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醫院的這間高檔病房較爲特別,兩個精悍的年輕人小時都像若無其事地坐在門口看書讀報,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有人前來探望,休息區的茶几上時時刻刻擺放着鮮花,各種禮物因儲物櫃無法容納而堆放地上,來來去去的探病者非富即貴,頗有身份,就連醫生、護士們都暗自謹慎,格外賣力。
郭鵬再次到來時,黃文志已經能斜靠在厚厚的靠墊上說話了。
儘管身體還是比較虛弱,臉色灰黃而且消瘦了很多,但黃文志的眼睛已經恢復了原有的生機與活力。
“小寧讓我代他向你問候。”郭鵬接過護士小姐遞來的茶杯,禮貌地低聲致謝,轉向黃文志接着說道:“現在公司一切運轉正常,幾個新項目如期進行,文哥你就放心養傷吧。”
黃文志欣慰地點了點頭:“阿鵬,真是辛苦你了!看你也足足瘦了一圈,兩個眼眶都凹了,唉!要是沒有你撐着,真不知道如今會是多麼糟糕的局面,我那大哥就沒有我幸運啊!”
“放心吧,清哥的後事已經辦完了,風風光光的,他家裡已經安靜下來,一男一女我都送來蘭寧英華雙語學校全寄宿,希望孩子有個好的前程。”
郭鵬做事踏踏實實,說話也實實在在。
黃文志動情地看着郭鵬:“阿鵬,真是難爲你了,那麼大一個公司,事無鉅細都讓你操心着。這幾天我躺着慢慢想,才明白這麼多年來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
郭鵬連忙放下茶杯,將凳子移近:“文哥千萬別這麼說,今天這一切全都是你打下的根基啊。退一萬步說,這也是咱們弟兄倆共同努力的結果。唉,這次多虧小寧啊!沒有他支撐着芒街那一塊,也許清哥走後,隊伍就此散了。這次小寧不但準確地預測到如今還在進行的全國會議。更敏感地預測到從上而下的龐大壓力,因此他抓住時機果斷決策,快速調整香港的發貨時間,一舉贏得寶貴的十七天時間。在這十七天時間裡,他事事親躬不休不眠,足足發出四個億的貨啊!我來之前粗粗算了一下。咱們地純利潤不低於一億三千萬。如今,除了發往廣東方向的七八千萬貨物還在庫房裡外,咱們一身輕鬆偷偷數錢就行了,就連香港的麥叔、洪叔等人都對小寧讚不絕口的。如今芒街那些對手個個都一籌莫展,咱們的弟兄們卻能一身輕鬆高高興興地享福,歸根結底,小寧功不可沒!”
黃文志點了點頭:“我們原先都低估了小寧這方面的能力,如今看來。留下他也許是我這輩子最正確地決定之一啊!這回我們兩兄弟得多分些紅利給他才行,總不能又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吧?你說說該分多少就多少。這回我聽你的。”
郭鵬猶豫了一下回答道:“這樣吧,原先咱們不是打算慢慢淡出來嗎?我覺得如今正是個機會,乾脆按照原先文哥你的打算來辦,這一次乾脆就分給小寧三千萬吧,咱們拿大頭一個億,再按你原來的意思把芒街機械進出口公司的三成股份送給他,今後咱們也落得個清閒。文哥,你覺得如何?”
黃文志一聽郭鵬嘴裡吐出個“三千萬”,就立刻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倒不是黃文志捨不得這三千萬。而是擔心康寧羽毛豐滿得太快,自己就麻煩了,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自己失去對手上這張王牌的控制。
黃文志對當初自己漸漸坐大之後一腳踢掉老闆的事情還記憶猶新,所以他極度不願意讓康寧這麼快就獲得充足地資金,以免留下隱患。
可是,自己的話已經出口難以收回,要是再否定郭鵬的決定。很可能讓郭鵬產生些別地負面想法。
因此,黃文志十分痛苦和後悔,這下可如何是好呢?
看到黃文志閉上眼睛,痛苦地呻吟一聲,郭鵬立刻站起來,關切地問道:“文哥,哪兒不舒服?不行我扶你躺下休息一會兒,等休息好了咱們再談也行的。”
黃文志輕輕搖了搖頭:“沒事,傷口有點痛,一會兒就好……阿鵬啊。我完全同意分給小寧三千萬,畢竟這些錢都是他辛辛苦苦掙來的。不過,此刻我倒有個想法,我說出來供你參謀參謀。”
“行,文哥你就說吧。”
黃文志嚥了下口水,緩緩道來:“小寧的能力和成績咱們有目共睹,我想再給他壓點擔子。不如這樣吧,我們把芒街機械進出口公司的七成股份分給他,我們倆要三成就可以了。”
郭鵬聽了大吃一驚,細細一想就明白過來:
“可這樣一來,小寧的三千萬就不夠週轉了。這幾個月來他所有的提成加起來最多也就一千二百萬,加起來還不夠半船貨的資金,一個半月都難以週轉一次,今後的業務量恐怕下降八成都不止,我擔心……”
“不用擔心,咱們還可以在資金上儘量支持他嘛,何況就像你剛纔說地一樣,咱們也應該趁此機會慢慢淡出,唉!”
