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歸
一復而三人生戲,戲真戲假戲生死。
天生貴賤本有命,各人造化各人憑。
千載悠悠九仙塵,偏有狂夫呼不屈。
小完大我聚九鼎,敢問華夷人公平!
又曰:
捨生忘死古來有,情重今生已是稀。
一聲一聲心泣血,還顏無卑絕天倫。
無是無非爭春秋,紅顏史上謨幾何?
女兒命薄事未已,處處堪嘆春落花。
一語驚四周。蘇慶東微微一驚卻未變色依舊寫完了那幅字。不過意斷受驚,字的轉折處過於倉促了。蘇慶東擡頭打量了一眼正緩緩向自己走來的張少逸,暗歎了一聲:好個清靈飄逸的小姑娘!
“小姑娘,是你要寫字嗎?”蘇慶東含笑問。“不錯,是我想寫。老先生,打攪了,還請多多包涵。”張少逸雖是淡淡的回答卻依足了禮數,她還是很尊敬面前這個老書法家的。
蘇慶東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着把毛筆遞給了張少逸,“小姑娘,你要寫什麼啊?用什麼字體?”
“我喜魏碑的仙靈清逸,就用魏碑寫我即興所作之詩。可以嗎?”張少逸眉峰一挑,眼底裡滿是自信。雖然是在詢問於蘇慶東但臉上的神采卻分外讓人不得不依着她,沒有人想也沒有人能拒絕她。蘇慶東心下又驚又喜,魏碑,以飄逸爲主卻又不失大家風範嚴謹姿態,這不正是眼前小姑娘的映照嗎?她還能自己吟詩,這可真是難求之奇材啊?蘇慶東掩飾不住的欣喜,他暗想,若小姑娘真是個人才,那說什麼也得助她一臂之力啊!這邊的蘇慶東正暗打主意。
“魏碑?沒聽錯吧?這個十幾歲的小女孩說她要寫魏碑?……”衆人一時議論紛紛。要知道的是,魏碑是極難寫的。很多人只能做到形似三分無神韻。要想在魏碑體上達到一定的水平,沒有幾十年的功力是不行的!何況她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
衆人都抱定了看戲的心態。卻見蘇慶東大手一揮“請!”張少逸居然也不謙詞,徑直上前鋪好宣紙,壓好鎮紙,手中毛筆一轉直奔硯臺,極盡勾墨、挑墨之能事,只把衆人看得眼花繚亂還未看清。
墨已勻好。張少逸凝眉思索,未幾,眉挑,腿分,左手掌擎右手肘,筆下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蘇慶東在側念道:一載之中苦多少,幾人知來幾人曉?生死徘徊任滔滔,兩世爲人險些遭。今朝再寫玉冰鎖,他年何處尋枯骨?一腔愛心化離水,軒轅到朽聚首遙!
一詩罷,張少逸微一沾墨,續寫道:詩仙飄聖五柳庵,狂性內斂大定禪。不是出家勝出家,何乎世俗福貴眼。心禪從定山水間,白雲忽落子無眠。
“好!好!好!”蘇慶東連呼三聲好,哈哈大笑將他的白鬍子震得亂顫不已。“好詩!好字!好風骨!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衆人見說好而且蘇慶東竟然還大聲呼喝稱讚,想來絕非凡品。個個爭相上前一睹,再也無了小覷張少逸之心。
張少逸還沉浸在第一首詩的悲傷中。怕只怕,自己和柳雙笑這輩子是難以聚首相守的了。軒轅相望,朽也難觸。事到如今,除了分開只怕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那邊廂的蘇慶東還在不住的稱讚:這字個個根骨清奇,風骨浩存還不失仙逸之態,真乃魏碑中之極品也!幾句話說的人心大動,紛紛出價欲購之。一時之間,人人競價喊高,場面極其熱鬧。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練書法多久了?師承何人呢?”蘇慶東見此國學後繼有人,心下不禁大喜。“老先生,我叫張少逸。自幼跟隨家中親人練字。談不上別的,只是喜歡而已。”張少逸淡淡的道。手中不住把玩着毛筆,忽然,一個不小心將毛筆掉到了字幅上,頓時污跡一片。衆人大呼可惜。
“老先生,冒昧打攪了。我先告辭了。”張少逸淡淡說完,一抱拳施禮之後竟不再理會任何人徑自揚長去也。
蘇慶東暗歎一聲:若非人正骨傲又哪裡能寫出這樣好的清奇之字啊!大呼“小姑娘,留步。我有話要對你說!”意欲引薦她去深修書法。可惜人已去的遠了,禁不住的連呼可惜,懊惱而返。
從人羣中出來,張少逸面無殊喜之色。而李笑禪也只默默的隨在她身後,不發一言。但是很明顯的,張少逸眉宇中的英氣再度展現。
正前行間,忽見對面行來一根骨清奇的僧人。待到近來,張少逸突然雙手合什爲禮道:“大師,小女子有禮了。”僧人身材瘦削,面相奇特,穿一身桔黃僧衣,戴一副近視眼鏡。見有人搭話當即止步奇道:“施主,有事嗎?”張少逸問道:“大師,我因俗孽纏身,百思難得其解。故此冒昧請求大師指點迷津。”
“嗯。”僧人呵呵笑道:“出家多年,今天第一遭兒遇見你這般人物。有意思!有意思!既是有事要問,那就邊走邊說吧!”言罷當先而走。他那速度可不是走跟跑差不多。張少逸極爲勉強纔跟得上。
張少逸一邊疾走一邊開口道:“大師,我本出身貧寒。但是身世坦蕩,爲人磊落,苦讀詩書,不敢自居有成,實在也是夠用了。”僧人忽然止步道:“嗯。然後呢?”隨即又走。
張少逸又道:“來到威海打工,卻不幸爲情繞身,又遇俗孽,已生厭世之心。還望大師點撥一二,以全殘生。”僧人笑答:“自古多情空餘恨,山山水水總關心。放下心事,自然成佛。”張少逸見僧人說話過於玄奧,便笑問:“敢問大師法號如何?仙駕何處?”僧人笑了一笑又想了一想,答道:“法號無非是個符號,早已忘懷。在哪出家?”擡頭望了一眼遠處羣山,又笑道:“四海爲家,卻又不知何處爲家。若定要問個所在,那便是不 知 道!”老和尚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