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發現,使我們興奮,革大鵬糾正了航向,飛船穿過了這個雲狀物--那只是一大團氣體,直徑大得驚人,飛船在這團氣體中,足足飛行了一天多,所以有足夠的時間,通過光譜分析儀器這一大團氣體的成份。
分析的結果是,這一團氣體的主要成份,竟是氣體的鎳。
那也就是說,這團氣體的溫度之高,足以令得鎳成爲氣體。
幸而飛船的外殼,是特殊耐高溫的合金鑄造,要不然,我們早也成爲氣體之中的一股氣了。
在穿過了這一大團氣體之後,又是十多天,只看到空際,然後,我們看到了另一個星體。
那個星體看來極其美麗,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在經過了長時間“旅行”之後的心理作用。那星體扁長形,發着一種灰濛濛的光華。
它一在熒光屏中出現,他們便忙着計算了。
格勒立即計算出,它的體積和地球差不多大小,而星體的表面有一種他分析不出,在光譜分析儀器上出現一種奇妙的顏色,因而無以名之的氣體。
這個星體的引力,也和地球相仿,因之要在這個星體上降落,也並非難事。
我們幾個人進行了一個短暫時間的商議,我們決定在這個星球上降落,看看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奇特的星球。革大鵬駕駛着飛船,漸漸地向那個星球接近。
兩天之後,我們已經可以通過遠程錄像儀,十分清楚地看到那個星球表面上的情形了。
我們看到,這個星球,是被一種淡青色的空氣所包圍着的,因這看來,有點像在地球上,天氣極好,萬里無雲的時候。
而在那淡青色的氣層下面,我們看到無數發光的晶體,那些發光的晶體,究竟是什麼形狀的,我們還看不明白,但是從閃耀不定的光芒來看,它一定是多面形的。
格勒不斷地運用各種儀器探測那星球的表面上的一切情形,他又測出那星球的表面上,溫度十分低,遠在冰點之下。
又過了一天,我們離得那星球更近了,在遠程錄像儀的反映景象的熒光屏上,我們所看到的,已不是那個橢圓形的星體全部,而只是它的一部分。我們已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在遠處看來,如同小粒鑽石也似的發光晶體,事實上十分巨大。
那種晶體的形狀十分奇特,是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立體物,而那種晶體的形狀,幾乎是千篇一律的,大約只有兩三種變化。
由於那晶體的形狀,幾乎只有那兩三種,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些晶體,並不是天然形成的。
我忽發奇想:“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會不會是這個星球上的人所住的房子呢?”
革大鵬立即道:“房子?房子爲什麼要造那成那種奇怪的樣子?”
格勒苦笑道:“什麼人會住在這樣的房子中呢?”
我覺得不服氣:“我們看來,覺得奇形怪狀,但是地球上的房子,幾乎全是方形的,從別的星球來的人,看到了之後,不也一樣覺得奇怪麼?”
法拉齊又吃驚起來,他慌張地問道:“有人麼?這個星球有人麼?”
正當他這樣驚叫,我們忍不住想要笑他的時候,但是笑容纔在我們面前展開,便都凝住了,遠程錄像儀的錄像鏡頭,本是自動地在調整着各個角度的,所以在反映景象的熒光屏上,我們所看到那星球的表面是緩緩地移動着。
當我們想笑法拉齊的時候,我們看到熒光屏上,出現了一個極大的廣場。
那個廣場整個都是發光的晶體所鋪成的,看來像是一個陽光照射的大鏡子,而在這個廣場之上,停着不少灰黑色的東西。
這種東西,即使是我們(我的意思是指我和白素),也可以看出,那是許多類似飛船的太空交通工具,雖然它的形狀十分像香蕉,和我們慣見的火箭和太空船形狀,大有分別。
革大鵬吃驚的時間最短,他立即按下了一個掣,在飛船的周圍,立時出現了一層紫色的光芒。這是利用高壓電所產生的保護光,這種光芒,可以抵敵殞星的襲擊,但是不是能抵敵這個星球上的“人”的武器,那卻不知道了。
法拉齊叫道:“我們快掉頭吧,這個星球上有人!”
格勒的面色也不免發青:“我們是在尋求宇宙中奇異的震盪,我想還是不要在這裡降落的好!”
