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8節

艾米:塵埃騰飛(37)

陳靄自感底氣不足,心虛地說:“我—我英語不好—我不知道—怎麼告他—”

小杜不接受這個解釋:“你英語不好,我不是一直在幫你嗎?你真的要告,還怕英語不好?你可以請律師—”

“請律師—不花錢嗎?”

“難道你爲了怕花錢,就讓那個混蛋逍遙法外?”

“我覺得他—也沒把我怎麼樣—”

小杜氣急敗壞:“哼,那就怪我多事了。早知道你不覺得他把你怎麼樣了,我就不該打這個911,免得姓祝的恨我一頭包。我是看你們吵成那樣,怕你吃虧,才幫你打911的,結果警察來了你又不告那個混蛋,你還提醒那個混蛋快跑,你這不是讓我做惡人,你自己做好人嗎?”

“我—我沒那個意思—”

“我告訴你,你不告他,該你後悔。他肯定會報復你的,你等着瞧吧!”

陳靄可憐巴巴地問:“那—那我們—我們現在再給警察打—電話告—告祝老師行不行?”

“算了吧!你到現在還滿口‘祝老師祝老師’的,你捨得告他?你告也告不出名堂來。我真不明白,爲什麼你要跟他這種人來往,如果是我的話,早就一腳把那個混蛋踢出門去了,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樣的下場,你是怕他還是怎麼的?”

“我—我—是有點怕他,不過—都是爲了你。”陳靄知道紙已經包不住火了,只好如實相告,把爲什麼怕祝老師的真實原因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小杜一聽,大發雷霆:“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靠不住?我把滕教授借錢給我的事告訴你,是怕你爲我擔心,是信任你,你怎麼可以轉身就告訴—那個混賬王八蛋呢?你還說是爲了我,你這是爲了我嗎?說你是在害我還差不多!”

陳靄沒什麼可替自己辯護的,只好不斷賠禮道歉。

小杜發了一陣脾氣,見陳靄始終不回嘴,也不好意思再發脾氣,只擔心地說:“現在怎麼辦呢?姓祝的肯定會去向王蘭香告密,王蘭香肯定會鬧得滿城風雨,那時不光我要遭殃,滕教授也跑不掉。這事是你鬧出來的,你自己去向滕教授說清楚吧!”

小杜說完就進自己的臥室去了,留下陳靄一個人站在客廳發呆。

陳靄沒想到就這麼一會功夫就得罪了滿世界的人。祝老師和小杜,不用說是已經得罪了;如果滕夫人知道了借錢的事,肯定要跟滕教授大鬧,那她就把滕教授兩夫妻也得罪了;祝老師再到趙亮那裡告個黑狀,那她就把趙亮也得罪了;如果女兒相信了這些胡說八道,那就連女兒也得罪了;如果祝老師還到她老闆那裡去告一刁狀,那她說不定連工作都保不住了。

她這個人活了半輩子,最怕的就是得罪人,總是寧可自己吃虧,也不願意跟朋友把關係搞僵。現在可好,怕來怕去,躲來躲去,還是得罪了一世界人。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狠下心來不理祝老師,至少可以少受半年罪。

她想來想去,決定先救燃眉之急,給滕教授打個電話,好讓他有個思想準備。至於滕教授會怎麼罵她,就不是她能決定的了。

剛說了幾句禮節性的客套,滕教授就聽出她不對頭,半開玩笑地問:“怎麼回事?跟人吵架了?”

“嗯,跟人吵架了,跟那個—祝老師。”她把今天的事情經過大致說了一下,有些太難聽的話簡直說不出口,就含含糊糊帶過去。

滕教授應該是聽懂了,關切地問:“他—有沒有—傷到你?”

“沒有—”

“沒有就好。別生氣了,別把身體氣壞了。你不是說他很快就要回國了嗎?回去了就清淨了—”

“滕教授,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希望你—聽了不要—生—我的氣—”

“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

“我主要是—想提醒你一下—你要當心—”

“我怎麼啦?姓祝的—提到我倆的事了?”

“他—是—亂說了一些—但是我—我不是提醒你—這事—而是—你跟—小杜的事—”

“我跟小杜有什麼事?”

陳靄把泄露借錢秘密的事源源本本都講給滕教授聽了,抱歉說:“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

“你是不是因爲這事—才—不敢斷絕—跟他的來往的?”

