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句等人把衛洛歡喜放鬆的表情收入眼底,這麼一來,他們反而對衛洛再無懷疑了。本來,這個世界的人並不多疑,要不是衛洛出現的時機地點太不對,他們怕是半點疑心也不會起的。
那說話的女子從馬車中伸出頭來,柔聲說道:“小兒,且到我處來。”
衛洛站穩身子,歡喜地應道:“諾。”應過後,她又雙眼亮晶晶地看着那女子,感激地加上一句,“謝姑娘看重。”
女子溫柔一笑。
車隊一直都沒有停下,這交談的片刻,隊伍都駛過了衛洛身前五十米。
衛洛緊走幾步,來到那女子的馬車前,紅色的馬車車轅上插着一支燃燒得獵獵作響的火把,火把光中,秀眉長眼,櫻桃小嘴,左嘴角有一顆小痣的美貌女子清楚地出現在衛洛眼前,看她的年紀,約摸十**歲,身上有一股濃烈的女人味,轉眸看着衛洛時,有種無意間流露出的勾人。
在衛洛打量她的時候,女子也在打量着衛洛,看着看着,女子的眼神中閃過一抹失望。
因爲失望,她的表情也冷了少許。
在衛洛有點不解的眼神中,她揮了揮手,淡淡說道:“先侯在一旁,待驢車過後你跟上吧。”
女子說罷,竟是再也不看衛洛一眼,便縮回了馬車中。她在拉下車簾時,衛洛隱隱聽到了嘀咕聲,“皮膚又粗又黑,縱識字也不合我意,可惜了一雙好眼。”
原來是嫌自己長得普通了。
衛洛笑了笑,不解地想道:這裡規矩真奇怪,做一個下人也要生得好不成?
她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便搖了搖頭向後退到官道旁側,耐心等着車隊駛離。
紅色的馬車一輛接一輛,約駛過了三十來輛後,出現了一色的牛車。這些牛車也是綿延半里遠。
不管是馬車羣還是牛車羣,其兩側都有着相應的騎馬或騎牛的劍客。衛洛好奇地看着,她發現騎馬的劍客一個個都趾高氣揚,似乎地位很高一樣。
半里長的牛車隊過去後,便是驢車隊,以及騎驢的劍客。
驢車有點像衛洛以前見過的板車,沒有頂蓋,也沒有四壁,只有一個底板。底板下幾個木輪子,被兩三隻驢子拉動時還發出‘支格支格’地響聲。驢車中,坐着一衆或穿麻衣,或長相平凡,或年紀偏大的女子。
這些女子中少女居多,她們彼此嘻笑打鬧着,在看到侯在路旁的衛洛時,一個個都好奇地向她看來,間中,還會扔給她幾個不屑的目光。
這些女子過去後,端坐在驢車中的,卻是一色長相清秀的少女。這些少女個個身穿華麗的綢衣,有的面無表情,有的微帶愁容,甚至不時有哽咽聲傳出。這些少女各有各的美麗,看得衛洛雙眼都直了。她數了數,這樣的少女約有五六十名。
少女們過後,便是一些靠雙腳行走的人了。這些人都是身着破爛麻衣,滿臉愁苦,雙眼木然,有的甚至身上都戴着鎖鏈。
難不成,這些人是奴隸?
衛洛見他們是車隊的最後一批了,連忙跟上去。
插在這夥人的中間,衛洛的心七上八下的,她向左右看了看,忍不住上前一步,湊近一個面白無鬚,無精打采的青年,低聲問道:“敢問大哥,那幾人因何戴着鎖鏈?”
青年一直低着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跟着隊伍向前走着。他聽到衛洛的問話後,擡起一張蒼白的端正的臉,有氣無力地說道:“戴上鎖鏈,自是怕他們跑了。”
衛洛心跳加速。
她緊張地看着青年,低低地說道:“小弟是落單路人,因羨慕車隊豪華自請加入。大哥,小弟不會也成了奴隸吧?”
青年瞟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說道:“眉主又非權貴,豈能隨意將良民變成奴隸?小哥你與我等同行,怕是長得平庸之故。”
衛洛激烈跳動的心臟總算平緩了,她大鬆了一口氣,暗暗想道:果然,在沒有對這個世道瞭解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我原只是不想走夜路,要是因爲這個小理由把自己買了那可太慘了。
她心中一定,便又向青年好奇地問道:“大哥,丈夫生於世,長相平庸又如何?怎地你們都這般看重?”
衛洛這話一出,包括青年在內,她周圍的好幾個漢子都在向她看來,每個人一臉的詫異和詢問。
青年瞟了衛洛兩眼,眼見她有點不自在了,便慢騰騰地說道:“歌舞伎隊,自是長相第一,技藝其次。”
歌舞伎隊?
衛洛眨了眨眼,結結巴巴地問道:“歌舞伎隊?”
青年不耐煩地瞟了她一眼,“然也,此是天下揚名的眉大家的隊伍,小兒既然不知,怎可唐突加入?既已加入便需安心過日,多問何益?”
他說到這裡,搖了搖頭,一副不想再跟衛洛多說的模樣,轉頭繼續低垂着,再也不說話了。
衛洛見他的模樣,乾笑幾聲。
她四下看了看,發現周圍有好幾人在打量着自己,便乾笑幾聲說道:“實是夜黑路長,禽獸易出,膽怯之下冒然求入。”她的解釋乾巴巴的,衆人都很疲憊了,也沒有精神去管她的解釋有沒有道理,一一收回目光,繼續高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着。
頓了頓,衛洛湊近一個二十四五歲,生得十分單薄,圓臉形看起來很好說話的青年身邊,又問道:“大哥勿怪,敢問生得好的,在這隊伍中是不是便可以坐上驢車,吃上米飯?”
她說到‘米飯’兩字時,再也忍不住重重嚥了兩下口水。
圓臉青年明顯比剛纔那個活躍些,他衝着衛洛友善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後嘻嘻笑道:“然也。無論男女,只有生得好,便可坐驢車,如是處子,還可以着綢緞。”
衛洛聽了,心中格登一下,感覺到胸口有點悶堵。她擠出一個笑容,訥訥地問道:“然後呢?坐驢車,着綢緞,需幹什麼?”
圓臉青年搖了搖頭,嘆道:“小兒真是無知。”他自然而然地說道,“坐驢車,着綢緞地養着,自是留待日後奉給貴人了。”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如長得極好,又不欲專事一個貴人,也可成爲歌舞伎。”
圓臉青年顯然極爲健談,他見衛洛聽得雙眼都直了,嘿嘿一笑問道:“聽說你們越人,不論男女都極秀美,最是讓權貴喜愛。你小兒從越國來,竟是不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