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婆子自家也要燒紙,帶着葉文心石桂兩個往淺河灘上去,拿石灰粉畫出一個圈來,就在這圈裡頭燒黃紙供果品,淺河灘上俱是是沙石,點起火來燒化的錫箔元寶便作了飛灰,風一來捲到天上去。
河岸邊處處是燈,河灘上一堆堆俱是燒紙的人,有人唸經有人不過圖個意頭,一籃子元寶燒化了,還去穀場上趕集。
河水極淺,河面上浮着一排燈,三五成羣往下游去,河燈上還插着小旗,寫上太上中元赦罪清虛大帝的字樣,放給孤魂的也有,放給家人的也有。
葉文心從荷包袋裡摸出來幾樣果子,在火堆前擺成供果的樣子,別個一看便是知新喪,石桂蹲身陪着她,給她遞錫箔,看着她把元寶紙錢一樣樣燒化了,雙手合什嚅嚅說了什麼,扶着她起來。
竟沒想到河灘上俱是石子,該帶個拜褥出來,可這一路上沒人帶這些個東西,反倒打眼,等回去還得拿藥油替她擦一擦,免得淤青。
來點燈的時候就熱熱鬧鬧,你追我趕,放了完更是喧譁,跟着人羣倒不那麼寂寞,劉婆子還要往曬穀場上賣醬菜去,石桂託了她賣帕子,自家帶着葉文心回家。
菱角閃着一雙大眼:“姐姐真個不去?好容易有熱鬧瞧的。”
石桂搖搖頭:“我們不去了,你去吧,見着甚個好玩好看的,回來告訴我就是。”菱角還是小姑娘,看見什麼都能說上半日,石桂很喜歡她,她要是能多來走動,院子裡才熱鬧。
菱角脆生生應得一聲,挎了籃子跟在劉婆子身後,四個走到路邊,已經望得到宋家的門了,這纔好分開,人羣往穀場走去,她們把熱鬧甩在身後。
外頭熱鬧得隔得很遠還能聽見人聲,等進了屋關上房門就又一點都聽不着了,石桂還在燈下繡帕子,打結子不到端午立夏沒銷路,哪一個要下田的姑娘還穿裙子掛穗子,她想了半日,能賣的就只有帕子了。
春燕來的時候把石桂的東西都打包理了出來,一看就是石菊打理的,衣裳疊得齊齊整整,分着春夏秋冬,連妝奩紙筆都一併收拾了,兩個這會兒才着急起來,字到是大概認得,卻不會寫,折騰了許多,給寫了一封問好的信。
石桂現下就同葉文心睡一個屋子,她原來是不要人上夜的,這會兒卻離不得人了,也不要石桂睡在地下,就讓石桂跟她同睡一張牀。
石桂繡了一方帕子,擡起頭揉揉眼睛,燈太暗了,不能再繡,葉文心咬着脣看她理絲線,隔得會子才說:“那集會上都賣些什麼?”
石桂怔忡一回,跟着答道:“我還是小時候去過村裡的集市,賣些尋常物價,有打鐵犁賣的,還有編筐簍的,還有往城裡買些胭脂花粉來賣的,村裡頭越是富裕的,賣的東西越多,姑娘可是想往外頭看看?”
葉文心咬咬脣兒:“不知道,我能辦什麼,也能去換錢的。”她總不能一輩子就吃着宋家靠着宋家,宋老太爺說把葉家給的東西都變賣了,這才換了錢來,弟弟不知道,她卻知道些,百來只箱子運進金陵,等她們走了,宋老太爺又慢慢一船船還了回來。
剩總還剩下些,可這批東西算是沒追出來的贓物,若不是案子結得快,保不齊就查到宋家身上,變賣了也換不了能安生一輩子的錢。
弟弟在穗州的吃穿用度也得靠着宋家,她在此間更是如此,年少的時候也是跟石桂一道,兩個窩在被子裡頭,討論顏大家在外如何營生,有什麼進項。
她到這會兒才覺着自己學的那些個且不如僕婦,劉婆子還能醃個醬菜,菱角還能打個結子,石桂更不必說,輪着她了,才知生計艱難。
石桂約摸知道些,葉文心這一向便一直問米價油價,這些她原來從不操心的事,都一一細問起來,先還當她是寄人籬下才有此一問,還想尋着由頭勸她一回,讓她住得安心,這會兒才知原來她是有自己立戶的心思了。
石桂想得一回道:“咱們能做的別個也能做,除了這個也沒旁的好做了。”說着揚一揚手裡的帕子,她既有心想着自家攢錢,石桂便替她出主意:“再有些日子就要撈小螃蟹了,熬了蟹醬賣也成。”
宋家卻沒山,後頭那一片都是有主的,原來鄭家的那些個,奪了爵位收歸了朝廷,聖人給了安康公主,那麼一片山頭的山貨,這時節正是摘松菌的時候,別個也不敢往裡頭去,因着是時鮮的山珍,一簍子山菌倒能賣上三四吊錢。
打不得山的主意,就去打水的主意,在這地方是餓不死人的,石桂跟菱角兩個說天說地,便打聽出來有小童兒下水撈螃蟹,這些個小螃蟹一簍怕有百來只,軟殼少肉,熬醬卻是最鮮不過,拿了來佐饅頭配面正好。
蟹醬家家都會熬,費了功夫要賣出價錢,就只能去趕集市,葉文心一聽便搖了頭:“這個不成,雖不花費,卻也沒個賺頭。”