“嗯,我怕把他得罪了,他會向王老師告密,把你借錢給小杜的事說出來。”

“傻瓜!你就爲這忍受了他半年?以後別這麼傻了,有什麼事就告訴我—我們可以一起商量解決辦法,不要一個人扛着—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互相照顧一輩子的,你有了麻煩不告訴我,我怎麼照顧你呢?”

陳靄只覺得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她在世界上活了這麼久,從來都是她照顧別人,給別人出主意,替別人撐腰,還從來沒人這麼照顧過她。危難之中有這麼一個堅如磐石的人供你依靠,而不是比你更驚惶,也不是忙着把責任推卸給你,那種感覺真好啊!

滕教授見她沒吭聲,安慰說:“我相信你是個很有頭腦的人,如果你做了什麼不聰明的事,那肯定是因爲不得已,就像借錢的事,你也是爲了替小杜洗刷纔講出來的,不是故意傳話,而且你那時也不知道祝先進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沒看出他是這樣的人,不然早就會阻攔你跟他來往了—”

陳靄得了滕教授的親口開脫,心裡不那麼內疚了,但仍然很擔心:“現在怎麼辦?我的意思是,祝老師肯定會去向王老師告密—”

“沒事,只要我們幾個人都不承認,他就沒辦法—”

“不承認?不承認什麼?”

“不承認你對他說過我借錢給小杜的話—。你告訴他的時候,沒別人在場吧?那就是死無對證的事,他說你說了這話,你說你沒說這話,他當時又沒錄音,有什麼證據?”

陳靄還是沒想通:“但是—”

滕教授像哄小孩一樣說:“是不是覺得撒謊不好?沒什麼嘛,不撒謊也得看是對誰,對朋友不應該撒謊,對敵人撒謊就沒什麼了。他現在是我們的敵人,對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就算我不承認,王老師她—總有辦法發現你借了錢給別人吧?以前她可能沒注意,現在—姓祝的一告密,她肯定會—查你的賬,她一查不就發現了嗎?是不是你們的錢—不是放在一起的?”

“哈哈,錢不放在一起是不可能的。Nancy這麼愛財又這麼有控制慾的人,會允許我保留自己的賬戶?從談朋友開始,她就接管了我的全部收入,我們的工資都是直接打進同一個賬號,由她掌握—”

陳靄一陣驚喜:“那是不是她老早就知道你—借錢給—小杜的事?”

“如果她老早就知道,那還不老早就鬧翻天了?”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滕教授笑了一下說:“是這樣的,那筆錢實際上是教育貸款。但小杜是外國人,不能單獨貸款,必須有美國公民或綠卡持有人擔保才能貸到款,我就替她擔保,貸了一筆款—”

“原來是這樣!那小杜怎麼說錢是你借給她的呢?”

“那筆錢完全可以說是我借給她的,因爲上面押的是我的身家,如果小杜不還這筆錢,那就該我還,這就是貸款需要擔保的用意。”

“小杜應該不會不還錢吧?”

“那就要看她有沒有還貸能力了。如果她畢業後在美國找不到工作,或者工作時間不夠長,她就沒能力償還這筆貸款。”

“那怎麼辦?”

“我對這種情況已經充分考慮過,萬一她還不起我也能應付,不然我不會替她擔保。”

“你—真是個好人。”

“主要是因爲她父母實在拿不出最後一年的學費了,她學了三年,馬上就要畢業了,如果輟學,就太可惜了。怎麼說她也是我幫忙弄到美國來讀書的,我不能讓人家父母傾家蕩產,最後女兒連個學位也沒拿到—”

陳靄又誇了幾遍“你真是個好人”,然後問:“你就不怕王老師知道?”

“當時認爲她不可能知道這事,所以很爽快地擔了保。我那時哪裡知道會有一個陳靄闖進我的生活呢?”