我和白素緊緊地握着手,老實說,我的心中,也不想繼續再向前航去。到一個有高級生物的另一個星球上去,這究竟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
誰知道那些高級生物他們對生命的觀念怎樣呢?但總不會和我們有一絲一毫地相似,那倒是可以肯定的事情!但是我們看到革大鵬堅定的面色,他操縱着動力系統的雙手,甚至不震動一下,我不免爲我自己的膽怯,感到慚愧。
所以我的心中雖然不願到這個星球上去,便是我卻沒有講出來。
這些人中,除了革大鵬之外,最鎮定的大概便是迪安。革大鵬其實也不是鎮定,他只不過是好強,或許他的心中,也十分害怕,但是他卻仍非要前去一看究竟不可!
我向迪安望去,用目光向他詢問他的意見。迪安將頭伸近傳譯機:“我想這星球上沒有人,要不然,這些東西就上來歡迎了!”
法拉齊道:“沒有人?那些東西,難道是天生的?”
迪安補充道:“我指沒有人,是說現在,這個星球上沒有人。”
法拉齊道:“這星球中的人,已經完全死亡,和我們……我們的地球一樣了?”
迪安道:“我不能肯定。”
革大鵬揚起了左手來道:“一切有關的人準備,我們應在這個廣場上降落。格勒,這廣場的硬度是多少,快告訴我。”
格勒立即道:“是二十四點七,足夠降落有餘了。”
革大鵬又道:“那發光的晶體是什麼?”
格勒苦笑道:“不知道,光譜儀上出現的顏色,是完全混雜的的波狀,那是地球上所沒有的一種東西,看來倒有點像……冰塊。”
革大鵬回頭瞪了格勒一眼,他是個受過嚴格的科學訓練的人,格勒那一句“看來像是冰塊”的話,太不科學了,所以才激怒了他。
飛船的飛行速度,已在漸漸地減慢,而利用那星球的引力,向前飛去,到了更接近那星球表面的時候,他們四個人都忙碌了起來。
我和白素則在注視着那個熒光屏,星球表面上的情形,愈來愈清晰,我們看不到一點點生物,所看到的,全是那種發光的晶體,幾乎整個星體的表面,全是那一種奇妙的東西。那個廣場,在我們的飛船,漸漸接近的時候,才發覺它的面積,遠在我們的想像之上,它幾乎佔那星表面的八分之一!
試想想,那就等於在地球上,大過整個美洲了,整個南美洲,只是一幅鋪滿了晶體的廣場,這多麼難以想像!
要在那麼大的廣場上降落,並不是一件難事。
尤其是飛船是操縱在革大鵬這樣一個熟練的駕駛員手上,因之飛船停在廣場上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震盪。
飛船停下來,我們幾個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是我們在作跨出飛船,探索這個奇妙的星球,作遇到一切奇妙而不可思議的事情的準備。我們沿着飛船的走廊,離開了主導室,但是卻不立即離開飛船。
我們根據儀器測得的資料,作了一切準備,我們帶上了特殊的防寒設備,又戴上了氧氣罩,這才由革大鵬打開了飛船的大門,我們利用個人飛行帶從飛船的大門出去,落在那廣場之上。
那廣場無疑是“人”爲的,因爲它全是十尺見方,平滑無比的一塊一塊結晶體鋪出來的,比起這個廣場的建築工程來,地球上的七奇,等於只是孩提的積木而已。
我們還未來得及俯身去觀察一下,我們所站着的那晶體,究竟是什麼東西,但突然之間,我們每一個的面上,都現了愕然的神色來。
我根本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這個星球的表面,完全是死寂的。
但是,在我剛一站定的那一剎間,我的腦中,卻“感到”有人在說話。而只是“感到”。這是一種奇妙而難以形容的感覺,似乎是在夢境之中一樣,但這種形容,當然也是不貼切的,因爲即使在夢境中,我們總也是“聽”到人家講話,而不“感到”的。
但這時候,我卻的的確確,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只是“感到”有人在說話。而且,從別人的臉上的神色來看,他們當然也“感到”有人在說話了。
我所“感到”的話是:“歡迎你們來到永恆星上!”
我和白素失聲道:“永恆星!”我們兩人講得是中國話,而且是家鄉話。
革大鵬和格勒也叫道:“永恆星!”他們講的是他們的語言。
迪安也叫了一聲,我聽不懂,但我敢斷定,他叫的那聲,如果通過傳譯機的話,那麼一定也叫的是“永恆星!”這表明我的猜測不錯,我們都“感到”了同樣的一句話:“歡迎你們來到永恆星上!”
