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十分高興,因爲他還是來了。
她知道,他們早已經不再是從前……
四年前那一別之後,他們幾乎再也沒有見過。
就算她回來,回來雲海市投身進入工作之後,他們竟然也沒有見過。
她知道,四年前的那個夏天,他母親去世了,而她回來出席葬禮,那竟然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她打着傘,穿着黑色的裙子站在霧霾之中,而他作爲鄭女士唯一的兒子,也是那一天唯一主持者葬禮的主人,只是面無表情,連一點兒悲傷也沒有。
流着上官家血液大的人,那一天,只有他。
就連他的父親都未曾出現過……而出席葬禮的親朋友好,也是寥寥可數。
外人始終都不曾知道面前這個墓碑裡的女人和那顯赫的上官家族有怎樣的關係,甚至以爲她那唯一的兒子都是上官家正房夫人所出的三子,墓碑裡的這個女人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一分應該屬於她的榮耀……她的這輩子,便如此不堪卻又寂靜的落了幕,怪只怪她錯將一生的愛情都交付給了那個根本不值得的男人……
上官瑾瑜並未在意桐兒的出席,直到桐兒離去的時候,一直久久的望着他他才動之分毫,擡頭看見是她,眼裡並無詫異之光。
桐兒知道,當初她在醫院裡的那番話,傷了他的自尊,甚至傷了他的心,還讓上官媽媽也對她失望了。
可是她也知道,不該給的希望,永遠都不能給。
正如她一直以來所說的,所做的,哪怕他並不稀罕,她卻依然作爲他最好的朋友的身份出席了這份葬禮,哪怕三天後便是考試,她也奮不顧身的回來了。
她只是伸手,握住他同樣冰冷的手。
“阿瑜,節哀順變。”她只說了這六個字,而他沉黑的眸子一直盯着她,半響之後才哽咽着說了兩個字:“謝謝。”她明明從他的眼底看到了晶瑩的淚光……他並不是不悲不傷不痛,只是不願意將那傷口露給世人看,而她永遠都是他那特殊的意外。
從那以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後來,回到雲海市,也常常聽人說起他。
彼時,他已經搬出了亨睿山莊,回了上官家。
他怎樣雷厲風行,怎樣手段狠絕,而上官老先生頗爲重視他,兩個兒子都是從基層幹起,偏偏他已進入公司就是人事部經理……年紀輕輕的他竟成了雲海市多少年輕姑娘們眼中的金龜婿。
再見,便是此刻。
他已經成爲上官家下最大一家子公司的總裁,氣勢和實力已經扛上他那兩個哥哥,再也沒有人能輕視他,將他推入江中,或是暴打一頓然後關進那木屋之中。
四年不見,他已經二十七,而她二十五,自他們相識以來,竟已經過去十二年了。
“你好像還是沒變,永遠都是個丫頭的樣子。”坐到院子裡,雖然有些熱,但是卻是個聊天的好去處。
有太陽傘還有冰涼的果汁,桐兒只是有些熱的臉紅之外,倒也沒有什麼不適的地方。
桐兒聽了上官瑾瑜這話,只是笑:“你的眼神還是這麼不好使,明明我眼角已經有一絲魚尾紋了。”
上官瑾瑜嗤之:“是啊,我眼神不好。現在十八歲的小姑娘熬了夜第二天都有的東西,你竟然拿去裝老?”
桐兒笑了,爲什麼這麼久不見,他們卻好像還是從前那般?
“聽說你……現在過得不錯?”扭頭看向他,更想問,有了重新喜歡的人嗎?她當然不會認爲,四年不見,他心裡還住着自己。
“恩……你在琴行工作?”
