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劍鋒之下

一段時間後衆鬼羣妖忽然停了下來。

前方的路忽然被掐斷,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深坑。

一個身着月白色袍子的修長的身影迎風而立,手中執着一柄長劍,劍尖正指着腳下的深坑!

承厄劍周身散發着的光芒瞬間又將羣鬼妖獸逼得後退幾十步。

少女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只覺得周身突然安靜了下來,但她依然邊跑邊喊,在一隻腳就要掉入巨坑時,突然被一隻寬大的手順勢拉住。

少女下意識的應急反應讓她順勢一擺,如泥鰍一般從那寬大手掌中逃脫出來,反身落在了另一側巨坑邊。

北冥幽離的手臂上赫然出現了一道血印。

“月兒別過來!” 情急之下夔妖慌忙喊道,此時它沒有來得及轉換聲音,聽到少女的耳中卻是異常陌生,她猛然停下來腳步。

少女眼睛上依然蒙着布,半跪着身子一邊用耳朵聆聽,一邊用鼻子嗅着。像是覺察到了周身潛藏的危險驀地又用力握緊了手中雪亮的短刀。

“爺爺,你在哪裡!”

夔妖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破綻,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巴,這樣的畫面映在北冥幽離眼裡卻是極不協調。

“月兒快走,不要管我!”夔妖依然雙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本來就猙獰的面孔更加猙獰的變形了。似乎是被那劇毒折磨很是難受。

曦月聽聲辨位縱身一躍跳到 了夔妖的臉頰上。準備用手去找尋爺爺,卻在落地的那一剎那身形一震。

但很快她就壓住了這場突然變故帶給自己的震動。

頓了一下,她依舊伸出手撫上了夔獸的眼瞼,這一次她卻沒有因爲手中異樣的觸感而顯得驚訝萬分,而是格外沉靜。

隨即她站起身來,將手中的短刀對上巨坑上方的北冥幽離方位。

“是你傷了我爺爺?”她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像是隻發狂的小獸。

北冥幽離猛然一怔道:“它不是你爺爺!”

“到底是不是你?”女孩不爲所動繼續一字一頓冷聲問道。

“你爺爺姓容,今年七十有三,六年前你跟隨他還有你奶奶容孫氏前往永邑鎮上參加社火節。那天正好碰上夔妖來人間作亂,場面混亂時,你被裹挾在人羣中和他們失散。”北冥幽離繼續說道。

女孩手臂輕輕抖動了一下,嘴角微勾,突然飛過巨坑朝北冥幽離刺來。

眨眼間已近在咫尺,只見她的身形轉換極快,一息之後,就已經將刀刃幻化成一連串凌厲刀鋒,呈環狀朝北冥幽離逼近。

北冥幽離臉上升起一陣欣喜,倒不是因爲他是受虐狂,而是少女出招狠戾果決,刀刀致命,若是常人肯定就如剛纔一樣着了她的道。

這樣的資質在周熙皇朝還是很少見的。

“曦月倘若我告訴你現在所處的地方並不是你真正的家,而你的身邊都是……”

“住嘴!臭道士,狗幽離,你殺了我的孩兒,如今還想拐走我的月兒。我跟你拼了,啊!”

一陣怒吼,腳下方圓數丈的土地竟然咔嚓咔嚓,齊齊裂開。

黑色的煙霧升騰而起,夔妖眼中原先漸漸微弱如褐土的瞳孔,倏然變成了如昏暗天際猛然破空而出的血色殘陽呼呼燃燒。

下一刻它將自己的魔角伸向空中,一時間在遠處觀戰的衆妖和惡鬼突然渾身一震,像是失控了一般眼神迷離望向夔妖,虛空中元神飛離軀殼在空中留下無數緋影。

無數個枯敗的軀體應聲倒下,有的直接碎成萬千碎片。

“不好,他要成魔了。”

北冥幽離不得不丟開纏鬥自己的曦月,再次喚回承厄劍朝正在吸食騰騰黑霧精元的夔妖躍去。

“乾坤倒轉,爲我所用!叱!”

