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整整一天,除了爲人辦事孟雪柔便只窩在書房,有意無意地躲着林晚照。
眼看天色漸晚,孟雪柔估摸着林晚照應該走了這才終於收拾了書案,快步走出書房。
“站住!”
孟雪柔前腳剛踏出姻緣司,身後林晚照的聲音就緊接着傳了過來。
“唉。”
聞言,本來還在爲順利“逃跑”沾沾自喜的孟雪柔十分無奈地搖了搖頭,愁眉苦臉。
“我就那麼討厭嗎?”幾步走到孟雪柔面前,林晚照皺着眉頭,沉聲道:“你是沒辦法躲開我的,除非你向皇上奏明直接把我罷免,要是你真能做到我反而還要謝謝你。”
“林大人說什麼呢!”孟雪柔打量着林晚照一臉不悅連忙討好地笑說道:“我這不是看天色不早了,想快點回家嘛!”
“你以爲我會相信?”冷哼一聲,林晚照卻忽而直直地盯着孟雪柔,沉默不語。
“林大人?”孟雪柔輕聲試探着。
半晌,林晚照終於眼神一動,對着孟雪柔低聲道:“是我不好,嚇到你了。”
“啊?”
林晚照這話一出口,孟雪柔又是嚇了一跳,她細想想打她進了姻緣司的那天起,好像就一直是她在給林晚照認錯,究竟是什麼時候起林晚照竟學會了給人道歉呢?
“沒什麼的。”深諳見好就收之道,孟雪柔微微一笑,對着林晚照說道:“我確實嚇了一跳,不過細想想也沒什麼,你能同我這樣說話就代表你拿我當朋友,也是好事。”
“我是真心的。”
猶豫半晌,林晚照終於吐出這幾個字,可他剛一說完又彷彿生怕再嚇到孟雪柔一般,連忙改口道:“罷了,我先送你回家。”
“好吧。”孟雪柔只得答應着。
一路坐着馬車,孟雪柔與林晚照二人相對無言,孟雪柔眼見着林晚照面色如常心裡倒也安定了幾分,便索性舒舒服服地窩在了角落裡。
“到了。”
孟雪柔正犯着迷糊,林晚照頗爲柔和的聲音就傳到了她的耳邊,讓她瞬間清醒了過來。
“多謝。”
揉了揉眼睛,孟雪柔對着林晚照羞赧一笑:“是我失禮了。”
“我陪你下去。”眼見孟雪柔仍是一臉睏意,林晚照着實有些不放心,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胳膊,他好聲道:“我送你回去。”
“哦。”
林晚照的語氣堅定而果決,這讓本就有些睏倦的孟雪柔乾脆放棄了反抗,輕聲答應着。
微微一笑,林晚照小心翼翼地扶着孟雪柔下了馬車,他剛想鬆開孟雪柔就看到孟家的大門忽然被從裡面打開,一箇中年男子隨即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爹!”
一見孟玉橋向自己走來,孟雪柔立馬眯起雙眼,笑盈盈地呼喚着。
“孟伯父。”
終於反應過來放開了孟雪柔的胳膊,林晚照趕緊對着孟玉橋拱手行禮:“晚生林晚照見過孟伯父。”
“林大人不必多禮。”
一邊將林晚照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孟玉橋一邊微笑道:“這麼晚了還要費心思送小女回家,真是麻煩林大人了。”
“孟伯父言重了,這原是舉手之勞。”察覺到孟玉橋的笑容裡帶着幾分疏離,林晚照連忙拱手道:“晚輩既已送回孟大人便不再叨擾了,告辭。”
“且等等。”孟玉橋見林晚照要走,出聲阻攔道:“老夫觀林大人言談氣度不俗,忍不住想問大人一句,你又何必要在姻緣司這小小地界屈尊俯就呢?”
林晚照聞言略一思索,對着孟玉橋恭恭敬敬地說道:“孟伯父容稟,家資於晚生而言從來絕非依仗,晚生竊以爲無論出身如何都該靠自己的本事去安身立命,否則到頭來也只會坐吃山空。況且姻緣司主管婚姻大事,雖然不比六部聲名顯赫但卻一樣關乎民生,縱然尋常普通卻是在爲平民百姓謀福祉,又何談屈就呢?”
孟玉橋聽完這番話臉上方纔露出欣喜之色,連聲感慨道:“不錯不錯,你這年輕人大有可爲,讓你給柔兒當副手真是委屈了。”
“爹!”
一見自己親爹發自內心地誇讚着旁人,孟雪柔實在忍不住使出小性子,拉着孟玉橋的胳膊撒起嬌來。
“爹說的是實話,人家確實比你有見識。”看向孟雪柔,孟玉橋眉眼帶笑,眼神裡滿是疼愛:“不過論聰明機靈誰也比不過我閨女,林大人你說是不是啊?”
“正是。”林晚照連忙接話道:“孟大人聰慧靈秀,實乃巾幗不讓鬚眉。”
“林大人客氣了。”轉頭看向林晚照,孟玉橋微笑道:“時辰也不早了,大人想必還沒用飯,若是不嫌棄的話不如留下來一起吃個便飯吧!”