“恩……我在賣琴。”桐兒只笑,其實也幹過別的工作,但是都沒有什麼大的情緒,反而賣琴這樣看似悠閒卻也並不是十分悠閒的工作還比較上心。
上官瑾瑜搖頭:“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手下有三家高檔琴行,你都是老闆。”
桐兒噎住,她總不能說……兩家是阿笙給開的,一家是爸爸媽媽送的吧?她都是個吃軟飯的……桐兒摸摸腦袋只笑,也不好意思說自己真的只是個賣琴的……雖然這三家的收入全都是自己的。
“他對你真的不錯……我曾經以爲,你們只是談個戀愛,不會有多久,可是他似乎……真的不錯。”說着上官瑾瑜將視線落在桐兒的臉上,她變漂亮了許多,他當然知道,那是愛情的滋潤。
同時也知道,自己真的該放手了……這四年,他雖然忙着與那兩個哥哥爭鬥,但是也從不忘了去關注她,知道她什麼時候回的國,知道她在哪些地方工作了卻又不合適的辭了職,知道她每次琴行的開業,知道她在今天舉行party,因爲明天就是她的婚禮。
他從來都無法移開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就好像從前,站在那天台之上瞧着她,並不是爲了讓她發現,只是想讓自己安心。
如今,他終於有了去追求她的資本,卻似乎已經沒有了資格。
也許,從來都是沒有機會的。
說起丈夫,桐兒的臉上自然都是笑容。
“阿笙啊……”桐兒笑了笑,那個男人的確是用他所有的行徑向自己表明了他的溫柔和對她的感情。
他如今已經徹底的掌控了羅氏,甚至報了仇,但是他同時也沒有忘記好好的保護着她,最危險的那段時光,她在意大利,而他在華城市,她雖然沒有陪着他,但是她很好的保護了自己,卻也是讓他後顧無憂的。
後來回到雲海市,他也很少來找她,目的依然是不想讓別人將實現投在她身上或是起了什麼不良之心。
再後來,他們做什麼都是不用顧忌的了……因爲那整個化城市對她來說,都是安全的。
於是,他求了婚。
桐兒只說了這三個字再也沒有說別的,卻讓上官瑾瑜是滿心的嫉妒,那個男人,真的讓她愛到如此地步了嗎?
“阿瑜,我們還是好朋友嗎?”桐兒突然扭頭打斷上官瑾瑜那心裡最後的一抹吃味。
上官瑾瑜怔了怔,久久才道:“……如果你當我是,那我便是。”
桐兒笑的一臉燦爛,起身的時候無意識的摸了摸她的肚子,然後低聲附耳告訴他一句悄悄話:“好朋友,這話我只問你一次,你願意做我孩子的乾爸爸嗎?”
說完靈俏的眨着眼看他,似有一絲期待。
上官瑾瑜驚愕的低頭向桐兒還完全平坦的小腹看去,他所知,他的求婚也不過兩個月前……難道他們是奉子……
“當然不是!”桐兒一眼便看出上官瑾瑜在瞎想什麼,紅着臉才嘆道:“其實,才一個多月……我誰也沒告訴,你是第一個。”因爲他的到來,她太開心了,所以忍不住想要和他分享。
這是她和阿笙的第一個孩子,他從前頗爲謹慎,但是自求婚之後那份兒謹慎就給丟了,因爲他說,也該準備要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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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孩子來的這樣快。
上官瑾瑜聽自己竟然是第一個知道的,連孩子他親爹都沒自己知道得快,心裡頓時有些得意。
看着桐兒目光又溫柔了許多,豁然的便笑道:“當然。我不做乾爹,誰有資格?”
夏光無限好,桐兒心頭的幸福,再次以無限的速度放大,飛揚。
*
湛晴空穿着小禮服從洗手間出來,沒想到,竟會在洗手檯遇見凌蛋蛋。
他幾日前回來了,她知道。
只是沒想到,竟然會在衛生間重逢。
十七歲的晴空從鏡子裡望了眼便快速的低了頭,洗手,擦乾,然後轉身準備離去,彷彿完全沒看見那個人似地,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是在說:快些走,快些走,不能和這個魔頭共處一室……
顯然,她還是低估了凌蛋蛋。
那個已經二十一歲的年輕男人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後不費任何餘力的將她拽回洗手檯邊,雙手撐着她身後的洗漱臺,低頭看着她,勾起一抹笑來。
“小姐,跑什麼,跑得這麼快,見鬼了?”