北冥幽離握住劍鋒,鮮血從掌心順着承厄劍譁然而下。

紅色中綴着金光閃閃篆字的海嘯直衝九霄上空,夾雜着成百倍暴漲靈力的滾滾濃煙橫斬向仰面朝空吸取濃煙,雙眼如兩個灼灼燃燒的火球的夔妖。

“不準傷害我爺爺!”曦月還是發現了北冥幽離猛然躍起身子想要去抱住他的腰,奪下那把威力巨強的承厄劍。

卻被周身強大的靈力震的飛了出去,瞬間也捲入了黑霧之中。

快要劈向夔妖的承厄再次被主人收回,他飛轉身子去抓那少女。但那劍鋒依然掃過夔獸地面門,生生將他的印堂處劈開一道口子。

“啊!”夔妖雙手抱着面門,怒吼嘶叫之時吸食黑霧戛然而止。

“爺爺!爺爺!”少女哭喊的聲音在濃雲翻滾的聲音中微弱傳來。

夔妖頓了頓,開始轉頭四下找尋。

然而就在這時,九霄之上突然間如巨瀑般射下千萬道靈力極強,殺傷極強的碩大刀鋒,齊齊朝夔妖后背,後腦襲來。

這一襲狠戾的攻擊來得恰到好處,正好是在夔妖煉化魔氣被打斷之時,受傷地面門更是一個絕好契機。

再加上那凡人女孩又讓它心神大亂,才能讓那無數刀劍穿透它堅硬的皮毛,準確無誤地插入致命穴道上。

此番攻擊天衣無縫堪稱完美至極。

出手的正是天息宗門下玉華鋒峰主司徒幽瑾。

能有此威力也是他最得意的武器——奪魄鎖魂刀!

夔獸此時已被從天而降數不清的刀鋒紮成了千瘡百孔,踉蹌了幾下再次重重倒地,揚起一陣塵埃。

身後驚魂的羣鬼衆妖看到他們頭領倒下,這才哭天喊地,四散而逃,下一刻就被一道從天而降閃爍着青銅色光芒的碩大銅鐘牢牢罩住。

緊接着以三名身着紫色,藍色,綠色道袍的修士爲首,帶領着身後大約二十名弟子從遠處的高崖上翩然落地,站在了滿是裂縫瘡痍的土地上。

“師兄你受傷了?”宴紫悠着着一抹如春色美景的綠杉裙率先奔到北冥幽離身側,關切地問道。

但在看到北冥幽離正在替懷中一個滿身血跡的少女輸送靈力後,瞬間臉色蒼白如紙。

“她被夔妖傷了元神,把你的清元丹給我一顆。”北冥幽離沒有擡頭,自顧自輸送靈力說道。

“哦……好……”

宴紫悠來不及思索下意識地從袍袖間拿出一個青瓷藥瓶將藥瓶中的一顆藍色藥丸送到了少女口中。

宴紫悠是神草峰峰主,素有神醫之稱。看着少女服下清元丹後,北冥幽離頓了一下收回輸送靈力的手掌,淡淡地道:“多謝。”

不消一會那少女慢慢醒轉過來,宴紫悠隨即蹲下身子準備查看少女的傷勢。

不想卻指尖猛然傳來一陣刺痛,下一秒那少女如滑魚般倏然躥出好遠,最終將脊背抵在身後倒地不起的夔妖身軀上纔算收回心神,半蹲着身子,握緊刀柄再次擺出了攻擊的架勢。

“師弟莫非你剛纔就是爲了保護這個女娃才半道收回承厄?!”紫衣修士沉聲問道。

問話者正是天息宗現任宗主陸幽雲。

“這女娃有古怪啊?”一旁的藍袍師弟司徒幽瑾被空氣中腐臭濁氣味嗆得不由眯着眼左右瞧了瞧如驚弓之鳥般的少女。

“你們是誰?爲什麼要殺我爺爺還有紅姑他們?”

“爺爺?紅姑?”三人愕然。

“我們殺的都是惡鬼,妖獸哪有你爺爺,紅姑?”司徒幽瑾脫口而出。

面對妖邪之物他向來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但等看到曦月身後那個碩大的夔獸屍體不由眼前一亮。

看來作爲此次蠻荒秘境先行者的確沒有白來,若是把這個夔獸弄回去隨便用皮毛,骨血煉一煉那又不知道有多少絕世武器要出世。一想到這裡衆人不由摩拳擦掌。

大師兄陸幽雲似乎並沒有把夔妖這個意外收穫作爲重點,而是直接瞧上了師弟北冥幽離手腕上醒目的傷口處。

自己這位師弟北冥幽離的實力他自是知道的。

北冥幽離雖然修爲極強,但因爲自身體質原因,斷然不會讓自己流血受傷。

對付這隻千年夔妖雖說對於北冥幽離有些勉強,但也絕不會傷到這般嚴重的地步除非是出了意外。

“幽離這是怎麼回事?”陸幽雲濃眉緊蹙問道。

“隱巫城先前被夔妖設置了潮汐森林幻界,這少女六年來一直在這隱巫城中和夔妖作伴,那夔妖甚至還變成她爺爺的聲音,而她口中的紅姑正是一隻羅迷花妖。”

聽完北冥幽離的解釋衆人不由呼吸一滯頭皮發麻。

他們一方面震驚於這個小女孩的悲慘身世。一方面還爲難起來,竟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來告知這個少女真相。

試想誰能接受自己長大的世界是個假的,而那些身邊關心照顧自己的人全是妖魔鬼怪!