“長輩賜飯,晚輩自當感激,哪敢嫌棄。”對着孟玉橋拱手行禮,林晚照畢恭畢敬地說道:“只是我有一故友已在寒舍等待許久,晚輩實在不忍爽約,還請伯父見諒。”
孟玉橋聞言點了點頭,對着林晚照說道:“既如此,那便罷了,林大人慢走。”
“晚生告退。”
林晚照說完這話還不忘再次行過禮,這才轉身坐車離去,等他走遠,孟玉橋便同孟雪柔一起進了家門,卻又只在院子裡的石桌旁坐下。
“柔兒,你實話跟爹說,你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打量着孟雪柔的神色,孟玉橋神色嚴肅,語氣卻依舊柔和:“他是不是喜歡你?”
“這個…我也不知道。”孟雪柔沉吟片刻,回答道:“爹,你從哪看出來他喜歡我的?”
“直覺。”孟玉橋面色不改,篤定地說道:“爲父好歹執掌姻緣司八年,見過的有情人數不勝數。無論是他看你的眼神還是同你相處時下意識的行爲舉止都不可能單單隻出於同僚之誼。”
“是嗎?”孟雪柔聞言訕訕一笑,對着自己老爹說起了心事:“他待我確實不錯,只是我不敢篤定這就真的代表了什麼。爹,我知道你跟我母親、我娘都是真心相愛,可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碰到真正的愛情。”
“傻孩子,日久見人心,真心是需要你自己去體悟的。”孟玉橋疼愛地拍了拍孟雪柔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有一點你始終都要記得,你是三個人的掌上明珠,更是我們的心頭至寶,任何時候你都絕不會比任何人差,你有資格愛慕任何男子或者被任何你覺得出色的男子愛慕。在這世間,人與人無法做到生而平等,但唯獨愛情,卻是可以稍稍平等的。從前你屢次被退婚都只怪爲父年輕時做下錯事,並不與你相干,你大可不必爲此膽怯自卑,錯過了自己的幸福。”
“爹,我明白了。”
孟雪柔聞言沉思半晌,終於說道:“你放心吧,我會自己好好把握的,只是我同他之間性情差異不小,現在就談感情只怕爲時尚早,我還是想慢慢相處着,再看看情況。”
“嗯,爲父支持你。”孟玉橋慈愛一笑,對着孟雪柔好聲說道:“洗洗手準備吃飯吧,吃過了飯好好休息,不要再多想了。”
“好。”孟雪柔乖乖巧巧地答應着。
……
同一時間,安月的住所。
自早上跟孟雪柔談完心,安月便總覺得心裡莫名的慌亂,彷彿有些緊張激動又彷彿有些忐忑不安,這整整一天裡她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懶得用飯飲茶更不想添油點燈,安月就靜靜地抱着膝蓋坐在塌上一動不動,好像在深思熟慮着什麼,又好像是在單純的發呆出神。
“噔噔噔,噔噔噔!”
忽然間,一陣敲門聲自屋外傳來,是那樣的清晰而急促,然而安月卻似乎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絲毫沒有察覺。
“安月!”
就在片刻之後,王繼縱身翻牆,急匆匆地闖進了屋裡。
“你沒事吧?”
黑暗裡,滿頭大汗的王繼緊張地打量着一動不動的安月,急切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王繼的聲音傳入耳中,安月終於有了反應,王繼只見她緩緩擡起頭來,目光黯淡地注視着自己。
“對不起。”
半晌,安月動了動嘴脣,低聲說道:“我不知道一直以來你爲我犧牲了這麼多,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
“你何必要這樣說?”王繼半蹲在安月面前,柔聲道:“喜歡你是我情願的,爲你付出再多我也高興,我不需要你回饋我任何東西。如若你覺得我是個好人可以託付終身,你也可以試着跟我相處,也許你就會徹底明白我的真心,願意同我長相廝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不該走這一步。”安月聞言眨了眨眼睛,對着王繼正色道:“在我心裡,你是個極好的人,是我能夠信賴依靠的人,可我不知道我若真的選擇了你,咱們倆究竟會受到怎樣的非議,你又該如何面對旁人的眼光?百年以後,你我到了地下,又該如何向石巖交代?王公子,世上好姑娘千千萬萬,你沒必要在一個只能給你帶來麻煩的女人身上浪費感情。”
“誰說你是麻煩?”王繼一聽這話心裡着急,連忙反駁道:“這世間有那麼多的人,可他們卻都不是你!我喜歡的是你,我又何須在乎旁人的感受?你與我而言,正是求而不得的心上之人,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至寶!我不許你這樣自輕自賤,更不許你因爲那些莫須有的顧慮生生葬送了我們的幸福!也許你不夠了解石巖,可我卻是知他甚深,他是一個善良的人,必不會希望你一生孤苦無依,縱然他心有不快,到了地下也是我們兄弟自己解決,又與你何干?安月,月姑娘,月兒!你看着我,我纔是活生生的人,你只需要想清楚,你的心裡究竟有沒有我?”
“我…”
被王繼的話語深深震撼,安月紅了臉頰,侷促地望着他。
“嗯?”
漸漸平靜下來,王繼目不轉睛地盯着安月,滿眼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