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章節,今日無更了。謝:落風Star、不念浮生sama、moshaocong等兄弟的打賞月票。)
午間玄宗賜宴,幾個人和和氣氣相敬如賓,融洽的好似一家人一般。李龜年被召上來唱了一首曲子,樂師歌姬們更是忙的不亦可乎,氣氛既熱烈又融洽。
宴席結束後,玄宗回寢殿休息的時候還非常開心的對楊貴妃和高力士說:“君臣和睦,上下齊心,剛纔的宴席讓朕想起了朕登基的時候。朕很高興現在的局面。奚族人歸順,突厥有王忠嗣防着,南詔國指日可滅,朕無所求了。”
楊玉環微笑道:“恭喜三郎了,我真替三郎高興,祖上未完的大一統大業陛下終於要實現了。”
玄宗哈哈大笑道:“借愛妃吉言,朕還想說能活個二十年,到時候親眼見到這一幕。”
高力士跟在一旁自始至終沒有說話,面色木然。
……
玄宗離開之後,宴席頓時作鳥獸散,先是李林甫第一時間告辭離開,再是安祿山緊接着告辭離開,只剩下楊國忠和王源兩個坐在沉香亭中相視而笑。李林甫和安祿山兩人恐怕也是找個地方私聊去了,聊什麼倒也不用管。總之酒桌上的和睦都是假象,雙方其實涇渭分明。
楊國忠微笑舉杯道:“事情如此順利,我卻是沒有想到,二郎,從現在起你便是劍南節度副使了,討伐南詔國的大事我便只能靠你了。”
王源嘆了口氣道:“左相,您這是將繩子勒到我的脖子上了,事已至此,在下只能全力以赴了。”
楊國忠拍拍王源的肩膀道:“我相信你不會辜負我的期待,聖旨一下,你便要離開京城赴任了。你放心,雖然無法增兵,但糧草兵器我會讓章仇兼瓊全力保證供應。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要求麼?”
王源指指周圍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出宮後找個地方詳談,我可不能這麼兩眼一抹黑的便去劍南。”
楊國忠想了想道:“這樣吧,我先出宮去八妹府中,聽說你昨日都沒和八妹說話便回府了,也該去見見她。再說柳鈞安然歸來,我這個當堂舅的也該去瞧瞧。一會兒八妹府中見吧。”
王源點頭同意,楊國忠喝了杯中酒起身離開。王源肚子一人在十幾名內侍的衆目睽睽之下還是喝了半壺酒,吃光了幾盤御菜,這纔打着飽嗝緩步離開沉香亭。
正午陽光正好,百花園中的曲折長廊中空無一人,王源緩緩沿着長廊而行,欣賞着冬陽普照下的綠油油的花圃和不知名開着的鮮花,心情很是舒坦。忽聽身後有人輕輕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扭頭一看,卻見長廊中空無一人,不免有些詫異。
“王公子,王公子。”呼喊聲依舊在繼續,王源手搭涼棚遮擋射在眼上的陽光逡巡搜索,但見東側一大片花木旁邊站着一個人影,面容清俊,一襲灰袍在身,正在朝自己拱手行禮,王源認出了他是誰,那是大唐第一樂師李龜年。
王源甚是疑惑,上午受到召見時便見了李龜年一面,當時李龜年似乎有話要說,只是沒有時間同他說話,現在李龜年果然又追上來了,卻非正大光明的從長廊中叫自己,而是在花木邊鬼鬼祟祟,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王源想了想擡腳跨過欄杆來到花圃間的磚地上,朝李龜年站立的花木邊走去。到了那裡,卻不見了李龜年的蹤跡,卻聽到左側一小片竹林中再次傳來李龜年的低聲呼喚。
王源皺了眉頭,心中生起了驚覺,順手將一根插在泥土裡給花木攀援的木棍拔起來攥在手裡,朝那小竹林中行去。一條單人小徑正好穿進竹林中去,進了竹林便見李龜年背對着自己站在幾棵竹子的縫隙裡朝外瞧着。
“李先生,請問叫我何事?”王源揚聲道。
“噓……”李龜年急轉身豎指於脣示意王源噤聲。
王源眉頭緊鎖,但見李龜年輕步上前來拱手道:“王公子莫怪,百花園中守衛頗多,說話聲音大了會召來他們。這位置他們不會,故而請你在此說話。”
王源冷聲道:“李先生這是要說什麼話?躲着人作甚?”
