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一場芳容如故
道一言九鼎之重
寒冬臘月, 吳王府的後廷主院悄無人影，月光如流水般傾瀉而下，院子裡薄霧氤氳漂浮, 將主殿籠罩在柔和的月色中。
李恪小心翼翼推開寢室房門, 屋子裡燭光忽明忽暗, 椒房阻擋了屋外的寒意, 炭火讓屋內溫暖如春。屋子正中是兩人的牀榻, 隔着輕紗薄幔，她身着白紗單衣，背影曼妙多姿。
李恪輕輕撩開牀幔走到牀榻邊, 她正一手枕頭像是已經熟睡。
她的側顏柔美安靜，幾縷青絲隨意搭在白玉般的脖頸間, 圓潤細膩的肩頭猶如凝脂, 酥胸半掩隨着呼吸微微起伏。
李恪悄聲坐下, 擡手剛要觸碰到她的身體，牀上那女子已勾起了嘴角, “回來了？”
李恪一手撫上她隆起的腹部，“嗯，回來晚了。”
照兮睜開雙眼，語帶嬌嗔，“不帶我去, 還回來那麼晚。”
李恪仍撫摸着她的腹部, “我是爲你好, 你現在這模樣, 去那種場合不合適。”
照兮拿開了他的手, “怎麼不合適了，誰規定孕婦不能參加婚禮了, 你分明是巧言令色。”
李恪無奈一笑，“怎麼是巧言令色呢，今日是賀蘭安石大婚，我本與他素無往來，要不是他娶的那個武氏的母親楊夫人和母妃常有走動，楊夫人又是你們楊家的遠親，我才懶得去。”說罷他又將手按了回去。
照兮未再擋他，“還說懶得去，掌心那麼熱，沒少喝吧。”
李恪呵呵一笑，“什麼都瞞不住你，賀蘭安石的弟弟賀蘭楚石和我挺談得來，就多喝了幾杯，再說我這好不容易練出些許酒力，可不能荒廢了。”
照兮挪動了下身子，李恪很自然地託着她的腰，幫她平躺在牀上，“我聽說賀蘭家的男子素有美名，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說罷她擺出一臉嚮往的表情，李恪亦是假裝慍怒，“天下居然有你這麼膽大的女子，敢在夫君面前說這樣的話。”
照兮眼神無辜，“我只是想擺在一起比較一下罷了，看看他是不是徒有虛名。”
李恪俯身注視着她的眼眸，“若是我略遜一籌，你該怎麼辦？”
照兮的臉頰微微一紅，“自然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李恪眼帶笑意輕啄着她飽滿的脣，“果然只有我的兮兒纔敢說這樣的話。”
李恪脫掉外袍躺在她外側，照兮自然而然地靠在他胸前，“婚禮怎麼樣，是不是很熱鬧，新娘是不是很美？”
李恪一手撫着她的肩頭，“婚禮自然是熱鬧，新娘的容貌我怎麼可能看見。”
“我們大婚那日是不是也很熱鬧？”
“六弟大婚的時候你不是在麼，和那個差不多吧。”
“你還記得那日我是什麼模樣麼？”
李恪皺眉沉思並未言語，照兮嘟着嘴背過身去，“我就知道你不記得，那日我捱了你一通罵，還枯坐了一夜。”
李恪輕笑着說道，“你會枯坐一夜？倒頭就睡纔是吧，而且之前你罵我的時候也是沒留半分情面。”
照兮氣極，轉身舉起拳頭，“你！”
李恪倒沒攔她，任由她捶在自己身上，“王兒若是見到自己的母妃這麼打父王，不知會作何感想。”
照兮恨恨地望着他，“你別顧左右而言他，都怨你，我整個婚像是結了一半，到現在仍是心中不甘。“
李恪笑的坦然，“你若是說洞房花燭，之後不是補了麼。”說罷，他又撫上了她的腹部。
照兮臉一寒，“想什麼呢！我是說挑喜帕，喝交杯酒，還有其他的。”
李恪望着她，“那你想怎麼辦？”
照兮瞥了他一眼又背過身去，“還用我說麼。”
李恪貼近她的耳畔，“你是想再來一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哪有新娘子挺着大肚子的，翟服都穿不上吧。”
照兮往前挪了挪，“你討厭！”
“哎，本王被你說討厭也不是第一回了，你還說本王是什麼什麼蛋。”
照兮噗地笑出了聲，“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記仇。”
李恪微笑着摟緊她，“你說過的話，好的壞的我都記得，等你誕下王兒，我們再來一回洞房花燭可好？”
