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雪飛蕩,冷風撲面,朝顏晃神地走出酒樓,甚至落下了那件禦寒的羽緞,一時之間心不知所處,不知所安。
“姑娘……”
不明所以的項軻持傘追上前來,卻被女子執拗的推開,白雪落在她的濃密的眼睫上,倒映出眸底的一片虛無。
“容我一人靜靜!”
“可是……”
項軻不在繼續說下去,這是他從未在她眸底從未看到過的深癯情緒,感傷無奈失落甚至還有些自嘲,站在原地目送着行走在深雪地上的女子,忽然之間他很是好奇耶律祁和她之間的對話。
頂着風雪回到軍丞府後朝顏就回到屋裡,獨自喝起悶酒,在項軻的吩咐下所有人退出了別院,冬雪寂寂的別院再無人打擾。
蒼梧的荇酒比之盛金的酒還要烈幾分,一口入嗓只覺喉嚨焦灼似烈火欲焚,越喝越發覺得口乾舌燥,她平日酒量不錯與重鈺可有一比,今日卻不知爲何兩小壇不到的樣子已經頭腦眩暈。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喝醉過了,記得上次喝醉還是在雅舍裡,其實那次她喝的並不多,只因爲那日他房裡燃着異香,香氣融於酒中七烈性堪比迷藥。
夏侯謹……夏侯謹……
夏侯門閥的七公子,這個她口口聲聲要殺死的男子,這個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卻沒想到到頭來是他從耶律祁那裡爲她搶來了救命的解藥,說出來怕是沒人會相信吧!
她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服下解藥的呢?
醉眼朦朧的抱起酒罈,朝顏推開門踉踉蹌蹌地坐在飛檐之下,冷風拂面帶走了臉頰僅存的一絲溫存,吹着冷風她也清醒了些許。
當日她在大雍的軍營將自己隱藏的極好,那個人是如何發現她身中劇毒的,又何以在趙琮準備對西戎兵打動總進攻的前日獨自離去,卻又暗中冒險深入西戎軍營奪取解藥,他孤注一擲的背後究竟目的何在?
以解藥交換弒天闕?
可他沒有。
記得當時離開軍營的時候他只是輕輕巧巧說了句“要報仇我在盛金等着你!”,這一路走來反而是她執意來到盛金進入夏侯府從而接近他,他對她知根知底完全可以以此要挾她,可他還是沒有,甚至於在小五出現後他們達成交易時他也解藥隻字未提。
他親口說過他要的是
弒天闕,原本可以輕易達到目的,卻來來回回的饒了這麼一大個圈子,這實在不是夏侯七公子的行事作風!
“解藥,解藥……”
低下頭望着懷裡抱着的酒罈,朝顏愣了愣,放下手裡的空罈子,暗暗掐着手指推算着時間,耶律祁當日說過她服下的毒藥,每隔七天發作一次,七七四十九天若沒有解藥便會七竅流血而亡,所以說她服下解藥應該是在第六次毒發之後。
眉梢輕輕一揚,她低頭思忖,半響一抹驚愕從清鬱的眸底浮現,那日她親眼目睹小五還活着後被夏侯謹傳召,當時夏侯謹端起酒杯要同他喝酒,所以說……解藥是摻在那杯酒中被她服下去了。
“原來如此?”低低一笑,朝顏自言自語,“夏侯謹啊夏侯謹,你這是在耍我嗎?”
心若亂雪無處可安,無論他懷着怎麼的心思,他們始終都站在對立的一面,註定只能是拔刀相向的宿敵。
“阿顏……”
朝顏收攏如麻的心緒,只見小楓鑽進院子,手裡拿着的正是她落在酒樓的那件羽緞,“這是耶律公子送來的,他正在偏院的議事廳,項哥哥要我過來問問你的意思!”