他好看就像是她手腕上束着得那朵藍玫瑰,妖冶,卻又冰冷的神秘。
晴空心裡咯噔,沒想到終究是沒跑過去,這個混蛋。
“你、你快放開我!”雖然他長高了,但是一米七四的晴空也不是擺設,幾個掙扎就真的差點兒從他胳膊下閃了出去。
但是,凌冽是男人,晴空是女人。
她怎麼可能逃得出去?
“別跑!說,見到你冽哥哥,爲什麼跑那麼快?我就這麼嚇人?”凌冽心裡是有絲憤怒的,四年不見,這丫頭越加放肆了,竟然對他視而不見?
要知道,他在這衛生間門口逮她,已經等了五分鐘了。
“冽哥哥?”晴空差點兒嘔吐出來,他怎麼這麼自戀呢?
她可沒忘記每次在這個惡魔手裡吃了多少虧,小時候只知道哭,甚至被奪了初吻都沒什麼反應,長大了好不容易擺脫他的魔爪,他憑什麼一回來還自封哥哥?他哪點兒好意思了!?
凌冽把晴空的反應瞧在眼底,很少,這些年沒有怎麼籠絡關係,到讓她對自己產生了‘厭惡’這樣的情緒了,是該好好教訓一番了。
“怎麼,我不配?”凌冽眯起長長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晴空。
四年前一別,他們再也沒見過,但是這一次晴空一眼見她就認了出來,到沒像從前那樣還經過人三番四次的提醒,只是凌冽不曾知道罷了。
“我可沒把你當做什麼哥哥!”晴空被他這樣束着,心裡早已經怒氣騰騰,配着這句話,腳下也是十分不客氣猛的便踢出一腳,然後趁着他‘嗯哼’一聲,便迅速的推開他,逃了出去。
凌冽眯着眼追了出去,卻只看見那丫頭像風一樣已經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忘了告訴你,我以後不回日本啦!”
果然,那身影猛的一僵,但也只不過兩秒,然後她就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視線裡。
凌冽失笑,他就那麼恐怖?不過,她沒把自己當做哥哥,可是完全符合他心意的,畢竟……誰要當她哥哥?
晴空如果遭遇了洪水猛獸似地逃入大廳,媽媽薄荷看見她臉色蒼白的樣子裡,立即蹙眉伸手將她招了過去。
“怎麼了?”因爲今天是桐兒的婚禮,所以晴空自然的就成了伴娘,誰讓桐兒的女性好朋友幾乎都結婚了,所以伴娘這事兒只有落在晴空身上。
薄荷瞧着小女兒臉色蒼白的樣子,頓時有點兒擔心。
晴空擡頭,歲月似乎沒有在她母親身上留下一點兒痕跡,還是照片裡那二十八歲的模樣,皮膚光滑,紅潤光澤,清麗佳人。
哪怕和姐姐站在一起,就是姐妹的樣子,甚至……連姐姐都比不過媽媽的容貌。
“媽媽……”晴空想起那凌冽,心裡就有些委屈,什麼嘛……總覺得又被他欺負了一頓似地。
“到底怎麼了?”
“就是被惡狗嚇到了……”
薄荷失笑,摸摸女兒的頭道:“不怕。快去看看你小舅,他今天要當伴郎,我有些不放心……”
“小舅?在哪兒?”說起來晴空才注意自己沒有瞧見那明晃晃應該是最高的人身影。
“你姐姐那兒。”
“新娘休息室?他一個大男人跑去做什麼?”晴空雖然如此抱怨着,但還是立即放開了母親轉身便向休息室的方向而去。
薄荷看着女兒活潑跳躍的身影只無奈的搖了搖頭,剛剛她看見那凌家少年的背影似乎也是向着衛生間去的……只怕丫頭又被她欺負了。
晴空推開新娘休息室,果然瞧見小舅坐在沙發裡小憩,而新娘則坐在另一邊似乎在和她的好朋友夏幽幽正說着悄悄話。
“姐。”晴空進來,桐兒便看見她了,晴空主動笑着打了招呼:“幽幽姐,你也來啦?”
