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佳節逛東市
錯送芍藥不自知
到了這盛唐已有多日,今日照兮纔算是真正近距離接觸長安。走在寬闊的大街上,每隔十餘丈就有一棵大樹,有差役模樣的人正在給街道灑水,見是照兮來了忙點頭哈腰退讓到一邊。
照兮有些奇怪,照理說這天子腳下權貴不少,這些人不會這麼沒見過世面吧,又走了一會兒她才發現問題不是出在自己身上,而是身後的一堆侍衛把人給嚇的。
沒走多久就到了東市的北門口,照兮微一皺眉停了下來,拖了這麼一羣尾巴還怎麼讓人好好逛街啊。她轉過身,話是對侍衛們說的,“你們就留在這兒等我。”
帶頭那個叫王成,“可是王妃……”
照兮略一擡頭朝他看了過去,王成馬上閉上了嘴。
帶上翠兒,扔下一羣蝦子,照兮大搖大擺地入了東市北門。
這東市真是相當熱鬧,街道兩旁商賈雲集,邸店林立,小二們拿着彩紙傳單在大街上招攬生意,不少店家的貨攤都擺出了店門外,幾步外的街口圍了一圈人頻頻拍手稱好,像是有人在耍把式,一旁是個賣字畫的攤位,一個白鬍子老頭正拿着本書坐在桌邊目不轉睛,算是最特立獨行的。
照兮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景象讓她想起了清明上河圖,她搖頭晃腦地吟道,“盛世繁華好風光,長安東市少年遊。”
一旁的翠兒哪見過她這樣子,自家小姐自從投湖被救醒後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以前在楊府那麼些年,也沒要求過逛東市,除了逢年過節,都窩在閨房習字看書彈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小姐真是好氣勢。”
照兮回頭一擡眉,“瞎編的。”
“我是說剛纔在北門口。”
“原來你說那個,難道王妃不該是那樣的?”
“是,就該那樣,原來我還擔心小姐嫁入王府會受人欺,看來翠兒是白擔心了。”
“呵呵,我可是親王一品夫人,誰敢給我氣受啊,你說是不?”
兩個姑娘一路嬉笑着繼續向前,每隔幾步照兮就能看見一個水缸,水面上飄着些許花瓣綠葉,她回頭問道,“翠兒,這水是用來洗手的?”
“小姐……你不會連上巳節都忘了吧……東市也就這幾天會放水缸,每到整點,路上行人就會互相灑水,祛病祈福。”
“原來如此。”照兮蠢蠢欲動,第一次來東市就遇到節日真是好運氣。
“一會兒放生池邊還有灑水祈福的活動,小姐可以去看看。”
“好!等我把這件事兒先搞定了!”
照兮信步走入街對面的一家布莊,掌櫃見這一前一後進來的兩位小姐都是錦衣華服,忙滿臉堆笑走上前去,本來逛東市的顯貴就不少,前面這位小姐年紀輕輕卻氣度不凡,更重要的是後面這位,明顯只是個侍女,卻也是綾羅綢緞,可見貴的不一般。
“請問兩位小姐有什麼需要嗎?”掌櫃邊招呼,邊向一旁的夥計打了個手勢,那夥計馬上明白了,鑽進後堂,不一會兒端着兩杯茶走了出來。
照兮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示意翠兒也坐下,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掌櫃的,你這布莊有做衣服嗎?”
“有,有”掌櫃連忙答道,“我這布莊是全長安最大最全的,前面賣布,後堂就是裁縫,不知這位小姐要做什麼樣式的?”
翠兒不解,“小姐,你要做衣服,讓翠兒請個裁縫回去不就好了?”
照兮昨天就已經想過,要尋找那個使命的線索必然會常常出門,錦衣華服雖然好看,行動起來卻很不方便也太過招搖。唐代雖然開放,不許女子出入的地方還是有的。她沒有回答翠兒,直接對掌櫃說道,“我要做男子穿的便服。”
翠兒和掌櫃都是一驚,所幸掌櫃馬上回過神來,這有錢賺,管那麼多做甚!?