李龜年微微一笑,忽然低聲道:“王公子,你認識這個麼?”說罷伸手從腰間取出一物在王源眼前晃悠,王源瞪眼細看,頓時嚇了一跳,那物晶瑩剔透碧綠可愛,這玩意王源熟的不能再熟了,正是當初自己被拉入羅衣門時李欣兒給自己帶回來的所謂特別執事的信物,雙魚玉佩一枚。
王源腦子‘嗡’的一聲響,但還是迅速冷靜下來,皺眉問道:“李先生,這是何意?”
李龜年壓低聲音道:“王公子,莫要遮掩了,這雙魚玉佩代表着什麼你不知道麼?我知道你已經升了羅衣門副統領,但在此之前你不是羅衣門中兩名特別執事之一麼?三月裡在虢國夫人灞橋邊的柳園見到你第一眼,我便知道你的身份了。當時你的雙魚玉佩便掛在腰間呢,和這一隻一模一樣。”
王源腦中急速運轉,終於低聲道:“你難道便是……便是另一個……?”
李龜年緩緩點頭,冷聲道:“你猜對了,我便是另一位羅衣門的特別執事身份,一直便在陛下身邊呆着。我一直知道你的身份,你卻不知道我的身份。”
王源驚愕的張大嘴巴,呆呆看着李龜年,原來李龜年便是另一位羅衣門的特別執
事。大唐第一樂師天天伺候在玄宗周圍,給玄宗唱曲奏樂,給貴妃填詞唱歌,誰能想到竟然是羅衣門的特別執事。
“沒想到吧,王公子。”李龜年微笑道。
王源低聲道:“你找我何事?難道可以隨便暴露特別執事的身份麼?”
李龜年呵呵一笑道:“我自然是奉了李公公之命纔敢暴露身份叫你知曉。當然奉了李公公之命便是奉了殿下之命,這一點你還不明白麼?”
王源訝異道:“但不知李公公要你來找我作甚?”
李龜年微微一笑,瘦削的面頰上滿是皺紋,輕聲道:“當然不是爲了好玩。李公公本打算親自見你,但你王侍郎的一些作爲讓李公公很不開心,所以李公公便取消了見你的計劃,讓本人來對你表明身份,傳達他的命令。”
王源皺眉道:“李公公不開心麼?但不知我何事讓李公公不開心了,我怎不知?”
李龜年‘嘁’了一聲,冷笑道:“何必呢?你自己心裡不明白,非要我說出來?”
王源道:“確實不知。”
李龜年冷笑道:“好,那我便告訴你。兩個月前,李公公給你傳達了命令,你遵照執行了麼?你定要說臨時有了差事,做了河北道黜陟使所以不得不離開京城去履職是麼?這種小伎倆就別玩了,殿下和李公公明白的你心思。說實在的,我真的有些佩服你,連李公公的命令你都敢違抗,這一點我便做不到。你倒是左右逢源,一方面坐着羅衣門的交椅,另一方面跟着楊國忠混,升官又發財,挺滋潤的,不錯不錯。”
王源終於能完全相信李龜年確實就是羅衣門的特別執事了,雙魚玉佩只是個信物,但知道這麼多的內情纔是真正的證明。他這個特別執事的身份比自己這個副統領的身份看來還要高,從他知道這些秘密的情形便可看得出。
“王侍郎!哦,不對,該叫你王節度纔是,剛纔又升官了不是麼?都混到劍南節度副使的官職了,我真的很佩服你的本事。但你可別忘了,腳踩兩條船是很危險的,弄不好船翻落水,兩條船的人都不會救你。而且,那一條船大,那一條船小,你可得想清楚。”
王源忙道:“煩請告知李公公,我對太子殿下的忠心天日可鑑,可從沒有腳踩兩條船的意思。黜陟使是楊國忠舉薦的,劍南節度副使也是楊國忠舉薦的,難道我還和他鬧翻拒絕他的舉薦不成?李公公不是希望我走得越高越好,走得越遠越好麼?那也是爲了更好的完成我的使命。”
“哼哼,說的話很中聽,但這話你跟我說不着,我可不管你如何。爲了你,我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險來找你傳話,可不是來聽你這些廢話的。挑明瞭說吧,李公公說了,任何狡辯之語都沒用,重要的是行動。所以你要用行動來證明你對殿下對李公公對羅衣門的忠心。其他一切都是扯談。”
王源低聲道:“什麼行動?”
