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所有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衛洛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在急促的,砰砰地撞擊着胸口!
她只感覺到,咽喉一陣陣發緊,腦中一陣陣暈沉。
她木然的,僵硬地擡起頭來,一瞬不瞬地看向公子涇陵。
公子涇陵在對上她的墨玉眼波時,不知爲何,竟是倉促地低下頭去,避開了她的視線。
衛洛一愕。
轉眼,她在他的耳角處,看到了一點隱隱的紅暈。
在衛洛地盯視中,公子涇陵低下頭,避開了她的目光,而他的頸動脈,正清楚可見,強勁地博動着。看着那急促博動的脈管,衛洛不用傾聽,也知道,他的心臟,正在急促地慌『亂』地鼓動着。
衛洛低下頭來。
這一瞬間,她的眼睛便溼了,一股澀意從心田涌出,不受控制地『逼』出了淚水。
她努力地睜大眼,想把這淚水『逼』回去。
她的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她長長地睫『毛』,正如扇子一樣頻頻撲閃。
她的咽中發啞,她的胸口酸苦難當,她很想大哭一場。
可是,她什麼也不能做。
轉眼間,無邊恨意浮出她的心頭,她很想擡起頭來,大聲嘲笑幾聲,然後,把樽中的酒水,全部甩到他的臉上去!
她想大喊大叫,然後,瘋狂地掙上他的脖子,與他一起赴死。
可是,這依然只是想象,她什麼也不能做。
她甚至不敢擡起頭來。
她害怕,害怕在擡起頭的那一瞬間,她的怒火還沒有發泄出去,便已淚盈於睫,便已當着他的面哀哀痛哭!
她什麼也能做。
沉默,無邊的沉默。
這一瞬間,三個人似乎都失去了語言,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公子涇陵咬着牙,定定地看向義信君,等着他的回答。
而義信君,則是臉『色』時青時白,他側過頭,怔怔地看着衛洛。
從他這個角度,他可以注意到,一滴,二滴,三滴。。。。。。一滴滴淚水,靜靜地從她的臉上流出,然後,滴到了絞動的小手上,滴到了地面上。
直過了許久,義信君才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他這口氣一吸,公子涇陵的身子便向他微微一傾,專注地等着他的回答。
縱使吸出了這一口氣,義信君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他已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良久,良久。
衛洛緩緩地擡起頭來。
她是小嘴抿成一線擡起頭的。
她的臉上,仍然殘存着淚痕,她的墨玉眼中,帶着無邊的傷痛和恨苦。
公子涇陵看呆了去。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衛洛落淚。
真的,是第一次。
那一次,縱使在歡好恩愛之後,他將她送出時,她的目光也是平靜的,如一泓秋水一樣的平靜。
以前,她有過狡黠,有過驚惶,有過不安,有過興奮,有過綿綿癡慕。可是,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從來沒有表現過,她的傷和她的淚。
他這是第一次看到。
公子涇陵癡癡地看着她,不知不覺中,他的薄脣已緊緊抿起,他的深不可測的眼眸中,已把光華和燦爛斂去。
衛洛率先開口了。
她沙啞着嗓子,沒有掩飾自己的哽咽聲,她轉向義信君,被淚水洗過的墨玉眼中光亮『逼』人,她仰着小臉,靜靜地瞅着義信君,瞅着他,輕輕地叫道:“素!”
“恩。”
“你無需顧我。請慎重思量。”
不管是義信君,還是公子涇陵,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公子涇陵拋出的好處太大了,實在是太大了。
只需要把她送回去,只不過身邊少了一個『婦』人,他便可以再無後顧之憂,他的後代,也不會再有後顧之憂!
有了那封地,他的身份地位便與一小國諸侯相等。世間丈夫汲汲營營,怕也沒有幾個有這樣的好運。想來,從此後他儘可以對得起他的祖先,對得起他的子孫後代。
甚至,他還沒有對不起衛洛。因爲,衛洛並不是去受苦的。
這樣的好處,在這樣一個朝不保夕的時代,在這樣一個人心惶惶的時代,對於義信君這樣出身的人來說,是無法拒絕的。
這纔是天價!
所以,衛洛要他慎重思量。
她這一句話,沒有半點私心,純是站在義信君的角度爲他考慮。
公子涇陵聽着,聽着,突然覺得很是刺耳。突然之間,他想諷刺她一句:你還真是一個“忠賢”『婦』人啊。可是,那話只是在心頭一轉,便帶着綿綿苦澀,絲絲傷痛向他纏繞而來。因此,那句話他說不出來。
義信君怔怔地,直直地盯着衛洛,他花瓣般的脣的顫抖着,顫抖着。
半晌半晌,他低下頭來,徐徐搖了搖頭,低聲回道:“公子有心了。”
他拒絕了。
在一番慎重思量中,他還是拒絕了。
公子涇陵緊緊地盯着他,盯着義信君有點顫抖的脣。
半晌半晌,他微微一曬。
淺淡的,有點晦澀的笑容中,公子涇陵雙手一合,令侍婢給幾人上酒。
汩汩聲中,酒水轉眼便已斟滿。
幾個侍婢退去。
公子涇陵舉起手中的酒樽,他把那酒樽朝着義信君一晃,子夜般的雙眼盯着他,緩緩的,沙啞地說道:“君不必急於一時。這一事,我給君三月時間,三月中,君隨時可以同意。”
他說到這裡時,義信君迅速地垂下眼眸,那脣不再顫抖。
衛洛轉回了頭。
這時,公子涇陵舉起酒樽轉向了她。
他直直地盯着衛洛,直直地盯着。
半晌半晌,他的頸脈又開始博動急跳時,他緩緩開了口,“小兒。”
他的聲音中有着沙啞,“小兒,”他又喚道。
這一聲叫喊,溫柔之極,纏綿之極。依稀是兩人牀塌盡歡時的輕喚。
衛洛目光恍惚了。
公子涇陵直直地盯着她,直直地盯着。
他喉結動了動,訥訥地又喚道:“小兒,青絲相纏,兩發相結,實是夫妻之禮麼?”
衛洛驀地頭一擡,瞬也不瞬地對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對。
瞬時間,一串,一串,淚如珍珠一樣流着她的臉頰流下。
半晌半晌,衛洛慢慢地垂下頭來。
她緩緩的,啞着嗓子說道:“發已被君扯斷!”
她說得很沉穩,聲音雖然沙啞,卻堅定有力。
驀地,公子涇陵臉白如紙!
他慢慢地閉上雙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騰地站了起來,轉身大步向殿外走去。當他的身影消失在側殿處時,衛洛恍惚中看到,他的腳步踉蹌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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