陳靄趕緊做了幾個自我檢討,滕教授解釋說,“我這樣說不是在責怪你,只是說段歷史,那時的確沒想到有一天會認識你—-”

“我也沒想到會—認識你—”

“錢的事,你別擔心,我已經替小杜找到了一個做TA(teachingassistant,助教)的機會,她下學期的學費就減免掉了,每個月還有收入,可以還掉一半貸款。她是學會計的,畢業後應該能找到工作,很快就能把貸款還掉—”

“但是現在—如果祝老師—”

“只要你不承認就沒事—”

兩個人又商量了一些相關事宜,滕教授說:“不過Nancy這個人也不是一定要拿到證據纔會大鬧的,她愛捕風捉影,有一點藉口就會大鬧,所以你跟小杜說一下,叫她這幾天到朋友那邊去住,等事情過去了再回家,以防萬一—”

陳靄很發怵,小杜對泄密的事已經那麼不高興了,現在又要被打發到朋友那裡住,小杜肯定更不高興,她簡直不知道怎麼對小杜開口。

滕教授似乎意識到了,提議說:“還是我去跟她說吧。你也要小心,Nancy可能不會對你怎麼樣,但我怕那個姓祝的狗急跳牆—。這樣吧,這幾天我每天來接送你上下班,晚上就別去學校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別接送我了,那多—麻煩—”

“沒什麼,就這幾天,姓祝的走了就沒事了—”

“但如果讓王老師知道—”

滕教授沉吟片刻,改了主意:“好吧,那我找個人每天接送你。”

打完電話,滕教授很快就過來了,跟小杜談了一會,就對陳靄說:“我送她去她朋友那裡,你自己當心。從明天起,我讓小屈來接送你。” шшш⊕TTkan⊕¢o

接下來的幾天,陳靄上下班都是小屈開車接送。小屈三十出頭,開一輛很不便宜的新吉普,聽口氣在國內是大款,女朋友出了國,他千里迢迢追過來的。但來了之後卻發現女朋友已經跟一個美國白人好上了,小屈不服氣,發誓要爲國爭光,堅決把女朋友奪回來,花多少錢多少時間都不怕。

但小屈是商務簽證過來的,呆不長,沒法在美國打持久戰。後來是滕教授幫忙,讓小屈進了C大的一個什麼班,纔可以在美國呆下來,跟那美國白人決一活戰。到目前爲止,小屈(或者小屈的吉普)已經迷倒了無數大陸來的女生,但他那跟了白人的女朋友還沒回心轉意。

小屈很豪爽,很講江湖義氣,口口聲聲稱滕教授爲“滕哥”,第一次來接陳靄,就表決心說“滕哥的女人,我一定要保護好”,搞得陳靄滿臉飛紅,連連解釋:“我不是滕教授的—什麼人,我只是他的朋友—”

爲了解釋滕教授爲什麼叫小屈接送,陳靄又把滕教授如何借錢給小杜、自己如何泄密給祝老師、祝老師如何糾纏她、小杜如何報警、祝老師如何威脅要報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小屈。這次泄密更徹底,連滕教授貸款的事都講出來了。等到講完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又犯了大嘴巴的錯誤,不免大失其悔,連連叮囑小屈別對任何人講這事。

她吸取上次的教訓,這次剛犯泄密的錯誤,就趁熱向滕教授坦白了。

滕教授哭笑不得:“陳靄啊,你爲了向小屈證明不是我的女人,就把我的秘密抖落出去?做我的女人就那麼—吃虧,那麼不光彩?”

滕教授不點穿,陳靄還真沒想到自己這次泄密是因爲這個原因,不過既經點穿,她也承認她的確是爲了洗刷“滕哥的女人”的名聲才泄密的,但那不是因爲她覺得做“滕哥的女人”吃虧,而是怕引起誤會,惹出麻煩。

她忙不迭地聲明,生怕滕教授因爲誤會生氣。滕教授說:“跟你開玩笑的,知道你是怕惹麻煩。”

就這樣,陳靄在小屈的保護下緊張兮兮地過了幾天,滕夫人那邊沒動靜,祝老師這邊也沒動靜,她以爲這次又是自己嚇自己,虛驚一場呢,正在想是不是該把小杜叫回來,東窗事發了。

事是從滕家發起來的,滕教授打電話來,急匆匆地說:“Nancy現在正在去你家的路上,我越阻攔她越懷疑,所以只好讓她去你那裡覈實,你當心點,記住什麼也別承認,我馬上給小屈打電話,讓他去保護你—”

陳靄嚇得心兒亂跳,手腳發軟,口乾舌燥,還沒鎮定下來,滕夫人已經到了,貌似用腳在踢門,踢得咚咚響,然後是滕夫人那特有的女沙音:“開門!開門!有種的把門打開!”

