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來的護士拗不過聶嚴哲的請求,也實在對這個英俊男人的目光感到莫名其妙地害怕。
她只能眼睜睜看着看護同樣在聶嚴哲嚴厲的眼神催促下,將他扶上輪椅,然後推他出了這間豪華的加護病房。同時,在心裡祈禱這位聶總裁的家人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前來探望。
程晨果然沒有說謊,阮恆舟就在他隔壁的加護病房。聶嚴哲從明亮的玻璃上,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裡面的情景。
還好,他這位個xing倔強的戀人並沒有想象中的,在身體上插了多條不明管道,靠着機器延續生命;也似乎沒有斷肢殘臂、面目全非的現象。
就在聶嚴哲剛剛鬆下一口氣,打算推門而入的時候,推着輪椅的護士小姐頗些爲難的聲音阻止了他。
「聶先生,這位病人目前還不被允許接近探望,他的家人全部是在這扇玻璃外看望他的。」
「爲什麼?」聶嚴哲立刻轉過頭,動作快得讓說話的女孩子好生吃驚。
「阮先生昨天才拔除氧氣罩,從無菌室轉到這裡,目前他的身體非常虛弱,司徒醫生也說過阮先生的傷勢不容樂觀,所以……」
聶嚴哲聽程晨說過,他找來最好的醫生爲阮恆舟治療,當然也就知道護士小姐口中的司徒醫生,就是阮恆舟的主治大夫。
但阮恆舟究意怎麼了?
聶嚴哲再一眼看着躺在病牀上,緊閉雙眼的男人那張蒼白瘦削的臉龐時,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司徒醫生在哪兒?」他想知道詳細的病情,眼前這位護士根本不瞭解。
「醫生與阮先生的家人談手術的事去了。」
現在阮恆舟不是好好的睡在那裡嗎?還要做什麼手術?
聶嚴哲滿臉狐疑,轉回身時看到了程晨微微喘着氣看着他,估計是發現他不在病房,下意識趕過來的吧?
「小晨,我需要知道恆舟的真實情況。」
程晨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對着護士小姐輕輕揮手,代替她把住聶嚴哲的輪椅,慢慢告訴他所知道的一切。
原來這次嚴重的交通意外,造成阮恆舟大部分內臟的損傷,好在肝臟與脾臟並沒有嚴重破碎,再加上阮恆舟身體素質原本就棒,目前恢復的情況還算不錯。
可是他手臂與腿腳的肌腱,被罐裝車斷裂的鋒利部件割斷,就算經過長時間的物理治療,或許日後可以做到行走自如,但其上肢最多也只能做到生活自理不成問題,想要流暢地拉奏樂器,卻是絕對沒有希望了。
現在最讓人頭痛的問題,就是阮恆舟的頭部被轎車頂部的重物擠壓,腦部有血塊積壓,他此時的身體狀況,卻不能再承受那麼大的一次手術。
可是如果不及時治療,再過不久,他可能真的會演變爲腦死,只能靠着儀器度過殘生。
「如果現在做手術,成功率有多大?」聶嚴哲聽着程晨的話,眼神一直無法從昏迷中的男人那裡移開。
沉着冷靜的語氣卻讓程晨感到莫名的心驚,他擔心地看着聶嚴哲不知不覺掐進手掌肌肉裡的指甲,再對上好友似乎無動於衷的表情,心更加疼了。
「不到百分之四十。」最終程晨還是艱難地對聶嚴哲說出了這個事實。
「我需要最好的醫生,小晨,你給我找最棒的腦外科醫生來……」
「司徒醫生就是最棒的,他是世界上知名探究腦外科的權威人士。」
程晨蹲下身,握住聶嚴哲自的手掌低聲說道:「我也相信你是清楚這一點的。現在恆舟可以說是在與時間競爭,如果他的身體可以在短時間迅速恢復,腦部手術的成功率便大一點。」
突然間,激動的男人再度平靜下來,狠狠地一拳砸在玻璃上。
現在這種情況算是什麼?是誰在和他聶嚴哲開更大的玩笑嗎?
可惡!