這又是十分奇妙的,如果是“聽”的話,那麼就存在着語言的隔膜,對方所講的,如果是一種你所不懂的語言,那麼你就蝗不懂,就像我和迪安之間一樣。
但如果不是“聽”,而是“感到”,事實上根本沒有語言,也沒有聲音,那就根本沒有言語上的隔膜了,每一個人所“感到”,當然是他所知道的,要不然,就不會“感到”什麼了。
我們幾個,幾乎是同時叫出來的。
接着,我又“感到”有人在說話了:“是的,永恆星歡迎你們來,你們可以說是永恆星上的每批訪客,我們當然歡迎。”
法拉齊忍不住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人說話,你們聽到了沒有?”
革大鵬粗暴地道:“胡說,什麼聲音也沒有!”
法拉齊道:“是的,什麼聲音也沒有,但是有人在講話!”
我大聲道:“我們無意中來到這個星球,如果表示歡迎的話,你們在哪裡?”
我最後一句話,鼓足了勇氣,纔講出來的。
因爲隨着這一句話所出現的,可能是不知什麼形狀的怪物。
我們都屏氣靜息地等待着。
但是我們卻沒有見到什麼,我們也沒有聽到什麼,只是“感到”一陣笑聲,一陣十分好笑,也可以使相信毫無惡意的笑聲。
在“感到”了這陣笑聲之後,我們每一個人的神色,都不禁鬆馳下來。
但也就在那一瞬間,我卻又感到了極度的恐懼:我們已來到了一個地方,在這個地方,我們見不到任何生物,但我們卻可以“感到”有人在“講話”,有人在“笑”,而且,那“講話”和“笑聲”,還那麼容易操縱我們的情緒!
我們毫無反抗的餘地,只要“他們”是有着惡意的話!
我的恐懼感,迅速地傳給了別人,每個都感到,在這個星體之上,我們實在連一絲一毫,最低限度的安全感都沒有。
然而,也在這時候,我們又感到了一些“話”:“你們放心,雖然你們腦電波的頻率,是如此之低,如此之容易受影響,但是你們絕不會受到傷害,因爲我們是永恆的,我們在一個永恆的星球上,永恆地存在,任何東西,只在怕被人傷害,已被人傷害的情形上,纔會傷害別人,我們既是永恆的存在,絕不怕有人來害我們,我們爲什麼還要傷害人?”
我喃喃地道:“永恆的?那是什麼意思?”
革大鵬道:“永恆的生物?”
白素揚起了雙眉:“你們自稱是永恆的,我不信宇宙間有永恆的東西!”
白素在講完了那句話之後,臉上突然紅了一紅。
我們都可以知道白素臉紅的原因,因爲我們在同時,都“感到”那講話的人在說:“你對宇宙的事,知道多少呢?”
革大鵬道:“既然沒有惡意,那我們不妨可以見見面,爲什麼還躲着呢?”
我們立即又感到了回答:“我們全在你們的周圍。”
我們大吃一驚,四面看去,什麼生物也沒有。老實說,我不是沒有想像力的人,我已經想到,這個星球上的高級生物,或許小得像螞蟻一樣。我們都被地球上高級生物大小的概念束縛了,便自然而然地以爲其他星球上的高級生物,也必然要和我們一樣大小。
所以,我立即向地上看去,希望發現一些微小的生物。
但是,我卻仍然未曾看到什麼。我雖然有想像力,但我卻難以想像,一個星球上的高級生物,會是我們肉眼所難以見到的微生物。
革大鵬幾乎是在怒吼,他道:“你們在哪裡?爲什麼我看不到你們?你們的身子有多大,你們是什麼樣子,你們是什麼?”
我們都得到了回答:“我們實在不是什麼,也沒有什麼樣子。”
這時,連革大鵬也不得不以手擊額,懷疑自己是在噩夢之中了。
我們可以接受時間上的顛倒,但卻沒有法子接受有一種“沒有樣子,不是什麼”的生物概念!
白素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表現出她女性特有的鎮定:“解釋得明白一點好麼?我們是屬於兩個不同的星體的,請原諒。”
回答來了:“當然可以,先請你們相信,我們絕無惡意,然後會給你們看一些東西,並且希望你們,不要吃驚。”
我苦笑着道:“我們已經吃驚夠了,只怕也不能再繼續吃驚了!”
我又立即感到對方的反應:“當然你們會吃驚,正如剛纔那位小姐所說,我們屬於兩個不同星體,對所有的一切,具有不同的概念,當你們看你們從來也未曾見過,而且無論如何都不能想像的東西時,怎麼會不吃驚呢?”