李龜年左右查看了幾眼,低聲道:“李公公下達了一個命令,要你協助我完成此命,這便是證明自己的機會。辦成了,李公公自然便會信你。”
王源道:“但不知什麼命令。我定全力協助便是。”
李龜年微微一笑道:“我此刻不能告訴你行動的細節,我只能告訴你,我們要去殺一個人。明日傍晚,你進宮來,我在龍池東柳堤下的南橋等你,到時候便會告訴你具體的細節。”
王源嚇了一跳,驚道:“殺人?”
李龜年斥道:“作死麼?這麼大聲,你是要將禁衛召來不成?”
王源忙捂嘴噤聲,李龜年悄悄移步,從竹林縫隙中往外張望,四周陽光耀眼,靜悄悄的毫無聲息,這才鬆了口氣。
轉過頭來表情肅然道:“這件事是件大事,殺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但我已經計劃妥當了,只需明日動手便是。明日你到來之時,我再詳細跟你說清楚。”
王源低聲道:“進宮裡來?難道是要殺宮裡的人麼?宮裡這麼多禁衛,咱們殺了人如何脫身?”
李龜年冷聲道:“多嘴!我說了一切安排的妥當了,就等明日動手,而且也不會脫不了身。你倒是先擔心能否全身而退來了。”
王源咂嘴道:“既然你已經安排妥當了,又何必要我來湊這個熱鬧,我進宮來目標很大,要表忠心,也不必冒着暴露我的危險吧。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我麼?”
李龜年冷笑道:“你以爲我願意要你參與?說實話,別人將你捧上了天,我可沒高看你一眼。想我藏匿宮中七八年,獨來獨往執行了多少秘密任務,又何曾要人幫過手?這一次若非必須要你參與,我會泄露身份來找你麼?你真當李公公願意讓我來跟你說這些話?他要找人帶話給你辦法多得是,這次冒着連我身份都要暴露的危險,還不是因爲此次任務干係重大,而且還必須要你來參與其中才會如此麼?莫要多問,莫要多嘴,這是你最後表示忠心的機會,這件事要是搞砸了,你就在沒機會了。”
王源撓頭道:“好吧,我不多問便是。”
李龜年冷哼一聲道:“你我不能在這裡多說話,被人撞見立刻便會惹出麻煩來。你今夜回去後只要做一件事,而且必須要做好。”
王源道:“什麼事。”
李龜年道:“剛纔宴席上我奏的那首《春江月》的曲子你該聽到了吧,
你回去給這這首曲子寫一首歌詞,明日清早,我會派人去你府中取來,我需要練習。”
王源滿頭的霧水,一會兒是要進行殺人的行動,話鋒一轉卻又要自己給他的新曲《春江月》填詞,實在不明白李龜年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什麼也不要問,照做便是。你在這裡呆一會兒,我先走,過一會你才能離開,以免引人懷疑。”李龜年探頭看看走位,整整衣冠,臉上恢復清俊木訥的表情,又成了那個癡迷音樂歌唱的大唐第一樂師,施施然邁着方步走到陽光裡,緩緩離去。
……
一炷香之後,王源已經心情煩悶的騎着馬走在前往秦國夫人府的路上。剛纔突然發生的一切,將王源一下子拉回殘酷的現實之中,提醒王源,在這京城之中,自己的危險並不比在范陽時要小。剛剛清靜了一天不到,自己又將陷入被逼的窘迫之中,而這一回自己是無論如何沒有機會再躲避了。因爲王源絕無可能在明日之前便動身離開京城,而明日傍晚自己便要去幫那個跳出來的李龜年去殺人去了。
王源自己都覺得好笑,當初的權宜之舉以及爲了保全自己而自作聰明的腳踏兩隻船的行爲,如今終於開始全面反噬。只要自己還在京城一天,隨着三方勢力矛盾的逐步升級,隨着玄宗一日日的老去,自己再沒有安穩度日的時候了。唯一能解決的辦法便是離開這是非之地,讓他們鞭長莫及。
但在這之前,明日宮中的那場行動自己必須要應付過去。但那場行動的目標是誰,目的何在,王源一無所知。這纔是最讓王源覺得恐怖的地方。
