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何如初發心
他話裡三分真,七分在取笑月夕。可月夕的心,卻是又暖又甜的,她整個人都暈暈忽忽的,幾乎都要飄了起來。
“你不怕趙丹曉得?”
“你若不怕,我便也不怕。”趙括淡笑着搖頭。
“那你怎麼同平原君交代?”月夕哼笑道。
“我請了玥公主,幫我暫時將婚期延後三年。”趙括嘆氣道,“能拖上一時算一時罷。”
“玥公主?”月夕一驚,眼前頓時浮現了趙玥情意綿綿的雙眸,遲疑道,“可她……可她明明……她怎麼願意幫你?”
“我自曉得你沒死,便同她坦誠直言,自己心有所屬,實在無法同她成婚。她甚是體諒我,只是怕冒然退婚,會引起平原君不滿,因此她先爲我在平原君那裡徹詞遮掩,說戰事吃緊,無謂急於成婚。平原君寵愛她,只要她肯,他自然允許。”
“她……也不問你心中之人是誰麼?”
趙括仍是緩緩搖了搖頭。月夕不知爲何,心中又涌起了一股不安之感。趙括見她的神情困惑,當她心結難釋,又道:“她聰慧識趣,曉得便是勉強我同她成了親,也難成眷屬。就算她……還不如索性成全我。”
月夕哼道:“既然如此,可你在快風樓,爲何還同她那樣親熱?”
趙括霎時又笑了,他輕聲道:“無論如何,都是我對不住她在先。她願意幫我,在我娘和平原君面前掩飾。不知爲我省了多少麻煩。我既與她婚約未除,也總該在人前維護她一些,不可叫她顏面盡失。覺得我忘恩負義。”
他又親了親月夕的秀髮,微笑道:“你這樣聰明,可爲何還是這樣的小心眼,容不下一粒沙子?”
月夕立時瞪起了眼看他。趙括目光宛若淨水,正伸手纏了一縷她的秀髮在指間細細磨蹭。她喜多於羞,羞多於惱,作勢要走:“你若不喜歡我這樣小心眼。我便……”
“誰說我不喜歡?”趙括忙摟緊了她,只怕她逃了,“你越是小心眼。我便越歡喜。”
他低頭瞧着月夕,目光又慢慢地滑了下來,滑到她的胸口,仍朝下而去。不知想起了什麼。忙不迭收回來凝視着月夕的臉。
可他的呼吸卻越來越重,眼睛越來越迷濛,忍不住又去細細地吻着月夕的耳垂。
月夕整個人都軟了,滿面潮紅,只知道掛在他的身上,纏住他,膩聲道:“老狐狸,今夜你在這裡陪着我。”
趙括頓時一愣。半晌才啞聲道:“你真要我留下來陪你?”
“嗯”
“你不怕我……”
“什麼?”月夕想起了趙括在碧月紗說過的話,悄聲道。“怕你……要吃了我麼?”
她輕輕一問,卻問得趙括口乾舌燥。他實在把持不住,一轉身便將月夕抵在了房門上。他的手撫着她如絲綢般滑的秀髮,還往下溜去,碰到一個圓圓的,入手冰涼的東西。
那是她的霜墨,同宣太后留在霍太山茅屋裡的錦囊玉佩,似乎是一樣的質地。
他忽然推開了她:“月兒,不行……”
月夕不依不饒,仍是纏着他:“爲什麼不行?從前你都同我睡在一張席榻上,怎麼如今就不行?”
她問得趙括啞口無言。趙括輕輕撫着她的臉,心中嘆着氣,勉強尋了一個由頭:“我娘生了氣,我去瞧瞧她……”他話都未說完,卻早已伸手推開了門扇。
月光霎時從門縫間涌了進來,照在月夕的臉上,將她也照得清醒了幾分。她低下頭,低聲道:“你真的不想陪着我麼?”
“我很想陪着你,可我不能留在這裡。”
“你又沒成親,爲什麼不能留在我身邊?”月夕百思難解,輕聲叫道。
趙括一臉的窘迫,掙扎了片刻,悄悄地在月夕耳邊說了一句話。
月夕頓時一把推開了他,又矇住了臉,將頭抵在了門上。
趙括怔怔地瞧着月夕,又在她耳邊低聲道:“月兒,若我此生終有一日能娶你爲妻,我纔可那樣對你。”
他不敢回頭,不敢看她,趁着月色落荒而逃。月夕轉過身,偷偷地張開手指,從指縫中瞧見他青色的身影遠去,頓時又緊緊地捂住了臉。
他方纔在她的耳邊說:“我只怕自己做錯了事,萬一……萬一……變出一個娃娃來……”
離合無常,他始終是沒有把握,兩人能否抗得過。所以他怕自己如祖奶奶一般,會受委屈。月夕終於明白了他的苦心,可……
爲何他一旦留下,便會做錯事情,還會變出一個娃娃呢?
