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見他極爲認真的樣子,月洛來不及反映,就已直直愣在當場,眼睛瞪得圓圓的看着俯身的承宇,歪着頭,像是還未曾反映明白的他話,一向透着靈氣不着世俗的人竟帶着一絲傻氣,弄得承宇不自覺的笑出聲來,爾後愈演愈烈,捧着肚子笑開了
少頃,見月洛還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看,一手放開,收斂了些放縱的笑意,輕輕揮了揮手臂,半是玩笑道“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在開玩笑”
月洛還是怔怔看着,承宇卻已回頭,對着天空輕展笑顏,立在月的銀輝下,目色沉沉望着,像在追憶,像是憧憬,柔和分明的輪廓完美的融合了嬌柔與堅毅,些許髮絲從髮簪間散下,凌亂了側臉
許久無言,時光似乎沉寂了下來,靜默的天際,星眸閃爍,無語的郊野,萬物入眠。承宇仍舊擡起手中的玉笛,放在嘴角邊,小心翼翼的吹出隨風入夜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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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是誰能如此幸運,得到我們夏老闆的傾心”秀娘站起身,素手執壺,又爲身邊的青衣公子添了一杯
細長的銀光從傾倒的酒水中反射出來,優雅而綿長,酒入愁腸,卻難解愁腸之苦,夏彥笑着搖搖頭“何出此言”
秀娘隨即給自己面前的杯子填滿,放了酒壺在一旁,傾身坐下“那你倒是說說,你的點心是爲誰做的?”
夏彥苦笑,低下眉目,拿起剛滿上的酒盞,一飲而盡,並未言語
“月洛姑娘真是個幸運的女子....”秀娘微微感嘆道
夏彥一滯,只停頓了一秒,又拿過酒壺爲自己加了一杯,並沒顯出太在意的樣子,漫不經心道“怎麼提起她來了”
“是她,對嗎?”
這回夏彥徹底停了下來,他知道秀孃的聰慧,他不是刻意迴避隱瞞什麼,不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是,他還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心裡的答案,亦或是,當他知道答案時,一切卻已比預想晚了一步...
夏彥悵然的望向窗外,寒蟾半落在城郭模糊的檐角,明亮而圓滿,不知道如此美好的月色,她會在哪裡呢,應該是與承宇在一起的吧,是不是會開心呢,呵,與喜歡的人在一起自然會開心的吧...恩,開心就好,就好
夏彥怔然的望着,似乎忽略的身旁的一切,忘記了他正在醉仙居樓上的一隅,忘記他正在與秀娘共度佳節,忘記他曾爲自己纏上的束縛,就在那一刻,他就那樣,悄悄的將自己的心放走了
見他有幾分迷離之色,想起先前遇見的兩人,聰明如她,怎麼猜不透其中的緣由,秀娘也有些感傷,勸道“你醉了,今天就到這裡吧”
正要伸手取了他的酒杯,卻不想他突然出手攔住,緩緩回過頭“如果是朋友,今天就陪我喝個盡興吧”
神情有些慘淡,臉上卻還是掛着清清淡淡的笑容,看得秀娘心上一疼,她看得清,眼前這個她認識了數年的男子,一向風輕雲淡,不將世事放在心上,雁過無痕來去如風的男子,眼中竟然充斥着滿滿的哀傷與慘淡
“好”秀娘也不多言,也未多問,直接敬向夏彥
夏彥一笑,拿起杯子,回敬,滴酒未剩,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的敬着,放任着滿桌的佳餚美食不顧,只鍾情與手中的酒水
幸而秀娘也是酒量極好的,雖不及夏彥的千杯不醉,卻也是少有敵手,只是今日,夏彥心事太重,俗話說,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的酒量竟不能如平日之一二,還未等秀娘怎樣,他便已經顯出醉意,自顧自的言語起來
“最初,我只是覺得這個姑娘好像與別人不太一樣,也說不出哪裡,只是覺得性子冷清了些....”
“後來,聽父親說,她的父母不在了,當時心上吃了一驚,也似乎理解了她冷淡的原因,也明白了她眼神中時不時流露出的悲傷...”
“慢慢的,我開始關注她,想盡量幫助她,不想看見她傷感,想讓她開心一些,像與她同齡的姑娘一樣.....”
“到最後,我習以爲常的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有些時候甚至像是不能控制似的,已經成爲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漸漸發現她的美,她的善良,她並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成熟與冷漠”
“我一直將自己這種反常的情感定義爲憐憫,直到另一個人出現在她的身邊...”
“呵,直到今晚,我才發現,原來從心疼到喜歡竟然隔了這麼短的距離,短到我還沒來得及發現,就已經喜歡上了,卻又那麼長,長到當我意識到這一切,一切都已爲時晚矣..”
秀娘靜靜的聽着,聽着夏彥酒後傾吐的心聲,一切的一切,她無能爲力,只能當一個忠實的聽客,而聽客往往是聽着別人的故事,細數着自己的傷
風輕,雲靜,夜深深
樓上的一角燈火透亮,滿屋的酒氣透過窗子飄到窗外,爲這濃重的夜塗上一抹醉意
桌上,夏彥掙扎的趴在雙臂上,模糊的望着手中緊攥的瓷杯,指上的綠玉扳指泛起璀璨朦朧的色彩,一側的秀娘也有了一些迷醉
秀娘雖與夏彥交友多年,卻從未見他有過今日之態,從沒向她吐露過心事,也從沒有顯露過醉態,原來,這樣如神仙風采的人也會有不如意的時候,果然事事不能盡如人意
想到這,她又打量了夏彥一眼,臉上略顯蒼白,卻難掩一身的風流韻氣,烏髮玉冠,眉如墨畫,高高的鼻骨,輕薄的脣,細膩微紅的皮膚,清不見底的眸子正專注的盯着酒杯,讓人不禁遐想,若是被那樣一雙眼眸注視着,將是何等的幸福..
正當秀娘看得入迷,只見眼前之人嘴角一開一合着,目光一轉,隨即將手中的杯子清空,一頭倒在桌上,睡了過去
而他的最後一句,雖不算清楚,秀娘卻聽得真切
“吾向來癡,願從此醉...從..此.醉..”
“呵,吾向來癡,願從此醉...願從此醉..”秀娘默唸着一字一句,品着話語間的癡情與無奈,淡淡笑開,纖細的手指撫上夏彥的發,對着不省人事的夏彥,緩緩道“你可知,就算聽着與我無關的故事,我也會悲傷,僅僅是爲你而悲傷,你可知,願從此醉的人,又何止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