革大鵬道:“好,我們準備吃驚,你們要給我們看的東西在什麼地方?”
我們感到的回答是:“在我們博物院中,這博物院是在……照你們地球上的所謂光陰來說,是一億多年以前所建造的了,你們等着,有飛艇來了。”
我們才“感到”那句話之後不久,一艘香蕉形的東西,便無聲無息,快到極點地來到了附近,停了下來,那“飛艇”十分大,足有四十尺長,一停下來之後,像打開了一扇小門,出現了一個小洞,那個洞,大約只有一尺半見方,我們們不禁爲之愕然。
就在這時候,我們的腦中又有了感應:“對不起得很,這種飛艇是一兩千萬億之前的東西,那時候,我們已進化得十分小,所以門也開得很小,要請你們擠一下,才能進去。”
我們之中,怕沒有一個明白,“進化得十分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我們在那個“博物院”中,看到了這個永恆星上生物的“進化史”,我們才明白,然而當我們明白了的時候,我們只覺得身子烘烘地發燒了,一種如夢的感覺,幾乎令我們感到自己並不存在。
我們進了那飛艇,飛艇中並沒有人,但是飛艇卻立即起飛了。
革大鵬在飛艇的前部,略爲看了一下:“他們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飛艇是接受一種極其微弱的無線電操縱的。”
我們又感到了笑聲。
然後,飛艇停了下來,我們被“請”出飛艇,來到了一堆奇形怪狀的晶狀體之前,我們又被“請”在一個小洞之中,進了那個閃閃發光,形狀怪得難以形容的“建築物”之內。
裡面十分空洞,用來建築那座建築物的晶體,是半透明的,所以內部十分光亮,我們只看到有幾條長長的通道,不知道向何處。
我們被“請”坐,當我們坐下來時,我們都得警告:“請不要吃驚,你們所看到的,完全是模型,雖然他會動,但那完全是假的,你們第一個所看的,將是七十六億年之前的我們,那時,我們的星球是在銀河系的邊緣,距離你們地球有五十萬光年,但是我們已覺察到地球上有發生生物之可能了。”
我們的心中都苦笑着,當這個星體上的高等生物,已然可以知道五十萬光年之外的地球上的情形之際,地球上的原始生物,只怕還未曾發生!
他們比我們進步多少倍,我們實在是沒有法子估計得出來的。
我們屏氣靜息地等着。
在一條通道中,無聲無息地滑進了一塊方形的晶體來,在晶體之上,“坐”着一個怪物。
說“他”是“坐”着,這未免是十分好笑的。我們地球人的概念,是屁股接觸實物,承受了身體的一種姿勢,便稱之爲“坐”。可是,那怪物的全身,只是紫醬色的一團不可名狀的東西,“他”是坐是立,實在是沒有法子分得清楚的。
我們六個人,在不由自主之間互相間都緊緊地握住了手。
那個已可以知道五十光年之外的另一個星體的“人”,實在是難以形容,如果一定勉強要形容的話,那麼各位試試將一隻跳蝨放在一百倍的顯微鏡之下,那麼所看到的形象,或者可比擬於萬一。
那“人”有兩排眼睛,充滿着靈氣,閃耀着紫色的光芒。
這種眼睛,表明這種生物,的確是一種極其高級的生物,絕不是普通的怪物。
大約一分鐘,那“人”退了回去,另一個通道中,又滑出了一個“人”來。
我們所“感到”的解釋是“這是五億年之後的我們,以後,每交替一個模型,便是五億年,請你們注意我們形體上變化。”
第二個來到我們之前的模型,和第一個大體上差不多,但是卻少了一些須狀的東西。
以後,每出來一個,形體便小了許多,而且“他”的形狀,也越來越簡單,唯一沒有變更的是那兩排眼睛--我說兩排,是因爲它們的確是兩排,而不是若干只,那顯然是科學越來越發達,一些不必要的器官,完全退化了。
到了第十二個模型時,變化得特別顯著,那種高級生物,已經只剩下了一個圓形的“身體”,“身體”之上,便是那兩排眼睛。
我們又同時感到了有人在作說明:“生物的進化,便是表現在器官的退化之中的,如果舉地球上的例子,我想你們比較容易明白,猿人進化到人,尾巴退化了;軟體動物中,頭足綱的鸚鵡螺,是有貝殼的,然而進化了的烏賊,貝殼便已退化到了軟體之中。當然,這種退化,必須經過許多代,長時間的演變,幾億年!在這個模型對上的五億年中,由於我們發明了用腦電波操縱一切,是以我們的肢體,幾乎全因爲沒有用處而退化了,你們看到的,只是我們的頭部。”
這個模型退了回去,第十三個模型又來了我們的面前,圓形的“身體”變成長條形的了,又小了許多。
而第十四個模型,那“身體”已不見了,只有兩排紫光閃閃,看來十分駭人的東西。
第十五個模型,是最後一個,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只有拳頭大小的紫色發光體,小得如此出人意表之外,而且形狀也是接近圓形,就像是地球人的一個眼珠。
當第十五個模型退了回去的時候,我不禁失聲道:“那麼,你們如今是什麼樣子?”
