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秘方
從南美洲巴拉圭回來之後不多久,和上一個故事開始時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少了礦務工程師李加),又有了一次聚會。
原振俠向各人敘述着地球表面的變化……地殼變動所帶來的劫數,足以毀滅在地球表面生活的一切生物,聽得所有的人,心情都十分沉重。
那位先生更是感嘆:“劫數存在,但什麼時候來臨,卻全然不可測……”
原振俠也嘆了聲:“警告已經來了!”
溫寶裕聳了聳肩:“可以是一年之內發生,也可能是一萬年之內,更可能一億年之內!地球表面的生活、生命都太短暫,所以大家都並不擔心……這或許就是人的生命歷程那麼短促,只有不到一百年的原因!”
這個美少年,很有點想入非非的本領,他繼續發揮:“要是我們每一個人可以活一萬年、十萬年,光是爲了擔心劫數的來臨,就擔心死了,生活哪還有快樂可言?”
瑪仙輕聲笑着:“真有意思,長生不老一直是人類在追求的理想,你反而覺得痛苦……”
她仍然偎在原振俠的身邊,從外型上看來,她就像是生來就是原振俠身上的一部分一樣。
溫寶裕又道:“由於這種浩劫全然無法避免,又全然不是任何人力所能挽回,所以若是生活在時刻要面對劫數的威脅之下,戰戰兢兢,就像是一個已經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不知何時執行,你們說,痛苦不痛苦?”
各人有的笑,有的鼓掌,良辰美景齊聲道:“我們不怕,因爲我們的生命力很強,逃過劫數的機會極大,遇到劫數的機會甚微……”
溫寶裕聽到她們兩人也同意了他的意見,不禁大樂:“對啊,就是這個道理!”
胡說皺着眉:“照這樣說,人的生命越短越好了!譬如說,一百萬年發生一次劫數,人活一百歲,遇上劫數的機會是一萬分之一,如果人只能活十年,遇上浩劫的機會,就只有十萬分之一了……”
溫寶裕一高興,自己鼓起掌來:“是啊!蜉蝣絕不會擔心甚麼劫數,它的生命只有一天,一百萬年一次劫數,它遇上的機會是……”
他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良辰美景已經算了出來:“三億六千五百二十四萬分之一!作爲蜉蝣,簡直不必擔心什麼劫數,若是蜉蝣擔心劫數的來臨,那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了!”
聽得她們兩人嘻嘻哈哈地這樣說,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胡說十分認真:“有點說不通,擔心劫數來到,無非是爲了怕死,爲了怕死,反而把生命縮短,這怎麼說得過去?”
原振俠舉起手來,表示要發言……在這樣的情形下,說話是要搶着說的,只要遲半秒鐘,就會有人搶着說了。他一舉起手來,一直偎依在他懷中的瑪仙,才略微挪動了一下身子。
(對於瑪仙這個超級女巫和原振俠之間的親熱行爲,有過一個小小的插曲。)
(那位先生低聲對原振俠說:“有青年男女在,你們的動作,最好有一個界限……”)
(原振俠紅了紅臉,瑪仙眨着她閃爍着異樣光采的大眼睛。)
(那位先生的語音雖低,可是還是個個都聽到了。)
(良辰美景、溫寶裕和胡說四個人,都立時哈哈大笑,異口同聲地道:“不要緊,他老了,不知道男女若是不藉身體的接觸,便無法真正表達相互之間的愛意的道理,隨便怎麼樣,我們都只會覺得美……”)
(溫寶裕更老氣橫秋地加了一句:“看他們兩個,簡直就是金童玉女……”)
(於是,瑪仙和原振俠偎依如故,順理成章。)
(那位先生伸手在自己臉上重重撫摸了一下,像是在問:“我真的老了嗎?”)
