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宴前皇上象徵性地與諸位兒子、兒媳拉了幾句家常,隨後隆重介紹了南蠻族使者。南蠻族使者起身對着皇帝行了大禮,我此時才瞧清楚他們的衣着,對襟布衣闊腳長褲,衣角處繡着些繁複的花樣。如此打扮,我此般看來卻覺得頗是眼熟,正待低聲向衛昭華詢問,卻不料他在一旁大力握了我的手。
我側頭詫異地看過去,但見他一臉嚴肅地盯着前方南蠻族使者的背影。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這才恍然大悟——我初遇衛昭華時,他被數十異族武士追殺,那幫武士便是這南蠻族。
“王爺。”我輕輕回握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動怒。
“我沒事。”衛昭華松下緊繃的身子,對着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南蠻族此番遠道而來,爲的便是與我朝聯姻以增強兩邦情誼。”皇帝略帶笑意的聲音飄進耳中,我擡眸望去,正見皇帝和顏悅色地看着自己的諸位兒子,接着道:“朕決議將南蠻族公主嫁與十四皇子爲正妃,十四皇子冊封政賢王。”
皇帝話音未落,十四皇子便“霍”地起身,雙拳緊攥喝道:“父皇!”
皇帝挑眉:“賢兒,你有何異議?”
“兒臣……兒臣”十四皇子眉頭緊蹙,吞吞吐吐難以開口。
“十四。”衛昭華擡手輕拉十四皇子衣襬,不讓他在此時衝撞皇帝。
“兒臣謝父皇恩典。”十四皇子在案前跪下,頭埋得極低,叫人幾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皇帝看着十四皇子屈服,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抓着玉妃的手開始不自覺地摩挲着,其姿態實是讓人不悅。
玉妃一張美顏沒有絲毫波動,宛如雕像一般,我望了她一瞬,便垂下頭去看腕上的避邪青玉,誰料避邪青玉竟全然沒有反應,翠綠的色澤一如往常。
我心頭沒來由地一緊,莫非是我的判斷出了差錯?難道這皇宮之中並無妖邪,之前諸事只是巧合罷了?
我疑惑地看向衛昭華,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十四皇子,而十四皇子則捏緊了拳頭,幾乎要青筋暴起。
我按住衛昭華的手,想讓他勸勸十四皇子,卻被殿中絲絲響起的絲竹聲打斷。十位衣裙甚是清涼的舞姬自殿外翩然而入,我索性放開衛昭華,執着酒杯,欣賞舞姬曼妙的身姿。
“何事?”衛昭華無視眼前玲瓏有致的舞姬,側頭低聲問道。
我扯開嘴角一笑:“無事,想說你家舞姬的模樣倒生得不賴。”
“怎的此時也沒個正形?”衛昭華蹙眉,不悅地看着我。
“既來之,則安之,王爺何苦去想許多瑣事。”
“今日要你進宮,並非只是……”
“王爺。”我嗔怪地看着衛昭華,夾起一塊雞肉塞進他的嘴裡,將他的後話堵在口中。
衛昭華咬着雞肉,無奈地看看我,我無所謂地笑笑,回過身接着欣賞舞姬起舞。
將近一個半時辰的宮宴在衆人推杯換盞中一晃而過,皇帝離去時已大顯疲態,約莫是被多年來的酒色掏空了身體。
十四皇子一路將我與衛昭華送到宮門處,三人一路無話,十四皇子滿臉悵然,衛昭華嘆息復又嘆息,看得出他對這個弟弟很是擔憂。
宮門口馬車前,我立在十四皇子身前微微笑道:“十四弟,你他日若是得了空閒,便來家裡轉轉,嫂子親自下廚給你做桂花糕吃。”
昏暗的燈下,我隱約看到十四皇子臉上略有詫異的表情,似乎是對我說話的方式一時不能接受。
衛昭華見狀,忙出來打圓場:“十四,過兩日你得空便來府上吧,六哥正好有些事要同你說。”
十四皇子憂愁地點了點頭,沉默良久才擡眸看着我道:“嫂子,我六哥能娶到你,實是幸事。”
我含笑接了十四皇子扣在我頭上的大帽子,心中卻略略不解,他與我初次見面,又是如何覺察到衛昭華娶我進門是件可喜可賀之事的?不過此念頭只在心頭過了一圈也就作罷,別人如何去想,又豈是我能猜透的,無故去想些瑣事,我當真是墮入凡塵了。
回到瑞王府,衛昭華自是未再提及趙清、櫻園這等敏感字眼,牽着我徑直回了沁雪院,也就是我與他所居的別院。
到了房裡,展翠與展顏早就侯在一邊,桌上擺着三疊點心,一壺熱茶,暖爐裡的火炭燒得正旺,屋裡一片暖意。
“你們下去吧。”衛昭華解下身上的披風交到展顏手中,無甚表情地道。
“是,王爺。”
房門被輕輕掩上,我捧了被熱茶坐在衛昭華身側,以杯身暖着微涼的手。初春的氣候入了夜依舊寒氣極重,我雖是自小耐寒,但凍久了也易手腳冰涼,饒是有真氣護體也不見管用,不知是否體寒的緣故。
“今日在宮中可有何發現?”衛昭華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半句廢話都不多說。
“全無發現,一派安寧祥和。”我揚眉看着他,如願以償地觀測到他眉間有平坦轉爲溝壑嶙峋。
“如此一來,豈不是所有猜測都不成立,而那一百孩童的命,是定然保不住了?”
“王爺,你莫要心急,此事尚有轉機。”
“是何轉機?”
“月塵且問王爺,目前最棘手之事爲何?”
“救下那一百名孩童的性命。”
“這便是了,妖異之事可延後再查,但孩子們的性命卻迫在眉睫。我有法子能醫治皇上的病疾,且可延年益壽,不知王爺可有辦法令皇上放棄將幼童剝皮挖心之法,而採用的我方子?”
衛昭華聞言沉吟片刻,終是微微頷首道:“勸諫父皇之事交與我去辦,你只管將方子上的藥抓齊便可。”
我低下頭,哧溜溜喝着茶,心頭一陣竊喜,月純啊月純,你平日視作珍寶的仙丹,此番可要被我拿來孝敬皇帝老頭了。
我與衛昭華相談幾近深夜,我抑不住總要往一堆湊的眼皮,便挪到牀上就要倒頭睡去,不料卻被衛昭華一把攬在懷中。
“月塵,你作爲我的妻子,是不是落下了些事情未做?”衛昭華的聲音頗是不懷好意,我心下嘆息,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