夏幽幽牽着個兩歲左右的小女孩兒朝着晴空微笑,她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明媚的女孩兒,而是已經低調內斂的如同一枝寒梅的女人,只因爲……她的未婚夫在婚前一個禮拜突然逝世,只留下她獨自一人,並且在八個月後生下一個小女孩兒,名字叫亦云,諧音憶雲。
不過是三年前的事,那個時候姐姐還奔赴回來,只因爲夏幽幽幾欲自殺,最後被姐姐帶去了意大利,生了孩子之後才帶着孩子回到雲海市回到欒家,從此那個笑着都亂顫的女子便變了一個人。
姐姐說,有的人是爲愛而生,夏幽幽便是,她爲了鄭雲而生活在欒家,卻也爲了鄭雲而放棄生命願意去死,如今又爲了鄭雲和亦云活着。
晴空也見過那個鄭雲,看不出有多特別,但是看得出來他很喜歡夏幽幽,晴空甚至還以爲鄭雲喜歡幽幽多過於幽幽喜歡他呢,但是姐姐卻這樣說……只是夏幽幽的愛,是別人看不見的。
晴空也惋惜,惋惜那個鄭雲說不見就突然不見了……惋惜夏幽幽獨自一人拉扯一個孩子,但是夏幽幽卻並不顧慮旁人的視線,她生活的似乎也頗爲愜意,只是這輩子怕她都不會再接受任何人了。
“小舅他頭有些疼,我就讓他在那兒休息,你小心一些叫醒他。”桐兒自然知道苗苗是來找小舅的,而晴空笑着去捏了捏亦云的小臉便轉身去叫白一羽了。
小舅怎麼會頭疼呢?沒什麼事吧?心裡有些擔心,便伸手去小心推了推小舅的身子。
“小舅?小舅你怎麼樣啊?”原本心裡對他稍稍的一絲不滿此刻都沒有了,換而全是心疼。
自從兩年前,那個莫先生去世之後,小舅似乎就患上了頭疼之症,每個月,總會有那麼一次。痛起來的時候,小舅整個身子都會蜷縮起來,然後全身瑟瑟發抖,雖然他不發一言,只是咬着脣忍耐着,但是隻要伸手去摸就會發現,他的額頭,全是涼汗。
沒想到,他今天頭疼之症又發了。
“小舅?小舅你要不要吃些藥……”晴空心疼。
她知道,其實小舅從來都是明白的,明白那個莫先生是他的親生父親,明白那個欒小姐是他的親生母親,但是他卻不去相認,直到莫先生因爲早些年積累下來的一些病根引發了腦癌而去世,小舅才深受打擊……
晴空那天晚上安慰小舅的時候,發現他在哭,像個孩子一樣……然後晴空才知道,原來小舅是那麼的在乎。
於是她整晚的抱着小舅,直到兩個人都在牀邊的地毯上睡着。
小舅的頭疼也讓晴空非常擔憂,因爲莫先生是因爲腦癌去世的,而晴空擔心這個病會遺傳,所以求着媽媽帶小舅去看看。
不過還好,檢查下來說,小舅身體非常健康,頭痛是因爲他的心病,吃中藥都是看不好的。
晴空才更深的瞭解到,小舅對於失去重要的人,原來能在乎到如此地步,只怕……唯有時間才能治療和癒合他心裡的痛了。
可是,每次她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小舅在這裡疼。
所以,一邊問着,手指便已經摁上了白一羽的太陽穴。
躺在沙發上的年輕男子緩然的睜開自己的眼睛,已經二十四歲的白一羽褪去了最後一絲的年少和青澀,已經完完全全長成了一個成熟男子,除了他的心智之外,靜靜的站着或是坐着的他,總能讓周圍所有的女子瘋狂,他的容貌,他淡若白合的清雅氣質,都是他的魅力……可是啊,只要他用那純潔的目光和淡淡微笑看向桐兒時,晴空都只能無奈的一聲嘆息,小舅,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天使,所以‘啪啪’那些女子都滾開吧,少來騷擾!
沉黑卻又純潔的眼眸在睜開看到桐兒時,滿是欣喜。
“你來了……”他淡淡的說着便坐了起來,伸手握住晴空給他按摩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裡,溫柔的看着晴空輕聲笑道:“我沒事,已經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