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經年不喜歡回家,賀家坐落近郊山底,又名賀庭,這是賀爺爺命名的,贏得了一家三個孫子一致的異議,卻一直如此沿用下去了。
其實賀老爺子意在“門庭若市”,賀家從賀經年父親這代開始,兄弟姐妹三個,老大戰死在對越反擊戰戰場上,媳婦抑鬱寡終,丟下長孫賀漾巖。小女兒女婿在孫女賀暖茵才半歲時出了車禍雙亡。
二子賀顧強把哥哥和妹妹的孩子都當自己親生孩子養了,賀巖漾在父母過世時已經懂事,叫賀顧強叔叔,而賀暖茵則改口叫他爸爸。加上獨子賀經年,賀顧強算是三個孩子的父親。賀巖漾三十好幾沒有結婚,賀經年偏偏又……賀暖茵還小,還指望不上抱曾孫。
每次想起這些,賀老爺子都心下戚然。
每年過年賀老爺子都提着大毛筆揮斥方遒:門庭若市!
門庭若市,算不得很好的意義,卻凸顯出老人希望這個家熱熱鬧鬧的願望。
所以賀經年不喜歡回去……或許,不該叫做不喜歡,而是不敢。
對,不敢。
逢年過節回家,老爺子拄着龍頭柺杖,笑得白鬍子都在動啊動,父母依着老爺子,也會笑得燦爛,哥哥常年駐軍,不會經常回家,妹妹大學尚未畢業,天天回家,從小就很會討爺爺開心,他呢?他真的無法開心,連強顏歡笑都難。
莫寒,這廝一日不除,他一日不會開心。
又過了許久,賀經年合上相冊,再次摩挲着封面,小心收起來,拿起櫃面擺着的一條項鍊,才熄燈睡覺。
睡下不久,胃部一陣陣隱隱的灼熱,今晚又沒吃晚餐,太累,懶得煮麪,乾脆不吃了,有上頓不一定吃下頓,賀經年早已習以爲常。
清晨,賀經年邁着大步,到路邊小店吃早餐,太餓了,有點眩暈。
“老闆,兩根油條,兩個饅頭,一大碗豆漿。”賀經年在桌邊坐下。
熱氣騰騰的油條饅頭加豆漿,賀經年拿起油條正要咬,面前就出現一隻白嫩的細手臂,把已經送到他嘴邊的油條輕巧一奪!
多年訓練的本能頓時被激發,賀經年倏地反手,一把抓住了那細胳膊!
“呀!疼!”
聞
聲,賀經年一愣。
蘇淺淺,這女人怎麼在這裡?
“別發愣啊,鬆手,疼啊!”蘇淺淺皺着小臉叫,這男人也真是的,用不用使那麼大勁啊!
賀經年趕緊鬆開。
蘇淺淺揉着被他抓紅的地方,細眉毛都快擰成了毛毛蟲:“你少使點力氣不行啊?疼死啦!”
賀經年臉色一冷:“活該。”
蘇淺淺一聽,不高興了,把油條一放,開始訓話:“我說賀經年,我說過你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你是聽不見還是忘記了還是乾脆懶得理?”
再朝老闆一笑:“老闆,三個饅頭一杯豆漿謝謝!”
賀經年很鄙視的掃了她一眼,小不拉幾一丁點,竟然能吃三個饅頭,吃貨一個!
蘇淺淺扭過頭對着賀經年,又把小臉一肅:“你的傷還沒好的,怎麼不好好聽話?落下病根怎麼辦?”
賀經年伸出去的手一頓,本想拿油條的,改拿了饅頭,冷冷看她一眼:“小傷而已。”
女人,真煩。
“小傷?”蘇淺淺瞪着大眼睛,正要反駁,卻笑了,笑得很甜,“賀經年,我摸你一下,你別動好不好?”
摸?
賀經年有點難以置信,竟然提這種要求?你是不是女人?
總不會有什麼他擺平不了的,所以賀經年面無表情的點頭,諒你一個女人也做不出什麼來。
蘇淺淺笑眯眯的伸出細細白白的手指,對着賀經年胸口某處,再得意又狡黠的瞟他一眼,不輕不重的一戳。
那是賀經年手術傷口下方大約一掌遠的地方,那裡本身沒什麼疼痛,蘇淺淺這一戳,可賀經年卻瞬間覺得胸口一滯,就突然嗆了口氣,頓時一陣咳嗽!
出院那麼久,賀經年這是第一次咳嗽,才發覺咳起來整個胸口都在撕裂一樣的疼!
不等他咳幾聲,蘇淺淺又迅速在賀經年後背某處捶了幾捶,賀經年又覺得咳意消失了。
停下咳嗽,賀經年怒視着蘇淺淺笑吟吟的臉:“你!”
“所以說,你還沒痊癒,不要隨意吃不該吃的東西!我不過是刺激了你的胸口,你的肺都被牽涉到引起咳嗽,可想而知。”蘇淺淺笑着
說,卻是情真意切。
她是醫生,見多了不以爲然的病人,總以爲出院了,沒感覺了,就可以不遵醫囑了,其實不然。這樣做,是想讓賀經年認識自己身體實際狀況。
老闆把蘇淺淺要的三個饅頭和豆漿送了過來,蘇淺淺把饅頭放在賀經年面前,再把他的油條沒收:“油條我拿走了,給你饅頭。”
賀經年沒動,由着她拿走了油條。
蘇淺淺又是一笑:“賀經年,我覺得你心裡有事,可是賀經年,身體纔是本錢。身體好,纔有可能面對一切。”
抱着油條,啜着豆漿,蘇淺淺朝着賀經年揮手,口齒不清的,卻笑得清甜:“要好好休養,很快再見!”
這時的蘇淺淺,儼然完全忘記了之前和賀經年鬧的矛盾,咱家蘇妹紙可是很大度滴!
賀經年的饅頭拿起來,看似端詳,事實卻是發怔。蘇淺淺那兩句話,在賀經年心裡泛起了巨大的波濤。
蘇淺淺並不知道賀經年心裡有什麼事,她這麼說,也只是因爲她覺得賀經年的工作會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包括很棘手的事情。
卻不知,“賀經年,我覺得你心裡有事”,賀經年覺得自己的心猝不及防的,被破了個小角。
那麼多年,傷病無數,唯有蘇淺淺這個醫生,會如此對他。多少人都畏懼他石板般的面孔,不時爆發的怒火和寒意,就算偶爾會有微微的笑意,仍是過於冷硬,幾分張狂的霸道,幾乎是人都怕他三分。
蘇淺淺不畏不怕,敢說敢做。
她說的對,身體好,才能面對一切。
才能與莫寒玩遊戲。
賀經年一聲輕笑,家人的各種安慰和關心聽得多了“一切要向前看”,“不要拘泥於過去”,“要爲自己多想想”等等,耳朵起了繭子。隊裡都是漢子,沒誰會去關心小事,傷了病了,去醫院,出來了就又是一個猛漢。
蘇淺淺的話,不經意的,給了賀經年一醒。
大口吃完了早餐,看看時間還有,賀經年返家,拿了個出院時蘇淺淺給的香包塞進了褲袋。
到了大隊,賀經年大步朝着辦公室走,手才搭上門把,身後傳來清脆的聲音:“賀隊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