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討厭的雨季啊……天地一片朦朧,連遠處的景緻都無法看清楚,連帶着心情也是一片灰暗!”
仰光大學年輕的助教吳明迪看向窗外幽然嘆息了一聲,沉默了許久才從鐵窗邊回到冰冷潮溼的板牀坐下,一臉索然地拿起了緬版《緬東時報》,埋頭閱讀起來,對橫七豎八睡在簡陋通鋪上的七個同伴視而不見。
過了一會兒,吳明迪有些驚訝地指着報紙,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這《緬東時報》還算敢說幾句真話,不但大罵美國佬,還敢對國的改革開放進行長期的跟蹤評述,指手畫腳的,不過他們對**官員的抨擊,對資源開採與環境保護的對比與反思很有見地,雖然他們的語氣和態度非常尖銳,但是我似乎看不懂這張份報紙所持有的政治立場了,真是奇怪……”
距離吳明迪最近的一個年輕人坐了起來,匆匆地戴上眼鏡:“老師,我哥哥三個月前進入了這家報社的仰光分社,聽他說這張報紙是屬於第四特區的民間工商聯合會主辦的,緬東近五十家大型企業爲這張報紙提供了雄厚的資金支持,每一期的廣告收入就是首都那些主流報紙的數倍,所以他們的實力非常雄厚,從業人員幾乎都是些個性鮮明、卓有建樹的知識分,像我哥哥那樣一個純粹的民族主義者和狂熱的愛國者還有很多,他們的待遇很高,幾乎是你的工資的兩倍了,本來我也想獲得法學博士資格後去面試的,誰知竟然被關押進來了,唉……”
吳明迪搖頭一笑:“怎麼?你後悔了?”
“是有點兒後悔。我想來想去,竟然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被人這麼輕易地就利用了,這幾天我反覆在想,西方的那一套民主制度真的適合我們緬甸嗎?爲什麼美國人嘴裡說得那麼漂亮。暗地裡卻一再侵入我們的祖國領土。扶持那些如今夾着尾巴捲走我們各界人民鉅額捐助金跑到國外享福的所謂民主人士顛覆國家政權?正像《緬東時報》上所揭露地事實一樣,美國人爲什麼要在緬南地德林達依省和緬北的曼德勒、撣邦和實皆省這三省邦交界地區建立起特務基地,提供大批武器彈藥並派出特工人員,訓練當地武裝襲擊政府軍和過往商隊?難道這也是讓我們緬甸走向民主富強的必由之路?我想不通,這些暴露於光天化日下的卑鄙的陰謀和他們在全世界的反對下武裝佔領伊拉克、阿富汗,屠殺當地民衆等等事情聯繫起來看,美國人真的是在弘揚他們地民主自由嗎?我看《緬東時報》說得很對。美國人只會對他們自己民主,對其他國家和民族只有厚顏無恥的強權和掠奪。”
年輕人的話引來牢夥伴們的注意,很快衆人就圍攏到一起,激烈地討論起來。
半個小時地激烈爭論之後。作爲教師的吳明迪提出了這樣幾個問題:“那麼,既然大家對第四特區的政治與經濟環境如此推崇,就請回答我這幾個問題:康寧將軍爲什麼允許不同的聲音在他周圍響起?他爲何出訪美國和國臺灣並且從這兩個地方引入了大批鉅額的投資?他爲何對國、老撾和泰國之外的一切商品採取高壁壘的經濟政策?這些和他的政治理念有何實際的聯繫?”
衆人陷入沉思之,這時只聽鐵門外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我來回答你地這些問題吧。任何的國與國之間地關係,簡單地說也與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一樣,需要平等、合作與發展爲基礎,特別是像我們緬甸這樣一個貧困落後的國家,僅有的一些資源不能在不對等的條件下用來做交換溫飽的砝碼。我們不能現在只顧讓自己吃飽了,卻讓孫後代餓肚,因此就必須在平等和互補的條件下。有序地引進外國資本和商品,用以提高國民經濟水平。推進科技和民族製造業地發展壯大。之所以對不同地國家採取不同的態度,允許不同地人說出不同的聲音,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在保持**自主的前提下,循序漸進地展開平等的互利互惠的合作方式。其實,政治立場的分歧與經濟合作的共識,在某些情況下是可以區別對待的。但要是威脅到了一個國家的主權和領土完整。威脅到了一個政府的合法執政地位,威脅到了人民生活的穩定提高與逐步發展。我也會嚴厲制止的。”
“啊!?是康寧將軍?”
