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看着她們母女團聚,心裡是替石桂高興的,可笑完了卻少有的想起了自己的娘,撇下他嫁了人,這許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她活得好不好。
明月長到這麼大,從來沒有想過娘,纔剛到通仙觀的時候確實是想的,夜裡還抱着被子哭過,可哭完了還得想着怎麼能多吃些多喝些,怎麼討師傅師兄的喜歡。
漸漸的也就不再想起她了,她留下的東西不多,多是衣裳吃食,一枚鋼板繫了紅繩子掛在他脖子裡,這一枚鋼板也早就不知去哪兒了,餓的時候換了吃的。
多少年都是一個人,此時看見石桂依偎在秋娘的懷裡,想到那個已經很陌生的女人,心裡知道不能怪她,帶着他,她自家也活不了,好歹是給他尋了一個去處,喝吃不飽要捱打,總比流落街頭要好得多。
他眼兒不住往石桂身上打量,她找着了娘,是不是以後就能留在金陵了,她這樣的人,是不會丟下這個寡婦姐姐的,這許多女人怎麼走,要是留下來,他不如想想法子當個小旗,先管十個人,再慢慢往上升。
主意是有的,可他太年輕了,軍營裡頭這許多老資格,有的當兵都十來年了,還沒混上去,明月自付比別人強,差就差在年紀小,十六歲就當小旗,別個也不會服他的管。
可這太平天下,往哪兒掙功勞去,軍裡也有一年一比,卻叫他們錯過了,還得等明年,他搓搓手,心裡着急,石桂那會兒是沒找着娘,萬般事情由她自己作主,如今找着娘了,她的事還不得是她娘作主,就是她娘不能全說了算的,也是最要緊的人物。
他手腳越發殷勤,又能拉得下臉去招呼客人,餛飩擔子上頭還有一鍋元寶蛋,兩文錢一隻,手上有餘錢的都肯吃上一個,明月沒一會兒把半鍋元寶蛋全賣了。
秋娘還沒回神,生意已經快做完了,她這纔看見明月忙前忙後的,嘴裡叫一聲罪過,趕緊立起來:“怎麼能讓恩公奔忙。”
明月咧了嘴嘿嘿笑,不住拿眼去看石桂,秋娘又不是傻子,綠萼都瞧出來了,她自然也瞧得出來,人一怔,去看女兒時,石桂卻大大方方的,替秋娘整整衣裳,眼看着賣得差不多了問道:“娘吃了沒有?”
秋娘“哎呀”一聲,招呼了明月:“恩公趕緊坐,光叫你忙着,連碗餛飩都沒吃上,數了五十隻出來,下了一鍋,明月是吃飽了來的,這會兒哪裡還吃得下,可是秋娘給的,他不敢不吃。
捧了碗兒一個接着一個往嘴裡塞,石桂看着發笑,明月纔剛吃了餛飩又吃了肉餅,還吃了一碟子
肉,這會兒哪裡還塞得下,偏要做出個極愛吃的樣子,秋娘看他這樣,臉上這才笑開來,她就怕受人的恩德無法還報,能還上一點都是好的。
石桂卻知道明月是吃不了的,拉了秋娘綠萼一道坐下:“你們一直忙着,怕也沒吃,趕緊用些,好出城去接喜子。”明月暗暗鬆一口氣,感激的看了石桂一眼,石桂嘴角含笑,睨他一眼,明月被她這一眼看的樂開了花,連着又扒了兩個餛飩。
秋娘跟綠萼兩個一有了錢就離開了冷鋪,典了一間屋住,倒是個兩層樓的,上頭一間一間的小屋子,按月結錢。
門前空出一大塊地,有人在裡頭做飯,住着一家子,像個大雜院,怪道怎麼也尋不着,離着城門還有些路,做勞力苦工的,都在這兒安家。
明月推了小車,秋娘在前頭領路,石桂挽了綠萼的手,一路上細細問她們怎麼營生,又怎麼來的金陵,綠萼的脾氣早跟原來不同,她心裡還記着陳娘子,到底是待她好過的,可要把她嫁給陳大郎是萬萬不肯的。
她們逃出來,就怕陳大郎找了來,陳娘子怕是不肯就這麼白白放走她,所以才假稱母女,又做個寡婦打扮,就是陳大郎問了,別個也不知道要找的就是她們。
石桂嘆息一聲:“再不成想,你竟沒回去。”那會兒做完了法事着急要走,綠萼如何,也沒人掛念,賞了她銀子,給了她出路,沒料到她會在陳孃家裡一呆就是七年。
綠萼面上帶着笑,逃出來的日子雖苦些,卻不必提心吊膽,從她身上來了月事起,陳娘子看她的目光就越發不同,就連陳大郎,有時候也會打量她,綠萼生得瘦弱,那目光一瞥過來就又收了回去,可等她越長越大了,那地方就再也呆不住了。
她是受過陳娘子恩德的,心裡難免有些別的想頭,覺得自己對不住陳娘子,說的時候便有些吱吱唔唔,石桂手搭在她胳膊上,聽出她話的裡的意思,一把緊緊攥住了:“你做的對,我又不是沒在陳家呆過,她就是找個幫傭的也得付工錢,你乾的就比幫傭多,攢的錢還全給了她,再想白得個媳婦,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綠萼眨眨眼兒,嘴巴一抿,家裡家外的活的都是她一個人乾的,做了針線賣的錢也全給了陳娘子,想討她的喜歡,怕她把自己趕走,這一交就成了定例,這些年她哪一天手上的活計停過,按着石桂這樣說,確是不欠陳娘子什麼。
