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祠內一片喜慶,到處都是紅色。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鍾岐老覺得那棵樹上的紅線在閃閃發光。正殿內的月老像也是金身,一看就很有錢。
鍾岐看了一圈,“怪不得都說這裡靈驗,這一路過來,氛圍營造的很好。”
“的確。”俞危平也被震撼了,不大的一座月老祠,進來就感覺不一樣。這裡一草一木似乎都飽含靈氣,讓人不由自主生出萬物有靈的感受。
正殿的東西牆面上都題着吟誦月老的詩句。俞危平站在打頭一首《月老吟》前觀看。
“靈鹿車,逍遙掛。
斗酒對弈桂樹下。
紅塵事,情人結,悲歡離合,紅線手中捏。
鸞鳳配,鴛鴦鳴。
道是無晴卻有晴。
化蝶意,破鏡圓,漁樵江渚,笑看百態全。”
鍾岐沒興趣看詩句,他對放在月老像前的大籤筒感興趣。那是一隻很大的紅漆木籤筒,裡面的簽有紅色有黑色還有白色,擠擠挨挨地站立着,好像正大聲誘惑着鍾岐,來抽我啊來抽我啊!
鍾岐左看右看,殿內並沒有工作人員,也沒有道士什麼的。他便自己做主了,一本正經地先在蒲團上拜了拜月老,然後起身,雙手抱住了那隻大籤筒,正要拿下來搖一搖。
“慢着。”一個聲音制止了他。
鍾岐的手收回來,扭頭一看,竟然是剛纔門口打瞌睡的那老頭,“這籤筒不能碰嗎?”
老頭肩上扛着他的拾荒袋,腳上拖着他的破布鞋,捋捋自己的白鬍子,“先生,這裡的籤不是白求的,要付錢的,不然月老大人會怪罪的。”
“你是這裡的工作人員?”鍾岐問道。他已打定主意,這老頭要是工作人員,他就把剛纔平哥給他的錢要回來。
“我可不是,”老頭連連擺手,“我是這附近的村民,這裡遊客多,我能多拾點東西。”說着,他顛顛他肩上的袋子,裡面“嘩啦嘩啦”一陣響,似乎都是塑料瓶易拉罐之類的東西。
鍾岐看他很懂的樣子就問,“你剛纔說給錢,怎麼給,這裡的工作人員呢?”
“可以放那裡。”老頭指指供桌前的功德箱。
“放多少?”鍾岐問。
“隨心。”老頭又捋捋他的白鬍子。
“一般都是多少?”
老頭伸出兩根手指,“好事成雙。不過你可以只放一張。”
鍾岐奇道,“我爲什麼可以放一張?”
老頭又捋捋鬍子,指指在一旁看他們說話的俞危平,“感謝這位先生剛纔的打賞,月老大人能看到你們的好心,少給一點估計他是不會介意的。”
“你這老頭,怪有意思的。”鍾岐笑着掏出錢包,還是放了兩張紅票進了功德箱。
“你現在可以搖籤筒了。”老頭提醒道,“三支。”
鍾岐問他,“三支有什麼說法嗎?”
“三支,一支是開始,一支是過程,還有一支是結束。姻緣嘛,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感情還得自己用心經營。”
俞危平有些意外地看了老頭一眼,這老大爺大概久在這附近活動,被浸淫久了,說起來倒一套一套的。
鍾岐抱起籤筒,突然衝俞危平一笑,“哥,要不要一起啊?”
俞危平無語,“你愛抽不抽。”
鍾岐抱着籤筒“嘩啦啦”一陣搖,三支紅籤依次落地。
“好!”老頭大聲叫好。
俞危平走上前,替鍾岐把這三支紅籤撿起來遞給他。鍾岐拿着這三根紅籤翻來覆去地看,奇道,“這簽上怎麼沒有籤語啊,不是一般都有一句詩文什麼的,再來解籤嗎?”
“哪有什麼解籤,那都是騙錢的。”老頭果然很懂,解釋道,“看這籤的顏色,都是紅的,那就說明你的姻緣非常好,開始的好,結局美滿,更難得是過程也一直很甜。三紅是我們這難得的上上籤,先生,你好福氣啊。”
“是嗎?”鍾岐傻笑起來,“我姻緣這麼好啊。”
俞危平問道,“黑色和白色又是什麼意思?”
“黑色代表兇,一般人抽到的三支籤裡至少有一隻是黑色。感情嘛,哪有順風順水的,一般都要經歷波折的,這兇也是可以化解的。只要兩人心意相通,就可姻緣順遂。白色嘛,你看白色的籤是最少的,普通人一般是抽不到這個白色的。這個傳說啊,也只是傳說,白色表示無姻緣或緣分未知,可能是好得不得了的姻緣,也可能是窮兇極惡,也可能就代表做一輩子的單身狗。白色不能算月老的業績的,碰到這種人他也無能爲力,只能看天意了。”
鍾岐哈哈大笑,把三支紅籤放回籤筒,“做神仙也有業績壓力啊?大爺,謝您吉言了。”他把籤筒遞給俞危平,“哥,來都來了,不抽一發嗎?”
“不用。”俞危平拒絕了他。
“好吧。”鍾岐聳聳肩,把籤筒放回原處,“時間不早了,要不我們下山去吃頓好的?”
