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高級生物,總是受時間侷限的,時間的侷限有伸縮性,可以上下伸縮一千年、兩千年,但到了幾十億年開外,那麼是絕對無法適應。而我們偏偏就闖出了時間的侷限!
所以,我們的心中充滿了一種異乎尋常的感覺,難以形容的怪異、錯愕、迷惘和失措!
我們在自己的飛船下站立了好一會,纔開始進入飛船。在我們進入飛船的時候,我們又“感到”有人在向我們說:“祝你們好運!”
祝我們好運,我們的運氣,從某一方面來說,已經是夠“好”的了。因爲我們竟有機會遇到這樣怪誕而不可思議的事情。
當我那樣想的時候,我又深自慶幸,“永恆星”上的高級生物的形狀,本來就和地球絕不相同。如果他們的形狀,竟是和地球人相同的話,那麼我們在那個“博物院”中所看到的“進化”過程,將會是這樣:先是一個完整的人,接着,人便“進化”到了沒有腳,沒有手,進一步,連身子也沒有了,只有一個頭……到後來,甚至只有腦中樞神經……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隻怕我們六個人,誰都免不了作嘔,誰都要昏過去,一個人的一生至多隻一百年,在一百年之中,人絕不會發生什麼變異,所以沒有一個時代的人,可以想像人的身體會因爲“進化”而起着變化。
但是在事實上,這種變化又是緩緩地,固執地在不斷進行着的。
我們默默地上了飛船,等到飛行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做好了之後,革大鵬首先嘆了一口氣:“我們這次,能夠來到這永恆之星,也是一種偶然的機緣,我們再次起飛,是不是能遇到那種宇宙震盪,全然不可預料。我們可稱爲太空流浪者,我們的飛船,和整個太空相比,就像是海洋和海洋中的一個浮游生物一樣,我們可能永遠找不到什麼。在這個星球上,我們至少可以生存下去,有什麼人願意停留在這個星球,我不反對,這裡的‘人’一定會很好地照顧留下來的人。”
白素緩緩地道:“不錯,就像我們地球人照顧稀有的熱帶魚一樣!”
我搖了搖頭:“我不願意留下來。”
我一面說,一面留心觀察別人的情形,只見每一個人幾乎都是毫不考慮地搖着頭。
我又問道:“革先生,你呢?”
革大鵬轉過頭去,他並不回答我的問題,只是道:“那麼我現在起飛了,我們找不到歸宿的時候,大家應該記得我,作爲一個領航員,是提醒過各位的。”他按下了發動動力系統的鈕掣,飛船的底部,產生了強大無匹的衝力,飛船以極高的速度,向前飛去。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一定不去想它!但我們卻是難以控制自己的思想,所以我們逼得仍處在那種茫然、駭然的情緒之中。
我們直到十幾天之後,心情才比較略爲輕鬆了一些,但是這“輕鬆”,卻是有限度的,因爲我們又過了十多天,可以卻仍然未曾遇到什麼宇宙震盪。
我們(尤其是我和白素)變得無事可做,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再向白素詢問她在歐洲,到亞洲神秘地區之行的一切細節,其實我是已經知道這一切的了,但因爲實在無所事事,所以我將她又要每一個小節都講給我聽,反覆推敲,以消磨時間。
當時,我們只不過爲了消磨時間,但後來,我卻發現了許多疑點,將白素認爲已完成了任務的這個想法推翻,又生出了無數事情來(事詳《天外金球》)。
時間一天又一天地過去,我們在太空船,只是在深藍色的,漫無邊際的太空中飛行,我們在開始的時候,還在熱切地盼望着“宇宙震盪”的來到。但是隨着時間的過去,我們幾乎都已絕望了!
我們是在外太空飛行,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而外太空是人類知識範圍之外的東西,我們不知要飛多久,才能夠達到光在一秒鐘之間所達到的速度。然而在這浩渺的空際,距離都是以幾萬光年、幾十萬光年來計算的,我們有希望再闖入銀河系中麼?
我們每一個人,都變得出奇的頹喪,尤其是迪安,他比我們都“先進”,但是這時,他的表現,卻又最差,他用我們聽不懂的話(他是有意不想讓我們聽懂)不斷地講一些什麼。
看他的神情,他象是正在怪我們,似乎我們不應該將他從冰層中挖出來,不應該使他復活!