爲什麼不讓他在還沒有發覺阮恆舟的重要時,出這樣的事?爲什麼在迷戀上那個男人之後,才發現自己可能會永遠抓不住他?爲什麼在以爲掌控了一切,準備再度把握感情、重新開始的時候,才察覺他所擁有的卻是鏡花水月?
「無論如何……」
聶嚴哲沒有說下去,不過程晨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因爲,聶嚴哲想說的也是他的期盼。
現在,只能等着阮恆舟的身體自行恢復。
而聶嚴哲的身體在昏睡之後,沒什麼大礙,只不過是內腑受到震動,右腿在爆炸中被鑲了好幾大塊碎片,不得不暫時依靠輪椅行動而已。
不過如今,也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醫生終於允許阮恆舟被親人朋友探視,所以現在聶嚴哲纔可以安靜地來到失去意識的男人身邊,不被任何人所打擾地凝視他。
被精心打理得清爽的房間裡迴盪着輕輕的音樂,使其更顯家居的味道,聶嚴哲非常滿意這裡並不像病房。
這也是他再一次聽見阮恆舟所拉奏的樂曲。這淡雅深沉卻又悅耳濃厚的大提琴音,溫柔地包圍着房間裡的兩個男人。
其實靜心聽下來,聶嚴哲突然發現他還是有些音樂細胞的。只是眼前這個緊閉雙眼的男人清醒過來後,知道他再也無法碰觸最愛的樂器,會有什麼感想?
聶嚴哲回過神時,發現他的手已經緊緊握住阮恆舟原本擺放在被單下的手掌。他忍不住將那些以前沒花多餘精力去留意的手指輕輕捧起,仔細看着那上面一道道細細的傷痕,最後將他的嘴脣貼了過去,緩緩在指尖上親啄着。
他知道房間裡飄散的音樂,是阮恆舟第一次個人演奏會的實況錄音,然而也是最後一次。
聶嚴哲低首望着病牀上臉色蒼白的男人,現在還想這些做什麼?只要手術成功,讓他得回一個健康的阮恆舟已經是萬幸!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太過專注病人眉目的原因,一直被他用熱烈目光凝視的阮恆舟,反而給了他一種極度陌生的感覺,彷佛躺在那兒的人,並不是以往那位神采飛揚的大提琴家。
他會不會就這樣死去?
忽然間內疚恐懼到失神的男人,緩緩拾起阮恆舟的手掌,牽到臉頰邊上輕輕磨蹭。他記得這種溫暖的感覺,不是現在這份意識回去的那段時間,而是更遠的記憶。
三年之中偶有感冒的時候,這隻手便會這樣溫柔地撫慰他;直到現在,聶嚴哲才感覺到這股濃厚的歸屬感,是從阮恆舟這隻手掌中帶出的。
以往的時間裡,他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阮恆舟給予的溫柔與安然,根本沒有體會到有朝一日可能會失去的惶恐與悔恨。
就連阮恆舟給他最後一次的機會,也在他的驕傲自大中無聲無息地溜了過去。
思索到這裡,聶嚴哲那隻握住病人、原本沉穩的手掌,忍不住顫抖了下。
阮恆舟總是能夠了解到他所有的喜好,清楚他的行程,爲他打理好一切,然而自己卻忽視他最重視的夢想,甚至永遠剝奪他的音樂生涯——在阮恆舟唯一的那場演奏會上,他也把時間留給了其它人。
不管他承諾過阮恆舟什麼,只要因爲程晨的動向,他的諾言便永不會實現。
心情好的時候,他會成爲一位體貼的情人,他會玩味地享受俘虜這位倔強男人身心的美妙過程;然而每當他想到追求阮恆舟的目的時,卻總是將他認爲在妨礙他真正戀情的男人狠狠踐踏。
他根本不在乎阮恆舟越發冰涼的雙眸與眉宇間的決然,因爲他明白阮恆舟有多麼在乎他;因爲他知道,只需要毫無誠意的道歉,他的戀人便會原諒他。
所以他纔可以肆無忌憚地把傷害一次次擴大,一次又一次讓這位外表堅強、內心纖細的男人失望;就算意識回到過去的時候,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抱着重新狩獵,以支配者的身分進行這場遊戲的意願而進行,最終將事態演變爲無法修補的地步。
爲什麼要這股意識要回到三年以前?爲什麼就這樣讓恆舟對救過他的自己,如此一忍再忍?