石桂掐一把她的臉,心裡很感激她,若不是她周全,秋娘也活不下來,拉了她道:“往後你就是我姐姐,我認你當姐姐,再加上喜子,不信日子過不好。”
綠萼笑起來,眼睛都亮了,對着石桂點點頭,應了一聲,以後還支攤子,雖辛苦卻有賺頭,攢的錢要是能盤一個鋪面,也不用冒着雪雨天氣支攤了。
兩個走到了大雜院裡,石桂看見她們住的那一間屋子左右都是一大家子,心頭略安,看起來還是有主意的,知道挑人多的,老少都有的,避開那些壯勞力遠些,免得惹出事端來。
兩個人也沒多少家當,收拾起來不費事,可秋娘卻拉石桂:“你雖在莊頭上住着,可到底是別人的地方,咱們怎麼好去,你往後要是贖身了咱們也得有個地方呆。”
石桂拉了秋娘的手:“我有主意,還沒跟娘說,先去了,給那頭的管事付租錢也是一樣,到時候咱們一道走。”
秋娘聽她言語中是必要贖身的,心裡一喜,好容易找到了女兒,再不能再離她遠了,腆着臉上門,多說幾句好句,身上摸一摸,還有些錢,付租錢也儘夠了。
明月還去叫了一輛車來,就在大雜院裡叫的,趕車的車伕收了五十文錢,趕了驢車過來,把東西都往車上一堆,明月坐在車前,石桂幾個坐在車上,送她們到了地方,知道石桂跟劉婆子能打交道,急急去找喜子。
這會兒天都已經黑了,石桂一拍門,劉婆子趕緊過來開,看到石桂鬆出一口氣來:“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姑娘這是往哪兒去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這條命可也沒了。”
葉文心知道石桂出去找娘是讓劉婆子跟着一道的,哪知道走散了,到傍晚劉婆子回來,見石桂還沒回來,這才慌起來,葉文心對她是個好說話的主家,再沒見她生這樣的敢,還差了菱角去軍營,把石桂沒回來的事告訴明月,哪知道石桂正跟明月在一處。
一聽見門響,葉文心急步出來,看見石桂這才鬆一口氣,又見後頭站着箇中年婦人,和一個年輕女子,知道石桂找着人,憂色一去,眉頭一鬆:“你再不回來,我可要去報官了。”
石桂拉了秋娘:“這是姑娘,我就是跟着她學識字的。”
秋娘知道女兒喜歡學字,也不知道她一個女孩兒哪裡來的想頭,小時候常往村中的學堂去,也頗學了幾個字,後來姚夫子來,就再不肯讓女人家踏進學堂去了,這話卻不好在綠萼跟前說。
既是主家,也要下拜,葉文心把她拉了起來,知道她們過來是一時沒了安身的地方,指了西廂房,叫劉婆子收拾被褥,燒起炭盆來。
葉文心領了她們進去,石桂拉住劉婆子,劉婆子只當這回白跑一天,一文錢也拿不到,哪知道石桂拉了她笑眯眯的道:“我找着娘,總是一樁喜子,劉媽媽受累了,我按着日子結夥食費,媽媽莫怪,我們都是要跟着姑娘去穗州的。”
一面說一面拿兩錢銀子出來:“這個是今兒的工錢和這一個月飯食費,若有要加菜的,我們自便,若是住得長了,少不得還得媽媽辛苦錢。”
這屋子本來就是宋家的,這事兒輪不着劉婆子管,葉文心都答應了,她何苦錯這個惡人,還有進帳再沒不肯的,笑着說兩聲姑娘客氣,便去燒水添炭盆去了。
兩個坐在廂房裡還有侷促,葉文心知道自己在她們反而不自在,乾脆回了屋,石桂替秋娘收拾東西,把針線畫冊都收拾起來,秋娘還有些不敢挪窩,石桂便道:“我都說好了,咱們一樣是按天算錢,娘要什麼只管說罷。”
秋娘正想問一問石桂的打算是什麼,還想跟女兒商量商量怎麼找到丈夫,那個騙子說了許多假話,卻有一句翻來翻去的問他,都是一樣的回答,石頭確是跟着官船出海去了。
母女兩個還沒說上話,明月就把喜子帶了來,石桂領他進來,他緊緊攥着石桂的衣角,這還是從沒有過的事,他再親近,還是隻依賴明月,石桂把他推到燈下去,秋娘一看見兒子眼淚又涌了出來,喜子又黑又瘦,哪裡還是原來的模樣,張了手要抱他,他卻往石桂身後躲,秋娘心口錐扎似的痛,張開手叫他:“喜子,是娘啊。”
作者有話要說: 唔,俞婆子並不會這麼快下線
我們是法制社會,犯法要付出代價不是
懷總是多年語文課代表,雖然別的渣渣,這上面還可以祝福一下的
嗯,高考的妹子漢子們要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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