回答來了:“我們如今,不是什麼樣子。當你們看到最後的一個模型之際,我們已經因爲進步,而退化到只要保存腦神經中樞的一部分,發出腦電波以指揮一切的地步,所以除了這個器官之外,我們別的器官,都退化了。”
白素尖聲道:“以後呢?”
回答是:“以後的四億年左右,我們又發展到腦電波可以單獨存在的遊離狀態。”
感覺中又聽得回答:“腦電波可以離開一切器官而單獨存在,這是我們跨向永恆的最重要的一環,因爲任何器官,都不能永恆存在,在這以後的一億年之中,我們的最後器官,也退化了。”
格勒道:“那麼你們,你們……變成什麼都沒有了?”
“哈哈,誰說我們沒有什麼?我們已成功地將我們的星球,推出銀河系的邊緣,到了永恆的外太空,我們是永恆的存在,你知道電波的速度麼?腦電波本身就是一種無線電波,我們擺脫了一切器官的束縛,我們便能以無線電波的速度,自由來往,當你們一降落,我們便全都來到你們的身邊了!”
法拉齊是第一個捧住了頭、尖叫起來的人,迪安是第二個,格勒第三,我、白素、革大鵬是同時怪叫起來的。
我們沒有法子不叫,這是完全是無法想像的事,我在剛一降落的時候,覺得無法將一種高級生物設想爲微生物,然而,“他們”卻比微生物更徹底,他們根本沒有什麼,也沒有什麼樣子,他們只是一種“思想”,一種永恆生存的“電波”,然而“他們”卻是生物的,而不是物理的,你能不叫麼,你能麼?
我忽然想到,宗教上的所謂永生不死,將人的身子稱之爲“臭皮囊”,是不值得留戀的東西,將生命喻爲一聲嘆息,而追求一種永恆的精神存在,這不是和“永恆星人”七十五億年來的進化過程不相上下麼?
這麼一想,我首先便安心了許多,我感到了有人在對我說:“這是生物的進化過程,你們大可不必大驚小怪。”我沉住了氣:“你們對太陽的變化,知道多少?”
回答是:“我們知道得很少,因爲太遠了,而且我們也沒有留意觀察,我們都變得太懶了,我們正在耽心,這樣下去,會連現在的腦電波也‘退化’了,如今我們雖然無形無質,但是卻還能在電波檢示器中現出形狀的。”
我苦笑了一聲:“有即是無,一切‘有’的東西,到頭來,總要變成‘無’的!”
我很久沒有“感到”回答,然後,便是革大鵬問:“對於宇宙中的一種震盪,你們知道多少?”
“那種震盪,是星系的一種大移動所造成。銀河系中,包括着數十億個大恆星,相互牽引成爲一體,但整個銀河系仍不是靜止不動的,有時候會震盪一下——是什麼原因,連我們也不知道,這種震盪發生得極快,如果恰好有生物被這種震盪捲入,那就十分有趣了。”
格勒“哼”了一聲:“一點也沒有趣,我們便是遇上了這種震盪,所以才一下子倒退了一百年,一下子又超越了無數年。”
“你們想回去,是不是?那隻好碰運氣了,你們向銀河系飛去,總有機會遇到震盪,很抱歉我們不能幫你們什麼,我們的一切,全是腦電波指揮控制的,我們的腦電波的頻率,遠比你們的高,你們無法使用我們的一切機器。”
革大鵬向我們作了一個手勢,我們一齊向後,退了開來。
我們出了那扇門,到了飛艇中,每個人的兩頰都異乎尋常地灼熱,我們是處在一個迷迷濛濛的狀態之中的,直到我們送回了飛船之旁。
我們降落這個星球,沒有損失什麼,我們還可以說,受到了十分熱情的“招待”。
但是我想,包括革大鵬在內,我們都十分後悔這次的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