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吐苦水。不同於上回見面的綿裡藏針,話裡有話,蓋棺定論後他顯得無奈許多,把一個圓滑世故的打工仔表現得淋漓盡致。
從他的話語裡,姜寧妤多少捋清了整件事的脈絡。
——初創公司苦於經驗不足想做大做強,就去找龍頭投行GS買報告。這事落到臨栩月的團隊,卻從一開始就決定把它吃幹抹淨了。
融資對賭,忽悠幾家企業入股,結果對賭失敗了。抓住CEO年輕氣盛不甘放棄的心理又忽悠貸款補窟窿,幾個投資方都想佔這個便宜,結果一個佔股不大的股東竟然擁有決定權,選擇了最不合適的荷花銀行。
結果窟窿越補越大,不僅公司宣佈破產,CEO本人還被抓去調查,傳言要坐幾年牢。
然後幾個虧了血錢的投資方回過味來了,一去調查,發現那股東只佔股了0.1,卻是相對控股。
他們還發現,那股東在公司宣佈破產那天成了GS印度的高層。更誇張的是,荷花銀行的最大股東就是GS投行。
顯然龍頭投行的狐狸們在評估發現這家公司潛力巨大後,就利用人性的弱點,吹大了這個糖衣炮彈,然後一步步設計了這場周密的陷阱。
簡單來說,就是坑了所有人,自己口袋飽飽。
孟濤走之前,神色複雜地感慨了一句,“果然只有盤踞人性之上的人,才適合你們這行。Lynn,你一定會像你老師一樣進名人堂的。”
對此,臨栩月一笑置之。
到了晚飯的點,他帶姜寧妤去參加了聚餐。
氣氛很好的西餐廳,只有他們出差的五人和姜寧妤,很簡單的同事聚餐。
但姜寧妤覺得,性質跟“慶功宴”差不多,全場都在聽他們拍臨栩月的彩虹屁,什麼“運籌帷幄”,什麼“指揮若定”,聽得姜寧妤心裡怪怪的。
盤踞人性……不就玩弄人心嗎?什麼運籌帷幄,把公司瓜分了不夠還把創始人送進去了,這就是殘酷的利益爲先?
姜寧妤望着身邊談笑自若的男人,
他的聲音總是不緊不慢,只讓人看到了透着清貴的驕矜,看不到殘忍。
她有些無所適從。但她知道,這是他的工作,完成上面佈置的任務而已,沒什麼對錯。
這種深不見底的莫測讓人癡迷,卻危險。
那天他問“想了解他嗎”,姜寧妤覺得答案也許是,努力瞭解也不一定有結果。
她的心裡有點不舒服。
大抵是她異常的沉默,聚餐結束後,臨栩月就問她,“爲什麼一直看着我?”
“想了解你……”她很認真地回答,“可能瞭解沒用,但沒用也想了解。”
他驚訝地笑,“什麼套路,有點繞口。”
她想了想,小心思若隱若現,“你會讓我傷心嗎?”
“不會吧?”他笑道,“爲什麼這麼問?”
姜寧妤忽然上前一步,踮起腳尖向他靠過去,在他的側臉上落下一吻。
然後拉過他的手,輕輕放到了自己心口。
她的眼睛像蒙了一層霧一樣,卻又異常柔亮,“它現在是你的了。”
路邊嘈雜繁亂的聲響,但她的聲音裡優柔卻飽滿的感情,眼神純粹的愛意,被這麼深情以對的人總會生出一種猝不及防的幸福戰慄感。
那幾秒鐘,姜寧妤看到他怔住了,就這麼傻傻站着,像被蠱惑了一樣。
這樣的場景似乎有點熟悉。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很快被他握住了。
“姜寧妤……”他沉默片刻,緩緩開了口。
“啊!我們回去吧。”先撩者卻率先慫了,拉着他的胳膊過馬路,“還有你別老叫我全名,太嚇人了!”
過到馬路那一邊,被姜寧妤拉着走的人忽然從身後抱住了她。
她猛地一個趔趄。
“我會好好保護好它的。”
“你知道,我對你從來不是說說而已。”
清冽卻像淬了迷藥的聲音,低低地在她的耳邊響起。胸腔裡好像裂開了一道縫,這一刻澎湃的情緒像泉水一樣,滲透到枯萎的種子,慢慢溫暖着那些空蕩的溫度。
姜寧妤忽然就眼眶溼潤了,“嗯”了一聲,試圖用打趣的語氣說,“我知道啊,畢竟你連我畢業那天都來了。關係都那麼差了,你還言出必行的,太讓人感動了。”
他卻悠悠道,“然後轉身就跟你們系的學弟吃飯去了?”
“這你都知道?”
“我看到了。”
……
回到酒店已經很晚了。由於定了明天一日遊的計劃,姜寧妤早早就上了牀……玩手機。
這些天晚上,她都學乖了,儘量不去招惹枕頭那邊的人。生怕那人再搖身一變,變成餓狼把她壓到落地窗那邊,一懲罰就是兩個小時。
他花樣太多,玩不過。
好在摸透了他的脾性,只要不主動招惹,他就會始終是那副清冷又禁慾的模樣。
姜寧妤正刷着短視頻,忽然來了一條意料之外的消息。
【寧妤,事情問到啦。】
很長時間的“正在輸入”,緊接着一大段話跳了出來:
【那個女孩叫安雨嬌,傳媒大學碩士畢業,家世一般,人很有主見。聽說,只是聽她朋友說,她一個高中學長託關係幫她進了電視臺,但她很有骨氣地拒絕了,去了報社民生板塊。她最近得了一個什麼記者人氣獎,廖家寧說上司挺看好她。哦對了,他說那上司喜歡安雨嬌,但安雨嬌拒絕了,說她有男朋友了……還有就是,她朋友覺得安雨嬌和那個高中學長是互相有好感,只是沒捅破關係紙,那個學長在她生病的時候還冒雨送過藥。你應該猜到了吧,那學長就是臨栩月。】
姜寧妤在“冒雨送藥”那行字上盯了很久,回了一個“謝謝”,便放下手機,滑進被窩裡,盯着天花板發呆。
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果然就是那個安雨嬌。
而臨栩月那麼聰明的人,之前她問起那20分鐘的電話,他的迴應顯然也是知道她在問什麼的。
他說“受朋友之託”,可似乎在別人眼裡,就是好感的象徵了。
也許他確實有過好感,只是不巧她再次出現,便出現了情感轉移。
很早以前,姜寧妤並不覺得自己多愁善感,甚至在很多事情上都有一種天然的鈍感力。但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