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藏隱情祈平安
束手待斃不得願
李恪坐在牀邊凝視着牀上躺着的女子,她的臉頰因連日勞累和失血,已沒了往日紅潤,握上她的手,冰冷的觸感,讓李恪的心一陣顫痛。
她的身體在微微抖動,雙眼緊閉,眉頭卻是用力擰在了一起,她的雙脣泛白,微微一張口像是要說些什麼。淚水從眼角滑落,她在不住地搖頭。
李恪不忍再看着她繼續難過痛苦,他俯身緊緊抱住了她,在她耳畔柔聲說道,“兮兒,別怕,我在這兒……”
照兮緩緩睜開了雙眼,淚水仍在不斷涌出,口中的話漸漸清晰起來,“孩子,我的孩子……”
李恪擡起頭,他深情的笑容給了她希望,“孩子沒事,兮兒,孩子還在。”
說罷他拿起她顫抖的手,帶着她隔着錦被輕撫她的小腹,“我們的孩子就在這兒。”
“嗯,在這兒……”照兮覺得自己在笑,只是那淚水怎麼也停不住,他輕輕拭去她的眼淚,底下頭溫熱的臉龐緊貼着她的臉,他的聲音傳來,卻有些哽咽,“兮兒,別哭,孩子在這兒,我也在這兒。”
照兮閉上雙眼,仍在不住的抽泣,伸出雙臂抱住他,她也在這兒,還在他身邊。
等她的身體漸漸停了顫抖,李恪才緩緩放開她,他的眼眶有些溼潤。照兮擡起手伸向他的臉頰,他亦覆上了她的手。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還像個孩子。”
“兮兒,我……”
照兮捂住了他的口,她已看到他眼中的歉意,“恪,我是你的妻,不用說那些話……”
他親吻着她的手,側身靠在牀榻上,緊緊摟着她,不再言語,她是他的妻,他孩子的母親。
照兮靠在他的臂彎裡,笑顏帶着淚痕,“我還是沒能第一個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真是有些遺憾。”
“這個遺憾留的好,以後還會有機會。”
照兮閉上了雙眼,“嗯……還會有機會的……”
李恪正視着前方,剛纔與秦鳴鶴的那一席話仍在耳邊迴響。
秦鳴鶴收起銀針揹着藥箱走出廂房,李恪迎了上去,“秦先生,這次真是多謝了,還好有你在,否則……”
“殿下不必謝我,殿下對我有知遇之恩,王妃亦是秦某至交,我只是後悔,沒有及時將此事告知殿下。”
“秦先生不必自責,照兮的性子我最瞭解,這件事還是我太疏忽大意,這段時日只顧着自己的事,連她有了身孕都沒發覺,所幸她和孩子都平安無事。”
“吳王……關於孩子的事,我有些話要講,這孩子恐怕……”
李恪深吸了口氣,“秦先生不妨直說。”
“孩子暫時是保住了,只是王妃這兩個月來都未能好好休息,好好吃飯,現在這時候要補回來已經很難,不知能不能平安生下來。”
李恪緊握着雙拳,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秦鳴鶴接着說道,“不過吳王也不必太過擔憂,秦某自當竭盡全力。”
照兮感覺到了他手臂的僵硬,“恪,你怎麼了?”
“哦,沒什麼,你快些睡吧,秦先生說你需要多休息。”
“嗯……”照兮往他身邊靠了靠,“我要你陪我睡。”
李恪的臉上也有了笑容,他側身躺了下來,把她摟在懷裡,“安心睡吧,我就在這兒,一直陪着你。”
此時的照兮已放下了心,沒過多久便沉沉睡去,聽着她均勻的呼吸,李恪在心中默默唸到,兮兒,我要你一直陪着我,陪我一生。
十一月的長安城,沿街的房屋都是窗門緊閉,強風帶着碎石刮過,門板發出啪啪的響聲,街上行人都佝僂着身子,加快步伐拼命趕路。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司空府旁的公主府停了下來,車上下來的人是長孫衝。他身上單薄的袍衫已經難御怒吼着的狂風,本能地縮了縮身子,他臉上木然的表情未變,挪着步子往府裡走去。
那日他獨自一人離開安州,並未直接回長安,而是漫無目的到處遊蕩,直到用最後一點錢僱了這輛馬車。
守門的侍從急忙跑上前,“駙馬爺,這些日子您都到哪兒去了,您回來的正巧,相爺正在府裡……”
侍從說的話長孫衝並未聽清,他徑自往書房走去。
入了院子打開房門,一股暖意溢出,屋子裡正燒着炭,桌椅上亦是一塵不染,几案上花瓶裡插的是絹絲做的芍藥,開的正豔卻美的不真實。
長孫衝頹然坐在椅子上,冷風吹開未關嚴的房門,帶來絲絲寒意,閉上雙眼感受着寒風的淒厲,他少許清醒了些,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麼,如果是一死,正好能讓他解脫。
只聽啪的一聲,冷風被擋在了屋外,門口站着的人正是他的父親長孫無忌。屋子裡又暖和起來,父子兩一站一坐都未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還是長孫無忌先開了口,“跪下!”
長孫衝一聲慘笑,“用不着家法,我已是死罪難逃。”
長孫無忌輕蔑地哼笑着,“你就那麼想死麼,我告訴你,你是我長孫無忌的兒子,我要你活你就活,我要你死你才能死。”
“我劫持了吳王妃。”
“那邊並沒有告你。”
“那我去自首!”
