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母,怎麼會是你?!”
雖然林隱雪的臉上戴着一張白銀面具,但楚天絕對能夠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八旗迎賓,聖殿召見,種種跡象都讓楚天誤以爲自己將見到的會是魔教教主林盈虛,卻不曾想見到的竟然是晴兒的母親。
這時就聽林隱雪說道:“楚天,我知道你會來,所以一直都在等你。”
楚天聞言心頭一震,問道:“林伯母,你知道我是誰,莫非你已完全恢復記憶了?”
林隱雪微點螓首,隱藏在面具後的雙眸裡流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況味,簡短答道:“是,身不由己。”
楚天愣了愣,隨即體會到林隱雪話語中隱含的淡淡一縷苦澀滋味。
她恢復了記憶,卻被曾經深深埋藏的種種痛苦往事席捲而來重新纏繞,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
楚天也不曉得是應該爲林隱雪高興還是難受,但看到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寬大的寶座中,總覺得有一絲不舒服,心裡邊卻還是懷念那位隱居在深山幽谷裡溫柔和善的白衣女子。
他問道:“林伯母,是你安排八大旗主前去接我上峰?”
“是。”林隱雪說道:“事實上我對你近日的行蹤都瞭若指掌,也曉得你揭穿了翼天翔的陰謀令其聲名掃地亡命天涯。因此即使沒有權壇主的稟報,我也會派人接你上峰。”
楚天訝異道:“莫非林伯母找我有事?”
林隱雪“嗯”了聲,說道:“你萬里迢迢趕來君臨峰,不也是爲了找我麼?”
楚天道:“我是想拜見林教主,有事相求。”
林隱雪淡淡一笑道:“如你所願,她就在你的面前。”
楚天大吃一驚,又聽林隱雪繼續說道:“就在七天前,父親已將教主之位傳給了我。只因尚未舉行昭告大典,又不想引起教中兄弟的猜忌恐慌,故而除了少數幾位護教、旗主和本教的重要人物知曉以外,對外暫秘而不宣。”
楚天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下激盪的心情。
執掌魔教四十餘年,威凌八荒六合的魔門第一高手林盈虛居然悄無聲息地退位了,且將教主寶座傳承給了自己的女兒林隱雪!這件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也太過詭異。
楚天暗自舒展靈覺打量林隱雪,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肯定她的修爲毫無起色,心中尋思道:“林教主爲何要在如日中天之際,將大位傳予女兒,而且連應有的傳位大典也等不及?莫非,他出了什麼事?”
想到這裡,他問道:“不知林老教主可好,我是否可以拜會他一面?”
林隱雪看出楚天心中的疑慮,淡然道:“家父退隱自有深意,你將來就會明白。如今我已接掌聖教,有什麼事只管說來。”不着痕跡地將楚天求見林盈虛的事迴避了過去。
楚天道:“不瞞伯母,我此次前來君臨峰,是想求取一些雲麓聖泉。”
林隱雪毫無訝色,似乎早已猜到楚天的來意,說道:“你想要用雲麓聖泉爲洞天機洞老祖重塑金身?”
楚天點點頭,凝視林隱雪待她迴應。
林隱雪沉吟須臾,回答道:“雲麓聖泉所在位置,是本教禁地厄獄古林,我也無權準你入內求取。”
楚天一陣失望,尋思道:“林伯母的說法與權大哥如出一轍,看來要進入厄獄古林確是勢比登天!”
誰知峰迴路轉,林隱雪又道:“不過,我可以帶你前往。至於能否入林取水,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楚天聞言不由轉憂爲喜,說道:“多謝林伯母!”
林隱雪搖頭道:“不必謝我,這事若是旁人相求,絕無絲毫可能,你卻另當別論——不是因爲你曾經救過我,又幫過晴兒,而是我相信你與厄獄古林有緣。”
楚天心頭微動,問道:“伯母此言指的可是六百年前寒料峭也曾進到過厄獄古林中?”
林隱雪避而不答,說道:“楚天,你修煉的梵渡經書本是我正一教的不傳之秘,除教主親授外,他人若有涉獵統統予以處死。既然天意如此,你何不加入本教,正式成爲家父座下的嫡傳弟子?”
楚天吃了一驚,沒料到林隱雪會向自己提出此種要求。
他對魔教並無反感,且與何馬、權正昊等人一見如故,更莫遑論與晴兒之間的淵源。但就此加入魔教,成爲其中一員的事情,卻從未想過。
他搖了搖頭說道:“承蒙伯母擡愛,但我散漫慣了,不想受門規戒律的約束。”
林隱雪眼中透出冷光,語調中多了幾分威嚴,道:“但你卻加入了北冥神府。”
楚天笑了笑道:“那我就更不能加入貴教了。”
回想當初加入北冥神府,直至今日欲去還留,全因欠着珞珈的一個承諾,但早晚有一天自己一定會完全離開。
他不是倪天高、玄龍馭抑或海笑書,從來都沒有太大的野心。一統神陸正魔兩道也好,以天下爲己任也罷,並不是楚天心中追求的目標。
他只想好好地生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綠草如茵,面朝大海,看日出日落,聽潮來潮去,珞珈期冀的,也就是他想要的。
林隱雪驀然提高聲音道:“莫非你忘了自己的父母和鄉親是如何死的?”