除了迪安之外,最不安寧的便是法拉齊,他時時會尖聲怪叫起來,使人以爲他的神經,已然分裂,有時,他又會不在主導室中出現,達半個月之久,不知他匿身在什麼地方。
太空船十分巨大,獨如一座球形的七層大廈,有着許多房間,我們也無法一間一間地去找他。而過了幾天之後,他又會像夢遊病患者似地走了出來。
又過了些時候,我們都感到,太空船中,什麼都不缺,可就是少了一樣東西:酒!如果有酒的話,那麼大家的意志就可能不會那麼消沉了。
但是在這裡,卻沒有法子製造酒來,格勒可以製造糧食,但卻不能製造酒。又過了許多時候,迪安和格勒開始研究保持生命的辦法。
他們研究的課題,十分駭人,那就是準備用一種方法,將我們六個人中的五個人的生命,予以“凍結”,只餘一個人,操縱太空船,而“凍結”是輪流進行的,那樣可使我們的生命延長六倍的時間,因爲在生命被“凍結”之際,就像迪安被突如其來的冰層埋住一樣,一切機能停止了活動,人是不會在“凍結”時期衰老的。
我不知道即使他們兩人研究成功之後,我是不是有勇氣接受“凍結”。
但是當他們兩人提出來這個辦法之後,我卻也同意,因爲我們只有儘可能地延長飛船在太空中飛行的時間,時間越長,那我們遇到那種“宇宙震盪”的機會也就越多。
神經本就不怎麼堅強的法拉齊,變得越來越暴躁,他竟然將我們的手錶,和飛船中所有的計時器具,全部都在不知不覺中毀去了。
從那時候起我們已沒有法子獲知時間與日子,我們完全不知道在外太空之外,飄流了多久,和還要飄流多久,我們只是在消磨我們的生命,這時候,我倒希望格勒和迪安兩個人的研究,能快一些成功了。
然而,他們兩個人的研究,卻沒有成功,他們又提出一個新的計劃,那就是從永恆星上得來的靈感,他們開始鑄造一種可以接受極其微弱的無線電波操縱的機械,這種機械的形狀,和人一樣——但當然難看得多,所謂一樣,那是指有頭、有手、有腳而言的,換言之,那是一個機械人。
他們說,如果將我們的腦子,搬到這個機械人的腦部,那麼我們就可以成爲有人的腦子,鋼鐵的身軀的一種“人”。
在那樣的情形下,因爲我們沒有肌肉來消耗體力,沒有一切的器官來使精力消逝,我們的生命,也就可以永遠地存在下去。
但是,當他們兩人想出這個計劃來的時候,我卻看得出,他們兩人的精神狀態,已經十分不正常,所以我反對這個計劃。
我反對的理由很簡單:即使我們成了不死的“鋼鐵人”,那又怎樣呢?我們的目的,卻不是在於“不死”,而是在於回到我們自己的年代中去。
你不能想像當我成了一個“鋼鐵人”回到一九六四年時的情形,我也不能想像革大鵬他們,成爲“鋼鐵人”之後,回到二0六四年的情形。
但是我知道,格勒和迪安兩人的計劃,被大多數人否決了之後,他們並沒有放棄,他們仍在秘密地進行着他們的研究。
我和白素兩人,都感到飛船中的瘋狂氣氛,越來越濃厚了,革大鵬雖然一聲不出,但正因爲他那種過度的沉默,使人越來越覺不妙。我心中暗想,不必再等多少時候了,只要再過半年,我們再遇上那種宇宙震盪的話,那麼可能就會發生“飛船喋血”的慘劇!
人在孤苦無依的情形之下,會不正常,而我們這時,正可以說是處在孤苦無依的頂峰狀態之中。
我和白素儘量避免和他們接觸,因爲我們倒是反而是所有的人中,最能保持鎮靜的人,那並不是我們的神經特別堅強(實際上,只要是人,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都難免瘋狂)我們之所以比別人鎮定,是因爲我們是兩個人。
我們熱切相愛的一對,我們感到,我們在一起,就算一輩子找不到我們的地球,也還是不算太抱憾的,這種感覺,使我們鎮定。
我們有時躲在小房間中,有時在走廊中間散步——當那一天,傳聲器中傳來革大鵬的怪叫之際,我們正是在走廊中散步。
革大鵬的怪叫聲,是如此之尖利,如此之駭人,使得我們,在剎那之間,以爲在主導室中,已經發生了“飛船喋血”事件了。
我們連忙向主導室趕去,進了主導室,我們不禁爲之陡地一呆!
