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
這是一隊漫長的車隊,兩側是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麻衣劍客,中間是綿延五六裡的馬車隊伍。
這個車隊與大多數車隊不同的是,它有着一『色』的高頭大馬,馬車也全部漆成黑『色』,整個車隊進退一致,劍客們高大威猛又面目嚴肅。這個車隊,給人的第一感覺便是威嚴肅穆,氣勢不凡。
光是這份氣勢,便使得官道兩旁的路人,急急地退到田野間,村民們瑟縮着,好奇地打量着,而那些騎驢騎牛的遊俠賢士,則是一臉嚮往和渴慕。
車隊駛到人多的地方時,路旁的賢士遊俠,更是三五成堆的討論着要不要自薦入內。
在路上衆人的頻頻打量中,駛在最前面的那輛馬車中,公子涇陵正閉着雙眼,嘴角含笑地靠在塌几上。
在他的對面,坐着一個一個黃髮卷鬚,眼睛微褐,只有一米五左右的瘦小老頭,如果衛洛在這裡,一眼便可以認出,這個老頭正是穩公。
穩公右手抓着半隻油淋淋,黃燦燦的羊腿,正自啃得個不亦樂乎。馬車中,只聽得他“吧嘰吧嘰”的咀嚼聲不斷傳來。
在這種噪音中,公子涇陵一臉的置若罔聞,他那俊美如雕塑的臉上,正掛着燦爛的笑容。
他這笑容,與往日不同。以前他縱使大笑,那張臉也是陰着的,那雙子夜般的眼眸也是冷着的,可這一刻,他的雙眼彎起,一不小心,他便咧着嘴,那一口白牙更是白晃晃地刺得人眼花。
公子涇陵抿了一口酒,迫不及待地伸出頭朝外面看了一眼後,他的濃眉,此時高高地揚起。他容光煥發地吞了兩口酒後,自言自語地開了口,“不知小兒現在如何?可已穿好了嫁衣?”
他一說到“嫁衣”兩字,嘴角便不斷的上揚,上揚。。。。。。
穩公大力地撕了一口羊肉,用力地嚥下去,他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我觀那『婦』人『性』格固執,與公子頗爲相類。公子不可過於歡喜。”
穩公說到這裡時,一大片油漬沾上了他那黃卷的鬍鬚。公子涇陵聞言轉過頭來,重重地盯了他一眼,低哼一聲。
可是,這一哼過後,他那臉上的笑容,卻在不知不覺中暗淡下去。
他濃眉微鎖,盯着外面的漫漫荒原半晌不語,過了好一會,他轉向穩公,突然問道:“小兒真不會歡喜麼?”
他的語氣中,有着少見的不安。
穩公伸袖拭了一把嘴,一邊用舌頭清着牙齒,一邊說道:“公子以爲她會歡喜?”
公子涇陵這下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鎖着濃眉,喃喃自語道:“我已告知於她,我心悅她。況且,我會娶她爲正妻。爲什麼她還不歡喜?”
這個問題一出,穩公顯然也給難住了。
他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側過頭,牙齒森森的從骨節上撒下一大塊肉後,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許是會歡喜吧。”
穩公這幾個簡單的詞一吐出,公子涇陵那緊鎖的眉頭便是一鬆。
他嘴角噙笑,輕快地說道:“然也,她應該歡喜的。”
公子涇陵說到這裡,揚脣曬道:“小兒身無長物,我堂堂公子涇陵所娶的妻子,只怕連一車嫁妝也拿不出來。我此次前來,特爲她備好了三十車嫁妝,介時,只許買一些奴隸隨行左右。小兒便可風風光光的隨我回晉了。”
他說到這裡,心中的愉悅實是難言難盡。不由笑『吟』『吟』地望着窗外,輕輕哼唱起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
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他的歌聲,輕快而飛揚,順着田間吹來的秋風,遠遠地飄『蕩』開去。
穩公聽了幾句後,把樽中的酒一飲而盡,伸袖拭了拭嘴後,哧笑道:“公子何其愚也!此詩乃頌春之作,此乃秋深之季,哪來的桃花繁葉?”
穩公的話音一落,公子涇陵已輕哼一聲,淡淡地回道:“除了我的小兒,世間哪個『婦』人,能得‘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家室’之謂?”
穩公聞言卻是一聲長嘆。
他長嘆罷,大大地抿了一口酒,轉眼又是一聲長嘆。
再抿了一口酒,他再一次長嘆。
他如此三番五次的長嘆中,公子涇陵終於轉過頭來,冷冷地盯他了一眼。這一眼中,煞氣十足,隱隱帶着不耐煩。
穩公一對上他的雙眸,瞬時雙手一拊,嘆道:“這纔是公子你啊!方纔公子你,歡喜似世間愚夫,渴慕似待嫁『婦』人,實讓老夫心揪揪然。”
穩公這話一出,公子涇陵不由一怔。他慢慢地鎖緊眉頭,低着頭,對着四方大斟中黃濁的酒水照了照臉,仔細地端詳起自己的表情來。
端詳了幾眼後,他手一伸,把那酒舉起來,仰頭一飲而盡,又轉眼望向齊都方向,嘴裡則哧笑道:“小兒令我悅,思之亦悅,寢之亦悅,念及將要相見,又得以朝夕相對,我更是愉悅之至。縱愚蠢似世間匹夫鄉『婦』,那又如何?我悅我『婦』,如天悅地,如陽悅陰,實天經地義也。”
穩公聞言一怔。
他皺着眉頭,嚴肅地看着公子涇陵,半晌後搖了搖頭,想到爲了這個問題,府中的衆賢士已展開了多場辯論,便沒有心思再說什麼了。
公子涇陵也無意在這個問題與他多做糾纏,徑自望着外面,又輕哼起那首“桃之夭夭”的歌了。
歡喜中,車隊的速度便顯得緩慢了。
公子涇陵已經三番四次下令趕速,可是,當他們進入臨淄時,已到了下午了。而當天晚上,便是他一早就向義信君府通知了的主宴之日。他也沒有辦法,大勝得歸後,諸事繁多,他抓緊時間把事情處理好後,便馬不停蹄地向齊國趕來了。
現在,只有幾個時辰了,幾個時辰後,他便可以在宴會中見到他的小兒,那時,小兒一定穿好了紅『色』袍服,宜喜宜嗔地躺入自己的懷中。
公子涇陵一想到這裡,更是急不可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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