原振俠一面舉起手來,一面道:“生命的長短,是一種自然的規律,若是亙古以來,人的壽命只有十年,或甚至只有一天,那麼,那就是一生,不會有長或短的感覺。蜉蝣和人的一生,都是一生,人覺得蜉蝣的生命短,蜉蝣自己絕不覺得……”
原振俠說着,瑪仙一直用柔情如水的目光望着他,等他說完,她就鼓掌。和她一起拍手的是其餘所有人(除了一個),都覺得原振俠這番話精采。
的確,生命長短的觀念,由生命的長短來決定。若是人的壽命極限是一百歲,九十九歲當然長命;若是人的生命極限,一直只有二十四小時,那麼,二十三小時,也就是長命了!
在聽了原振俠的話之後,沒有鼓掌的那個人,自從一進來之後,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他是和那位先生一起來的,在介紹了他之後,各人向他打了個招呼,他也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那位先生對這個又高又瘦,一身黑衣,全身似乎都散發着陰森鬼氣的人的介紹是:“這位是我的朋友金特先生,極出色的靈媒。”
介紹詞雖然簡單,但也足有一分鐘的沉寂……在這裡的人,自然都熟知那位先生的許多離奇經歷,也就知道這個金特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一時之間,連超級女巫瑪仙都不能例外,心中都有一股詭異之感。
因爲金特真正是一個靈媒……一個可以和靈魂有接觸的特異能力的人!
當金特才進來的時候,別人的感覺,是這個人的全身都有一股陰森之氣,使人的心頭,不由自主產生一股寒意。而一直和瑪仙柔軟的身體偎在一起的原振俠,卻知道同樣也有着不可思議的靈異能力的超級女巫瑪仙,一定有了不尋常的感應,因爲在他懷中的嬌軀震動了一下。
同時,金特和瑪仙的目光立即接觸,顯然金特也感到了,在這個空間之中,有一個非比尋常的人在!
他們兩人目光對峙的時間不長,原振俠注意到了,兩人的目光之中,不能說含有敵意,但是也不友善,而是一種適當程度的戒備……這種對峙,只不過半秒鐘,但原振俠相信,在那麼短的時間之中,這兩個身具異能的人,一定已在思想上,作了某種程度的交通。
爲了證明他的推測,他在瑪仙的耳朵上輕吻了一下,然後,用低得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問:“這靈媒怎麼樣?”
瑪仙微昂起頭,把櫻脣湊向原振俠的耳際:“他有一種十分奇異的力量,和巫術中和靈魂接觸的那種動力相通。他是真正的靈媒,真可以和靈魂接觸。”
原振俠直視着瑪仙:“你能嗎?”
瑪仙想了一想,還沒有回答,這時,金特像是不經意地,經過原振俠和瑪仙的身邊。而就在他經過的時候,並不望向兩人,卻說了一句話:“你不能,巫術中研究靈魂的部分,十分薄弱。“
瑪仙並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顯然表示對金特的話,表示不同意。
原振俠用力捏了瑪仙的手一下,表示對瑪仙的支持。
原振俠以爲瑪仙一定會反駁,可是瑪仙卻沒有再進一步的表示,金特走了開去,在一個角落處坐了下來。自此之後,就像是他這個人不存在一樣,不論人家說什麼,他都只是聽着,一言不發,別人向他望去,也只能接觸到他冷森森的目光。
金特沒有對原振俠的話鼓掌,可是在各人的掌聲停止之後,他忽然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十分高亢,聽了令人很不舒服,但也正由於此,就不會不集中注意聽他說話,而且,聽了之後,印象也會十分深刻。
他先挺了挺身子:“我想問一個問題,請各位用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回答”
各人都大感興趣,因爲金特既然是一個靈媒,他提出來的問題,一定和生命、靈魂有關。而與這方面有關的問題,一直能引起所有人的興趣,這是一個人人關心的問題,也是一直未曾解開的謎。
所以,在客廳中,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瘦削的臉上,也現出了十分嚴肅的神情,用緩慢的語調,清晰的聲音問:“各位,當你們聽到‘快活’這個名詞時,第一個想到的是什麼?”
