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一記驚天動地的雷鳴聲響徹聖城十三峰,一紅一白兩道光影交錯而過,夜空中千萬縷流光怒放,宛若火樹銀花不夜天。
天下有雪,萬古無敵。
恍惚間回到了六百年前的風雲山巔,看劍魔寒料峭縱劍狂歌睥睨四海。
只是而今時空轉換,彷彿一個漫長等待後的輪迴,蒼老的劍魔變作了鮮衣怒馬的少年,執一樣的劍鬥破蒼穹!
狂暴的紅白二色光瀾洶涌迸濺,剛剛飽受過一輪摧殘的凌雲閣被徹底夷爲平地,堅硬的山岩簌簌爆裂,一塊塊碎石如雨珠飛濺。和光同塵遮蔽夜幕,直教人有世界末日的錯覺。
無論是倪世家聯盟還是離世家陣營數以百計的魔門高手,都有一種窒息了的感覺,眼前充盈着一團團磅礴卷蕩的彩光,耳朵裡隆隆轟鳴刺疼每一根神經,甚至使得意識也陷入短暫的混沌。
儘管久經戰陣,方纔有親眼目睹了離傷秋與珞珈之間的巔峰對決,卻依舊被面前這一幕驚豔華章所深深震憾。
漸漸炫光褪淡,但見陰聖道凝立空中,全身被一層厚厚冰霜覆蓋,晶瑩雪白如一尊冰雕。他的手依舊保持着御劍姿勢,只是那柄魔劍無鑄嗚嗚幽咽不住飛轉,無力地墜向腳下的深壑。未及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便砰然炸裂,碎濺成一蓬寒霜。
如應斯響,陰聖道猛地身軀一顫張口噴出道血箭,身上的寒冰“噼啪”脆響紛紛裂開。緊跟着他的身上迸開一道道如蜘蛛網般觸目驚心的裂痕,殷紅的鮮血如泉水般涌出,轉眼間整個人支離破碎,像隕石一樣飛落。
死了,就這樣死在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手上!數十年呼風喚雨,曾幾何時威震神陸的一代魔道梟雄陰聖道,就這樣死去!
再看楚天,他的面色蒼白,身上騰騰金氣尚未散盡,蒼雲元辰劍橫亙胸前,片片祥雲繚繞隱現三色華光。
懷中的珞珈面色沉靜慵懶如常,螓首輕靠楚天的肩頭,夜風吹揚衣發獵舞,眼神中毫不掩飾自己濃濃的愛意和無限的歡喜。
金門大瀑布在兩人身後咆哮奔流,玉珠如墜,恰似這世上最爲宏大壯觀的背景。
還有誰會懷疑楚天的實力?如果說在今夜之前,他僅是個異軍突起的青年高手,則以這一式爍古震今的天下有雪訣爲開篇,這個來自深山中的少年業已一躍成爲能夠與當世宗師級人物分庭抗禮的魔門鉅子。
惟有洞天機,與楚天朝夕相處,尤其知曉在過去三個月裡這少年付出了何等的艱辛,又以何等的毅力,不分晝夜在生死邊緣錘鍊磨礪,在梵渡虛境裡冥思苦修,最終如同一顆塵盡光生的明珠,照破河山萬朵。
如果說還有人比洞天機更早地預料到這一切,那便該是珞珈了。
從斑斕霧山的初會到兩心相許低首的深吻,從除夕之夜的愛火沐浴到血雨腥風時刻的御劍相攜。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楚天是順境還是逆途,她始終不曾失去過信心。
只是連楚天自己都沒有想到,天下有雪訣會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能一劍擊殺陰聖道。
即使陰聖道先爲洞天機震傷,又被自己先聲奪人壓住氣勢,但畢竟這是一場實實在在的勝利,無人能夠否認。
只不過此刻楚天的滋味很不好受,丹田魔氣完全抽空,全身盡是被劍氣割破的血口,若非有蒼雲元辰靈氣的反哺,恐怕連站立都難。
這時候哪怕是個剛入門的築基煉氣級弟子,都能輕而易舉地殺死他。
但他心中更有一腔豪情飛縱,禁不住振聲長嘯一吐多日的鬱結積之氣。
“陰老弟,你英靈不遠看我爲你報仇雪恨!”
與陰聖道相交莫逆的閻世家家主閻西坡回過神來,催御閻王帖飛襲楚天。
“想玩車輪^大戰,當我老人家是來看戲的?”
洞天機振臂運功,頓時從胳膊上幻生出一道青光大袖倏然舒展十餘丈,“砰”地掃蕩在閻王帖上。
閻西坡被轟得滴溜溜原地打轉,接連催動魔功這才破開青袖波濤澎湃的圍殺脫身而出,驚疑不定望向洞天機道:“長袖善舞訣——你是洞上原的什麼人?”
“洞上原?洞上原又是誰?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他是當今禹余天的掌門人,洞寒山的父親,你老洞家的嫡系傳人。”楚天低聲解釋道。
洞天機哈哈一笑,道:“原來是我的灰孫子,難怪我老人家沒聽說過。”
閻西坡錯愕道:“你說什麼,洞上原是你的灰孫子?”
