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一小時前還和他通過電話——”站立在裸露風化巖上的陳撲抓着通訊參謀遞來的耳機,聲嘶力竭地大聲吼着,幾乎扯破嗓子的淒涼悲號聲,在海拔兩千米的羣山中迴盪。
龍巖等十幾位將校見狀大驚失色,迅速地靠了過去。此時陳撲已經無力地鬆開連着微型麥克風的耳機,如石化一般佇立在原地,雙眼望着南方欲哭無淚。
龍巖連忙搶過少校參謀手裡的耳機,湊到嘴邊高呼了幾聲,劉海瀾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
龍巖驚駭欲絕地放下耳機,呆呆地仰望蒼天,老眼中熱淚如泉水一般涌出:“天哪……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是昌傑啊?我還琢磨着才過一段時間,就讓他和我家小囡結婚的……誰幹的,我要去殺了他全家……”
山頂上一片混亂,隨從們迅速架起似乎毫無知覺的陳撲和跌坐在地的龍巖,飛也似地急忙趕下山去,一身戎裝的丁延年神色嚴峻、緊咬牙關快速跟上,想要對痛失準女婿的龍巖進行安慰。
與此同時,曼德勒大營的林中小樓裡,司徒晏爲洗完澡剛剛更換了作訓服的康寧扣上釦子,眼裡滿是溫柔:“估計你這一去,又是三兩天回不來了,我還是自己坐車回盤龍去吧。老在這妨礙你,我實在過意不去。再說了,那邊的工作也離開不開我!”
“傻瓜!就算你在我這裡住一輩子,也沒有人責怪你的……這段時間你也折騰壞了。還是在我這裡多休息一下才回去。”說罷,康寧憐愛地颳了一下她玲瓏挺拔地瑤鼻,剛想在她誘人的芳脣上親一下,就看到小段臉色蒼白失魂落魄地闖了進來。立刻鬆開懷裡的司徒晏,呵斥道:“這麼大年紀了還這麼毛躁……怎麼了?什麼事讓你這麼狼狽?”
小段滿臉的悲憤,泣聲道:“昌傑他……他坐地飛機被擊毀了……全機七個人全都遇難,嗚——”
“什麼!?——”
腦袋“嗡”的一片巨響,康寧只感到神識全無。腦海中一片空白,長期嚴重透支的身體晃動了兩下,一股血箭衝口而出,“哇——”的一聲半道而止。高大的身軀如朽木般轟然前撲,額角重重地撞在鐵木矮几邊沿,發出沉重地撞擊聲,毫無意識的腦袋彈起十多公分,再次側撞在堅實的花崗岩水磨地板上。
小段和司徒晏見狀驚恐異常,連忙撲上去悽聲呼喊,只見康寧雙眼緊閉,氣若游絲,殷紅的鮮血染紅了他痛苦變形地臉龐和僵硬的脖子。口中的血跡仍在潺潺溢出。
“衛生員——衛生——嘭-
摔倒在門檻上的小段手腳並用。機械地向前爬行數米,這才站起來衝出小樓,嚇得魂飛魄散的司徒晏癱坐在地,緊緊地抱着毫無知覺的康寧,拼命地用小手捂住他鮮血直冒的額頭,竭斯底裡地哭喊呼喚,可她懷中的康寧,卻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五個小時之後。飛速趕來救治的康濟民在一羣衣着各異地將校中伸出哆哆嗦嗦地手。抓住兒子的手腕一時間老淚縱橫,足足十分鐘才抑制住自己的情感。偷偷擦去臉頰上的淚水,重重地出了口氣,轉向屏息靜氣等待結果的穆臻和從特意從仰光趕來查看病情的耶丁普上將說道:
“還好、還好,他這口氣總算是順過來了!主要是積勞成疾加上悲憤過度,不久就會醒過來,不過……他的身體狀況太差了,得立即把他送回溫縣去慢慢調理,否則他只能躺在牀上辦不了什麼事情。如果快的話,三天後他應該就能站起來,但是在接下來地三個月時間內,不能讓他再受刺激了,讓他好好歇歇吧,這孩子幾年來都沒有好好歇歇了……”
衆人聽了鼻子一酸,紛紛低下頭來。直到這個時候,大家才恍然發現,自己這和藹可親、似乎永遠都不會累地老大也只是血肉之軀,也和自己一樣會生病會累倒,回想起長期以來看到老大像陀螺那麼轉總覺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如今他倒下了,才發現他付出地遠遠超出了任何一個人。如今他雙目緊閉瘦臉蒼白地橫躺在牀上,看起來是那麼的脆弱,那麼的疲憊,連一絲生氣都沒有!這幅從未見過連想都想不出的憔悴模樣,讓擁在病房裡的一衆將校深感內疚和擔憂。