陳靄知道自己沒種,很想裝作不在家的樣子,不給滕夫人開門。但她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要殺要剮,還是儘早了結吧。再說滕夫人叫那麼大聲,陳靄擔心隔壁左右都跑出來看熱鬧,她只好把門打開。

艾米:塵埃騰飛(38)

接下來的鏡頭,很像老電影裡國民黨搜查地下黨的一幕,滕夫人進得門來,以力排巨浪的架勢,將陳靄往旁邊一推,怒氣衝衝直撲小杜的房間。

但陳靄就學不來地下黨了,連地下黨的親戚都學不來,甚至連不明真相的羣衆都學不來,她不敢上前圍觀,怕滕夫人找不到小杜會拿她練手。她向門外張望了一下,沒看見小屈的吉普,知道沒人看在黨國的份上來增援,一切全靠她自己了。她乾脆就站在門邊,準備一看勢頭不對就逃跑。

她聽見滕夫人在小杜房間罵罵咧咧的,但用的是家鄉話,她聽不太懂。她想起自己也有這個毛病,不會用普通話罵人吵架,哪怕正說着普通話的,一旦需要罵人吵架了,就馬上改成了家鄉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罵聲未絕,又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滕夫人開始打砸了,砸得陳靄心疼肚疼,因爲這事因她而起,滕夫人砸了東西肯定該她來賠,這乒乒乓乓的聲音,就標誌着一張張綠色的紙票子從她手裡溜走了。

但她不敢阻攔,怕越阻攔滕夫人越來勁,也怕滕夫人一花瓶扔來把她砸破了相。她只隔得遠遠地聽着,從乒乓聲中推測滕夫人砸的是什麼,判斷自己賠不賠得起,只要滕夫人不砸手提電腦,其它的小玩意她應該賠得起。她記得小杜走的時候把手提電腦帶走了的,所以還承受得住,不至於精神崩潰。

還好,滕夫人只打砸了一通,沒搶沒燒,就衝出來審問陳靄:“那個%…@#¥¥%……?”

滕夫人說的是家鄉話,陳靄聽不大懂,但又怕不回答會激怒滕夫人,一着急,居然冒出一句英語“Ibegyourpardon.(對不起,你說什麼?)”,說完她就後悔死了,這句英語是她在國內時學的,很可能是過氣英語,反正在美國很少聽人使用,現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來,真是找死了。

還好,還好,滕夫人是學英語出身,而且是國內學英語的,大概也是“Ibegyourpardon幫”的,沒覺得她唐突,而是立即改用普通話問了她一遍:“那個婊子養的到哪裡去了?”

外地人說普通話有個毛病,就是顯得特別柔和,大概是因爲咬文嚼字,憋腔憋調,說得不那麼連貫,氣勢就減弱了不少。

陳靄也用普通話回答:“誰?小杜?打工去了吧—。王老師,今天到底什麼事呀?”

看來吵架還是用家鄉話比較順口,髒話狠話都是呼之欲出,但這兩人的家鄉話相差太遠了,到了彼此聽不懂的地步,爲了吵架的順利進行,兩人只好憋普通話,結果搞得像讀課文一樣,致使本次吵架的火爆程度大打折扣。

滕夫人念課文一樣說:“你別裝像,到底什麼事,你還不知道?”

陳靄念課文一樣答:“我真不知道啊—”

“哼,你不知道?她問滕非借錢的事,你不知道?”

“借什麼錢?”

“借學費,幾萬塊!難道不是你告訴祝先進的嗎?你自己說過的話,你不記得了?哼,我把你當朋友,你卻夥着滕非一起來騙我,你配做朋友嗎?”

陳靄知道撒謊的時刻到了,黨考驗我們的時刻到了。她從來沒撒過謊,至少沒故意撒過謊,至至少沒按事先的安排撒過謊。現在要按事先安排故意撒這麼大的謊,真有點撒不出口。但她知道不撒謊沒別的辦法,她有兩個鄉親們要保護,不能只爲自己良心好過就說實話。會不會,想想革命老前輩,江姐,劉胡蘭,趙一曼,當着敵人不都是紅口白牙死不認賬嗎?就把滕夫人當成國民黨女特務就行了。她茫然地問:“什麼學費?我沒對祝老師說過什麼學費的事—”

“你沒說過?”