「恆舟,這是我一個人的錯嗎?不,不,你也有錯。」聶嚴哲猛然間心痛如絞,他現在只能緊緊抓住失去意識的男人哽咽:「你錯在太縱容我,你……錯在……太……愛我……」
可是,這種事也算是恆舟的錯誤嗎?這個時候還要自欺欺人的,把眼前所有過失都推到恆舟的身上嗎?
聶嚴哲不懂,紊亂的思維讓他理不清,自己究竟想要對病牀中的阮恆舟表達什麼。現在他只清楚一件事:他要阮恆舟!要一個會笑、會怒、會動、會走,哪怕是再與他大打一架,哪怕是帶着一臉果敢,斬釘截鐵對他說出分手兩個字的阮恆舟!
「阿哲,我哥他們來探望恆舟。」
程晨的聲音響在門口,驚醒了陷入痛苦與自責之中的聶嚴哲。他快速整理一下情緒,回過頭的時候,見到程晨身後的兩個人,不由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程洋自是聶嚴哲所熟識的,然而程氏兩兄弟之後的那個男人,卻是三年多未見的趙森!
聶嚴哲不動聲色地看着來訪的客人走進病房,顯然程洋是趙森的陪襯,這位程大少只不過簡短地表達了他的關切之情,就站在他弟弟身邊發呆。
倒是趙森,意料之中的徑直走向病牀,而聶嚴哲亦下意識地鬆開傷者的手,轉動輪椅橫在阮恆舟牀前,不露痕跡地遮擋了趙森對着阮恆舟似乎仍然熱切的目光。
趙森也不介意,隨手將手裡探望傷者的潔白花束遞給了程晨。
「小晨,這裡人太多,對恆舟的身體不太好……」
聶嚴哲纔給好友說這一句,程晨便會意了。他點點頭,轉頭對程洋輕聲說上幾句,他這位哥哥便打聲招呼當先離去了。
聶嚴哲自己也轉動輪椅緩緩滑出病房,趙森沉吟片刻之後跟着出去,只留下程晨一個人在房裡照看病人。
聶嚴哲知道趙森一定會跟出來,這個男人三年後突然出現,可絕非只爲了探望阮恆舟的傷勢這樣簡單。
「看來,你終於恢復了記憶。」趙森在聶嚴哲預料之中的先開了口。
果然是與之前猜測的一樣,聶嚴哲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繼續等對方說下去。
「聶總裁,你一定非常奇怪,爲什麼我就這樣放棄與你合作的意願,並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
「是有一點不解。不過,我看趙先生這次來,不會再送我們那樣勁爆的禮物了吧?」
「不愧是恆舟所選擇的男人,你似乎很容易看出人的心思。」
「哪裡,三年前那次你帶那麼多人去聶氏作客,即便我事後昏迷無法處理,現在想來,應該是我們聶家憑藉以往在道上和那幾位老江湖的交情,我爸爸一定找你溝通過並達成了某種協議。」
「呵呵,令尊只不過請出幾位長輩約我見面,在席上再次申明他不會涉足偏門生意。同時亦介紹給我好幾位買家……」
「所以你開拓了另一個市場,便放棄了聶氏?」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我不得不賣點面子給爺爺的老朋友。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恆舟。」趙森說着,看到聶嚴哲深沉的眼神終於泛起些許波瀾,不禁再度笑了笑。
「恆舟他找過你?」
「你從三年前那次事故醒來之後,似乎完全不知道世界上有我趙森這個人的存在。醫生說是間歇xing失憶。老實說,我從來沒有佩服過什麼人,也一直認爲以聶總裁這樣的人,根本不會做出那麼武斷的事。我真的沒想到你竟會爲了恆舟,整整在醫院躺了幾個月。」