“是的,是康寧教授的聲音,我聽出來了……”
“康寧將軍怎麼會到我們這裡來……”
牢房裡的衆人七嘴八舌,神情激動地站了起來,齊刷刷地望向了黑漆漆的牢房門。
“咣噹----嘎----”
鏽跡斑斑的厚重鐵門緩緩地開啓,康寧和副總理諾拉敏出現在了大門外,一羣恭恭敬敬的獄警和軍官簇擁在兩人身邊。
康寧笑容可掬地走進了牢房,與吳明迪等人一一握手問候,絲毫不在意滿屋刺鼻的惡臭和師生們骯髒的外表,此舉讓吳明迪和所有人都無比的感動。
陪伴在康寧身邊的諾拉敏微微吐出一口濁氣,覺得適應了牢裡的**氣息,這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指着康寧說道:
“康寧將軍也算得上是你們的老師,今天他在百忙之抽出時間來看望大家,希望你們以後能珍惜來自不易的自由----哦,對了,我忘記告訴大家了,你們現在就可以出獄!上午剛剛結束的央政府特別會議解除了拘押命令,從今天起取消宵禁,不再追究學校師生的任何責任,對社會各界涉案人員也會寬大處理,區別對待,不會搞誅連和擴大追究範圍。你們回去之後休息好就上課去吧,無論如何,生活還要繼續的。現在我們的軍隊正在南北兩地保家衛國,拼死作戰,這個國難當頭的非常時期。需要所有人的支持。”
聽說可以重獲自由。一衆師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康寧見狀安慰了大家幾句,便禮貌道別。臨走到牢房門口時,他想起了什麼似的,招過站立在一旁的監獄長,小聲交代了一番,監獄長連忙點頭,表示會對所有師生給予良好照顧。以最快時間辦理出獄手續。
康寧誠懇地向監獄長和獄警們致謝,又向師生們揮了揮手,便與諾拉敏匆匆離去了。
吳明迪對一臉崇敬地目送康寧離去的衆人長嘆一聲:“康教授一定爲我們出了很大地力,否則我們絕不可能會這麼快就獲得釋放。這個處置速度如此迅速。在之前地歷史上是非常罕見的,看來我們的央政府多多少少有點兒進步了……走吧,大家把衣服都整理一下,昂着頭走出去,我們仰光大學的人不能沒有這點兒精神。”
康寧和諾拉敏在四輛軍車的護衛下,到達了諾拉敏的家裡。兩人吩咐衛隊嚴格戒備,便雙雙進屋上樓。
一走進諾拉敏寬大的書房,康寧就對室內兩人地那張熟悉的面孔微感驚訝。
“這位就是國大使館的段正榮大使。應大使先生的要求,我草率地安排了這次見面,本來可以安排在外交部或者由我們去國使館拜訪地。但大使先生要求把可能發生的影響降到最小,我也只能安排在自己家裡了。如果有冒失的地方還請見諒。”諾拉敏仍然是一副質彬彬的樣。
老段對諾拉敏深表感謝,隨即向兩人介紹了同來拜訪的呂梁。
彼此見禮分別坐下,諾拉敏親自倒來幾杯茶水,看到康寧似笑非笑、神情玩味地望着對面的呂梁,他頗爲驚訝地問道:“阿寧,你認識這位新來仰光的呂梁先生嗎?”