空氣中一片凝固,依稀傳來少女伏在夔妖身上抽泣的聲音。

“怪不得我們御劍時,在雲海隱約看到的是十里海棠遍佈田海,還以爲是進了哪個仙人的居所,沒想到是這夔妖設的幻境。”陸幽雲說着又轉眼掃視了一圈眼下無限荒涼堆滿森森白骨的廢墟不由被這反差震的一聲嘆息。

突然一連串笑聲突然打破沉寂如晴空霹靂傳來,正是單手向後撫着背上一柄寒光森森奪魄索命刀的司徒幽瑾。

“哦,我明白了,你這女娃着實可笑!竟沒心沒肺認了一羣妖魔做親戚?你可知你身後的那隻夔妖僅僅百年就能殺五千生靈,而它如今已然有千年的壽元。還有你口中……”

“司徒住嘴?”北冥幽離想打斷了他的話。

“怕什麼師兄這些真相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的,與其瞞着還不如直接坦然面對。”司徒幽瑾繼續說道,他向來快言快語但又句句點到緊要處。

“曦月……”北冥幽離心下一沉幽幽喊道。

但女孩卻對他的呼喊置若罔聞,此刻她面色更加蒼白,渾身顫慄,眼睛中升起一層血絲,仿若無數的魑魅魍魎附體一般,縱身躍起朝司徒幽瑾刺去。

司徒是武道出身,這樣的身法放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順勢掄起一刀。

北冥幽離意欲上前阻攔,卻被一旁的大師兄陸幽雲一把攔住。

司徒的刀鋒飛出時雖說只是出了一兩分的力道,但殺傷力也是極強的。少女原本就受了傷,加上眼睛看不見眼下就要死翹翹了,卻不想被憑空的一個巨石擋住。

“叮叮噹噹”刀刃撞上巨石的乒乓聲順勢傳來,下一秒少女柔弱的身軀就被那夔妖護在了胸前。

“它竟然沒死透!”司徒幽瑾不由惶然,順勢發力準備再補一刀。

“住手!”北冥幽離沉聲說道,一股怒氣由他清俊如月的臉龐上升起,司徒神情微頓身子也像定住了一般。

空氣中突然出現緋緋星光,亮閃閃得如九重雲霄上方的星辰,照得整個廢墟土地上都被籠罩在一層朦朧的藍霧中。

“月兒,可惜我給你準備的百里春光,潮汐美景你終究是看不到了,不過沒關係,以後你會用這雙眼睛去看清天下所有的美景。”這道聲音穿透虛無的空間沉沉地從少女的頭頂傳來,沒入她的耳朵。

“那是什麼?”司徒幽瑾望着少女頭頂那一雙耀目的紫色光芒激動地問道。

“莫非是……”陸幽雲看了半天竟沒有答出來。等的一旁的司徒幽瑾乾等了半天,不由翻了個白眼。

“眼睛,它把自己的元神煉成了眼睛!”宴紫悠一臉不可置信,望着一旁始終不言但卻憂心忡忡地北冥幽離。

剎那間衆人先前所處滿是骷髏惡鬼,廢墟裂縫的地面消失不見轉眼間被一片藍色的水面包裹着,就在他們的前方鋪陳出一望無際鬱鬱蔥蔥的花草仙林。地上長着各式各樣奇異花草,各色飛禽走獸嬉戲安詳遊走其中。

潮水翻滾,隨着落潮,粉色的花瓣肆意飄灑下來,聞起來不僅讓人心曠神怡,身後的弟子不由發出好美好壯觀的驚歎。

但隨着落日慢慢下沉,最終幻境徹底湮滅,世界重新回到先前蒼涼的廢墟境地。

她耳邊朦朦朧朧傳來一陣陣呼喊聲:“她要被魔化了必須殺了他!”

“妖女受死吧!”

隨即那聲音又被一陣陣潮水翻涌捲起抹滅,直至她耳邊最終恢復了無盡的平靜。

曦月頭一次感受到了所謂的光明,所有的美景在她眼前匆匆流逝最終回到了先前帶着刺鼻氣味的樣子。

接着一陣強烈耀眼的光芒朝自己眼前襲來,沒有反應過來的曦月雙眼再次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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