良辰美景和溫寶裕首先一起說:“快樂。”
胡說道:“愉快……”
那位先生向胡說指了一指,自然表示意見一致。
瑪仙和原振俠互望了一眼,齊聲道:“快樂,高興。”
原振俠補充了一句:“人生追求的一種愉快的境界,古語有‘一日快活敵千年’的句子。”
金特對各人的回答,好象都不是太滿意,直到原振俠說到了最後一句,他才“啊”地一聲:“這句話,一日快活敵千年,出在什麼書上?”
(要說明一下的是,他們這時交談的語言,是中國話。金特說中國話的能力很不錯,有時生硬些。良辰美景和溫寶裕的中國話,各有北方或南方的口音,但大家都可以聽得懂。瑪仙的中國話,標準得可以灌錄示範唱片。)
(必須說明,用中國話在交談的原因是,金特對“快活”提出了另一種解釋,充分顯示了中國話詞語的多方面的變化……其他語言,沒有這種特點。)
原振俠略想了一想:“好象是二十五史中的記載,在南北朝史中的傳記部分,有過這樣的一句話。”
金特點了點頭:“這……‘快活’兩個字,如果再加上‘秘方’兩個字呢?”
溫寶裕在說話的搶先方面,一直不甘後人:“快活秘方?那自然是使人如何快樂的一種方法。要是真有這樣的秘方,世上人全都快快樂樂,沒有憂愁痛苦,那真是太理想了!”
他說得興高采烈,手舞足蹈,可是金特卻冷冷地道:“我說的是‘快活’不是‘快樂’!”
他說得十分認真,各人都怔了一怔,不知道他何以會這樣說。
因爲剛纔他問過第一個問題,大家都給了回答,在回答中,意思都一樣。“快活”和“快樂”、“愉快”是同義詞,那麼金特這樣說,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大家靜了下來,那位先生才道:“我想金特先生所說的‘快活’,可能有另外的意思。”
溫寶裕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別說金特只是一個看來鬼氣森森的靈媒,就算是天王老子,要他不發表意見,也十分困難。他立即道:“‘快活’還能有什麼別的意義……”
金特揚起了臉,一副不屑和溫寶裕說話的神情。溫寶裕更大是不服,又想開口時,那位先生作了一個手勢,打斷了他的話頭:“小寶,用點腦,想一想,我們剛纔在討論什麼問題……”
溫寶裕眨着大眼睛:“我們在討論,生命的長短,和生命是否愉快幸福,完全不發生關係,在有些情形下,生命反而是越短,越是少憂患……”
那位先生點頭:“對,試就從字面上,來解釋‘快活’這個詞……”
這句話才一出口,所有人都“啊”地一聲。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有敏捷無比的思維,未曾想到,只是一時之間的事,一經人提醒,豈有想不到之理?
立即,連溫寶裕在內,人人異口同聲:“快一點活,讓生命快一點過去……”
金特的目光,在衆人身上迅速掃過,最後,停在那位先生身上:“還是你最先想到,對,快活,應該就是把生命快一點活過去的意思。所以,剛纔原醫生引用的那句話,才特別引起我的注意。”
他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才一個字一個字地,把那句話又唸了一遍:“一日快活敵千年……”
原振俠大是駭然,他只不過是隨便引用了這一句話,卻想不到金特用來作爲生命長短的解釋,他忙道:“這句話,只怕不能解釋爲只有一日壽命的生命,勝過有一千年壽命的生命吧……”
金特森然道:“爲什麼不能?一共只有七個字,就是那個意思:一日快活,敵千年。”
溫寶裕搖頭:“先生,你對中國文字的理解有問題。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是一日快活,比千年不快活,或沒有快活好!要是千年快活,自然好過一日快活,並不是你所說的那個意思!”
