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約

邀約

夏去秋來,將軍府西面環山,楓葉繽紛染紅整個山頭。月圓時節,涼風漫漫,將軍府內使臣迎來送往的交際往來越發頻繁。蒼月霄雷傷勢好轉,處理政事之餘便是忙着應酬這些事宜。白鶴廳大大小小開設過幾次宴局,無一次有世子月痕的出席。提前告知亦或是席間派人去請,月白亞都不來,蒼月霄雷心知他是對於元秀之事耿耿於懷,也不惱,只是嘆氣。

這個秋日之始,兆合居內就時常傳出寂寮傷感的琴音。墨心差人用上好的楓木做了一個琴架子,擺在走廊下庭院邊的臺階上,月白亞常常在琴架邊,一坐就是幾個時辰,不練刀的時候甚至可以坐上一整天,話自然也是越來越少。

人坐在琴邊,身旁摺疊着一件粉色的和服。夕陽漸落,月白亞擡頭對着正在庭院角落忙活的一個的女侍輕聲說,

“汐美,替我備一個火盆來吧。”

“咳!”

名喚汐美的女侍急急的輕應了一聲,轉身時手裡還拿着一些花草。

“你在做什麼?”

“回殿下,這是芒草,內室裡我也有插放在花瓶裡。”

月白亞回過頭,果然看見桌臺上的玉花瓶裡插上了芒草和一些白色的花。

汐美靦腆的笑道,

“殿下不知道麼?今天是‘十五夜’啊,內外府的廚房都有做月見糰子,用從北海送來的上等糯米做的,殿下有特別喜歡的食材麼?我去傳話叫他們製成餡放裡面送來吧。”

十五夜…月白亞擡頭望着天際,依稀看得見朗朗夜空裡淺薄雲層中的一輪圓月。

“用胡桃,和紅棗做餡吧,不要太甜膩。”

汐美聞言一驚,雙頰飛紅急急跪下,然後起身退下去了。

月白亞依舊忘着夜空,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直至蒼月霄雷緩步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阿月喜歡的東西,我都記得。”

“別再生我氣了,好嗎?”

月白亞回過頭,只是淡然的看着他,一字一頓的說,

“你,不該殺他。”

蒼月霄雷微笑,

“就因爲他愛我,就可以不用死嗎?”

月白亞沉默不語,蒼月霄雷繼而說道,

“如果我不替你擋那一刀,死的會是你,我同樣會查出來,到時候他死得更痛苦。”

“且不論他身份複雜,他罪在有傷你的企圖,我不能原諒。”

“最後…你也是最清楚的,他容不下你。”

蒼月霄雷一席話又一次說中了他心中的痛處。

容不下…爲什麼容不下,因爲你不是我,你不是我…

右手握拳將指甲深深的嵌進□□中,蒼月霄雷一驚,猛的抓過他的手,有些怒意。

“又想起了什麼,這麼惱,是因爲我說的話?”

掰開他的手指,掌心已然落下數道紅痕,怕是再晚一點要劃出血了一般。

月白亞抽回手,心底自嘲。

如果你試過用手刺穿一個無辜之人的胸膛,你就會如我一般討惡自己了。

“好了罷阿月…我都親自來哄你了,十五夜這麼熱鬧,慶典你也不去,名師的茶藝表演你也不來,府裡設宴你還是不現身,叫我這個做將軍在衆詢問世子近況的人臣面前情何以堪…”

“墨心去就好。”

月白亞冷冷的回道,蒼月霄雷繼續不依不饒。

“那不一樣,將來要繼承我的人是你。”

“我本就對上位沒太大興趣…”

月白亞這句話不知怎的聲音頗爲輕微,但蒼月霄雷還是聽清楚了,並且當即就愣住不再言語,凝着他半晌,似問非問的輕聲說了句,

“那麼,即使不做世子,如此待在我身邊…可好……”

“什麼?”

月白亞迷惑道,此時汐美端着一個火盆踏進庭院,身後跟了另一個女侍端着拖盤,裡面盛滿一盤糯米做的圓球形月見糰子,面上撒了些細碎的抹茶粉,晶瑩的糰子內暗紅的餡色若隱若現。

兩名女侍放下東西,便識趣的告退了。月白亞起身,正欲伸手去取,卻見蒼月霄雷將那件摺疊好的粉色和服拿起來,微笑道,

“我來吧。”

隨後同月白亞走近庭院中放置火盆處,將和服展開,緩柔的丟放進火裡。月白亞凝視着火光中蒼月霄雷的側面,暖紅的亮照映在他臉上,幾絲難以言喻的傷感出現在那之前還帶笑意的眉宇間,忽然覺得,自己之前也許把這個人想得太無情了些。

燃衣祭奠完元秀,蒼月霄雷回過頭來,仍然是那般溫婉的話語,

“內府裡的男寵我已經下令他們今後可自行離開,我從未強逼過誰和我在一起,所以,即便是他們不願走,這也並非我能控制之事。”

“元秀已死,此事我們今後不要再記,阿月也不要再冷淡我…可好?”

