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楚天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變得如此重要。一位六百年前擁有聖階最高修爲的正道掌門人,而今的自由乃至未來的命運就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這種感覺,就是不可思議外加受寵若驚。
“等你將真龍天子印徹底煉化,元辰七印重新合璧後,就能開啓位於虛境核心的蒼雲神殿。”
洞天機繼續說道:“到時候鎮壓住老子元神的三道封印就能一一解開,我便可以脫出元辰虛境重修肉身,羽化飛昇也就指日可待!”
“蒼雲神殿——,在哪裡?”楚天全力運轉靈覺,卻根本無法在元辰虛境中發現到有關它的蛛絲馬跡。
“別白費氣力了,小子。如今你的修爲不過剛到圓融境界,連摸蒼雲神殿的門都嫌早。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還是老老實實專心修煉恢復功力去吧。”
洞天機說道:“雖說老子被寒料峭打得險些萬劫不復,可老子還是老子,怎麼着都比你強。要是有人想整死你,老子總是看不過去要幫幫你的。怎樣,要不要我老人家現在就指點指點你?”
楚天大感失望,原以爲洞天機可以幫助自己迅速復原功力,現在看來那仍舊是不可能。最多,他可以在危難時刻注入元氣幫幫楚天,同時也是幫他自己保命。
天路漫漫終需上下求索,參悟領會總要日積月累。靠天靠地靠別人,總是不成。
念及於此楚天釋然了,微微一笑道:“老洞,早點歇着吧。我也該用功了。”
“什麼,老洞?!”洞天機呆了呆,楚天的靈覺卻已退出了元辰虛境。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懂禮貌,連老爺子也懶得叫了。”洞天機頗有些人心不古的感慨,喃喃道:“老洞……怎麼也該是洞老吧?”
這時候楚天的思緒已經迴歸現實,就看到屋外天色全黑,婆娑的樹影在窗紙上輕輕搖曳。
他的功力已經不足以在黑暗中視物,便下牀點燈。
忽聽篤篤有人敲門,翼天翔在外問道:“楚賢侄,你還沒有睡吧?”
楚天打開門,翼天翔笑道:“我聽說你和洞少掌門在上雲亭外發生了點兒小衝突,放心不下便過來看看。楚賢侄,你沒事吧?”
楚天回答道:“我沒事,翼莊主請坐。”
翼天翔在桌邊坐下,仔細打量過楚天,見他確實沒有什麼異常,才頷首道:“這就好。我本有言在先,要將輕揚許配給楚賢侄。若在這當口上你出了事,翼某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楚天一怔,心叫不好。這翼天翔還真是言出必行,自己如今修爲近乎全喪,恢復之路遙遙無期,他居然真爲女兒提親來了!
見楚天沉默不語,翼天翔道:“想必楚賢侄應該聽說,我曾許下諾言:誰能將《法楞經書》奉還龍華禪寺,無論他是老是少,是正是魔,翼某都願將愛女嫁與他爲妻。雖說輕揚不過蒲柳之姿,但性情也還算好,應該不會令楚賢侄生厭。”
楚天覺得翼天翔很可能是把話說反了。一來翼輕揚既然號稱正道第一美女,姿容自然不會差。前些日子跟自己打架的那個,很可能是經過易容後的翼輕揚。但同時她的小脾氣自己領教過了,卻也不想再領教;二來她於自己有救命之恩,總歸是欠着她的情,生厭更是無從提起。
但這一切都無關乎婚姻。
男與女的結合,不在於才貌金錢、家世地位,譬如山水相逢只爲有緣,攜手相依只爲同心。
而楚天與翼輕揚之間顯然既無心也無緣。
“承蒙翼莊主擡愛,恕我不能答應。”
翼天翔愣了下,沒想到楚天會這麼直截了當地拒絕自己。
“能告訴翼某其中緣由麼?”翼天翔問道:“是嫌輕揚不夠好,還是你已另有心儀女子?”
楚天的腦海裡情不自禁地浮現起珞珈的身影,她算不算翼天翔所說的令自己“心儀的女子”?
“我必須回返北冥神府,無法留在法門山莊。”
“原來如此……”翼天翔想了想道:“假如輕揚願隨你去呢?”
楚天沒有正面回答,徐徐問道:“翼莊主以爲對我而言,是一部《法楞經書》重要還是自己的性命重要?”
“我明白了,你是用《法楞經書》報恩,所以不求任何回報。”翼天翔沉吟着點點頭,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楚賢侄,輕揚不能嫁你,可惜了……”
他起身輕拍楚天肩頭,喟嘆道:“也罷,翼某喜歡你的少年老成,也知你既然做此決定,絕無更改之理。你準備何時啓程?如果信得過翼某,我便和輕揚親自送你到北冥城下。需知如今窺覷劍魔遺寶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不可不防。”
類似的話蘇智淵也曾說過,但從翼天翔口中講出,自有一番凜凜正氣殷切關懷。
楚天起身說道:“我正打算明早向你辭行。這些天多虧你們盡心照料,卻不必勞動翼莊主親自相送。”
翼天翔哈哈一笑道:“楚賢侄莫要客氣,不妨早些安歇,明日我擺酒爲你餞行!”
