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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樊隱嶽醫後的第三日,深昏多日的良親王甦醒過來,吃下一碗清粥繼續睡下,翌日又醒,精神趨好,及待下午,用過藥,喝過雞湯之後,兩頰微現紅暈。御醫號脈,確定已然轉危爲安了。

元熙帝聽說了這訊息,當晚即再度過府探望,見着牀上面相氣色俱非前些時日那般青氣森森的良親王時,大喜過望。君臣寒暄,竟然恍若隔世。

“朕也該回宮了,王叔多歇息罷。”體諒爲臣者大病初癒,元熙帝不作久留,按下欲起相送的良親王,起身掀步,卻驟想起心頭所懸事,戛住身形。“王叔,朕想問你一事。”

“皇上請講。”

“昔日的‘京城第一才女,也就是您的側王妃,她可有以左右雙手同時各書異字的習慣?”

“凡心?”柳遠州一怔,搖首。“並沒有。”

“她……不會?”

“若她會,臣與她夫妻多年,不應該一次都未見過。不過,臣倒是見過她用左手寫字。”

元熙帝眸光一閃,“那麼,側王妃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這倒是有的。”心中本在納罕有皇上這些問語的起由,但說着說着,屬於少年時光的絢爛記憶浮上,柳遠州掀脣輕笑。“但凡她翻看過什麼東西,僅僅一眼便能記住,所以方能博覽羣書,成爲名副其實的第一才女。”

“……是麼?”元熙帝淺道。

“經史子集,四書五經,她都可信口拈來,連翰林院的大學士也不能及,凡心……”赫覺失態,柳遠州赧然戛止。“皇上見笑,臣……”

“側王妃竟是如此佼佼出色的人物,讓朕給錯待了呢。”元熙帝脣上掛笑。“王叔好好休養罷,朕改日再來。”

王叔,你居然有這麼一位側王妃,有這麼一位……女兒麼?

爲君者在轉身的剎那,眸底暗沉一如無邊黑夜,這夜,亟欲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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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不必害怕,你雖無什麼品階,但你是本王的人,百官都會敬你三分。況且你是立了大功的,他們更該對你有所奉迎。”

太子領人進宮赴宴,提點頗是詳盡,昭昭然有禮賢下士之風。

正似太子說的,百官對太子領來的人給予了極高關注。一介布衣赴皇宴,於天曆朝竟屬開天闢地的首次,羣臣交頭接耳,亦上前熱絡攀交。一時間,書生何默然如遇衆星捧月,風光無限。

更風光的尚在後面。

皇宴伊始,皇上即以玉龍杯親賜三杯佳釀,賞何默然孤身入虎穴的勞苦功高,更使百官將目光焦點集於這平凡書生身上。攀談敬酒者前赴後繼,宴未過半,書生醉態已現。

“何先生醉了麼?”明明時已入秋,元熙帝笑若三月春風。“把何先生扶到漪蘭殿,找幾人個好生伺候。”

羣臣驚羨抽息:除卻司職宮中中當值守夜,萬闕宮內何時容外姓臣子下榻?這位何先生,要了不得了呢。

然而,一刻鐘後,攙扶何先生下去的太監匆匆返回宴殿,施着眼色將皇上貼身太監安福喚到近前一陣竊語,安福把話複述給了元熙帝,本是盡興開顏的龍顏赫然冷凝。

隨即,熱喧高嘩的宴殿頓時鴉雀無聲。

“……諸卿怎麼了?”元熙帝挑眉。“朕只是聽說這些奴才辦事不力,竟讓何先生揣醉出宮去了,有些着惱。諸卿莫因幾個奴才掃了興致,開懷暢飲罷。”

醉興大發,散發棄履,就襪狂奔,舞袖高歌……這捎話的奴才有心,將話辭說得如此雅緻,何先生有興吶,活脫脫一派狂生風采,竟能藉酒爬上車轎,逼着人載他去了?

他有意高捧,使得羣臣敬酒不輟,醉了昏了,以利行事。誰成想,他以酒制之,卻遭人借酒裝瘋。

好一個何默然,好一個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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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何默然,好一個書生。

確實帶着三分醉意,化身狂生,推開攙扶小太監,一路高歌疾跑。狂生跑勢驚人,太監在後緊追,侍衛盡知這人乃皇上看重的何先生,強阻恐傷貴軀,不阻……狂生衝出停放車轎的內華門,爬上最前方的太子車,揚鞭駕馬,狂出宮門。

縱算是回到太子府客居之所,狂意未褪,揪下睡在房樑上的樑上君,將臉上面具附粘其面,將之推上軟榻替己昏睡,她脫身夜會情郎。

“你以這樣的法子脫身,算是險中求勝。”

情郎住處,鵝黃輕紗罩覆的燈光溫暖而柔適,打亮了他半邊俊臉,另一邊沉幽在微微的暗裡,透着淡淡魅惑。長眉入鬢,鳳眸斜飛,瞳心內,是平躺於自己膝上的人兒展眉閉眸的愜意嬌靨。他右手內的溫溼棉巾,正柔緩拭着嬌靨上的些許酒意。

“險?先生爲什麼要這樣說?”她美目懶懶半啓。“月兒借酒遁出宮門,是惟恐睡在宮裡一個不慎漏了女兒身分。但若是睡在宮裡,謹慎小心一些,也能過去罷。”

“月兒沒有奇怪?皇帝何以要做出如此盛大的排場?縱算要重獎,何須這般的興師動衆?一道嘉獎聖旨便足以讓一個布衣書生一步登天。”

“先生認爲,月兒已經被懷疑了?”

“月兒認爲呢?”

“我……”她淺顰黛眉,片刻間,心頭千迴百轉。“若皇帝起疑,似何默然這般的卑微人物,更不須這般大費周章罷?皇帝掀掀嘴皮,便有一百種法子讓他消失。”

“所以,更嚴重。”

“更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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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默然宮宴大醉,趁酒離去,大睡整整兩日,清醒後,對醉時無狀一無所知,依舊埋首筆耕,勤勉辛懇,對府中事務未見一絲怠惰。

皇上未問其罪責,太子亦作包容,更使何默然地位飛昇。

半個月的時光平靜過去,中秋來臨。

皇上命人在集蕙苑設宴,羣臣盡臨。

此次大宴,適逢佳節,又逢良親王大病終愈,雙喜臨門,自是極盡豐隆。

集蕙苑內,天邊圓月當空,地間燈映花紅。湖央方形高臺上,絃歌盈耳,纖舞妖嬈。敞軒長廊中,排布豐饌佳釀。湖中有月亦有花,桌上有酒亦有歡。君臣同樂,普天同慶,處處是奼紫嫣紅,處處是繁華盛景。

元熙帝一手持觚,一手輕拍良親王肩頭,似醉非醉,似笑非笑,“王叔,月兒仍活在人世,這個消息很是讓您高興罷?如果朕再告訴你,她有可能在這席中,您做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