楚天的胸口霍地一慟,那慘絕人寰的獵戶村滅莊景狀不由自主地浮現在腦海裡。
林隱雪察覺到楚天的神色變化,微笑道:“想不想知道誰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誰?”楚天的雙拳不自禁地攥緊,手背上的青筋如怒龍般在躍動。
林隱雪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楚天身軀一震,長吐了一口濁氣竭力平復澎湃心潮,問道:“他就是晴兒的爹爹?”
林隱雪的臉隱藏在面具之後,令楚天無法看清她此刻的面目表情,然而從朱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卻似凝凍了萬年的冰霜,直冷到人的骨髓裡:“他不配!”
楚天的心神徐徐平定,沉吟須臾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不,你不知道。幽鰲山不會幫你,珞珈也不可能讓你殺了他。憑你一己之力,根本沒有復仇的可能。”
林隱雪冷冷道:“你只有和我聯手,踏平北冥山,纔有機會報仇雪恨。”
楚天凜然一驚,更加清晰地意識到眼前的林隱雪已非當日那面對危難彷徨無助,忘卻了一切仇恨與苦難過去的“林夫人”。
她恢復了記憶,想起了從前,如今要做的便是復仇——埋葬整個北冥神府,討還血債!
就聽林隱雪繼續說道:“北冥神府剛剛經歷過一場血腥內鬥,元氣大傷人心離散,再沒有比眼下更好的機會。我已做好準備,不日便要盡起聖教精銳敉平北冥山城。我失去的東西,不能白白失去;我受過的苦,要他們加倍償還!”
“你打算向北冥神府全面開戰?”楚天立時想到了珞珈、幽鰲山、峨無羈、莫靖軒、峨日照、文靜、老鑄……還有許許多多他熟悉或不熟悉的人。
林隱雪糾正道:“不是打算,而是計議已定勢在必行,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能幫你對付北冥神府。”楚天搖頭道:“而且我要勸你放棄這念頭。北冥山城遠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容易征服。”
林隱雪眸中涌現懾人的寒意,凝視楚天道:“你要想清楚了,惟有我能助你取得雲麓聖泉,也唯有我能幫你報仇。只要你答應加入本教,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楚天暗自覺得奇怪,不明白林隱雪爲何一定要自己加盟魔教,助她平定北冥神府。
他雖然修爲大進,劍誅陰聖道、力斬百草藥仙,但畢竟還是個初窺聖階奧妙的晚輩後生。別說魔教的四大護教、八大旗主,便是權正昊也未必會輸給自己。
林隱雪即已接掌魔教,麾下高手如雲實力強橫,又何須強拉着他來作壯丁?
同時,林隱雪咄咄逼人的詞鋒亦激起了他骨子裡的傲氣,當即不以爲然地一笑道:“林伯母,你可以忘記幽大哥對你的看顧,忽略孫媽曾經爲保護你義無反顧戰死的事實,但我楚天,絕不背叛自己的兄弟!”
林隱雪冷然道:“如此說來,你要與我爲敵?”
楚天沒有回答,但他緘默的神情已向林隱雪表明了一切。
林隱雪的心中一股怒意在洶涌卷蕩,只需一個念頭,一個手勢,她就能夠讓楚天永遠走不下君臨峰。
她沒想到楚天軟硬不吃立意要和自己作對,心念閃爍道:“這少年天性倔強,我再逼他也是枉然。待我拿下了北冥山,用倪珞珈的性命做籌碼,看你是不是還強硬到底,敢不低頭服軟?!”
念及與此,她森然說道:“沒有你,我一樣能滅了北冥神府!念在晴兒的份上,我不爲難你。她正在閉關,無暇見你。你這就可以下山他往,咱們北冥山再會!”
楚天見事成僵局,更不拖泥帶水,向林隱雪一抱拳道:“如此後會有期!”轉身邁開闊步頭也不回地走出天波殿。
楊將相等人正在殿外等候,見楚天昂首走出均迎上前道:“楚兄弟,你見過教主了?”
楚天勉強一笑道:“有勞楊旗主關懷,在下這就告辭了。”
“你要走?”楊將相愕然道:“何不多留幾日,教主她——”
楚天不欲多說,看了眼同樣滿臉詫異的翼輕揚,說道:“此非樂土,徒留無益。”更不理睬衆人疑惑的目光,朝着輪迴宮外大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