石桂抿嘴一笑:“我可說過纔去別苑的時候挖了竹筍賣,山上常有人來收山貨,那一地的竹子就這麼白長,運氣好了還能套竹雞竹鷓鴣,哪一樣事不是積少成多,我只會這些,可姑娘會的比我多,那些個香球香粉包兒,我便不成。”
香料價貴,在鄉間也依舊賣不出去的,葉文心攢眉苦思,不時說一個出來,石桂便跟着一道想法子,調香確是葉文心拿手的,可原料難得,香店都是自己制香,哪裡會往外頭來收,粗製的珠子也只能賣個十五六文,比繡帕子賺頭還少。
兩個除了手上這點活計,竟沒法子想到開財的路,可你來我往的說了這許多,葉文心眉間鬱色都減了幾分,菱角回來看她們屋裡頭燈還沒熄,給石桂送了一朵絨花來。
小小一朵紅絨花,也得十個錢,石桂平日裡有吃的用的都給她些,分得頭油麪脂,她便想着買些甚還給她。
“姐姐那帕子倒有許多人要,比孃的醬菜賣得好。”此處住着都是農戶,絲織戶要麼在城裡,要麼就由人監管,石桂的手藝在絲織繡戶眼裡尋常,鄉間卻算得是精細的,一塊帕子五六文錢,倒也有賺頭。
葉文心感嘆生計艱難,菱角搬了小杌子跟石桂在廊下竊竊私語:“今兒許多人打聽姑娘呢,全叫我娘推回去了。”
葉文心只站着就跟別個不同,菱角同石桂在一處能說能笑,跟葉文心便不敢放肆,那些人問得一回,跟着又問起了石桂來,石桂失笑:“我還是個丫頭呢,怎麼就想起問這些來。”
此地多是佃戶,雖是佃戶也是良民,輕易哪裡肯娶個大家子的丫頭回去,又不能操持又不能勞作,討回來供着不成。
菱角卻眨眨眼兒:“石桂姐姐生得好。”在宋家便已經出挑了,在此間更是,葉文心一看就打不得主意,倒是石桂被問着的多,一聽是丫頭,便有一半縮了。
穀場上的熱鬧到這會兒還沒散,石桂收了菱角的絨花,卻不即刻戴到頭上去,葉文心守孝,她也一併收斂了不穿豔色衣裳,本來葉氏就喜歡素淡的,石桂除了葉文心在時有幾件紅的紫的,餘下的都是淺綠米黃寶藍,正好相宜。
夜深人靜,外頭市集都散了場,葉文心纔想着:“我看家家門上都貼得門神黃紙,按時按節,我也寫些,買一張年畫來,我自也能畫,再有竈君像,請神牌,能動畫筆的我總都成。”
若是別個非得勸她,可對着石桂卻沒顧忌,也不想着什麼閨閣手筆不能落到外人手裡,往後有了進項,總是一件安心的事。
她有這個想頭就是好事,宋家還沒消息,在小院裡枯等,不如找些事來做,第二日兩個就裁了紙,此地佛道兩教都有人拜,葉家也收羅得許多佛像太上像,葉文心又是從小跟着葉老太太唸佛的,一筆觀音畫出來,劉婆子都稱奇。
“沒想到姑娘還有這本事。”識字會畫那便是大家子出身了,劉婆子至此纔信,還替葉文心嘆一回:“可憐見的,千金小姐落了難,比那丫頭婆子不如。”
石桂看她一上手又是工筆,倒嘆一聲:“姑娘畫得這樣精細,得花多少功夫,這個咱們自家供着就是了,外頭那些哪有水有月有蓮臺的,不過取個意頭,這樣精細的,別個連問價都不敢問了。”
畫件畫的多,賣的少,不到年關節慶也想不起來要買這些,葉文心一筆竟派不上大用處,還是針線解了急,串的穗子各色花樣,她手裡捏着滿把的絲絛,打了青蛙結雙燕結雙魚結,俱是石桂不會的。
菱角看着眼睛都不眨,張了嘴巴:“姑娘怎麼恁般巧。”
葉文心抿抿嘴脣,眼眶一紅,又把淚意忍了回去:“我這可算不得巧,原來……原來瑞葉纔是最巧的。”菱角不知事,石桂卻跟着閉了口,兩個人半日都沒再說一句話。
這些個結子在鄉間賣就賣得賤了,石桂想了半日,只有託高甲帶到城裡去,可高甲不善言辭,也不定就肯替她們這個腿,算着日子他又要來了,做了些炸小魚兒預備着。
高甲不意石桂會專在門邊等他,耳根微紅,磕磕巴巴:“你有,甚事。”
石桂把結子擱在小籃子裡頭,確是麻煩了他,可又不能不開口:“想問一聲這些東西可能送到城裡去寄賣,高家小哥有沒有相熟的店家?”
他一個男子哪會跑花粉店,又想問問石桂作甚要賣這些個,便家裡的粗使三等,也沒想着往外賣東西的,可石桂問了他,他便不回絕,接過籃子:“替,替你問問。”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本尊懷總吃了一個蘋果
一號懷總啃了鴨脖
二號最討厭了,吃了肉醬面
今天已經不敢上秤了(っ╥╯﹏╰╥c)
<font style=\"border-style: double;\" color=\"006600\">大吉大利求包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