月夕似懂不懂,似明不明,她的心怦怦直跳,忽地閉上了門,撲到了席榻上。
今夜旖旎滿院,兩人都忘了彼此之間,還有許多事情未說得清楚。他忘了問她,那日在渭水邊,爲何不告而別?她也忘了問,趙括是什麼時候到了院子裡的,他可曾瞧見了什麼?
月夕本以爲趙丹第二日便會來尋她。
可直到了第三日,纔等到趙丹叫人來支應她,諸事未安排妥當,遲幾日再接她入宮。
入不入宮倒是其次,可趙丹爲何無暇出宮一趟?更叫她有些驚奇的是,趙括竟也沒有來見她。
她旁敲側擊問了果兒,果兒說趙括被趙王召到了王宮裡,這幾日一直都在議事,未曾回府。
她曉得果兒沒說謊。這幾日果兒給她送來了不少梨花酥,卻從來未給她送過素面,她最喜歡吃趙括爲她煮的面。若趙括在,一定會爲她親自下廚。
再想到那夜平原君連夜入宮……趙國好似發生了什麼事情,否則不會讓趙丹與趙括都脫不開身。
月夕耐心地等着。到了第四日的晚上。她打發了果兒回去休息,終於布穀鳥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了。她打開了窗戶,王恪從窗戶中跳了進來。
“拿到了嗎?”
“在這。”王恪從懷裡拿出一片摺疊好的軟帕。展開之後,兩尺見方,上面繪着一座宮殿的地圖。上面分別標誌着不同宮室的名字,還有守衛的位置。王恪指着上面特別以丹朱標註出來的兩處地方:“這裡是趙王寢宮,另外一座便是衡權宮。”
“咱們有多少人?”月夕問道
“這次的事情,不敢讓應侯曉得,鄭敢他們便不能用。我只讓司馬梗挑了四名飛鷹銳士中的高手。”
“入趙王宮偷東西。本就只求一擊而中,人多手雜,反而容易暴露。四人便四人。趙王宮的防守如何?”
王恪立刻重哼了一聲:“三日前,宮防突然多了好幾重,換崗也勤了。”
月夕訕訕地笑了,她自然猜到了這是爲了什麼?
她一步錯。便被趙括把住了命脈。不但將她帶回了馬服君府,還勸服了趙丹,加強了王宮的戒備。他雖然不曉得月夕要做什麼,可小心謹慎總是沒錯的。
“這個趙括……”王恪憤聲叫道。他又要抱怨趙括恩將仇報,月夕忙笑着攔住他:“好了好了,我犯了錯,便是我來補過,我自有辦法。”
王恪盯着她。不以爲然地翻了翻白眼:“你爲了他,連趙王都放走了。我還能說什麼?”
“捉了那個趙王也沒什麼用,爺爺若曉得當時的情形,也會讓我放走他的。”月夕淡淡一笑。
王恪雖覺驚訝,可仍是頷首:“反正我說不過你。你把這圖看熟了,我隨時等你消息。”
“小恪,你再幫我查查,這幾日趙王宮裡,在議什麼要緊的事情。”
“正想告訴你,咱們來之前的這些日子,邯鄲城裡一直在傳一句話,同趙括有關。”
“什麼?”
“坊間傳言:秦之所惡,獨畏馬服子趙括將耳,廉頗易與,且降矣。”
“廉頗那老頭子,只曉得死守,還自以爲得計,確實不足爲慮。”月夕笑道,“至於他……你不是也聽到了麼,爺爺確曾說過,他的確有些本事。”
月夕咬着下脣,面上又喜又羞,目光神遊,似乎沉浸在回憶中。王恪立時翻了翻白眼,推了推她:“你別忘了,就算那個趙括真有本事。可秦軍上下,幾時有過獨懼馬服子這樣的說法?”
月夕被王恪說的一怔,沉吟了半晌,才道:“來邯鄲前,爺爺倒確曾說過趙丹當初若以趙括爲將,如今長平之勢或將不同。可……秦軍向來無懼,怎會有這樣的傳聞,還傳到了邯鄲?”
“可會是應侯……他想叫趙王長平換將,以趙括換下廉頗,所以派人散播謠言?”王恪亦思索道。
“不會,”月夕微一思忖,便斷然道,“你說這消息是咱們來邯鄲之前傳開的,那時爺爺同秦王,應侯正在議事,爺爺對他向來評價不錯,絕不會同意應侯這樣做,作繭自縛。”
“我也暗中問過菱兒,馬服君府中無人曉得這傳聞。難道趙括刻意不叫府裡的人知曉?”
“先不說這傳聞哪裡來的。若是真的要他代替廉頗……”月夕長長地嘆氣,“這對馬服君府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爲什麼?”
月夕避而不答,卻又思索着:“若只爲這一件事,絕不足以叫平原君深夜入宮見趙丹……”她叮囑道:“小恪,你再去打探,若有消息便告訴我,還有……還有小師兄那邊,他怎麼說?”
“他叫你不必着急,緩緩圖之,一切小心爲上。武安君若有萬一,他自會設法。”
月夕默默地點了點頭。王恪到了窗邊,推開了窗戶,正要出去。月夕咬了咬脣,突然叫住了他:“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