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曲幽幽,演繹生命的華章。
離傷秋的指尖每在琴絃上彈奏一次,便會有一道別離之鞭騰空而起,以他的真元之力招聚天地精氣,凝鍊成無堅不摧的絕世光鞭劈向對手。
“砰砰砰——”衆多倪世家聯盟的高手或舉神兵或祭魔寶,竭盡全力招架應對如流星雨般轟落的別離之鞭,一時陣腳大亂無暇旁顧。
諸如玄龍馭、莫靖軒等人尚能勉強自保,許多修爲稍遜一籌的世家子弟紛紛被別離之鞭打得灰飛煙滅。就見四處殘肢斷體迸飛,血霧蓬蓬瀰漫,景象慘不忍睹。
“離公!”冷月禪熱淚盈眶,卻曉得離傷秋這般耗損真元勢必無法持久。一旦讓倪世家聯盟的高手緩過勁來,定當全軍覆沒。
他一咬牙,率領各路人馬向離傷秋的元神遙遙一拜,喝道:“我們走!”
離世家大軍趁勢轉守爲攻向山外突圍,一道道身影倒下,一條條元神破滅,慘烈之狀已無法以言語表述。
“金瀑飛卷,龍騰聖峰!”幽鰲山見情勢危急,擡手高擎魔劍幽海指向奔流不息的金門大瀑布。
幽杞人眸中光芒一閃,揚聲長吟道:“潛龍出淵,天下大吉!”與幽鰲山並肩而立,同樣是縱劍遙指瀑布。
兩柄魔劍熠熠生輝光芒暴漲,恢弘瑰麗的劍光橫穿天際刺入金門大瀑布。
瀑水頓時劇烈波動,浮現起一幅巨型魔符圖案。圖案中央赫然是幽世家的圖騰標記八翼冥龍,周圍九條姿態各異的魔龍首尾相連交相輝映。
“轟——”跨度超過三千米的金門大瀑布突然倒卷,動盪的瀑水中涌現出九九八十一條金燦燦的魔龍,如萬箭齊發迎上別離之鞭。卻是這兄弟二人聯手開啓了法巖峰終極守護禁法——“金瀑騰龍陣”。
按照原先的籌謀,幽鰲山和幽杞人選擇凌雲閣作爲決戰地點,就是爲了能在關鍵時刻打開金瀑騰龍陣的禁制突襲離世家聯軍。
此刻法陣打開,整座法巖峰積蘊千年的靈氣從四面八方注入金龍體內。八十一條金龍倏然膨脹,將別離之鞭衝得七零八落不復先前之威。
在天地之力面前,離傷秋的元神再也支撐不住,琴絃鏗鏗斷盡,曲聲戛然而止。
“離傷秋,明年今夜就是你的忌日!”玄龍馭趁勢欺近,玉刀直刺離傷秋眉心。
離傷秋帶着冷然的笑意,盯着飛速迫近的刀鋒,毫無閃躲招架之意。
對他而言與其被擒不如戰死,玄龍馭的玉刀來得正合心意。
“轟!”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離傷秋的元神迸射出璀璨奪目的華光,方圓五百米的虛空被炸得徹底坍塌粉碎,形成一團團詭異深幽的黑色漩渦,在空中肆虐飛舞發出隆隆呼吼。
“焚元爆精——”玄龍馭的話音充滿難以置信的驚駭之情,身影匪夷所思地光化,轉瞬間扭曲渙散,化作一縷縷黑芒熔化消逝,竟是與離傷秋同歸於盡。
與此同時周圍數十位北冥神府高手、法巖峰靈氣所鑄的金龍亦在擴散奔涌的強光裡灰飛煙滅蕩然無存。
楚天運轉不動如山印護持珞珈,身形在排山倒海的狂飆離光裡隨波逐流,一霎退出千多米。
儘管是敵人,是對手,但他的心中依然情不自禁地對離傷秋生出欽佩之意。
“可惜了,這個人……”珞珈在懷中輕輕地說。
楚天點點頭,沒有開口。
亂世之中,又有幾人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即使強如三公之一的離傷秋抑或玄龍馭,亦不過是歲月長河裡濺起的一朵浪花。
一場驚心動魄牽涉無數人生死的大戰至此接近尾聲,然而北冥神府的分裂纔剛剛拉開帷幕。
“嗶啵嗶啵”火苗在黑暗中躍動,不時迸濺出幾點殷紅的光星。
一張張冥紙在峨山月的墓前慢慢地,慢慢地化爲灰燼,風一吹紛紛揚揚地飄了起來,迷住人的眼。
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楚天、幽鰲山、莫靖軒、峨無羈盤腿坐地,面前有酒罈、海碗和一盤醬牛肉。
常人眼中,在逝者的墓前飲酒聚會未免不敬。但對於楚天和幽鰲山來說,這應該是紀念峨山月最好的方式。
——就這樣,聚在一起告慰她,懷念她,陪伴她。
比起昨晚的酒會,今夜又多了峨無羈。只是這傢伙總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文靜此刻正和珞珈在一起,珞珈是故意攜着文靜走開的,她很清楚一場慘烈的生死搏殺後,幾個男人湊在一起,未必會有很多話要說,但一定會有很多酒要喝。