“爸……你怎麼來了……嘔——”朦朧醒來的康寧看到康濟民憂愁的臉,剛想要擡起頭來,一口積血再次涌出口腔,瞬間就把他面前的白色牀單染成了鮮紅。
衆人一片緊張的驚呼,康濟民連忙伸出雙手,連按康寧身上的幾個穴道,一邊擦去他嘴邊和脖子上的血跡,一邊嘆道:“別逞能了,兒子!你這次不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行了……唉……有話你慢慢說吧,可是別說太多,否則會損傷元氣的。”
康寧閉上眼睛,隨後再次睜開,看到穆臻和耶丁普上前蹲在自己邊上,康寧微微搖頭,勉力擠出一絲笑容來:“你們要對我的病情進行保密,決不能對外公佈,否則我們的士氣會大損……將軍,我請求軍委讓陳撲、劉海瀾全面接手我的工作,只有他們,才知道怎麼打敗美國人支持的叛軍。如今的叛軍與以往不一樣了,他們的武器比我們先進,彈藥也比我們豐富,資金更比我們充裕,背依帕特凱和納迦山脈,居高臨下佔據了天險地形,一時半會兒是急不來的,否則就算是死傷幾萬人也無法打過欽敦江去,徒自讓人笑話……慢慢來吧,他們比我們更急……咳咳……”
“明白了。阿寧你就好好休養身體吧,有我們這幫老傢伙在,將會給予陳撲和劉海瀾將軍全力的信任和支持,決不讓你再操半點兒心。”滿頭白髮地耶丁普抓着康寧的手。難過地頻頻點頭。
“這樣我就放心了……咳咳……”
“你別說話了好嗎?我求求你了……”司徒晏輕輕地撫摸着他如刀削般的瘦臉,低聲哭泣哀求。
“小晏,你別哭,我的身體我清楚,不會那麼容易垮掉地。”康寧調息片刻。艱難地看向了穆臻:“嚴密封鎖消息,絕對不能讓軍中官兵們知道,就當是我怕死了,躲得遠遠的。在背後指揮作戰……臻哥,這個關鍵的時候,你一定要鎮住弟兄們,絕不能讓弟兄們急着報復,那是去送死知道嗎……”看到穆臻紅着眼睛點頭,康寧欣慰地道:“好、好,這樣我就放心了……我睡一會兒,看來我真的累了……”
看着兒子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康濟民在衆人焦慮的目光中。連忙給兒子做了系統地檢查。完了擡起頭來低聲說道:“暫時沒事,不過我們得儘快送回溫縣去,那裡纔有急需的藥物……對了,還是用直升機吧,這樣少點兒顛簸。”
“不行!不能再用直升機了,現在隨時有人在高空看着我們,我已經命令所有的直升機全部停飛。穆臻斷然否決了這個提議。
康濟民慘然一笑:“怕什麼?剛纔我們不就是坐直升機來的嗎?如果老天真要收去我兒子地性命,就讓我和兒子一塊去吧。除了沒看到理想中的緬甸之外。這輩子我再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去吧,小臻。去安排吧,越是這樣咱們就越不怕他。”
聽了這番話,滿堂將校對濃髯威嚴的康濟民肅然起敬。
與康濟民年紀相仿的耶丁普聽完翻譯的話,激動地上前握緊康濟民的雙手,感佩不已,兩個老者不用交談就能從彼此的眼睛中讀懂一切。
入夜,昆明大營裡一片緊張忙碌,緬西北戰場的衛星圖片被放大到了大型屏幕上,孫昌傑遇難地那片山谷被一個紅色圓圈標示出來,陳大校將情況簡要地向在座地六位將領彙報完畢,想了想咬着牙大膽說出了自己的不滿:
“……說實話,我真不知道我們的九號大型雷達站幹什麼吃的?爲什麼連續這麼長時間都沒有發現不明國籍的無人機?爲什麼偏偏等到兩架無人機攻擊得手之後才發現狀況,而且還是由一個小小的值班參謀上報的?爲什麼羅星珈部一個團上千人竟然能在咱們的鼻子底下輕鬆地溜過去,從而對緬軍北翼發起突然地襲擊?我真不知道該……”
“住口!”