“沒說過。”

“真沒說過?”

“真沒說過。”

“那他爲什麼要騙我?”

“我怎麼知道?是不是因爲他最近跟我鬧了一大出,故意生點事報復我?”陳靄把祝老師要她當“海外搭檔”,她沒同意,祝老師大發脾氣的事講了一遍。

正如滕教授高瞻遠矚預見過的那樣,滕夫人作爲自行認證的綠帽子佩戴者,聽到祝老師的醜惡行徑必然義憤填膺,滕夫人當即代表廣大女性控訴道:“怎麼男人都是這麼一個德性?走到哪裡都在想着搞女人,他們把自己的老婆放在什麼地方?這種男人,都該一個個閹掉,看他們還在外面亂搞不亂搞—”

陳靄想着如果能把趙亮閹掉那該是多麼幸福,不禁神往地說:“就是,都該閹掉!”

兩人正在閹男人,滕夫人突然問:“你說姓祝的報復你,那小杜又是怎麼回事?”

“哦,小杜?”陳靄打了個激靈,差點露餡,幸好滕教授事先就創作好了臺詞,而陳靄也爛熟於心,“這次是小杜打的911嘛,祝老師肯定恨死她了。不管怎麼說,幾萬塊錢,總得有個來路,對吧?王老師,你查查滕教授的帳,就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借幾萬塊錢給別人了。”

滕夫人顯然早就查過賬了,極英明地推斷道:“原來姓祝的是想借刀殺人,把我當槍使?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我是那麼好騙的麼?”

“就是,騙人騙到我們王老師頭上來了,真是瞎了眼!”

滕夫人有幾分得意地說:“其實我早就看出那個姓祝的在撒謊,因爲他造謠造到你頭上來了,說你跟滕非也有一腿—”

“是嗎?”

滕夫人指指小杜的房間,說:“他說那個賤貨跟滕非有一腿,我還相信,他說你跟滕非有一腿,我就知道他在撒謊了。”

這一點滕教授絕對沒料到,沒事先創作臺詞,陳靄只好即席創作:“爲什麼?”

“滕非這個人我知道,他搞的都是那些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像你這麼老的,他不會搞的—”

這是陳靄來美國後,第二次被人說老了,上次是小杜,這次是滕夫人。小杜說她老,她沒反駁,因爲小杜畢竟比她年輕,而且說得也比較隱晦。今天滕夫人也來說她老,就太過分了。滕夫人比她年紀還老,憑什麼也說她老?

陳靄忍無可忍,反駁說:“誰說他看不上老的?他姐姐不老?比我還老!”說完這句,她就恨不得把自己舌頭扯出來扔垃圾桶去:你幹什麼呀,陳靄?人家滕夫人不懷疑你,不是正好嗎?你還無事生非,爭着搶着讓她懷疑你?

滕夫人解釋說:“那個老妖精不同,一個是她死皮賴臉纏着我們滕非,另一個她是離了婚的,不像你是有丈夫的。我們滕非花是花,他還是有原則的,一是不搞煙花女子,嫌她們髒;二是不搞三十五歲以上女人,嫌她們老;三是不搞有夫之婦,嫌她們又髒又老。”

陳靄差點又要拍案而起,反駁“有夫之婦又髒又老”的謬論,但她終於成功地壓下了這個衝動,陪着滕夫人續寫那篇“從混蛋祝先進看天下男人一般花”的檄文,兩人可着勁把從祝老師到滕教授再到克總統的一干天下男人罵了個夠,十分解氣。

滕夫人告辭的時候,指了指小杜的房間,很過意不去地說:“那些東西怎麼辦?我當時真是氣瘋了,幾萬塊啊!拿去養小蜜,誰知道了不生氣?我砸的時候,你怎麼也不出來阻攔我一下呢?”

“那些東西你別擔心,我明天就按原樣去把東西買回來擺好,不讓小杜看出來,萬一看出來了,我就說是我不小心弄壞的—”

滕夫人走後,陳靄像剛從高考考場出來一樣,腦子高速運轉,精神高度興奮,就是不知道在轉什麼,一直到小屈敲門纔回過神來。

小屈笑嘻嘻地問:“是陳嫂打贏了還是王嫂打贏了?”

“又瞎說!你剛纔躲在哪裡看大戲?”