主導室中一片光亮,異乎尋常,亮得我們幾乎睜不開眼睛來。
光亮從大幅熒光屏中而來,從透明的穹頂之中射進來,我們要費上一些時間,才能夠看清楚。
我們是最遲趕到主導室中的人,而革大鵬的手指向前指着,誰都可以看得到,他伸手所指的,是一條極長極寬的光帶。
深藍色的空際已不存在了,那光帶所發出來的光芒,強烈到了無以復加,飛船越向前去,光芒便越是強烈,逼得我們睜不開眼睛來。
革大鵬按下了一個掣,透明穹頂被一層鋼片遮去,他又將熒光屏的光線,調節到最黑的程度,即使是那樣,在熒光屏上,仍然可以看到一條明顯的、灼亮的光帶,格勒坐到了計算機的前面,開始工作。
我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在經過了如許長的日子的藍色空際的航行,忽然有了那樣一股光帶在前面,那總是令人興奮的事。
革大鵬催着格勒,要他快點計算出那光帶的一切情形來,然而,格勒還未曾說話,光帶便突然展了開來,剎那之間,整個熒光屏都變得充滿了灼亮的光芒,飛船也突然旋轉了起來。
我想像當時的情形,一定很有點象一隻乒乓球,被捲進了一道湍流之中!
在太空船剛開始旋轉之際,革大鵬還手忙腳亂地企圖止住它。
但是他隨即覺出,那不可能的了。
他放棄了控制飛船的意圖,緊緊地扶停住了椅背,我們每個人都是那樣,緊抓住身邊的東西,因爲那時候,飛船似乎在不斷地翻着筋斗,我們在開始的時候,還可以支持,但不多久,便感到頭昏腦脹了。
我們都覺得,我們的飛船,是在被種什麼力量帶着前進,那前進的速度,快到極點。
但是,那卻又不同我們上次遇到過的震盪,那是一種新的感覺,它只是旋轉,不斷地晃來倒去地旋轉着,旋轉了多少時間,我們之中沒有人可以說出來。而旋轉的停止,也是突如其來的。
陡然之間停止了,可是我們的身子,卻還在左右搖擺着,等到我們相互之間,可以看得清對方的臉容之際,我們可以說從來也未曾看到過那麼難看的臉色。
熒光屏上,已經看不到有什麼光亮了。
法拉齊喘着氣叫:“怎麼一回事?怎麼一回事?”
革大鵬壓聲道:“閉上你的烏嘴!”
他一面說,一面按動了鈕掣,遮掩穹頂的鋼片,重又打了開來,老天,我們該怎樣表示我們的高興纔好呢?
真的,我們每一個人,都不知該自怎樣表示高興纔好!我們看到了星辰,看到了無數的星辰。
星辰在天際一閃一閃,有的大,有的小,這是什麼地方?我們已來到了什麼地方?這一切,我們都不理會了,因爲我們又看到了無數的星體!
我們是不是已回到了銀河系之中,我們是不是至少已脫離了外太空?革大鵬迅速着調節着遠程錄像儀,他陡地怪叫了起來:“看見沒有,那是什麼,看見沒有?”
他在這樣叫嚷的時候,臉上現出了極其甜蜜的笑容來,老天,笑容未曾在革大鵬的臉上出現,也不知道有多少時候了。
格勒向熒光屏看去,他也笑了起來:“這不是遊離星座麼?”
法拉齊雙手高舉:“我們回來了,我們回來了,剛纔那光帶將我們帶回來的。”
白素問:“剛纔那光帶是什麼東西?”
革大鵬的脾氣,好得出奇,他竟向白素鞠了一躬:“小姐,不知道,宇宙中的一切太不可思議,豈是我們這樣渺小的生物,所能瞭解的?我們已回到銀河系來,這已經夠了!”
從那時候開始,飛船在一個接着一個星球中穿行,有時,我們甚至在一些星球極近距離處掠過,可以清楚地看到星球表面的情形。
我們回到銀河系時的那種狂喜,一下子就完全過去了,誰都知道地球只不過是銀河系中的一個微粒,我們雖然在銀河系中,但是離地球,可能有幾十萬光年,甚至幾百萬光年的距離。
這情形,使我想起一首古詩來:“江陵到揚州,三千三百三,已行三十里,還有三千在。”我們進了銀河系,等在我們面前的,絕不止三千里,又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呢?