“這可是你說的。”
“當然是我說的，而且要所有步驟都來一遍。”
“哎，你別摸了，王兒要睡了。”
“還早呢，他那麼早睡幹嘛，兮兒，你身上怎麼那麼熱。”
“熱的人是你！別貼我那麼緊。”
“不，天寒地凍的，我喜歡……”
燭芯發出噼啪地爆響聲讓李恪緩緩睜開雙眼，燭火幽幽，照亮了空無一人的書房。
李恪心中一顫，猛地衝出書房，他穿過空蕩蕩的客堂，顫抖着手推開了寢室房門，屋裡寂靜無聲，讓他的心陣陣抽搐。他撩開牀幔拖着步子走到牀邊，牀上躺着的是李仁。
李仁正睡的香甜，圓圓的臉蛋，睫毛很長，眉宇之間能找到她的影子。
李恪坐在牀邊看着自己的兒子，“兮兒，我們的王兒已經六歲了，你何時纔會回來。”
昏黃的燭火影影綽綽，青石地上只有他一人的影子。
“兮兒，若是我現在拋下王兒隨你而去，你一定會怨我吧。”
他輕輕撫上李仁的臉蛋，臉上絕望的表情讓人揪心。
寢室房門再次打開，翠兒走進了屋子，她輕聲說道，“殿下，是妾將世子抱來這裡的，世子在自己的屋裡睡不好，只有在這裡才能安睡。”
李恪起身走到她面前擺了擺手，“沒事，讓他接着睡吧，你留下看着他。”
翠兒略一點頭，李恪已經走出了寢室。
李恪站在書房窗前，遙望着屋外那輪明月，生下李仁後她再沒提過婚禮的事，他也將當日的承諾拋在腦後，現在想起來自己虧欠她的實在太多，就連自己的命，也是用她的換來的。
“兮兒，你是真的不想回來了麼。”
這晚李恪又在書房燈下度過，次日便是契苾何力與蕭蓮華的婚禮，他這個做大哥的自然不能缺席。待他洗漱穿衣完畢將要前往赴宴的時候，卻迎來了掖庭的傳令內侍，讓他速去太極宮見駕。
李恪帶着疑惑來到兩儀殿，殿中已然站着好幾個人，除了契苾何力與蕭銳，還有一個使節模樣的人正躬身垂目侍立在殿中央。
李世民擡頭看了李恪一眼說道，“這位是東突厥可汗阿史那思摩的使者，你且聽完他的話。”
那使者擡手一揖後說道，“幾日前夷男揮師十萬騎兵突然來犯定襄，幾站之後汗王不敵，只得撤回長城以內，汗王遣使前往求和，他便修書一封讓吾等帶給皇上。”
李世民站起身在臺階上踱步，“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夷男在質問朕，爲何將西平縣主嫁與比他身份低的契苾何力，不嫁給他這個汗王。”
契苾何力剛要上前回話被李恪一手攔住，“和親的人選豈容夷男挑三揀四，父皇已答應將皇妹新興公主下嫁與他，他居然還來犯我邊境，簡直不知好歹。”
李世民停步回頭，“撇開其他不論，這回的確是朕更改人選在先。”
契苾何力上前說道，“聖上，我這就領兵出戰，難道我大唐還怕了他不成！”
李世民擡手說道，“不可，他是有備而來，我們卻是匆忙起兵，隆冬時節不但道路難行，糧草亦未能準備周全，唯今之計只有一個和字。”
契苾何力心中忐忑，說到“和”自然是把蕭蓮華嫁過去一了百了，一旁的李恪瞥了他一眼說道，“父皇，若是現在答應他的條件將西平縣主下嫁薛延陀，定會助長了夷男的氣焰，往後我們要將其擊滅就更難了。”
李世民擰眉沉思，“容朕再想想。”
幾個人出了兩儀殿，心事重重地往太極門走去，一旁的蕭銳嘆了口氣，“多謝吳王能再三出手相助，只是小女恐怕命該如此，今早她知道這個消息時倒是很平靜，只是讓我感謝吳王對她一直以來的照顧。”
李恪拱手一揖，“蓮華與我算是故交，這事我自然義不容辭，只是我並未幫上什麼，到頭來她仍前途未卜。”
蕭銳搖了搖頭徑自往宮門外走去，契苾何力與李恪上了馬一路回到了吳王府。
兩人剛踏入王府大門李恪便說道，“何力你別太擔心，給父皇些時間想想，我明日一早再入宮勸說。”
他見契苾何力低頭沉默不語，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別愁眉苦臉，會有辦法的。”
契苾何力擡起頭兩眼直視着他，“大哥，你去求聖上將蓮花嫁給你吧，以你親王的身份，絕了夷男的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