“好。”
老頭笑眯眯地捋鬍子,看看鐘岐,又看看俞危平,暗笑:他不抽,你抽了就算你們的了。哎呀呀,沒想到今天一下有兩樁奇事。老頭一伸手,掌中憑空出現了三根白色的姻緣籤,這是上午的時候一個上大學的小姑娘抽出來的。這小姑娘也是個奇人,抽出了白籤不說,還一下三根,這姻緣真是撲朔迷離。本來他今天下午不想營業的,誰知這倆小夥子是難得的好姻緣,他怎麼也得把這根紅線牽一牽了。
老頭左右手攤開,鍾岐和俞危平腳邊的紅線一端就都飛到了他手中,他樂呵呵地伸手一捋,再一捻,兩根紅線就合在了一起,閃耀着漂亮的紅色光芒。
鍾岐和俞危平向外走去,出了月老祠大門,鍾岐回頭喊老頭,“大爺,天快黑了,你不走嗎?”
無人迴應,月老祠內已空無一人,哪還有老頭的身影。
“咦?”鍾岐震驚了,扯扯俞危平,“哥,那老頭憑空消失了,他不會就是月老本人吧?你覺不覺得老頭跟月老的塑像長得還挺像的?”
俞危平指指院子後面,“那兒有個後門,肯定是從那裡走了。”
“是……嗎?”鍾岐還想再返回去找找,俞危平卻不再等他,先走了。
“哥你等等我!”
下山的路上,鍾岐一直在跟俞危平討論剛纔的事,確切的說,是他單方面一直在叨逼叨他的姻緣,樂得跟個傻子樣。
很快他們又來到了那個Y字路口,鍾岐停下腳步,“哥,還去佛寺看看嗎?”
“你不是要吃飯嗎?”
“也是哦,我餓了。”鍾岐摸摸肚子,“那就以後再來吧。”他們正要繼續下山,卻聽到一陣“嗚嗚嗚”的哭聲從另一側道路傳來。
“等等。”俞危平拉住鍾岐。
他們往後退了幾步,發現有個瘦高個的女生,戴着口罩,揹着雙肩包,一路抹着眼淚從華嚴寺的方向下來。女生看起來年紀不大,像是大學生,不知因爲什麼事,哭的聲音越來越大,簡直傷心欲絕。
這女生也來到了Y字路口,她在這裡停頓了下,索性蹲在地上繼續大哭。
這哭聲聽着實在是揪心。
鍾岐忍不住要上前,“我們去問問她怎麼了。”注意到俞危平又戴上了口罩和帽子,他立刻改口,“我自己去看看,她是不是迷路了?”
俞危平低聲道,“先別急着過去。她不會是迷路。”有時候,人崩潰的時候就是想好好哭一場,哭完了,還能堅強地繼續行走。
過了好一會兒,女生的哭聲漸漸停息。此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了。她大概悲傷過度,完全沒發現她斜後方不遠處站了兩個男人。
女生哭聲止住後,一骨碌爬起來,呆呆地望着華嚴寺的方向。而後,她跪下來朝着寺廟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起身後,她擦乾眼淚,揹着包頭也不回地下山了。
如果俞危平有上帝視角,他就會發現眼前這個女生正是六年前的柴小煌。
“我們跟着她。”俞危平道,“天晚了,她一個人不安全。”
“嗯。”鍾岐點頭。他無意中往旁邊草叢中一瞥,驀地發現一個金白相間的影子從草叢中一掠而過。那影子看起來不大,一團,一路追着那女生而去。鍾岐不能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好像看到那個影子躥起來飄進了那女生的揹包裡。
“哥,你看到有什麼動物剛跑過去嗎”鍾岐問。
俞危平搖頭,“快走吧。”
“好的。”鍾岐還在想他看到的那是什麼,是兔子,狐狸,還是黃鼠狼?不過,哪有金白色的動物啊?
俞危平和鍾岐親眼看着那女生坐上了返回市區的公交車,兩人都鬆了口氣。他們朝停車場走去,鍾岐還在感嘆,“今天過得挺神奇的吧哥。小女孩還是不要自己出門了,至少得有個伴。”
“嗯。”
鍾岐眼尖,發現停車場裡多了一羣陌生人,正圍在他們的車旁邊,個個脖子上都掛着單反,臉上隱隱露着興奮之色。他立刻攬住俞危平的肩膀,調轉方向又往山上走去。
俞危平也發現了,“是他們?”
鍾岐也無奈,“你的私生飯糰們可真是了不起,竟然都追到這裡來了。”
停車場內,私生們的聲音隱隱傳來。什麼“這就是他們開的車!”“等下平哥出來肯定能拍到。”“哎你看那邊那兩個,有一個身形看着跟平哥好像,是不是啊?”
鍾岐暗道不好,我艹,他們的愛太恐怖了,這都認得出來。他腰上一緊,卻是俞危平的手臂伸過來抱住了他,不但如此,他還大半個身子歪在了他身上。
這這這,這姿勢也太……
那邊正在觀望的一個私生看到他們二人摟摟抱抱的身影,“切”了一聲,“倆死gay!平哥是鋼鐵直男,要不怎麼是我哥呢。車在這,人跑不了,再等等。”
不過私生們今晚註定要失望了,他們的平哥,已經和一個叫鍾岐的小夥子,從另一條小道悄悄下了山,坐上了返回臥龍山的公交車。至於車?明天麻煩助理來開回去好了。~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