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人,您怎麼來了?”
眼見常溪臉上掛着淚痕,孟雪柔心裡陡然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果然,這個預感在下一秒常溪一開口便得到了印證。
“我婆婆打我,她打我!”
拽着孟雪柔的袖子,常溪驚恐地哭訴道。
“什麼時候的事?”
孟雪柔連忙問。
“就今早,我婆婆說我掃地不乾淨,還說我不會洗碗,說我一無是處…”常溪說到這裡越發激動,大聲嚷道:“今早,就今早,她還打我!她打我啊!”
“動手的到底是你婆婆還是你丈夫?”
緊皺着眉頭,孟雪柔繼續問道。
“是婆婆,是婆婆!”常溪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驚恐無措地說道:“張陽教書去了,他被支走了!孟大人你救救我你救救我,這個家我沒法待了!”
“好好好,夫人您先別急。”
儘管心裡不甚平靜但孟雪柔依舊維持着最溫柔平和的神色,對着常溪好聲安慰道:“你婆婆打在你什麼地方了?先讓本官看看你的傷勢吧!”
“不!不要!”
常溪聞言驚恐地捂住自己的衣衫,瞪大了一雙眼睛:“不要碰我,我害怕!大人,大人你幫我和離吧!我不想被婆婆活活打死啊!”
“好好好,夫人您別怕,我不碰你!”
眼見常溪嚇得臉色慘白瑟瑟發抖,孟雪柔只能穩穩地扶着她,又對着她好聲安撫道:“我先扶您去後堂稍稍休息,隨後就去張家爲您討回公道。”
“真的?”
常溪眼中隱隱含着淚水,一臉的不可置信。
“本官說到做到。”孟雪柔再次承諾道。
總覺得今日的常溪有些古怪,孟雪柔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沒辦法,孟雪柔只得先領着她到後堂安置休息,再叫白玉瓏過來好生陪着她。
“晚照,張夫人又過來了。”
走進林晚照的書房,孟雪柔沉聲說道。
林晚照本來正在看卷宗,聞言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對着孟雪柔問道:“可是常溪?”
孟雪柔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正是,她說她婆婆埋怨她不會做家務,今早甚至還揹着張陽動手打了她!”
“今早?”
這個時間節點實在特殊,林晚照一驚,也站起身來:“可是在暗衛們撤離以後?”
“應該是。”
孟雪柔略一思索,繼續說道:“晚照,會不會咱們的人早已被張陽發現,他這幾日竟是故意作戲給咱們看的。再或者,張陽是個好的,可常溪還有個惡婆婆,常常趁着張陽不在家毆打苛責於她?”
“也許,問題是出在常溪身上。”林晚照擰着眉頭,沉聲分析道:“雪柔,咱們不能被表面的強弱所誤導,還是先查一查再做定論吧。”
“你說得對,咱們去把張家的左鄰右舍都查一查吧!”
孟雪柔半眯着眼,對着林晚照沉聲道:“從現在開始咱們就是來京城逃難的小夫妻,張家就是咱們要投靠的對象,若是妻子再生了病,便更加悽慘了吧?”
“你是說?”
想到什麼,林晚照試探地問道。
“嗯。”
孟雪柔點了點頭。
一刻鐘後。
孟雪柔和林晚照都換了一身打滿補丁的衣裳,又特意稍稍裝扮了一番才從姻緣司後門悄悄走了出來。
“娘子,咱們走吧!”
心甘情願地入了戲,林晚照挽住孟雪柔的胳膊,滿眼笑意。
“走。”
忽然覺得林晚照笑得十分特別,孟雪柔臉一紅,連忙說道。
故意緊緊攙扶着孟雪柔,林晚照步子沉穩,而孟雪柔也故意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任由林晚照小心翼翼地呵護着她。
又是一刻鐘後。
終於,兩人總算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平安巷,孟雪柔早已不耐煩,一屁股坐在了一戶人家的門口。
深諳借題發揮之道,林晚照趕忙就去敲門:“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林晚照的聲音裡充滿急切,原本只是坐在地上歇息的孟雪柔也跟着入了戲,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誒呦,誒呦。”孟雪柔輕哼着。
“有人嗎?”
林晚照繼續敲門。
“怎麼了?”
沒讓孟雪柔和林晚照失望,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走了出來,打開了大門。
“小夥子,你這是怎麼了?”
眼見林晚照一身破爛衣服額頭又沁出汗水,老婦人關切地問道。
“我們那裡發生了匪亂,我帶着娘子逃難過來。”望着老婦人,林晚照急切地說道:“我娘子懷着身孕,走這一路實在又餓又渴走不動了,請大娘行行好,給我們口水喝吧!”
“懷着身子?”
老婦人一聽嚇了一跳,連忙撥開林晚照來到了孟雪柔的面前,細細打量着她。
本來商量好只說病了,林晚照此刻卻非要說孟雪柔懷了身孕,於是乎她一個姑娘家難免紅了臉,微垂着頭不言不語。
“瞧着氣色還好,卻也沒有顯懷,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親自伸手扶起孟雪柔,老婦人對着她和藹地說道:“看這孩子面色發紅,想是凍的,快跟大娘進屋烤一烤火吧!”
“多謝。”
生怕漏了破綻,孟雪柔低低地說道。
“小夥子,你也進屋吧!”