翼天翔的笑聲中有些許失落之意,楚天對此也無法多說什麼,只能將這位一心選婿的法門山莊莊主、龍華禪寺俗家第一高手禮送出門。
有沒有遺憾?會不會後悔?楚天搖搖頭,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坐在燈下,將那支曉風殘月簫輕輕湊到脣邊。須臾之後,低沉幽徊的簫聲緩緩響起,在寂靜的春夜裡盪漾,隱隱有一絲肅殺之氣,正是那曲《百魂斬》。
他反覆吹奏簫曲的第一段“夜雪”,心中不由自主地思念起那些離去或故去的人,意境相融簫聲漸轉幽遠。
“啪!”突然有顆小石子敲擊在窗戶上,發出脆脆的一響。
簫聲戛然而止,楚天端坐不動凝神舒展靈覺,探查屋外動靜。
“啪、啪、啪……!”一顆接一顆的小石子砸在了窗上。
楚天的靈臺上影映出屋外的景象。在對面廂房的滴水檐上坐着一個紅衣少女,明眸皓齒膚光勝雪,亮麗的黑髮在腦後盤成一束瀉落到腰間,一雙嫩綠色的小蠻靴在檐下輕輕地盪來盪去,瑪瑙般晶瑩的小手白裡透紅,正攥着小石子惡作劇似地不停丟向窗戶。
楚天無法形容這一刻的驚豔感覺,彷彿滿院的月光都是爲她而灑照,今夜的星光都是因她而璀璨。甚至,連春寒料峭的夜色也變得如許動人,令世上最偉大的畫師亦要擲筆喟嘆。
“啪!”當又一顆小石子砸到窗戶上時,楚天打開了屋門。
“上來坐。”紅衣少女鬆手拋落剩下的小石子,拍拍身邊的滴水檐對楚天說。
楚天難以掩飾心裡的詫異,回答道:“我上不來。”
“撒謊,”紅衣少女嗤之以鼻:“你能把洞寒山打得落花流水,這兩丈來高的屋檐怎麼上不來?”
楚天淡淡道:“因爲,他不是坐在屋頂上。”
紅衣少女嬌哼了聲道:“你幹嘛討厭我,幹嘛要躲着我?”
楚天搖頭道:“其實我一直想找機會向你當面道謝。”
“謝什麼,謝我救了你?”紅衣少女咯咯一笑道:“免了,就算街上有隻又冷又餓無家可歸的流浪狗,我也會把它帶回家。”
楚天的眉宇微微一挑又緩緩沉落,笑了笑道:“如果你喜歡用這樣的方式和人聊天,我洗耳恭聽就是。”
紅衣少女低哼道:“你曉得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說不定我現在正開心呢!”
她伸手輕按滴水檐,縱身飄落在庭院裡的香樟樹下,說道:“陪我走走。”
“……”
“除非你真的討厭我。”
楚天嘆了口氣,感到有必要撫慰一下少女的自尊心。無論如何,被人拒婚是件很傷面子的事。
“沒有。”他說道:“其實我覺得你很不錯。”
說這話時兩人已經走出了他小住了二十餘日的那座院落,門外是一條空寂無人的小路,曲曲折折通向後莊。
“我當然很不錯。”紅衣少女擡頭挺胸坦然接受楚天的讚美,“你的朋友害死我的馬,我卻救了你的命。能遇見像我這樣以德報怨的人,算你運氣。”
“是。”楚天決定今晚姑且順着翼輕揚的意思,明天,自己就該離開法門山莊了。
“所以嘛,我若是求你一件事,你一定會答應的,對不對?”
“這個……要看我能不能做到。”楚天實話實說。
“有點男人的魄力好不好,就像我爹,一諾千金說到做到。何況,我要你做的並不是什麼難事,兩條腿的活人都能辦到。”
紅衣少女領着楚天來到一條蜿蜒流過山莊的小河邊,潺潺的清水在月光下粼粼泛光,時不時有一兩條小魚躍出水面盪開漣漪。
“你瞧,水裡的魚兒好自在。”她轉眸凝望河水,說道:“孃親去世後的一段日子裡,我爹每天都帶着我到這裡來釣魚,一坐就是整個下午。”
楚天發現這個凡事好像不在乎又極在乎的美麗女孩眼眸深處泛出一絲淡淡的寂寞,卻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那時候我就在想,假如有一天我死了,要是有個男人也像我爹爹那樣,默默地傷心,靜靜地懷念,該有多好?”
紅衣少女揚起小蠻靴將一顆小石頭踢進了河裡,“嗵”的一聲,水面層層盪開清波。
“你想要我做什麼?”
“什麼也別做,站着別動就好。”紅衣少女溫柔一笑,月色變得分外撩人。
楚天杵在原地,就見她慢慢走近自己,直到近無可近。
楚天開始往後退,身軀稍稍保持後仰的姿勢。
紅衣少女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緊張,笑得愈發嫵媚:“你有沒有後悔過,有沒有心動過?說真話,現在還來得及!”
“沒有。”
“讓我看看,”紅衣少女揚起臉,踮起腳盯着他的眼睛:“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又在說謊?”
她的櫻脣微微翕張吹氣如蘭,傲人的胸脯因爲嬌軀的上引而向前挺起,楚天甚至能聽到彼此衣衫磨擦的簌簌微響。
“我一直想你……”她的媚眼如絲,有火星在閃動。
楚天的頭有點暈,呼吸裡“轟”地有團火熊熊燃燒起來,刺激着身體的感官在膨脹。
月夜、小河、山莊、麗人……曖昧的事情似乎馬上要發生——
“砰!”少女突然擡起腿,膝蓋重重頂向楚天。
“噗通!”楚天猝不及防摔進了河裡,小腹痛得痙攣已說不出話來。
“去死吧!”紅衣少女揚眉吐氣,頭也不回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