭是宮人皆知的秘密,她想這位公主必定也是知曉,若她去找茗璇公主,鐵定要被茗璇公主遷怒。
娜緹見狀也不再多言,只是安靜地任由宮女繼續裝扮自己。
戴好髮飾環佩,宮女拿來面紗,她擺擺手:“算了,這面紗帶着既不方便,又矯情做作的很。容顏是天生的,別人要評頭論足,我亦攔不住。”
“可是,公主乃萬金之軀,北庭貴客,奴婢怕公主受冒犯。”
“這宮中禁衛森嚴,何人敢在此放肆?”娜緹對宮女的憂慮不以爲意,姑且不論她只在自己的寢宮,待到大鄆皇帝下旨賜婚那日,她不是照舊要除了那層面紗?
北庭百姓都贊她,敬她爲福星、聖女,以敬畏、仰慕之心對待她,沒人敢與她親近,不管是宮裡的人,還是宮外的百姓,都以一種膜拜之心來看待她,無形間把她與普通人的距離拉的好遠,殊不知她也只是普通人,也渴望普通人的親情、友情,還有愛情。
碧藍的眸子流露出一抹哀傷,思緒飄飛到大漠,黃沙滿天飛的場景,那個少年騎着白馬,舉止瀟灑,眉間的神采飛揚,讓她不由自主多貪看了兩眼,不想與那少年的視線撞個正着。
當下,她尷尬不已,不料那少年卻沒有收回視線,反倒是從馬上躍下,落落大方地朝他們走來,行至她面前,恭敬地行
禮:“姑娘,在下可否向你借一物用用?”
她呆愣,從來沒有男子與她這般說話,不知作何反應。
少年見她無迴應,爽朗笑道:“姑娘放心,我只是想借一小物。大漠賊匪多,姑娘的家奴最好還是手握兵器而行。”
那時,他們一行人方從鄰國回來,她因爲通曉當地的語言,並向父皇討了旨意,隨使節們去了鄰國,不時從旁提供協助。因爲皇祖母重病,父皇將她早早地召回來,軍隊們又不能明目張膽地隨行,只好挑了幾個好手,加上她的貼身侍衛護送,因而只當她是北庭一般富戶的千金,也不會多做他想。
知道這少年沒有把她當成公主,他不是以她熟悉的敬慕態度面對,大大方方地將她當做一個常人看待,令她的心情格外放鬆。
見他好整以暇地等她答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盯着少年發了一會兒呆,不禁大膽迴應:“你要借什麼?”
少年好看的面上露出一抹微笑,看得她心頭涌起一陣怪異,只見他手一指,從自己的面上掠過,她尚來不及做出反應,只聽到侍衛們大喝:“大膽狂徒,竟敢如此無禮。”
被侍衛團團圍住的少年,卻面無懼色,手上還拿着被他搶走的面紗。
她下意識地捂住臉,白衣少年大笑,也沒有拔劍相向,只是足下輕點,已經躍到了馬背上。
“多謝姑娘出借面紗擋風沙。”
那少年揚長而去,留下的話,讓她羞窘不已:她還以爲他會讚美她!
侍衛們都罵他無禮,她卻不由自主地對這個狂徒留了心。
哪怕再遇時,他仍然沒有讚美她,反倒是送了她一幅畫。
那日,她將畫反覆看了看,竟捨不得收起來。
畫上是一蒙面女子,她正將被風吹亂的頭髮撥到耳後,望着遠方不只在沉思何物。一雙碧藍的眼眸,也不知他用什麼顏料調出神采靈動的藍色,竟與她本人相差無幾。
她眉眼揚笑,將畫兒藏好,某種陌生卻甜蜜的情愫在心底滋生瘋長。
原來,當日留心的人不只是她。
“公主,展大人求見。”
侍衛上前通報,同時表示:“臣已遵公主的命令,將阿桑術看押在安全的地方。”
娜緹點點頭,示意宮女請展飛瀾。
侍衛提醒她戴面紗,她擺手拒絕:“不礙事。”
侍衛只得退到一邊,嚴陣以待。
出人意料,展飛瀾竟然不是來興師問罪,也不是來捉拿要犯。
“展大人,所來何事?”
“想請公主賜借一物。”展飛瀾
淡笑,一張俊臉無端罩上一層寒意,娜緹公主別開眼:“展大人但說無妨。”
“我想向公主借一幅畫。”
娜緹眼皮一抖,咬着脣看向他。
展飛瀾面色如常,事不關己,說話自然輕鬆:“傳聞,弦月公子曾將一幅畫作贈與公主,不知可否借我一睹爲快?”
“展大人弄錯了,我不認識什麼弦月公子,更別說得他贈予。”娜緹垂眸,神態迴避。
“是我唐突,一時竟記錯了。”展飛瀾輕笑,作恍然大悟狀,“那時候尚無弦月公子,只有少年月無弦。”
此言一出,娜緹公主不得不面對,眼神閃爍:“我不明白展大人說什麼。”
“公主十四歲在大漠遇見的月無弦,正是當時與北庭對戰的我軍右將,當下的弦月公子。”展飛瀾攫住她的視線,步步緊逼,“公主與他的關係,自然比我這個外人更清楚。公主此次前來既是爲兩國交好,想借由和親達成,那一定不希望額外生事。”
娜緹麗容緊繃,微微冷笑,“展大人,我雖非大鄆人,但我是大鄆的客人、北庭皇族,我竟不知威逼利誘何時成了貴國待客之道。”
他並不因爲她的喝止而收斂:“公主,我不想多生事端。貴國的藝人在大鄆宮中使用禁術,已是犯了大忌,公主若是偏袒掩護,那我只好得罪。”
話方落地,娜緹的侍衛已經拔刀相向,卻被暗衛飛快地攔下。展飛瀾氣定神閒,等她猶豫好了給自己答覆。
“沒錯,我曾認識一個叫月無弦的人,他曾送我一幅畫。”娜緹有意坐直,神態決絕,冷冷迴應,“可惜此畫已遺失多時,尋不回。讓展大人失望了,我愛莫能助。”
“多謝公主將實情相告。”
娜緹面色一沉,被他試探成功,窺見了往事秘密,語氣不善:“展大人,我的事怎需你費心探究?展大人既然認定魔法師是妖人,理當將他儘早捉拿歸案。”
“他逃不了。”展飛瀾冷笑,“不知公主丟了那幅畫,可想再要一幅?”
“我也不是很喜歡那幅畫,丟了便丟了,一切隨緣。”娜緹釋然道,換來展飛瀾的嗤笑,“我與公主不同,隨緣不如靠自己爭取。既然有機會,公主難道不想爭取一回嗎?”
他掏出一張紅色的請柬。
是一張喜帖。
“我與纖纖即將完婚,屆時還請公主列席。”
走到門口,他又補了一句:“我也請了弦月公子,公主不妨把握機會。”
赫連娜緹神色複雜,沉默不安。
把握什麼?他們怎麼還有機會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