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耶律祁暗中緊隨魏驍冉護送冬稅的車隊在涇陽不斷逼近的時候,朝顏在安排部署好蒼梧的諸多事務後也踏上了返會盛金的漫長路途,只是她走的時候只帶走了隨行的兩名士兵,並且將小楓留在了項軻的軍丞府。
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不用多久他們就能重返蒼梧了!
大雪紛揚,朝顏歸心似箭,一路馬不停蹄的直往盛金而去,沿途冰天雪地,然而此時的北越帝都享有“煙雨江天”美譽的江都卻暖意融融綠楊依依,絲毫不見冬日的嚴寒。
長公主府外一輛馬車緩緩停下,府內的丫鬟奴僕齊齊的迎上前來,迎接着外出散心的長公主回府。
一襲青衣的賀蘭瀧月從馬車裡走出來,銳利的眸子輕輕的掃過衆人,沒有瞥見那張陌生的面孔,她的心情頓時明朗了幾分,屏退衆人然後獨自坐在後院裡曬着太陽。
“姑姑,你可回來了!”
靈動清越的聲音將賀蘭瀧月遊離的思緒拉扯回來,靠在躺椅上已有半個時辰,她雖閉着雙眼,可事實上她並沒有睡着過,一回到江都回到長公主府她便很難安下心來,一些人不得不想一些事不得不做。
徐徐睜開雙眸,賀蘭瀧望向遠處娉婷秀雅的女子,連連擡起手,“悅瓏,快過來!”
“姑姑,悅瓏可是日日夜夜盼着你回來了!”
女子揚眉輕笑,邁着輕盈的步子走到賀蘭瀧月,將她從躺椅上扶起來,兩人走到花圃中央的亭子裡坐下,“姑姑,你不知道這些天我們府裡可是出了不少稀奇事兒!”
“是嗎?”
賀蘭瀧月刻意配合的反問一句,鬱悅瓏忙着接侍女遞上的茶水,倒也沒有瞧見她臉上沉寂如死灰般的悵然。
“姑姑走的那天我爹不是剛納了個貌美如花的小妾嗎,爲此我不知暗地罵過他多少回了,直到前天我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孃的安排,這些年來她一直爲沒能替爹傳宗接代而心生愧疚,所以纔出此下策,不過……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鬱悅瓏喝了口茶,無奈的搖搖頭,繼續款款而談:“可惜我爹一介武夫根本就不懂得憐香惜玉,昨夜裡竟把那位小妾給送走了還信誓旦旦的說此生絕不納妾,我娘雖然弄巧成拙
但是打心裡卻是開心的,畢竟我爹也算是變着法的表露心跡了!”
聽着旁人錦瑟和鳴的故事,作爲局外人的賀蘭瀧月,只得感嘆道:“他們夫妻和睦向來堪爲江都百姓的表率!”
“和睦?”鬱悅瓏擡眸,眼底的光彩
像是經冬的花木遽然枯敗,從此了無生機,“我從未見他們吵鬧過,那怕是一句,尋常家的夫妻不該都是隔三差五的鬧騰,牀頭打架牀尾和嗎?有時候我真的是懷疑這所謂的舉案齊眉到底算不算是愛!”
“愛……”很久沒有提起這個字,賀蘭瀧月竟然感覺有些陌生,因爲自始至終她都是被這個字拒之於門外的局外人,“這世間的愛有千千萬萬種,得之我幸失之我憾……”
意識到自己的三言兩語戳中了長公主的傷心處,鬱悅瓏頓時懊悔不已,清淺一笑,很快她招呼着自己的丫鬟過來,“紫雲快將我給姑姑挑選的禮物拿過來!”
“悅瓏爲何要送我禮物?”
賀蘭瀧月不解的望着鬱悅瓏,女子接過侍女手中精緻的匣子,語氣裡頗有幾分無奈:“姑姑,明日可是你生辰!”
“對啊,我竟然都給忘了!”
賀蘭瀧月端起茶碗的手微微一顫,她的生辰對她而言不過是進宮和皇兄敘敘舊而已,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意義了,所以忘記與否並不重要。
“姑姑,可喜歡這隻髮釵?”