趙森望着聶嚴哲,話裡顯出些許歎服:「捫心自問,我做不到。所以恆舟愛上你,似乎是理所當然,已成定局的事。」
「我不想聽廢話,恆舟究竟找你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談判。」趙森的優雅絲毫未退,他略略彎身對着yin沉雙眼的聶嚴哲,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聶總裁看來也不太瞭解你的情人,或許他是位非常適合談判桌的商戰高手。」
「不錯,實際上剛纔我所講述的,令尊接下去的所作所爲,也是恆舟的建議。」趙森摸摸下巴回望病房。「如果你們兩人都接觸道上的生意,或許用不了多久便自成一脈了。」
趙森的意思是,恆舟居然在他並不知情的狀況下,讓對方永不打擾聶氏?當然,還有他聶嚴哲……
「我採納了這個建議,畢竟我不可能付出心血而一無所獲。」趙森輕鬆自如地微笑着,靠在走廊的牆面上說道:「再加上恆舟同時也答應我另一個要求,所以這些年來我也遵守我的諾言,根本沒有花一點精力留意聶氏。」
「你的條件是什麼?」聶嚴哲調頭,狠狠地盯着直到此刻仍似回味無窮的趙森,儘管深知阮恆舟不曾與這個男人有什麼瓜葛,但聽着趙森自得的口氣,心裡仍止不住憋火。
「我可真沒料到堂堂聶氏總裁的妒忌情緒如此嚴重,你可別想岔了。」趙森抿着嘴,垂眼看向聶嚴哲似乎快冒出火來的眼睛,大笑道:「我只不過請恆舟再陪我打了一架,在他體力最充沛的時候,公平無擾的與他較量了一次。」
「你肯定在他身上討不了便宜!」聶嚴哲很想板着臉斷言這個事實,只是嘴角忍不住泛起微微笑意。
「可我亦沒有失敗!」趙森轉向聶嚴哲時,眼裡同樣浮上一抹笑意。「而且就算是場激烈的比試,我也發現,恆舟他真的很敏感,他的腰更是特別堅韌……」
「不勞趙先生你費心研究,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聶嚴哲話鋒一轉就拉開了當前的話題。此刻他心情還算不錯,儘管臉色仍是帶着些許yin沉。
「直到我最近從阿洋那裡知道你們又出意外,一時好奇,就忍不住查了一下刻意被我忽視三年的恆舟。」趙森說到這裡時,盯向聶嚴哲的眼睛裡隱然透着異樣,「我發現,你們之間似乎並沒有當年給我的感覺那樣震撼……」
「這個更加不必趙先生擔憂,我們的事自己會處理。」
「我覺得恆舟他並不快樂。」趙森突然扔出這樣一句話來,然後再不開口,兩隻眼睛緊緊逼視聶嚴哲。
「以後我絕對不會讓外人有此錯覺。」聶嚴哲直接對視趙森的眼神毫不退讓。
「聶總裁是聰明人,不必過分緊張。自從和與恆舟那一次較量之後,我現在只是非常欣賞恆舟,剛剛的話不過是說笑罷了。」
「謝謝你的關心。趙先生看來近段時間比較寬裕?」
「也算是較爲清閒吧。那麼,恆舟的病情我會繼續留意……」
「冒昧問一句,你與程氏是什麼關係?今天到這裡來,難道真的只是對我發表這番言論?」
「那個呀,我只不過是程大公子圈內的朋友而已。至於我的來意,聶總裁不必明知故問吧?」趙森笑着。
該死的傢伙總是這樣虛僞,嘴裡說什麼現在毫不在意恆舟?可他那雙賊亮的眼珠子,根本沒有掩飾心意的意思!
這個趙森,一定是嗅出他與阮恆舟感情出現危機,才抱着一肚子壞水出現攪局。可恨!
三年前他沒這個機會,三年後,更是想都別想!
