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我已經喜歡上了,而且可能會喜歡很久。
因這一句話,吉祥不管其他幾人,甩頭逃出鳳家。在街上採買了些乾糧水具,便要遠離鳳州城,遠離鳳青城。
在天光擦黑時,她的確走出了鳳州城,睡在一間獵人行獵時的野棚內,等待天光大亮,吉祥女俠重新踏上笑傲江湖的光明大道。
真真是關山腳上過,江湖她獨笑,哈哈……
揣着一代俠女的美夢,她在木板搭就的牀上漸入睡境。本以爲荒郊野外兼獨身一人,自己應該有所警醒,睡該淺睡,眠該輕眠,誰知道待腦中有意識漸漸甦醒,發現自己竟然深睡沉眠,一夜無夢。
然而,這並不是最讓吉祥女俠不能接受的。
雙眼睜開,是墨綠色的垂簾,且正隨窗外微風徐徐招展。
鳳府避暑閣,那間自己住了幾個月的客房。
意識到這一點,吉祥大叫着從牀上跳起,小蠻牛般衝出,沿路將一個端着面盆過來的婢女撞翻,她顧不得出手相助,一直來到了鳳青城的書房爲止。
“是你把我帶回來的?”
“是我。”
“爲什麼?”
“我喜歡你。”
“……我說過請你不要喜歡我!”
“我也說過我已經喜歡你。”
“那是你家的事!”
男人眸光明滅,“對,是我家的事,所以,你並不能阻止我喜歡你。”
“……”吉祥窒住。這個男人看似無角無棱,爲什麼總似能一擊中的?
“吉祥,留在這裡,讓我喜歡你,不好麼?我並不逼你喜歡我,也絕不可能強迫你什麼,只要你留在這裡,讓我照顧你。”
“……我爲什麼要受你的照顧?我和你無親無顧,無牽無掛,無干無系!”吉祥吼完,又如一頭小蠻牛般撞了出去。
男人的目光,深若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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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逃亡。
趁着鳳家今日爲大當家的長嫂拜宴祝壽,吉祥又度逃離。這一回,她不急於離開鳳州城,先找了一家僻靜客棧大睡一場,入夜前醒來,坐在牀頭,眼睛瞪得如同值夜捉鼠的貓眸:看誰敢來?
一夜無事。
城門甫開,吉祥便出了城去,半路搭上了一個到向安城拉貨的馬車,到向安城後,她買了匹馬,揚鞭快行,天黑前落宿在距鳳州城有二百餘里的萬華鎮,睡得心滿意足。
然而……
正隨窗外微風徐徐招展的墨綠垂簾掃到她臉上,掃出萬丈怒火。
“鳳青城,你到底想怎麼樣?以你的身家地位,找什麼樣的人找不到,爲什麼要與本姑娘過不去?我不喜歡你,不喜歡你,你聽不見麼?要我說多少遍才懂?”
時下,鳳青城正與城中各處店鋪的管事開會,吉祥踢門而入,將那些話喊得字字皆似加了釘摻了針,一股腦砸到了鳳青城頭上。
滿座的管事皆愕。
鳳青城處之泰然,揮然教諸人散去,而後凝睇吉祥,“這麼生氣?”
“我……”吉祥從來就不是得理不讓人的秉性,適才話喊出口方發現恁多人在場,已是後悔莫及,此刻面對鳳青城那雙潤澤雙眸,更覺愧疚。
但是,她須讓自己絕然到底。鳳青城是個好人,她不能愛他,便不能害他。“是你有錯在先,我不會道歉!”
他脣角上揚,“你不必道歉,因我也不會道歉。”
“你不要笑得這麼得意!”對方笑中意味她看不透徹,卻正好借題發揮。“你說過不會勉強我,但你一次次趁我睡着的時候把我帶回來,已經是在勉強我了。”
“我必須保證你在我的勢力範圍之內。”
“我爲什麼要在你的勢力範圍之內?難道明天再出來一個人說喜歡我,我也要活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
他搖頭,“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
“我不會讓你活在別人的勢力範圍之內。”
“你——”吉祥氣結。“說來說去,你的喜歡無非就是如此。鳳青城,我最後說一次,請你遠離我的生活。”
她甩首離去。
鳳青城揉着胸口,掀脣苦笑:不是早就預料並告訴自己做好準備了麼?爲什麼還會傳來點點痛意?
“放棄麼?”趙北歌從屏風後踱出。
“放棄?”他低喃。胸口更疼了呢?“還沒有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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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逃亡。
吉祥走得坦坦蕩蕩,和幾個丫鬟從大門裡出去,然後趁人不備,鑽進鳳家向東部送貨的貨車,這是她盯了許久的,貨物是米糧水果。此一路她以車上貨物爲食,五天五夜後,到了目的地。工人在前邊卸貨,她跳下貨車,逍遙快樂去。
然而,她總要睡覺,然後……
微風徐徐,垂簾搖搖。
這一次,她氣到無力。
這一次,簾外還多了一個趙北歌。
“吉祥,你鬧夠了沒有?”趙北歌道。
“……小北哥?”
“我們每隻眼晴都看得出鳳大當家是真的喜歡你,每個人都認他是你的良人,你還要折騰到什麼時候?”
“……什麼意思?”吉祥倏地坐起,尖聲回擊。“你們每個人都看得出?都認爲?那我呢?你們看不看得出我不喜歡他?是不是但凡有個人喜歡我,我就該受寵若驚,誠惶誠恐,跪着求着把自己送上去?”
“吉祥!”趙北歌一吼。“我們遊歷以來,鳳大當家是惟一向你示好的麼?馮二叔、喬四叔都是在江湖中打滾了幾十年的老麻雀,能入他們眼的有幾個?鳳大當家品性純良,胸懷坦蕩,又儀表不俗,我們是認爲他配得上你方來勸你,你就是這樣理會家人的關愛?你看看你爲了一個男人把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
“我沒有,我沒有,沒有!”吉祥掩耳,和淚大呼。
“你清清楚楚的有,明明白白的有!”趙北歌步步緊逼。“你就像窗戶外面那條傻魚,有精心料理的美饌不理,偏要去吞那隻會要你命的餌!”
“我不是!”
“你就是!”
“……難道我要硬逼着自己去喜歡一個不喜歡的人麼?”
趙北歌語氣稍緩,“既然你這麼篤定自己不會喜歡上他,又何必要躲?你這樣躲來躲去,反會讓人以爲你在欲擒故縱,吊人胃口。”
“……我哪有?”天大的冤枉。
“既然沒有,你敢從今日起老老實實呆在這裡,然後大大方方的面對鳳青城麼?反正他不會逼着你入花堂,時間久了,你依舊無動於衷,他自然就會死了心,斷了念,不比你逃來逃去的強?你敢麼?”
“……我敢!”
趙北歌背轉過身,狡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