我想革大鵬他們,既然認識這些星座,當然應該知道這此星座離地球有多少遠的。
但是他們卻絕不出聲,這表示離地球極遠,遠到了他們覺得說出來也喪氣的地步,所以纔沒有一個人講起這件事來。
星體的形狀、顏色,千奇百怪,在那一段時間中,我們比較不那麼單調,因爲我們至少可以去數一數星的數目,和沉醉在星球奇幻的顏色中。
又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沮喪的情緒,又瀰漫在飛船中的幾個人之際,我們所期待的震盪,終於來了。
震盪是突如其來的!
當真是突如其來的,忽然之間,我們猶如被一個力大無窮的人,突然提了起來,重重的撞在房間的天花板上,而且隨即又跌了下來,撞在地上。
那還只是開始,緊接着,整座飛船,都好象要裂了開來一樣。
我和白素,正在一間房中,在翻閱着一些事實上我們看不懂的東西,我們緊緊抓住了根金屬柱子,我們的身子,劇烈地搖晃着,以致我們幾乎看不到對方究竟是在何處。
但是我們的心中卻是很高興的,因爲這是那種神奇而不可思議的宇宙震盪,這種宇宙震盪,可以結束我們的太空流浪生活。
我們以那種極度高興的心情,來忍受着那種震盪所帶給我們身體的痛苦。我們都知道,一下輕微的震盪,我們就可能越向前一百年,而如今,每一秒鐘,我們都要忍受幾十下震動。
那種震動,是什麼時候過去的,我們並不知道,因爲在那種大震盪繼續到一分鐘以上的時候,我們都已支持不住,而陷於半昏迷狀態了。
我和白素兩人,是給革大鵬他們的歡呼聲所驚醒的,我們站起身來,相互望了一眼,都感到極度的震驚,因爲我們都鼻青臉腫,但我們都不理會這些,從傳音器中傳來的歡呼聲,使我們知道,震盪所帶來的,一定是對我們十分有利的情形。
我們衝出房門,登上升降機,直趕主導室。
革大鵬指着透明的穹頂:“看……看……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隨着他所指的看去,我們看到了一個圓而亮的星球,這個星體,我們對它可以說是再熟悉也沒有了。
那是我們的太陽!
革大鵬不斷地調整着遠程錄像儀的角度,在一小時之後,熒光屏上,終於出現了地球!
地球,這是我們自己的星球,我們每一個人都睜大了眼睛望着它,那肯定是地球,而不會是別的星球,因爲它上面的凹凸圖案,我們太熟悉了。
我們的興奮,到了幾乎發狂的程度,每一個人都拉開喉嚨唱着——至於唱些什麼,卻沒有人理會。
格勒一面在唱着,一面在計算,他終於宣佈了計算的結果:再過七十一小時的航程,我們就可以在地球上降落了!
只要再三天,只要再過三天,我們就可以順到地球了!格勒的宣佈,又替我帶來了狂喜。然而,這種狂喜,卻又很快地爲新的憂慮所代替了。
不錯,我們的飛船,毫無疑問地是在向地球飛行,神奇的宇宙震盪,將我們帶到了太陽系中。
但是,我們再過三天將要到達的地球,是屬於什麼年代的地球呢?是一九六四年,還是二0六四年,還是更遲或者更早?
我和白素,自然希望那是一九六四年,但是革大鵬他們,則希望那是二0六四年,迪安則希望是他的那個年代——雖然那是地球毀滅的一個年代。
我們這三種人,哪一個不會失望呢?
還是我們三方面都失望呢?
還是我們三方面都失望呢?我們三方面都失望的可能性太強了,如果是一八六四年,那我們怎樣辦呢?是降落呢?還是不降落地面,繼續我們的太空流浪呢?
這委實是一個令人難以決定的問題。
我們都像是等待判決的囚犯一樣。剛纔,我們覺得三天功夫太短了,但如今卻又覺得要等上三天,是太長了。
在這以後,我們每一個人都保持着出奇的沉默。
飛船離地球,越來越近,地球的表面情形,我們也越看越清楚了,我們看到了高山,也看到了平地,更看到了海洋。
我們早就用一種十分簡單的方法,在計算着時間,那可能不十分準,但是總也不會相去太遠。
當六十小時之後,我們已可以把地球看得更清晰了,但是,當七十小時之後,我們就可以看到在海洋上航行的大輪船了!
遠程錄像儀已將地球表面上的情形,更清晰地反映在熒光屏上,我們首先看到了那艘輪船,那是一艘大郵船,大客輪。
我和白素兩人,一看到了那艘郵船,便幾乎叫了起來,這毫無疑問,是我們的年代!