也難怪他會有此反應,洞上原身爲正道五大派掌門之一,地位幾與北冥神府府主安天王並駕齊驅,縱是魔道中人對其恨之入骨,也從未有誰以“灰孫子”稱之,更不用說是在大庭廣衆之下。
這麼做,得罪的不止一個洞上原,簡直是存心羞辱禹余天,公然與正道五大派過不去!
洞天機倒是沒覺得有啥不對,他老人家心目中當然也有一張論資排行表,算一算,洞上原連給自己當灰孫子的資格都夠不上。見閻西坡一臉懷疑,道:“你不信?閻絕異當年見到老夫,得恭恭敬敬叫我聲‘洞大叔’!”
閻西坡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從閻絕異傳承到自己,閻世家家主已歷十四代。這老傢伙自稱閻絕異的叔輩,那得是跨越多少年代的老古董?!
就聽離傷秋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六百年前與劍魔寒料峭決戰風雲之巔的禹余天前掌門洞天機洞老先生?”
洞天機聽離傷秋一口報出了自己的姓名來歷,轉頭對他多看了兩眼,隨口誇道:“不錯,你肚子裡果然有幾分貨色。”
兩人這一問一答,譬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心中驚駭之情無以復加。
更有人心裡尋思道:“今天究竟是個什麼日子?先是天下有雪訣絕跡六百年後重現神陸,現在又冒出個洞上原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再這麼折騰下去保不準寒料峭也會不知從哪兒鑽出來!”
還有心思縝密腦袋瓜靈光的,不免隱隱約約猜到洞天機的橫空出世必然與劍魔遺寶有重大幹系。
冷月禪揚聲道:“就算你是洞天機,卻爲何要插手我們北冥神府的紛爭?”
洞天機道:“你們狗咬狗我才懶得理。但你們有誰要招惹小楚,就別怪我連着六百年前十八代祖宗的賬跟他一塊兒算!”
閻西坡冷笑道:“少在這裡倚老賣老,若你果真天下無敵,當初又豈會被寒料峭打得元神離竅猶若喪家之犬?”
洞天機聽得有人揭短,火冒三丈道:“我勒你個去,看打!”雙手凝攥法印,指風之間精光綻動化出三十六道青色晶芒飛劍,如長虹穿空發出撕裂虛空的銳嘯向閻西坡激射而至。
“天罡辟邪劍!”閻西坡大吃一驚,想不到這老頭年紀大,脾氣更大。
耳聽“嘭嘭嘭嘭”激響,一束束晶芒飛劍不斷轟擊在閻王帖上,打得閻西坡渾身冒煙搖搖欲墜。
冷月禪和哥舒曉夢見勢不妙,雙雙掣動魔兵上前相助。
突聽閻西坡一聲厲嘯,口噴鮮血如斷線風箏般向後拋跌,閻王帖“嗶啵嗶啵”光華黯淡,呈現出絲絲龜紋。
冷月禪和哥舒曉夢各揮魔兵擋住天罡辟邪劍,一名閻世家嫡傳弟子冒死衝入戰團這才救下閻西坡。卻見這位不可一世的家主大人面色慘淡如金,雙目緊閉口中淤血汩汩冒出,已然昏死過去。
衆人見狀不由駭然,尤其是離世家陣營的高手俱都大皺眉頭。
此老的修爲着實已到了通天攝地化腐朽爲神奇的巔峰化境,若是離傷秋未曾受傷,或可憑藉《古風》琴曲勉力周旋。而今各大世家的家主死的死,傷的傷,已無人能夠挺身抗擊。
即令哥舒曉夢等人也在暗暗埋怨閻西坡,好端端的何苦逞一時口舌之快,自己被打成重傷不說,還連累得戰局雪上加霜。
至此情勢已初露端倪,誰都明白離世家陣營的頂尖人物傷亡慘重大廈將傾。
幽杞人趁機指揮倪世家盟軍迅速調動陣型,隱隱形成合圍聚殲之勢。
倪天高一直沒出過手,他望向左手撫胸正凝神運氣壓制傷勢的離傷秋,沉聲道:“離公,你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離傷秋撫摸與自己多年形影不離的古琴,淡然一笑道:“從來知音難覓,絃斷誰人聽?”
他緩緩移轉目光,掃視過哥舒曉夢、冷月禪等世家家主,又深深看了眼氣色萎頓在離世家家老保護之下的海笑書,說道:“我的身後之事,就拜託各位了!”
倪天高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麼,面色微變道:“離公,不可——”
“唿——”離傷秋神情平靜,燃動真元頭頂光花盛開元神出竅,揚手招過古琴,竟以五根琴絃再次彈奏起一首琴曲。
虛空霍然泛起悽豔蒼涼的暗紅光暈,離傷秋十指彈撥間一道道渾圓的赤色光束勃然凝鑄,每一條都長達三十餘米,如同雷神之鞭喀喇喇嘶吼飛舞,在離傷秋的意念驅動下向倪世家聯盟的高手劈擊而至。
唯一置身事外的寂世家家主寂商玄深吸一口冷氣,失聲叫道:“別離之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