月白亞看着他,眼神有些閃爍,卻也未開口。蒼月霄雷走近他身邊,握住他一隻手將掌心攤開,用右手食指在上面緩緩的寫下幾個字,一筆一劃尤爲認真,口型也跟着無聲的念動。月白亞明白那句話意思後,忽然驚覺到兩人相處的方式有些太過奇怪了,於是瞬的抽回手,愣了半響,才點頭道,

“我知道了,不必這樣跟我說…”

蒼月霄雷聽他這樣回答,才終於有些釋懷。二人回到內室門前,小桌臺上放着那個裝月見糰子的拖盤,伸手拿起一個先遞過來給月白亞,隨即笑道,

“我聽聞中原過十五夜,是不吃月見糰子的,阿月是第一次見識吧。”

月白亞輕咬了一口,還伴有溫熱的暗紅色棗泥餡露出來,夾雜着胡桃果仁的顆粒和淡淡米香,味道甜美卻又不膩。輕點了下頭說道,

“在那邊,管這天叫中秋。”

沒有月見糰子,卻有月餅…閤家團圓的佳節。十年過去了,卻是他首次和真正的親人一起過這一日。

“加賀大納言的長子年初十四加元服,請我去主持加冠儀式,也特別邀請了你。阿月和我一起去,好嗎?”

“我又不懂那些。”

月白亞淡淡的回道。

“你跟着我便好,不需要你做什麼,墨心也會隨行保護你的。”

月白亞沉默,蒼月霄雷見他不再反駁,便已知他算是妥協了,遂笑得溫柔如朦朧的淡月。

“過了年初,阿月也屆十八了吧,等你元服之時,我親自爲你加冠,可好?”

“……”

月白亞看了他一眼,又是一陣沉默,換來蒼月霄雷一陣笑顏。

“十八是個好年紀,一旦過了十八阿月就已算是一個大男人了…我很期待啊,說好了哦…”

蒼月霄雷彷彿越說越開心,到後來還直嚷可惜身邊沒有酒,不然先預祝下也是極愉悅之事,月白亞只是淡漠的回答支字片語,入夜時分便硬是將人趕走了。

褪了外衣準備就寢時,房門又被輕拉開。墨心嘴裡咬着月見糰子,嬉笑着走進來坐下。

月白亞只是冷瞄了他一眼就開始趕人,

“別煩我休息。”

墨心伸出舌頭舔乾淨了嘴邊沾上的果仁粒,笑道,

“我去了嵐大人那裡,雖然被小忍一直瞪着。”

說時又舔舔捏過月見糰子手指,

“他家的糯米糰子沒將軍命人爲殿下做的好吃呢。”

月白亞閉眼躺下,冷聲道,

“我沒問你去哪。”

“殿下是輕瞄我一眼,便算是問了,若是瞪我一眼,纔是真的趕人呢。”

隨後將頭湊近月白亞耳邊,輕聲問,

“將軍在殿下手心寫什麼呢?喜歡…?愛?”

月白亞聞言猛的睜開眼睛,狠瞪着墨心。

“滾出去。”

“呵呵…殿下要裝不懂到何時哪…”

見月白亞真的起身要去取暉白,墨心媚笑着,一個閃身已立於門外,

“墨心只是關心殿下,這樣下去,對誰都不好罷了。”

“殿下好夢,晚安…”

墨心離去,門未帶嚴,幾絲涼風隨之竄進來,月白亞皺起眉頭按住眉心,心中爲墨心那幾句欲點醒他的話確信不得而煩悶不已。

轉眼已是次年元月,自入冬時期初始,江戶就開始飄起細微白雪,宛如月白亞初來時一般,將軍府內院落的池塘結起了一層淺薄的冰,櫻樹枝頭掛着落雪,滿樹純白色卻是多而不厚,細碎處,宛如米花點綴般別樣的美麗。這個冬天依舊不是太冷。

蒼月霄雷命人特製了一件雪貂披風和手套給月白亞,貂毛柔軟溫暖,質地輕盈,黑白相間的色澤很是高貴別緻。自將軍府出行,大隊人馬前往太廟時,月白亞本是很隨意的將這件披風穿上,卻被墨心一直偷笑。月白亞懶得理他,徑直往前走獨自上了馬車,卻聞墨心一邊追上來一邊笑着悄聲喚道,

“殿下啊,那種貂毛雖然品質高貴,卻是最多用於貴族千金姬妾或者皇室公主冬衣的裁製首選,因爲柔弱的女眷身子方顯嬌貴畏寒…將軍送這樣的披風真可是疼殿下於心尖了,嘖嘖…”

月白亞很想一腳將墨心揣下馬車,卻難爲了他今日被蒼月霄雷特意命人伺候所穿出的那副難得而又高貴隆重的形象。隨即目光一冷,乾脆閉眼當沒聽見…

一路上。墨心就是不住的嬉笑,見月白亞雖然不理他,也沒真趕自己下去,倒也自得其樂。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下章開始JQ...完了放龍月出來- -看過留腳印啊,各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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