“有!您請先挑料子,再隨我進內堂量尺寸。”
翠兒這時也反應了過來,連忙說道,“不行不行,小姐你不能進去,”
照兮當然知道她的意思,“不就是量個尺寸嘛,還能把我給吃了?不只是我,你也得量,否則以後就別跟我出門,我換鶯兒。”
“這麼着,”翠兒見照兮鐵了心要買,便豁出去了,“就量我的吧,反正我和小姐個子差不多,量一個就夠了吧。”
掌櫃看着兩人笑了起來,“其實不量也是可以的,我們這裡的裁縫都是老師傅,我讓他們出來看看就行。”
翠兒鬆了口氣,照兮倒是滿不在乎,事兒很快就辦完了,約了三日後來取,兩人付了錢出了布莊,往放生池邊走去。
放生池邊已經聚了不少人,都是年輕男女,照兮按捺心中興奮,對着翠兒說道,“你在這兒等着,我過去看看。”
翠兒還想說些什麼,她已經走入人羣。
照兮悠閒地走在人羣之中,東看看西瞧瞧,其中不少人都帶着面具,男子們身着長袍,腰繫革帶,腳蹬長靴,姑娘們都身着各色襦裙,梳着各式髮髻,唯一相同的是,每姑娘手裡都拿着一支芍藥花。
照兮心想,難道這是傳統?她向前望去,放生池邊的亭子裡,石桌上放着不少芍藥花,她剛一走近,就有一個老婦人遞了一支給她。
照兮拿着那支粉色的芍藥剛回到人羣中,周圍的人就開始互相潑起了水,一時間鶯聲笑語,照兮亦是笑呵呵地融入了人羣中。
忽然間,照兮只覺得頸間一涼,回頭一看,是一個青衣男子,他的手還是溼的。她嫣然一笑,也撩了些水朝他灑去,陽光下晶瑩的水珠在空中飛散,她的袍袖飛舞,好似白蓮綻放,銀鈴般的笑聲亦是悅耳動人。兩人就這麼你來我往嬉鬧着,照兮看見周圍的姑娘都把手中芍藥給了男子,看來這也是傳統,她也沒多想就把手中芍藥送給了青衣男子。
那男子接過芍藥呆呆地站在那裡,翠兒已經走到了照兮身邊,她二話不說挽上照兮的手臂,拖着她出了人羣,往北門口走去。
一路上照兮很是不解,“翠兒,你拉我幹什麼?”
翠兒邊走邊說道,“小姐,你怎麼能亂送芍藥呢!?”
“我看他們都潑水,都送了,我就送了啊,難道不對麼?”
翠兒真是無言以對,“小姐,潑水沒什麼,芍藥那是尚未婚配的女子送給心儀男子的,你都已經嫁人了!”
照兮一手掩口,完了,自己真是太冒失了,看來以後得多長個心眼兒,她轉念一想,表情又鬆弛了下來,“反正那人也不知道我是誰,應該沒事吧,對了,爲何很多人戴面具啊?”
“……那是因爲不好意思當面送啊!可以在芍藥上繫上絲帕寫下名字啊,哪像小姐……”
“……原來如此。”
一輛馬車停在了司空府門口,車上下來個青衣男子,他身型稍許偏瘦,五官卻是精雕細琢,笑容始終在他臉上,夕陽更是爲他添了一分光輝。他手中拿着一支粉色的芍藥,還沒走進正門,一個小廝已經跑上前來,“大少爺,您再不回來,小的又要挨板子了。”
那男子沒搭理他,他微微一笑,往府裡走去。
那小廝跟了上來,“大少爺,長樂公主來了,您若是直接去後院,這花我幫您送去你書房吧。”
青衣男子頓了頓,“不,我自己去放,你先去通報一聲,就說我馬上到。”說罷,他腳步輕鬆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蜀王府書房外的屋檐下,燕子正在築巢,書房之內,李恪手捧着書卻靜不下心,再過三日他就要離開長安前往齊州封地了。剛纔府中司馬越峰向他稟報,自從那天從楊府回來之後,王妃天天一早就出府,日落了纔回來,而且更加奇怪的是今天一大早王妃居然換了男子的服飾出門,還不讓馬車跟着,要自己走着去……
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門口的侍衛自是不敢攔她,估計也攔不住。他本不想管她的事情,但這是他李恪的蜀王府,豈容他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她要出門也不打聲招呼,簡直不把他這個王府主人放在眼裡。
這邊李恪正在心煩,那邊的照兮已經到了大安國寺的門口。這幾天照兮帶着翠兒沒幹別的,就在逛寺廟。她已經花了五天時間,走過的寺廟算起來也有十七八個了,卻只是冰山一角,早有記載說唐代是佛教發展的鼎盛時期,但也不用建那麼多吧!?
今天這座大安國寺是蜀王府所在上東區最後的處女寺,這個之後她便要轉戰上西區了。
“小姐,這幾天我們跑了那麼多寺廟到底是爲什麼啊?”翠兒穿的是青色的男子常服,頭上沒有戴冠只是一個幘用絲帶綁住。
“都跟你說了不要叫我小姐,要叫我公子,你怎麼就是改不了呢?”照兮眼神略帶責備。
翠兒有點委屈,更多的是疑惑,小姐從那天回府後就天天往寺廟跑,起初自己還以爲小姐是要燒香祈福許願,結果小姐進了寺廟卻不燒香,便開始擔心小姐不會是想出家吧,不久便發現小姐在每個寺廟都東尋西找的,不知是要找什麼東西。
照兮的心思翠兒當然難以明白,來到這裡幾天了,她一直在回顧着那個和尚的一番話,卻仍然沒有一點頭緒,“找到那個給你阿賴耶識的人,併爲他一死一生。完成了你的宿命,就能回道這裡。”
哎……想起來就讓人頭疼,阿賴耶識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那個人也不知道是誰,照兮想到一切都源於一個和尚,就決定到寺廟裡碰碰運氣。本以爲花不了多少時間,結果卻發現長安的寺廟簡直是星火燎原……爲什麼高僧都喜歡聚集在長安呢!?
若是找不到線索,自己回現代的日子豈不是遙遙無期!?難道自己就一直留在這兒!?不行,照兮暗自搖頭,她可放不心不下自己的父親。
照兮深吸了口氣,和翠兒兩人向着大安國寺的正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