“你進不了大理寺。”
長孫衝面如死灰,看着他的父親,“……,若是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
長孫無忌陰沉着臉,“你可以試試,只是她會怎麼樣,你可就看不到了!”
長孫衝深吸了口氣,他知道父親口中的她指的是誰,“以她的身份,你要動她並非易事。”
“哦,你真這麼覺得!?”長孫衝悠閒地坐在書桌前,“實話告訴你吧,吳王已被罷官,他的王妃因爲重病至今仍滯留陝州。”
“你說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他的王妃爲何會如此我不清楚,吳王是因爲在安州過度狩獵被彈劾,這都是你父親我……”長孫無忌瞥了他一眼繼續說道,“說到這個,我還得感謝你。”
長孫衝怔怔地望着自己的父親,她因何而病他已猜到幾分,定是與她的孩子有關。
長孫無忌站了起來,邁開步子往房門口走去,“還有一事我忘記說了,你在秘書監還任原職,之前這一個多月我已爲你告假。”
看着他的背影,長孫衝仰天大笑起來,他太高估了自己,以爲他多少能做些什麼,到頭來這只是黃粱夢一場,他連拋棄這個軀殼的權利都沒有。
一切都未變,除了他給她帶去的那些傷害。
吳王府一行人在陝州縣城停了十多天,秦鳴鶴見王妃身體已恢復了些,便向李恪提議回長安,畢竟王府的環境更適合靜養。
王府的馬車儀仗停在了官驛門口,把陝州縣城最寬的長街佔了一半,引得往來百姓紛紛駐足觀看。
照兮側倚在榻上看着窗外,“恪,怎麼一下子多了那麼多下人。”
李恪正幫她穿上鞋襪,“陝州離長安不過三百里路程,走兩三天就到了。”
“何必要這樣……”照兮嘴上雖這麼說,臉上的笑可瞞不住她的心情。
李恪也笑了起來,“我的兮兒現在也學會心口不一了,看來以我後得更留神。”他拿過一邊的白狐裘襖幫她披上,伸手就要抱她,“我們走吧。”
照兮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那麼多人看着呢,我自己能走……”
她話還沒說完已被他橫抱着走出了屋子,“從今日開始本王罰你腳不得沾地,直到孩子生下來爲止。”
照兮紅着臉靠在他前胸,任由他抱上了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陝州縣城,緩緩往西行去。
儀仗車隊走的很慢,五日之後纔來到長安城外。馬車的輪子上包着草墊,車廂裡墊了厚厚的毛毯,感覺不到一點顛簸,李恪靠在墊子上,照兮隨意躺在他懷裡,靜靜看着長安的城門越來越近,“恪,再過六七個月我們又會多一個孩子了,你說這回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只要是你生的都好,不過我希望是個女孩,她定會像你這樣,到時候王府的門檻都被踏平了。”
“呵呵,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
“在我眼裡你就是最好的,若是我當年沒有娶到你,現在也要把你搶過來。”
照兮笑望着他,“搶?怎麼搶?若我嫁的是吐蕃的王子。”
“那我就帶兵把那地方踏平了。”
“若我嫁的是新羅的國王。”
“兮兒,新羅現在是女王……”
“我這不是假設嘛……”
“呵呵,那我就揚帆出海,把你劫走,我們找個小島隱居。”
“若我嫁的是……”話到這兒,照兮停住了,有些事即便是玩笑話也不能亂說。
李恪低下頭吻住了她脣,舌尖輕微的觸碰後很快貼合在一起,緊密的糾纏着,斯磨着,沒有距離。一吻過後兩人的脣瓣仍是依依不捨,他又輕啄了數次,方纔慢慢分開。
“兮兒,若你嫁的是李家的人,我就先奪了天下再把你搶回來。”
視線中他的臉迅速模糊起來,“恪……這話怎麼能亂說……”
他自信的笑容未變,話聲傳來,堅定不移,“這可是實話,爲了你做什麼都值得,值得我用天下去換。”
照兮側過臉緊貼在他胸前,心中那些酸楚並未離去,若是可以,她希望自己就這樣陪着他一輩子,沒一會兒他身前的外袍已經溼了一小片。
李恪緊了緊手臂,一手輕撫着她的後背,“這可不像我的兮兒,你再這麼哭哭啼啼的,本王可要生氣了。”
“怎……麼……,連哭……都……不讓了……”
“不讓!本王要你一直開開心心的,對肚子裡的孩子好。”
照兮破涕爲笑,“你……整日……就想……着孩子……”
“兮兒,你知道你的笑有多美麼……”
照兮盈盈帶笑擡頭望着他,視線之內是她最熟悉的臉龐,他眼中的脈脈情思,他嘴角微翹的弧度,他的一切都吸引着她。
“在你眼中,本王是什麼模樣?”
“……”
“呵呵,兮兒,我心裡的感覺和你的一樣……”
車隊剛入城門便停了下來,敲門聲傳來,越峰在馬車外說道,“殿下,前面有送親的隊伍,正停在那裡讓我們先過去。”
車內兩人往窗外看去,李恪笑着搖了搖頭,“看樣子是往宮裡去的,品階像是不高,之前在洛陽聽母妃說過,父皇年末會納故荊州都督武士彠的繼女入後宮,看來就是這位了,她的母親亦是母妃族親。越峰,讓他們先過去吧,畢竟是父皇的后妃。”
照兮靜靜依偎在他懷裡,車窗外送親的隊伍緩緩而過,如果歷史未變,那個女子的傳奇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