聶嚴哲轉着輪椅回到阮恆舟身邊,司徒醫生以及阮恆舟的家人都在病房裡,他們剛剛終於在手術單上籤了字。
「現在成功的機會擴大到百分之五十了。」阮恆舟的妹妹大概猜測出,眼前這位英俊的男士是他哥哥的同居愛人。
如果只是哥哥的好朋友,不可能像這位聶先生一樣慷慨大方地,支付這筆在普通家庭中根本無法想象的醫療費用,更不用說自從他清醒之後,就一連幾天對着失去意識的大哥發呆。
現在她已經無法探究什麼道德範疇的問題,只求哥哥能夠挺過一關。「但是司徒醫生說不能再拖延時間,否則哥他一定會腦死。」
「請你盡最大的努力!」聶嚴哲對着醫生伸出手,緊緊握住這隻對他來說即將賦予戀人新生的手掌,誠摯地懇求。
在醫生斷然的回覆裡,聶嚴哲只覺得他已經超出身體所能承擔的負荷……
眼角瞟見阮恆舟的母親紅着眼睛被丈夫低聲安慰着,更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撕拽他的心臟一般痛苦。
如果當初他好好正視自己的心去珍惜這段感情,現在的恆舟應該還在他身邊,時常對他綻出清爽安然的笑容,會開心地彈奏動聽的樂章,而不是躺在牀上面臨命運給予他賭博般的捉弄。
接下去是漫長的等待……
兩個月後的一個夜晚。
聶嚴哲關上衣櫃,在透明如鏡的不鏽鋼櫃門上,看見殘留在額角的數道細小傷痕,忍不住擡眉,就應當是買個教訓吧。
他轉身來到另一間臥室裡,推門而入,揮手讓裡面兩位盡職的看護出去。等不及對方全部退出,他已經彎下腰,輕輕地往牀上昏睡的人頰上一吻。
「今天你的氣色更是好哦,恆舟。」
這個習慣是阮恆舟手術成功,度過危險期時,聶嚴哲說服阮家二老將他們的兒子轉移到他的公寓,每天下班回家換衣之後,必做的功課之一。如同每天早晨,聶嚴哲會給予仍然昏迷的阮恆舟一個早安吻一樣。
「你的頭髮好難看。」聶嚴哲輕笑着,微微撫摸阮恆舟頭上才長出一點的聳發,側頭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不過再幾個月,一定會長出漂亮的頭髮來!」
牀上的人一動不動,讓聶嚴哲的調笑顯得單薄了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聶嚴哲看着瓶子裡的**一滴滴注入阮恆舟的身體。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戀人就是靠這種東西生存。手術雖然奇蹟般地成功,但後遺症便是醫生也不得而知阮恆舟何時完全清醒。現在的阮恆舟,或許能夠感知一點外界的動靜,卻依然沉默如昔。
聶嚴哲起身,拉開落地窗的簾幕。他選擇了兩層薄薄的淡色窗簾,使得這間臥室充滿了溫馨的味道。開始費神在這種小細節上面,聶嚴哲也只是希望可以促使昏睡的戀人快些醒來。
眺望夜空中的明媚的夜色,聶嚴哲不禁再次嘆氣。他想到很久以前,阮恆舟曾給他講的故事。
爲了甩開突然在心裡升起的寂寞感,聶嚴哲開始在房間裡左右走動,然而不到一會兒,他還是拖過椅子,坐在阮恆舟身邊。
「恆舟,你知道嗎?今晚的月色很美。我還記得你很久以前所提到過的『月下燈』。」
響應他的,仍然是一片沉寂。
「你說過,人們有了美麗的月色,便不再需要燈光的溫暖了。」聶嚴哲癡癡地看着臉容清臞的阮恆舟,彷佛已經迷失在重新擁有戀人的美妙幻境之中,下意識地柔聲開口。
「可是你卻忘了,月亮只是反射太陽的光芒。再美的月光也只是虛幻的,而且非常冰冷,所以人類才需要火種、需要燈光,真實地照亮腳下的道路。」
不知什麼時候,聶嚴哲再次有力地握住了阮恆舟的手掌,一字一句地懇切地央求:「快醒來吧!我這一回,真的好想擁有你這盞燈!因爲,你已經睡得太久……如果這是你施加給我的懲罰……已經夠了。」
是的,已經夠了。
恆舟,如果你再不睜開雙眼……
聶嚴哲把頭伏在他握着的那帶有暖暖體溫的手掌之上,好半天才收拾好情緒擡起頭來,將阮恆舟的手掌小心地放回被單之中,然後大步走到窗邊合好簾子。
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感情奔放?恆舟,都是因爲你……
專心致志拉拽窗簾的男人並沒有留意,在那一邊靜靜躺在潔白牀單中的人,他的手指微微地,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