鬱悅瓏打開匣子,取出鸞鳳振翅金釵,金光璀璨高貴非凡,最是點睛的一筆當數點綴鳳眸的那顆碧綠的寶石,宛若將天底下所有的碧綠都濃縮於那小巧的寶石裡,細密的眼睫在陽光下浮動,賀蘭瀧月接過髮釵,恍然間有些失神。
“昨日我在萬珍坊挑來挑去也不知到底哪個合姑姑的心意,正好我爹經過,我便將他給拉了進來,這隻金釵還是我爹給挑選的了,他說這金釵的華美熠熠,加上這顆綠寶石的秀雅高潔最是符合姑姑的氣質了!”
“是嗎?”
輕嘲的語氣讓鬱悅瓏以爲長公主並不喜歡這份禮物,低低的嘆了口氣,她有些失落的道:“姑姑若是不喜歡……”
“我很喜歡!”賀蘭瀧月露出滿足的笑容來,然後將髮釵交到鬱悅瓏的手中,“悅瓏,替姑姑簪上吧!”
“嗯……”鬱悅瓏傾身,動作靈巧的將鸞鳳金釵替賀蘭瀧月簪在高挽的髻上,“姑姑,悅瓏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姑姑自會爲你做主!”
見賀蘭瀧月開了金口,鬱悅瓏瞬間如釋重負,起身走到賀蘭的身後,貼心的替她捏着肩膀,“姑姑,韓將軍替他兒子來我們府上提親了......”
“你放心,韓將軍那邊交給姑姑!”賀蘭瀧月對鬱悅瓏所求之事見怪不怪,同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無數次了,而她願意無條件的放縱這個姑娘
,側眸望着笑容如春風拂面的姑娘,半響問了一句:“不過,你這是不打算將自己嫁出去嗎?”
“嫁,悅瓏自然是要嫁的,不過……悅瓏要嫁的人必須是與我心意相通之人,而非聖旨皇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的滿是銅臭味的婚姻!”
鬱悅瓏的話像一盆了涼水澆在頭頂,曾經花樣年華的她也是懷着這樣堅定的信仰,只可惜兩情相悅終究是輸給了那道無法忤逆的聖旨,同樣的遺憾絕對不會發生在這個姑娘身上,因爲現在她已經是權傾朝野的北越長公主。
“悅瓏莫非有心儀之人?”
“姑姑!”難爲情的回到座位上,鬱悅瓏低着頭,將紅了半邊的臉深深地埋下,“姑姑可記得去年來過長公主府的那位的重公子!“
重鈺!
賀蘭瀧月眉梢一挑,去年盛夏重鈺的確來過長公主府,只是她從未聽悅瓏提起見過他們見過面的事情。
“你們……”
“那日我在公主府放紙鳶,紙鳶繞到了樹上,我便爬上樹去取,重公子恰巧從樹下經過,而我的袖中的手絹恰好落下,然後重公子就伸手抓住了我的手絹,這手絹到現在我都還留着了……”
鬱悅瓏邊說邊掏出當日的手絹,放在手中細細端賞,眼底盡是癡迷,賀蘭瀧月知她對重鈺動了心,詫異之外卻也覺得理所當人。
“悅瓏你眼光不錯,那位重公子絕非池中物,你且耐心等待,姑姑自會爲你安排好一切!”
“謝謝姑姑!”
鬱悅瓏收起手絹,跪在賀蘭瀧月面前謝恩。
“趕緊起來吧!”
賀蘭瀧月略帶嗔怪地望着見外的鬱悅瓏,隨着面前跪着的女子站起來,前一瞬還溫柔輕和雙眸頓時如霜雪驟降,一片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
從遠處走到亭前的官服男子,伸手拘謹地朝賀蘭瀧月拱了拱:“聽聞長公主回府,母親特意讓我接你回府上聚聚!”
“一路舟車勞頓,我想早些歇息,你還是自己去吧!”賀蘭瀧月臉色微沉,言語裡的意思相當堅決,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見男子依舊杵在面前,她沒來由的心煩意亂,“悅瓏扶我進屋……“
“悅瓏遵命!”
鬱悅瓏脆脆地應了聲,攙扶起賀蘭瀧月往屋裡走去。
和風拂面而過,立在亭前的男子沉默半響,然後訕訕的轉身離去,對於一個新入府的丫鬟而言很難想象這位便是叱吒朝堂的長公主賀蘭瀧月的夫婿。
廷尉之子宋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