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雲掩碧月紗
這匕首薄背削鋒,只聽得“噗”的一聲,匕首無聲無息地扎進了瘦長漢子的胸口,他悶哼了一聲,頭一歪,便倒在了地上,便連一句求饒都不曾發出便歸了西。
他死未瞑目,雙目圓睜,仍是瞪着呂盈。呂盈驚得手一鬆,跌坐到了地上,又捂住了臉。
靳韋一直冷冷地盯着她,半晌眼裡才微閃過一絲不忍之色。他轉身對靳南道:“帶她進去吧。”靳南抱拳稱是,從甲板上拉走了呂盈。
月夕靜靜地回過頭來,從屍體上拔出了那把匕首,對着火把又瞧了瞧,心中暗忖:真的是那個人要來滅口?
那夜在信陵君府,她遇見的那個刺客,以黑紗蒙面,露出了一雙耳朵,左耳確實像是被老鼠咬了一樣缺了一塊。
她見這人從屋內躍出,只和他過了兩招,便瞧出他功夫不錯,否則怎可偷偷潛入高手如雲的信陵君府,還殺了他新婚的夫人。
她本就無心戀戰,又聽到府中武士追趕而來的腳步聲。她的絲帶劃破了那人胸口的衣襟,掉出了一塊牌子,那牌子上面刻了一個“鄭”字,從前似乎在哪裡見過。她不過微微遲疑了一下,便被那人奪走了牌子。府中的武士圍追她而來,那人反倒自牆頭逃了出去。
她嘆了口氣:“小師兄,餘下的事情你來處理吧,我累了,要去休息了。”
天色將晚,暮雲四合。
月夕在船上,遠遠地便看見了遠處的江畔與柳林。此處已近洛邑,靳韋的船便開的慢了,只沿着北岸緩緩而行。
柳林中,有一面青布酒旗斜斜的挑了出來,上面繡了三個黃色的古篆:“碧月紗”。船再靠近些,便看見酒旗是插在一座臨江小樓的窗戶上,沿江的這一面,有一道圍欄,上面靠坐着一位年輕人,身着青衫,面上掛着慵懶的笑容。他的身邊,坐着幾位美豔的女子,圍着爐火,與他一起飲着酒。說着笑着,那女子們的歡笑聲都飛到了江面上。
洛邑乃是東周的都城。東周王室雖然氣數將盡,可風流仍在。
月夕站在船頭,見到前面有這樣的地方,笑得眼睛都亮了起來,指着問道:“小師兄,這是什麼地方?”
靳韋隨意瞄了一眼,輕描淡寫道:“那不正是你要見識的地方麼?”
“是你說的神女之所麼?”月夕笑着,拍着手高聲叫道,“小師兄,你說了要帶我去那裡見識的,我便要去這一家好了。”
她的聲音引得岸邊不少人注目,便連那青衫的年輕人都聽到船上月夕的笑聲,擡起了頭朝船上望來。瞧見是這樣一位年輕俏麗的女子,笑了笑,望着她仍繼續喝着酒。
靳韋聞言朝前望了望,皺眉道:“待船靠了岸再說。”
“好師兄,你答應我罷。你將我困在這裡,我逃也逃不走。你若再不帶我去瞧一瞧,我可要悶死了……”月夕大聲嚷道。呂盈陪在一旁,第一次聽到有姑娘家着急着要去這樣的烏糟所在,也忍不住鬆開了僵硬了幾日的臉,輕笑了起來。
靳韋輕哼了一聲,月夕見他仍是不理睬,便用手撐着船舷,踮起腳,幾乎要哭出來:“我的功夫也沒了,想去的地方也去不了,真是沒意思。不如再掉到水裡,淹死算了。你可不要再救我了,救一次我便再跳一次。”
她作勢便要跳水,呂盈慌忙雙手環住了她,回頭着急道:“少主人,你便答應了月夕姑娘吧。那樣的地方,她去一次便曉得了,再也不要去了……”
“你放開她,她真要跳,便讓我瞧瞧她怎麼個死法?”靳韋冷聲道。
呂盈一愣,手微微一鬆,月夕便幾乎要栽下水去。呂盈連忙一把扯住了她。月夕仍哭着道:“你是我師兄,卻這樣霸道。鎖着我,關着我,如今連我要死都不管了……”
她聲音又高又清,可哭起來嚶嚶的帶着嬌軟。靳韋的船本就醒目,月夕又將陣勢鬧得這麼大,岸上的人都不住地指指點點,連那幾位碧月紗的女子,都緊緊圍到了那年輕人身邊,嘰嘰喳喳地指着船上說些什麼。那位年輕人倒是好整以暇地喝着酒,笑望着這船上的一幕。
怎麼爲了要去一去這胭脂水粉地,便鬧得要跳水自盡,這可是不是有些胡鬧的過分了?
靳南和靳伯都有些哭笑不得。靳伯左右環顧了一眼,上前低聲道:“少主,這船本就要在洛邑靠岸卸貨。不如你就帶上月夕姑娘去逛上一逛……”
他再壓低了聲音:“姑娘耳聰目明,在船上只怕不方便。”
靳韋眼內忽地光芒一閃,見着船漸漸地靠近了岸,馬上便要下錨。他微微沉吟,伸手敲了敲船舷:“停了停了,晚上帶你去一趟罷……”
月夕聞言,便同三歲小孩一般,臉上霎時便變了笑嘻嘻的:“我曉得小師兄最疼我……”她又朝着“碧月紗”招了招手,揚聲道:“碧月紗的姑娘們,你們晚上等着我……”
那幾位姑娘聽到她這麼說,也互相推搡着笑着,朝她揚起了手。那年輕人卻不再喝酒,只眯起了眼睛望向江面,似乎落入沉思裡。
東都洛邑在大梁之西,是周天子所在之地。如今天子雖落魄,可洛邑畢竟是天下腹心,戰略要衝。白日裡市道甚是繁榮,市店上攤販雲集。即便是此刻剛入了夜,家家燈火,仍依稀可見。
夜涼如水,天上並無星月,反而有大片大片的烏雲。二月的春風,吹在人身上,三分涼七分暖,就好似我們這位月夕姑娘的脾氣,有時冰冷如刀鋒,可大多時候,卻嬌豔似春花。
靳韋帶着月夕和靳南,沿着江岸慢慢的向東走,前面有一座小樓。
小樓是綠色的,樓邊拴了幾匹客人的馬,門前的招牌上刻着“碧月紗”三個字。此刻雖然天上只有烏雲,可夜色如水,小樓上的紅燭搖曳在江面上,照得裡面人人面如桃花。若是平日有月色的夜裡,江道彎彎,綠樓向月,定有碧紗籠月之感。
“小師兄,這裡便是下午見着的地方。”月夕指着那三個古篆笑道。靳韋白了她一眼,朝着靳南使了一個眼色,三人朝小樓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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