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已似空
冤家路窄又相逢
三日前的那個週末,湖北省安陸市的王子山,滿山翠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竹葉在微微顫動着,發出有節奏的鳴響。一個年輕女子臉帶怨氣走在碎石小道上,別人都在休息,她卻還在這荒郊野外加班……
她的臉上乾乾淨淨沒有化妝,鼻樑上架着副眼鏡,一頭秀髮隨手一紮,牛仔褲加馬靴輕鬆隨意。
楊照兮在一家拍賣行工作,這拍賣行是家裡做了不少年的生意,她的頂頭上司是拍賣行的老闆,自己的叔叔。
她一生下來就沒了母親,從小和父親兩人相依爲命。父親是拍賣行的大股東,還是武術協會的常任理事,近年來一直沉迷於劍術的研究,很少管生意上的事。照兮大學畢業後在拍賣行工作已有三年,這本是她興趣所在,自然越幹越順手,只是她的個人問題沒一點進展,好在父親一直對她報以“任其自由發展”的態度,她自己更是毫不在意。
前些日子,叔叔不知是在何處得了一件古物,一支玉簫,說是出自湖北省安陸市吳王妃墓。
這個墓穴早年可能被盜過,導致一部分隨葬品流落民間,殘存的隨葬品在安陸市博物館內,要想拿到鑑定證書公開拍賣,和已經證實出處的藏品比較是非常重要的環節。
這個週末,楊照兮來到了安陸市,博物館很好找,也順利的看到了那些藏品,但和自己手中的玉簫卻全無相似之處。
看着吳王妃墓的簡介,讓她對這個女子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這個吳王李恪她是知道的,唐太宗李世民的第三子,在高陽公主房遺愛謀反時受到牽連,被當朝國舅長孫無忌逼迫至死。
照兮轉身走出展館,虧得李世民還親口說他“英果類我”,不知他在九泉之下遇到這個兒子時,會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知子莫若父,若是他堅持李恪繼承皇位,估計就沒武則天什麼事了,可惜歷史沒有如果。
吳王妃疑貞觀中薨,葬安州,今湖北安陸。若這推論屬實,她可比李恪早死不少年,對她來說這不算不幸,至少不用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逼致死。
一無所獲出了博物館,照兮決定明日去墓葬遺址看個究竟。
一口氣爬到半山腰,周圍漸漸起了霧,照兮心中奇怪,今日天氣明明是晴好,這座山也不算高,怎麼就開始起霧了呢?
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來,拿出水壺喝了兩口,照兮心中琢磨還是等霧散了再走比較好。她取出揹包裡的玉簫,拿在手上隨意把玩着。
它比一般的簫要短一些,通體潔白沒有一絲雜質,紋理細膩猶如凝脂,就像豆蔻少女的玉頸,一看就知道是難得一見的好玉石。
只是這簫身中間有三道凹痕,算是唯一的瑕疵,這簫製作的那麼精緻,若是沒有這凹痕,就算沒有鑑定證書,也能拍出好價錢。怪不得叔叔讓她來這裡,想到財迷叔叔眼中的光芒,照兮有點哭笑不得。
照兮豎起玉簫試着吹響它,費了好大勁仍無半點聲響。正在她抱怨上天不公,爲什麼黃藥師就可以武功蓋世還能吹得一曲碧海潮生曲時,一陣噹啷聲飄來,由遠及近,由輕到響……
“蜀王殿下駕到——”
紅牀上的照兮身子一震,她收起心緒迅速將帷帽蓋在自己頭上,稍稍整理了衣冠,正經危坐牀在沿邊上。
李恪在主殿門口停了腳步,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客堂內的傢俱擺設都用紅綢裝飾,上面貼着大紅喜字,屋裡站着的喜娘、女官皆是滿面笑意,手裡端着的蓋上紅綢的盤子。不知爲何,這片紅色讓他覺得很扎眼,深吸口氣,李恪提步走入主殿。