黃文志嘆
,略作休息接着說道:“特別是這回遭此大難之後,都想開了,阿鵬啊,走私生意的確獲利驚人,可是依照咱們如今的身家,已經不需要拿命去搏了,想到我大哥我就……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們留下這麼多錢又有何意義?唉,想想我就灰心了。”
郭鵬點了點頭:“好吧,既然這樣,我支持文哥的決定,回去我就找小寧說說,相信他能理解文哥的心意。這事辦起來不難,難的是幾百個弟兄的後路問題,我回去再好好想想,看看有什麼辦法妥善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黃文志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這個你就沒必要擔心了,這幫弟兄主要是我大哥手下那一批,這麼多年來相信弟兄們都起了房子,有些積蓄了,加上我大哥不在了羣龍無首,他們自己會找到辦法地,要是每一個人我們都去撫卹,恐怕一個億都不夠。你只要把話說清楚就行。隨他們自己決定吧,要回公司上班也行,要自己立山頭也行,我們不要勉強他們,但是要跟弟兄們說清楚,我們是正正當當的正規公司了。要想繼續幹老本行的我們不會強人所難,回來的我們熱烈歡迎,此後風雨同舟。只是有一點你得加倍注意,就是我們將公司託付給小寧的事,儘管跟弟兄們說,我們與小寧合股的事情則必須對所有人保密!阿鵬,明白我的意思嗎?”
郭鵬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也點了點頭:“好吧。文哥,這事我回去就辦,你就安心養傷吧。要是有什麼吩咐,隨時打我手機。”
“好,家裡事情太多我也不留你了,回去吧。”
郭鵬點點頭:“等會兒我順便去康教授家一趟,我見康老喜歡喝茶,這次特意帶了些過來。唉,小寧也苦啊!一個人漂泊在外,有家也不能回,想想我都爲他難過。”
黃文志指着牆邊地儲物櫃說道:“那裡面有幾盒盧廳長送來的極品鐵觀音。你也一起拿去送給康老。小寧不在,咱們這些做大哥的也要多幫他分點憂纔是。”
“好地,我這就去拿。”
郭鵬一走,黃文志心裡更爲憂慮。
眼看郭鵬與康寧的關係日甚一日,他十分擔憂。儘管他清楚地知道郭鵬從來不對自己有所防備,更不會對自己耍心眼,但黃文志還是擔心兩人走得太近,恐怕有一天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無論此事是否會發生。眼前地一切,都不是黃文志願意看到的!
黃文志之所以想出這樣的牽制辦法,本身無可厚非,也非常高明。
首先,所謂的芒街機械進出口公司本身並沒有多大的資產,一棟樓和幾輛車子加起來也就三百萬左右,整個車場和所有倉庫都是租借的,哪怕送給康寧七成股份,也就是等於送他兩百萬,卻把風險轉嫁到他的頭上了。所有的流動資金全都是集團公司提供地,是放是收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其次,走私這一行與其他行業不同,在大家平等的條件下,是按出資比例來分配利潤地,也就是說資金匱乏的康寧,始終還是隻能拿小頭;
第三,重要的是,方方面面的關係都捏在自己手裡,康寧只要幹下去,也只能頂着馬仔的名頭來幹,自己還可以堂堂正正地從走私利潤中拿出大筆錢財,去鞏固自己的關係;
第四,黃文志對掌控自己死去大哥留下的人馬非常有信心,只要把國內存貨、走貨和收款這條線抓在手裡,康寧絕大部分的出貨都會受到自己的節制,根本就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最後一點也是黃文志最有信心地一點,他不會讓郭鵬手上留下多少剩餘的錢,黃文志還有兩個耗資上億的項目正在洽談之中,因此,郭鵬不可能拿得出錢支持康寧,要郭鵬從自己兜裡拿錢資助康寧更不可能,因爲多年來郭鵬對黃文志的忠義坦誠,決定了郭鵬什麼事都會與黃文志商量才作出決定。
因此,最後只能還是他黃文志以佔大頭的出資來進行正常的週轉,從而將康寧緊緊約束起來。
然而,儘管黃文志用心良苦,百般算計,還是漏算了最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康寧的人緣!
此時地黃文志根本就不知道,整個走私鏈已經在康寧的影響下一步步發生變化——更爲透明的決策、更爲合理的分工和更爲豐厚的利潤,已經讓黃文志自以爲只有跟着自己才能生存的衆多手下的心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