“是的,我們見過一面---以前在我們邊境交界翡翠城。我曾經與呂梁先生見過一面。只不過當時呂梁先生的身份是方處理應急事件的安全談判代表,並不是現在地外交部巡視人員的身份。”康寧微微一笑。
諾拉敏立刻就猜出了呂梁地真實身份。呵呵一笑,熱情地將茶杯遞上。
老段見狀,沒有再說出他那套拐彎抹角的客套話:“既然這樣,那就更好了。呂梁有些重要問題希望能夠得到康寧將軍的幫助,如果不方便的話,我暫時迴避一下吧?”
“大使先生,請不用這麼客氣,有什麼話請儘管直說吧,我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隨後就得與諾拉敏總理一起趕赴外交部,以緬甸和平與發展委員會委員的身份,參加央政府爲英美兩國大使舉行的工作午餐,抱歉。”康寧用漢語和氣地說道。
呂梁與段正榮相視一眼,立刻聯想到了英美兩國可能採取地外交策略。
早就熟知康寧脾性地呂梁笑了笑,低聲問道:“康將軍已經被任命爲緬甸西北戰區司令長官,是不是很快就要趕赴西北前線指揮作戰?”
康寧點了點頭:“近日就會啓程前往,不過在此之前還需要做一些必要的準備工作。呂先生,我聽說有不少疑似貴國人員從藏南地雅魯藏布江流域進入印度控制的丁蘇吉亞地區,如果這些人在我們的實皆省出現的話,貴方是否會爲他們的非法越境而出面與我國進行溝通?”
呂梁聞言深感頭痛,一小撮**分潛入丁蘇吉亞地區加入羅星珈反*政*府武裝的情報,自己也是在兩週之前才獲得的,康寧此問顯然是帶有一定的不滿情緒和戒備心態,話的意思是問:如果那些加入反*政*府武裝的藏人被我俘虜的話,你們該是持有一種什麼樣的態度?因此呂梁只能硬着頭皮回答:“我們已經注意到了、緬、印三國控制地區出現的某些微小現象,但是並沒有發現我們的民衆有非法越境的情況,同時我也相信我們的各級地方政府會妥善處理好這件事情的。”
康寧會意地點了點頭:“非常感謝貴國的大力支持,呂先生有什麼問題請賜教。”
呂梁搖了搖頭,笑着說道:“對於正在進行的泰緬邊境衝突,我們深感遺憾,並予以強烈的關注,非常希望雙方能停止戰爭,儘快通過談判來結束這場災難。可如今我們獲知泰緬兩國都在源源不斷地向交戰地集結軍隊,因此我感到非常的擔心。康將軍,如果再打下去,緬甸的國力可就不堪重負了啊!”
“實在對不起,呂先生,這件事情不是我所能夠決定的。你也知道,我只是個小小的地方官員,雖然此次獲得了陸軍副總參謀長的職務,也僅僅只是協助緬西北戰事的需要。說實在的,打仗並不是我的長處,本人更沒有左右國家軍事政治決策的能力,這個好建議還是留給貴國外交部門向我們的外交部呈送吧。”
康寧看到呂梁眼一閃而逝的擔憂與焦慮,想了想低聲說道:“以我個人的觀點來看,除非泰**隊撤出我國領土,否則很難達成停火協議,泰緬兩國本就沒有什麼大仇需要兵戎相見,可遺憾的是決定權都不掌握在自己手裡。我總在想,泰國總理他信先生恐怕也不願意打這場仗吧,他剛剛還清了歐美幾大財團的債務,此刻最希望的恐怕就是全力以赴、重振泰國的經濟。還有就是柬埔寨似乎對泰柬邊境領土糾紛很着急,此刻恐怕已經耐不住性了,他們也許更需要大國的幫助。呂先生,我的職責是協助北方軍區迅速平息實皆省的大面積戰亂,其他事情恕我無能爲力,還請先生多多見諒!”
呂梁心微微一驚,很快就領會了康寧話的深意----方應該從即將發飆的柬埔寨入手,居調停理順幾個國家之間的關係,這樣纔有可能對泰國政府產生決定性影響,更何況國與泰國之間,還存在着長期而密切的政治、經濟聯繫?
呂梁沉吟了好一會兒,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對康寧露出個感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