沒把林晚照忘了,老婦人好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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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
林晚照答應了一聲便同老婦人一起攙扶着孟雪柔要屋裡走去,雖說做戲要做全套,孟雪柔此刻卻對自己的這個餿主意頗有些懊悔,若是林晚照一會再說些什麼讓人害羞的話那又該如何是好?
不容孟雪柔多想,林晚照和老婦人已經帶着她來到了暖洋洋的屋裡,老大娘更是拿出了茶水點心讓他二人儘管吃。
“小娘子,沒到四個月吧?”
眼見孟雪柔小口小口地抿着糕點,老婦人卻不知她是因爲餓過勁沒了胃口,忙笑眯眯地問道:“都是這個樣子,我那時也是到了五個月纔有胃口吃東西的,不過你好歹也要多吃些,只爲了肚子裡的孩子罷!”
“是。”
此刻聽到這話孟雪柔心裡羞得不行,直想一拳打到林晚照的胸膛上,緩了片刻,她連忙對着老婦人問道:“大娘,我跟您打聽一個人,有一個叫張陽的教書先生您可認識嗎?”
“張陽?在平章書院教書那個?”
老婦人略一思索,追問道。
“對,就是他。”
林晚照聞言連忙說道:“我們祖上有親,這才尋了過來,可是老早留下的地址早就不對了。大娘,我們那邊土匪橫行,我這才只能帶着娘子逃難出來,本就是要投奔張先生的。怎麼,大娘竟認識他嗎?”
“何止認識,不就是這一條巷子裡十五號那家嘛!”老婦人嘆了口氣,又對着孟雪柔說道:“小娘子你如今懷着身孕,一定得趕緊找個落腳的地方啊!”
“是,我也想趕緊投靠張先生去,可是我實在不知張先生爲人如何,可否能容下我們。”孟雪柔眨了眨眼,十分懇切地說道:“我夫婦二人絕不是無賴乞丐,等我們稍稍立住腳,就會去找活做的。”
“誒,這張家是個好人家,家裡倒也挺和睦的,就是孩子們都沒有立業,難免窮了些。”老婦人對着孟雪柔,好聲說道:“小娘子放心,不過是兩個人吃飯罷了,若是張家不收你們大娘收留你們,左右我這裡只有我和兒子兩個人,你們暫時落腳還是綽綽有餘的。”
“多謝大娘美意,我們實在不好勞煩旁人了。”孟雪柔靦腆一笑,繼續問道:“我曾聽祖婆婆說,張家老夫人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厲害角色,不知她老人家如今可還好嗎?”
老婦人聞言一愣,連忙回答道:“張老夫人?她走了二十幾年了!”
“什麼?”
孟雪柔和林晚照俱是嚇了一跳,異口同聲地問道。
“啊,就是沒了好些年了!”
老婦人一臉平靜,繼續說道:“當年他們家敗了,連同親家老爺也一同進去了,只剩了張夫人和常夫人跟着張陽兩口子過日子,沒多久張夫人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這不一個月前常老夫人也故去了。”
“您是說,常溪的母親也去世了?”
林晚照忍不住追問。
“是啊,那常溪總也不出門,我看啊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提到常溪,老婦人撇了撇嘴,無奈地說道:“哪有她那樣養尊處優的,到現在竟連做飯都不做,全指望着大兒媳,實在是欺負人啊!”
老婦人這話實在是破有深意,讓孟雪柔和林晚照忍不住對視了一眼,又各自陷入了沉思。
“大娘,多謝您的款待,我夫婦二人感激不盡。”孟雪柔想到什麼,趕緊對老婦人說道:“我們既然知道了張家在哪裡便要先過去了,大娘,告辭。”
這樣說完孟雪柔和林晚照起了身,紛紛向老婦人施了一禮,老婦人見此連忙扶起孟雪柔,好聲說道:“好孩子快起來,你們去吧,若有不妥可一定要再回來啊!”
“多謝大娘恩德!”孟雪柔心裡一暖,趕緊說道。
辭別了老婦人,孟雪柔同林晚照卻不去張家,而是一起直接回姻緣司去了。
“你說,到底是誰在說謊呢?”
走在路上,孟雪柔對着林晚照問道。
“那位大娘是個好人,也沒有理由騙咱們。”林晚照牽着孟雪柔的手,沉聲道:“只是如此一來常溪這樣撒謊又是何苦呢?難道就爲了找藉口和離嗎?”
“我看不像。”孟雪柔看了一眼林晚照,好聲道:“若她當真只想和離,大可不必編出這樣一戳就破的謊話,這豈不是太容易露餡了?”
“也是。”
林晚照點頭瞭然。
林晚照話落,只覺得孟雪柔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忽而有些心虛,他趕緊問道:“怎麼了?”
“我發現你如今越來越會做戲了。”盯着林晚照,孟雪柔輕蹙着眉頭:“以後不許騙我!”
“天地可鑑,再不敢了。”林晚照聞言終於放下心來,對着孟雪柔討好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好好的騙你做什麼?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平白無故地把你往外推,我難道瘋了不成?”
“那就好。”
孟雪柔得了承諾心滿意足,終於收回了目光自顧自地走着,忽而,她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忙對着林晚照意味深長地問道:“你是說,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