如果目標是個普通人,那倒也罷了,但如果目標是宮中的重要人物,明日的行動或將是自己穿越之旅的終結。王源絕不相信在上萬羽林軍嚴密防守的興慶宮中能殺人而全身而退。況且自己進宮的記錄也會記錄在案,回頭只要查起這些記錄,自己也將無法逃脫嫌疑。而李龜年信誓旦旦的說會全身而退,在王源看來是極爲可笑的。
王源有些懷疑這是李輔國通過李龜年故意對自己設置的一場考驗。殺人是假,只是看自己明日敢不敢去,以及在得知李龜年身份和明日的任務之後會有何行動。也許現在便有羅衣門密探的眼睛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隨後將這些彙總給李輔國去判斷自己是否已經背叛了羅衣門,並非沒有這種可能性存在。
不知不覺中,秦國夫人府到了,甩鐙下馬輕車熟路的進了秦國夫人府,府中的下人也早就對王源熟的不能再熟了。這位王公子出入秦國夫人府內外宅可是暢通無阻的,這是夫人的命令。
進了內宅暖閣之中,早先一步趕到這裡正同秦國夫人密探的楊國忠和秦國夫人都已經站起身來迎接。楊國忠埋怨道:“怎地這時候纔來,我都來了半天了。”
王源當然不能告訴他自己堂堂一個節度副使被一個宮廷樂師給嚇唬呵斥的跟孫子一樣,只微笑道:“路上遇到個熟人,耽擱了片刻敘話,教左相久等了。”
秦國夫人顯然知道王源要來,刻意的打扮了一番,整個人風姿奪目,豔美絕倫。秦國夫人眼波流轉盯着王源看,笑盈盈道:“堂兄急性子,莫理他。來,快坐,我給你沏茶。”
王源忙道:“豈敢,豈敢。”
秦國夫人卻已親自扶壺,給王源沏上熱騰騰的茶水,回身來緊挨着王源坐下。
“我們正在說你今日升任劍南節度副使之事,八妹將我好一頓埋怨,說我不該又打發你去幹這樣的事情。這擔子太重,怕你挑不來。”楊國忠無視秦國夫人毫不掩飾的對王源的親暱之意,微笑道。
秦國夫人接口道:“難道不是麼?征討南詔國是多麼難的事,你讓王源去扭轉局勢,這不是爲難他麼?他又不是武將出身,雖然有些本事,但畢竟歷練尚淺。總之,我覺得這件事有欠考慮。”
王源呵呵笑道:“夫人是對我沒信心麼?”
秦國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不是沒信心,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事情。既干係堂兄和我楊家的地位,又幹繫到你自身的安危。我可是聽說了,南詔國那些蠻子們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他們都是未開化之民,咱們壓根就不該去惹他們。”
楊國忠握拳咳嗽兩聲道:“八妹,事已至此,你說這些責怪爲兄的話有何意義?爲兄都已經後悔沒聽王源的勸告,也對他道歉了,你還要爲兄怎樣?”
秦國夫人嘆了口氣道:“還能怎樣?事情鬧到現在這個份兒上,我能說什麼?所以堂兄你行事一定要三思而行。這件事該如何是好,我是一點主意也沒有。王源能不能扭轉戰局,這……這誰也說不清楚。”
王源微笑道:“夫人還是對我沒信心嘛,夫人大可不必擔心。我定會竭盡所能扭轉敗局的。若不能扭轉敗局,那便是天數使然,急也無用。但也許會有奇蹟出現呢。”
秦國夫人悠悠道:“奇蹟會出現麼?”
王源道:“萬事皆有可能,只要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和謀劃,雞鳴山峽谷中,八百對三千之敵時,很多人不也跟我說過必敗麼?但事實如何?奇蹟還不是發生了?”
秦國夫人看着王源道:“你當真對自己很有信心麼?”
王源笑道:“我對自己一向有信心,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左相告知我一些真相,讓我知己知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