因爲這艘船,我們是認識的,它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最大的一艘郵船!
那也就是說,如今我們將要降落的,是一九六四年的地球。
我們算是回家了,我和白素的太空流浪,可以結束了。
我和白素在極度的高興中,並沒有注意到別人的失望,直到飛船忽然停下來,我們才陡地一驚,我忙問道:“怎麼一回事?”
革大鵬的面色十分難看,法拉齊、格勒和迪安,也是一樣。
我們自然可以理解到他們的失望情緒的,因爲如果地球上的情形,顯示那是二0六四年的話,那麼我們也一樣會如此失望的。
我不好意思再問他,革大鵬呆了好一會,才道:“你們看到了,我們的太空流浪,並沒有結束。”
我忙道:“其實,你們如果到地球上去,只要我和白素不說出來,沒有人會知道你們真正的身份,而憑着你們超人的學問,一定可以在地球上,得到極其崇高的地位!”
革大鵬不出聲,其餘各人都不出聲。
好一會,革大鵬才道:“不,我們不是屬於你們這個時代的,你們下去吧,你們利用小飛艇,可以很順利地通過大氣層,回到地球上去的。”
白素道:“你們——”她的話中,充滿了依依不捨的語氣。革大鵬呆了半晌,才道:“我想,我的決定,可以代表他們,我們決定仍在太空流浪,直到找到我們的時代爲止。”
白素道:“你們可能永遠找不到。”
革大鵬點頭:“是的,但我們無法不這樣,我們不能生活在不屬於我們的時代中,就像淡水魚不能在海中生存一樣。”
白素嘆了一口氣,我和她不由自主地向他們走去,和每一個人握手,我們都不說什麼,只是緊緊地握着手,握得如此之緊!
我們握好手,革大鵬才道:“小飛艇的操縱方法,你們是知道的了,我們會等你們降落之後,再開始我們的航行。”
我和白素離開了主導室,來到了小飛艇旁,我們爬了進去,開始發動,小飛艇以極高的速度,向前衝了出去,向地球表面上衝去。
我們的小飛艇在進入大氣層的時候,艇身發出“滋滋”的怪聲來,它在大氣層中,變得不十分穩定,是以,當它猛地扎入了海中之際,我們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只是感到,我們已降落了。
於是,我們合力打開艙蓋,海水涌了進來,我們費勁在掙扎着,浮上了海面,那並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那只是近陸地的海。
我們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爲在我們浮上海面之後,就看到了一個荒島,我們立即向那個荒島游去,等到我們登上了那個荒島的時候,我雖然已經極之疲倦,但是我們仍然驚呼了起來!
這個小荒島我太熟悉了,這就是白素的飛機撞毀的那個小島!
真是,就是那個小島,這不是太湊巧了?那實在太湊巧了。我相信這種神奇的宇宙震盪,是有規律的,所以上一次將飛船帶到了這一帶的上空,這一次仍然是這樣,而在時間,只不過相差了四天,也就是說,我們仍然是在一九六四年,只不過遲了四天。
在這四天之中,事實上我們已過了許多年,但是當我們回到了我們的時代中之後,卻只不過失去了四天。
到了這裡,事情似乎已沒有什麼可以再值得記述的了,但是還有一件事,革大鵬究竟是怎麼樣了?我一直祝福他們能夠回到他們的年代中,但那一天,我偶然看到一篇記載,我卻對他們的下落,有了不樂觀的看法。
我所看到的那篇記載是:在一八六四年五月,有一顆極大的殞星,估計有二十五噸重,墮落在法國的南部地方。有殞星墮落,那並不是什麼出奇的事,令人奇怪的是,這個殞星的殘餘部分,經過分析,那是一種純度的合金,而且,經過一個有名的太空生物學家的研究,發現在“殞星”的殘餘中,有着最早的生命痕足跡,有着蛋白質的組織痕跡,這位太空生物學家的結論是:在這個殞星上,本來有着生物,而這些蛋白質組織,和人體的蛋白質的組織,又十分類似云云。這使我想起了那艘飛船來,它會不會在太空中又飄蕩了若干年,等他們四人都死了,才遇上神奇的宇宙震盪所以墮落下來,由於失去了控制,所以便損毀了被人當作是殞星呢?我之所以這樣懷疑,是因爲在時間上是吻合的,我們已知道這種震盪的幅度,在時間上是以一百年爲單位。一八六四年,剛好是一九六四年之前的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