面對這種情況,聰明的女孩子都知道應該怎麼做。
寂靜中隱隱約約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喊殺激戰聲,卻似隔了一個遙遠的時空。
離世家聯軍的攻勢已經全面潰散,退守聖城諸峰,而更激烈的戰鬥卻在外城、鬼城與藩城裡如火如荼地繼續。
但對這些幽鰲山已提不起興趣,然後莫靖軒和楚天自動加入,一起陪他無所事事地坐在這裡喝酒,再也懶得衝下法巖峰去大殺四方。
原本峨無羈對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最是興高采烈,生恐去得晚了沒自己什麼事兒。但既然楚天停下來陪人喝酒,他也就忍痛割愛坐下來陪楚天喝酒了。
“怎麼都不說話,好像打敗仗的是咱們?”峨無羈塞了一嘴醬牛肉,說起話來含糊不清,舉起海碗道:“喝,大家都別停下。”
“幹!”其他三個人一同舉碗輕輕一碰,各自飲盡。
峨無羈酒勁兒上來,開始口若懸河地講起他如何率領殭屍、鬼王、鬼尊組成的鬼域大軍力挽狂瀾的故事,其中自然免不了摻些水分。
楚天聽這傢伙添油加醋自吹自擂,好奇道:“那些鬼尊、鬼王怎麼肯乖乖尊從你和殭屍老媽的號令?”
“它們敢不聽?”峨無羈把眼一瞪,道:“我和老媽沒煉化了它們已算客氣的了。”
原來昨夜峨無羈與楚天分手之後,便急忙忙趕回亂離火泊報信。誰曉得剛到亂離火泊登時傻了眼,就見自己的老媽率着大小殭屍正和一衆惡鬼打得熱火朝天。
這些惡鬼分別由三大鬼王統領,均都是接到四大世家要聯手攻陷法巖峰的消息,想搶先一步幹掉殭屍老媽奪取昊天神棺。
不曾想惹火了殭屍老媽,放出昊天神棺中暗藏的曠古禁法,引動亂離火泊亙古靈氣,將什麼三大鬼王、九大鬼尊一股腦全都封印了。
俗話說識時務者爲俊傑,這些位鬼王、鬼尊自然也不想當什麼鬼傑。眼瞧着身中“昊天離火印”,人家只要打一個響指什麼也做不成了,當即俯首貼耳,紛紛剖肝瀝膽改換門庭。
依着殭屍老媽的意思,統統殺光算了。峨無羈卻有其他打算,建議老媽來一個鬼物利用。於是殭屍老媽一聲令下,各大鬼王、鬼尊在日落之後率領各色鬼兵鬼將殺上了法巖峰,果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
故事說完,四個人又幹了一碗酒。
楚天取出峨山月的遺書交給幽鰲山,低聲道:“我猜它應該是幽夫人留給你的。”
幽鰲山默默打開遺書,雖然書信的內容他已經聽說過,但當峨山月那娟秀的筆跡映入眼簾時,胸口仍情不自禁地深深一慟。
“寫的是什麼?”峨無羈想湊過腦袋去看,被莫靖軒一把摁住,微笑道:“小羈,聽小楚說你的酒量很不錯。來,乾一碗!”
峨無羈被一位世家家主摟着肩膀稱兄道弟,不由大感快意,也就不計較人家張口閉口叫自己“小雞”了。他爽快地倒滿酒,舉碗道:“一碗哪夠,咱們少說也得幹上三碗才成!”立時將峨山月遺書的事丟到了九霄雲外。
幽鰲山看完遺書久久無語,只一口接一口地喝悶酒。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他不知道峨山月走時,懷着的是怎樣的心情。或許正如她的遺書中所言心燼成灰人渺然。
雖已百日,但對幽鰲山而言她的離開仿如昨日。
有時候思念就像手中的這碗酒,時間越久就越濃。
他鬆開手,遺書徐徐飄落進躥動的火焰裡,冒起冉冉青煙化爲一片銀白色的灰燼。
幽鰲山悵悵出了口氣,說道:“過去三個月裡,我總共摸排了一千九百八十七人,經過幾輪查證篩選基本上可以排除其中的一千九百八十三人。剩下的四個人,都在這張名單上。”
他將一張方勝遞給楚天。楚天打開看了眼,說道:“還有一個人你忘了寫上。”
“安天王?”幽鰲山緩緩道:“我沒忘,因爲不可能是他。”
楚天問道:“爲什麼不可能,誰敢保證將近四年的時間裡他一直在閉關修煉,沒有離開過北冥山城?”
幽鰲山依舊固執地搖頭道:“相信我,他絕對不會是那個人。”
楚天不再言語,目光眺望東方天際,依稀有一縷魚肚白在黑黢黢的夜幕深處泛起。
黎明就要來了吧,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