楊清泉大聲呵斥,看到自己地愛將悲憤地低下頭回到原位,楊清泉吸了口氣,轉向老司令和老王幾人:
“現在最糟糕的是到目前爲止,我們尚未弄清楚康寧本人是否已經遇難。按照目前手頭掌握地情報來看,我們只瞭解緬甸軍方重要人物和第四特區十餘名將領雲集曼德勒北郊大營,墜機的現場目前還在緬東邊防軍直屬警衛營的嚴密封鎖之中,那裡是一片叢林密佈荒無人煙的地方,衛星圖片無法提供清晰的影像,誰也不知道現場到底如何了。如果身爲緬甸西北戰區的司令和特區聯盟主要領導人的康寧真的遇害的話,我們今後將會面臨一個失控的緬甸,至少緬北各部武裝將會重新回到五年前的割據和征戰狀態,我們經營多年的努力從此就將付諸流水。”
老司令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清泉,通過剛纔的情報顯示,我判定印度人絕對沒有這麼大的能耐,更別提羅星珈武裝那幫烏合之衆了,兇手是誰一目瞭然。我在想,搬掉康寧後誰受益最大?這沉寂數十天突然燒起的戰火,以及整個過程中出現的那麼多不該出現的失誤,會不會是對方整個計劃中的不同部分?這一點我們的情報和參謀部門得好好琢磨一下。”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老王和參謀長同時驚呼起來。
楊清泉點了點頭:“明白了,我這就飛北京去。”
“嗯,去吧,越快越好,這邊的事不用急,要是人家願意告訴我們自己的領袖是否安全,就算是讓你手下的小路去一趟效果也是一樣。雖然他們負氣之下可能會拒絕和咱們聯繫,但是讓小路拿上邊民證大大方方找上門也行啊,上門就是客嘛!”老司令微微一笑。
“明白!”
千里之外的迪戈加西亞島美軍基地裡一片歡騰,卸下重擔的海軍將校們在軍人俱樂部裡通宵夜飲,以示慶賀。這場漂亮的斬首行動在美軍歷史上極爲少見,足以讓親歷這一行動的人榮耀一輩子了,同時也對美國的尖端武器發揮出的卓越效率而深感自豪。
“克勞斯,任務已經圓滿完成了,現在還冷着臉,你總不會認爲自己是兇手吧?哈哈……你們陸軍的傢伙就是喜歡裝酷,一點兒也不可愛,不過我尊重你的選擇,而且,我認爲你肩上的軍銜很快就會換新的了,不是嗎?哈哈!”基爾拍拍一臉索然的克勞斯,提起酒瓶快樂地走向同伴。
與夥伴們寒暄過後的克勞斯獨自坐在角落裡,臉上沒有一絲的得意和歡喜,他高聳眉骨下的一雙眼睛裡流露出絲絲悲哀和焦慮。到目前爲止,尚未有任何消息能夠確定康寧已死,如此處心積慮、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和漫長的時間,用一個耗費數百萬美元的行動來謀殺一個落後國家的政治人物,在克勞斯的一生中尚未有過。雖然在美國的歷史上此類事件屢見不鮮,不是第一例也不是最後一例,但在沒有取得明確的證實之前,克勞斯毫無心情參與什麼慶賀。
相反,此刻的克勞斯竟然深感不安,他預感到一團巨大的陰影正罩向自己心頭,無論如何調整心態也揮之不去。他提起威士忌方瓶仰頭一陣猛喝,企圖讓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慌亂在酒精的沖刷下盪滌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