房門嘎吱一開,窸窣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兒那些聲音停了下來,照兮只看見地上的人影來回晃動,像是有人在踱步。
一個男人的說話聲傳來,極具磁性,“你們都下去吧。”
腳步聲往外遠去,門又合上了,想到屋內有一個陌生男人,照兮有些手足無措,人影越來越近,攀上了自己的衣衫,燭光被他擋在了身後,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低着頭,照兮能看見他的衣襬鞋尖。
忽然間眼前一亮,帷帽已被掀開,照兮仍低頭看着地面,心中六神無主,不知道接下來他會怎麼樣,之前喜娘有交代過,下一個步驟應該是喝交杯酒,只是現在這屋裡沒有其他人,照兮瞪大了眼珠,難道他想直接把自己給……
她正在胡思亂想,那人卻轉身離開了,照兮暗自舒了口氣擡起頭,那人背對着她站在屋子中央。
照兮細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兩手背在身後,看着比她高出不止一個頭,他的肩寬闊平坦,站姿挺拔,自有一股皇家威嚴。
照兮心中感慨,好氣勢,皇子真不是蓋的,不過這背影爲何那麼熟悉……
“有些事要先說一下……”說話的同時李恪回過頭,牀上坐着的女子正目瞪口呆盯着他。
“是你!?”
李恪眉頭一皺沒有說話,原來所謂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就是她,那個大放厥辭說他不是人的女子。
照兮仍一動不動盯着他看,“你就是蜀王!?”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自己真是蠢的可以,半夜裡能進王府洞房的男人,除了王府的主人還會有誰……
李恪一臉平靜,說話聲卻帶着一絲怒意,“見了本王還不行禮!?”
照兮終於從驚詫中清醒過來,那日他對她見死不救,害她裹着三牀被子抱着懷爐在牀上躺了整整兩日!她並未行禮,而是怒目看着他。
李恪心中惱火,還沒人敢這麼看着他不行禮的,“楊刺史通文達禮,沒想到他的女兒居然如此傲慢。”
照兮也不示弱,“當今聖上一代明君,沒想到他的兒子居然是個冷酷無情,見死不救之人。”
“放肆!”
李恪一聲吼,牀上的照兮身體一顫又馬上恢復了鎮定,只是她眼中多了一絲懼意,她記起了他是親王,她現在身處男尊女卑的時代,她強自鎮定,仰着的頭低了下來,抓住牀沿的手在微微抖動。
一時間屋子裡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房門嘭的關上了。
再次擡起頭,洞房裡只剩她一人,張口喘着氣,照兮突覺一陣輕鬆,她躺倒在紅牀上,閉上了雙眼。
屋外玉佩敲擊發出的噹啷聲越來越遠,王子山上那和尚的身影越來越近。他手握錫杖,身上灰色僧袍一塵不染。
那和尚一臉淡然,“姑娘你有宿命尚未完成,即是找到給你阿賴耶識的那個人,併爲他一死一生。”
“阿賴耶識是什麼?”
和尚像是沒聽到照兮的話,“等你完成了你的宿業,便能從那世解脫,回到這裡。”
說罷,他走近照兮,把一個金線編制的錦囊放在她手中,“這是舍利一顆,會助你完成使命,千萬不能遺失,切記,切記。”
不知不覺霧已經濃的伸手不見五指,照兮手中握着的東西卻是那麼真實,她只覺得眼前越來越亮,不得不閉上了雙眼。
再次睜開雙眼,還是在洞房裡,錦囊就在身上,帶她來這裡的那支玉簫卻消失了,照兮又掏出了錦囊,拿着那顆舍利出神,這不是夢,她的確遇到了那個和尚,是他讓她回到了盛唐,她還有使命要完成,完成了才能回去。
燭光穿過中空的舍利,照兮眼中波光盈盈。
“阿、賴、耶、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