“就在你門外—聽大戲,沒看。”

“你的車呢?我怎麼沒看見你的車—”

“連你都能看見我的車了,那還算本事?呵呵,在寒風裡站了這半天,差點凍死我了。”

陳靄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現在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休息去了—”

“別客氣,都是滕哥的女人,誰打傷了都不好,我們做兄弟的,幫忙看着點是應該的。”

“都是滕哥的女人?你們滕哥到底有多少女人?”

“多得很。陳嫂,你這裡沒事,我就告辭了,我自己還有女人要保護呢。”

小屈一走,陳靄就給滕教授打電話彙報與滕夫人鬥智不鬥勇的過程,講得繪聲繪色,相當得意。

滕教授聽得哈哈大笑,聽完後評論說:“陳靄,看不出來啊,你也挺會哄人呢,我以後要小心點,別被你哄得賣了還在幫你數錢—”

陳靄一下泄了氣,真是冤枉,清白了一輩子,正直了一輩子,沒想到最終還是落下一個騙子的罵名。她委屈地說:“我怎麼會哄你呢?我誰都不願意哄,這次是萬不得已—”

“我知道,跟你開玩笑呢。”

又等了兩天,的確沒事了,滕教授才把小杜從朋友家接了回來。滕教授走後,陳靄主動向小杜坦白了滕夫人的打砸行爲和她自己清理犯罪現場的行爲,小杜看了一下陳靄賠她的東西,基本都比以前的更好,也就沒抱怨什麼,只說:“幸好我那天不在家,不然肯定被她打了,那你就沒辦法賠了。”

“你在家也不會捱打,滕教授派了小屈來保護的,他就在門外,如果聽見滕夫人打人,肯定會進來制止。”

小杜有點酸溜溜地說:“滕教授還挺向着你呢,派小屈保護你,就沒派誰保護我。我說這事都怪你,滕教授連忙替你開脫,說這事都怪姓祝的。我說如果陳靄不告訴姓祝的,姓祝的怎麼會知道?他說如果你不告訴陳大夫,陳大夫怎麼會知道?”

“他跟你開玩笑呢—”

“纔不是開玩笑呢!他說我的時候,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繃着個臉說:‘我答應給你擔保的時候,就囑咐過你,叫你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看,還搞成我的問題了!”

陳靄沒答話,小杜感嘆說:“我發現—男人真是怪,不知道他們腦子是怎麼長的,專門喜歡那些—-奇奇怪怪的女人。比如滕芳那個未婚夫吧,這麼多年輕的女孩他不找,偏偏找個老女人,還是離過婚的,長得又不好,像個男人婆—”

陳靄在這一點上有同感,馬上附和:“我也不明白—”

“說明美國人根本就不懂中國人的美,他們認爲好看的,都是我們認爲不好看的人。你看那些嫁了美國人的中國女人,全都是長得一點也不好看的那種—”

小杜舉了幾個例子,誰誰,誰誰,誰誰誰,都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D市華人,全都是長相平平,但卻嫁了美國白人。可惜除了滕姐,陳靄一個都不認識,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表示贊同小杜的意見,以此補償一下自己的泄密給小杜帶來的損害。

小杜從美國男人說到臺灣男人:“還有些臺灣人也是,我認識一個臺灣來的牙醫,又有錢,長得又帥,不知道怎麼偏偏娶了一個又老又醜又有病的女人—-”

“是不是那女的很有錢?”

“有什麼錢?那女人根本不上班,就在家裡養着,家務都是請人做,那女人每天只彈彈琴,看看書,養養病。告訴你,美國的牙醫最有錢了,他們住的那個房子啊,真漂亮—”

陳靄正在細心推敲小杜這番話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和寫作動機,小杜又轉到大陸男人去了:“就說滕教授吧,先前那個小韓,比你年輕漂亮多了,不知爲什麼他看不上小韓,反倒看上了你—”

陳靄馬上把滕教授搞女人三項基本原則搬出來堵小杜的嘴。

小杜一聽,喜形於色:“真的?滕教授真的有這三項基本原則?”

“他夫人說的,還能有假?”

“嗯,除了煙花女子那一條,其他兩條可以說是天下所有男人搞女人的基本原則。不過有些女人就是不明白這一點,總以爲自己迷戀的男人是個例外,會放着年輕漂亮的女孩不喜歡,卻去喜歡一個年老色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