“轉告項軻我半個時辰後會議事廳!”蒼梧之行對重鈺的後續計劃的進行至關重要,她不該顧此失彼,更不該因爲耶律祁的三言兩語而讓自己亂了分寸,長眉一軒,朝顏的眼神在風雪掩映裡變得深邃而又冰冷,“小楓去廚房幫我端碗醒酒湯!”
“喲!”
孩子將手裡的羽緞交給她,拔腿就跑出院子,不到半刻鐘就捧着碗醒酒湯來,喝完醒酒湯朝顏進屋裡躺了會兒,換了身素淨秀雅的鴉青的鍛裙這才前往議事廳。
“敘完舊情我們該談談正事吧!”廳中很暖和,耶律祁正斜眯着雙眼,甚至享受的樣子,朝顏旋身坐在他的對面,“不到兩千的西戎兵可與大雍抗衡?”
耶律祁頓時睜開雙眸,一把扼住她的肩頭,眼神似狐狸般狡詐,“但至少可拿下大宛!”
“如今的蒼梧守軍軍紀渙散,軍隊上下多是些坐吃軍餉腐官,你拿下蒼梧倒也不是問題!”
朝顏歪着腦袋直言不諱,伸手不打笑臉人,聽到如此順耳的話,耶律祁頹然哈哈一笑,頓時撒開手,揉了揉被捏得痠疼的肩膀,朝顏冷不防的提醒道:“不
過,我可聽說趙琮的三萬大軍就駐紮在平寧城!”
哪裡是聽說,分明就是衆人皆知的事實,耶律祁的臉色如變天般陰沉下來,若不是趙琮三萬大軍在平寧城隨時可以支援蒼梧,這裡早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見耶律齊心中已有所顧忌,朝顏攤開雙手繼續激將道:“你若執意要拿下蒼梧,我們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大不了玉石俱焚!”
男子一記重拳搗在棋盤上,有細密的裂痕隱隱乍現。
“你有證據麼?”朝顏視若無睹的從瓷罐裡掏出一粒白子,來來回回猶豫半響然後輕輕地落於棋盤的正中央,揚眸注視着有恃無恐的男子,她恍然大悟的一拍腦袋,難爲情的解釋道:“對了,其實那些書信都是由我代他寫的!”
“什麼?”意識被耍的得團團轉,耶律祁的額頭青筋暴起,就在他認定自己被徹底的算計後,一絲尚存的理智讓他再次揚起釋然地笑容,“那上面的印鑑豈能作假?”
“印鑑自然是真的,不過……”
朝顏的刻意停頓,讓耶律祁急不可耐:“不過什麼?”
“有些事情你恐怕並不知道,我雖然是沐王府的人,可我真實的身份是夏侯府七公子的心腹了,我所做的這一切可都是夏侯少爺的意思”見耶律祁將信將疑,她起身從項軻的手中接過寶劍,雙手奉上,“不信你瞧瞧這把劍……”
耶律祁遲疑的接過女子遞來的短劍,一寸寸緩緩的抽出,寶劍青淵沒有多人會不認識,而這把劍的主人正是七公子夏侯謹,心猛然一抽,所有的籌碼都被碾壓的粉碎無疑,手臂頓時一揚,明晃晃的青淵瞬間橫在女子的頸間
“姑娘!”
一聲驚叫中項軻持刀指向耶律祁,
“退下!”朝顏望向衝動的項軻,眸底一片波瀾不驚,項軻狠狠的瞪一眼耶律祁,心有不甘的收回長刀退出大廳。
“你們是打算將我西戎人逼至絕路?”
“趕盡殺絕的恐怕是大雍宮裡的那位吧!”朝顏笑得坦蕩,絲毫沒有被人脅迫的驚慌,“西戎一族如果就此消失於蒼穹大陸,恐怕非你所願吧?”
“你們這是要幫我?”
淡淡一笑,朝顏擡手輕輕的將青淵從頸間推開,“確切的來說是……各取所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