溫寶裕的解釋,在他的胡言亂語之中,算是十分理性的了,可是金特卻雙眼翻向上,搖着頭:“不!一日快活,比千年慢活好……這句話,就說明了生命短,比生命長好……”
溫寶裕也學着他,把雙眼向上翻。他長得俊俏,在做這樣的怪模怪樣之際,看來十分有趣,看得良辰美景笑成了一團。
原振俠在這時,問了一個問題,由於這個問題有相當的震撼力,所以連良辰美景也立時止住了笑聲。
原振俠問:“如果‘快活’可以解釋爲‘快點活’,那麼,你剛纔提出的‘快活秘方’,是不是表示有一種秘方,可以使人的生命縮短?”
金特並沒有立時回答,目光深邃,一時之間,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瑪仙低嘆了一聲:“各種各樣製造出來的殺人武器,都能使人的生命縮短……”
胡說道:“還有各種各樣天然發生的疾病,各種各樣細菌的侵蝕。”
良辰美景補充:“各種各樣的意外和天災人禍,定期的劫數……”
金特卻不發表意見,溫寶裕幾乎想過去推他,但還是先說了一句話:“要活得快一點,生命早就結束,根本不需要什麼秘方……”
金特這才說話:“各位剛纔所說的一切情形,都只是提前結束生命,而不是把生命的歷程縮短。把生命歷程縮短,從現在的人需要活幾十年,縮短成幾年,甚至幾天,這才叫快一點活,而能使人的生命縮短的秘密方法,就是‘快活秘方’……”
金特這一番話,說來不疾不徐,但聽得人氣血翻涌,甚至連一直偎依在原振俠身邊的瑪仙,也挺直了身子,和原振俠分開了大約三秒鐘。良辰美景發出了驚呼聲,溫寶裕瞪着金特,目光灼灼。
溫寶裕喜歡看武俠小說,總把自己放在正義的一方。他這時的這種行爲,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用雙眼中射出的正義的火焰,把邪惡燒燬。”
胡說沉聲說了一句:“那也就是殺人秘方?”
金特聽了,雙眉緊蹙,一副不耐煩的神氣。
那位先生揮了揮手:“殺人和快活,在金特先生的心目中,並不相同。快活,是把人的生命縮短,仍然是人的一生;而殺人,是把人的一生斬斷,那就不能完成人的一生,只是人的三分之一生,半生,或者大半生!”
溫寶裕老實不客氣地盯着那位先生:“又有什麼不同呢?”
那位先生道:“大不相同。古人記載之中,人的壽命,八、九百歲,上千歲的都很普通,可能在那時候,人的壽命真有那麼長。後來,覺得壽命太長,等於是痛苦的不斷延續,所以不知用了什麼方法,使人的壽命縮短到一百年之內,久而久之,一百歲也就成了生命的極限。只要在觀念上接受了,一百年和十年,都是一個生命歷程,並無不同!”
金特向那位先生道:“或許是我詞不達意,你解釋得比我清楚得多。”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十年作爲一個生命歷程,人還都只是在兒童的階段……”
他才說到這裡,就陡然住了口,一副自知說錯了話的神情。他搖了搖頭:“我也太笨了,到了人的生命只有十年的時候,自然在出生之後兩年左右,就一切都發育完成,爲今日的二十年了!”
所有人都不說話,因爲那情形,細想起來,十分可怕……人人都只有十年壽命,一年等於現在的十年,六、七歲的人,就等於現在的六、七十歲,這實在是一種難以設想的可怕情景!
原振俠最先打破沉寂,他是醫生,所以他問:“控制人體的抗衰老素?”
金特不出聲,不肯定,也不否定。
人體中有抗衰老素,抗衰老素失調,人就會迅速衰老。這種“早衰老症”病例,雖然罕見,但也不是絕無僅有。常有八、九歲的“早衰老症”患者照片公佈出來,看起來,滿臉皺紋,老態龍鍾,就像老翁一樣。
原振俠首先想到了這一點,纔有此一問。金特不回答,過了一會,瑪仙才道:“應該不是,控制抗衰老素,只能使人的身體變衰老,一個看來像是八十歲的小老人,他的智力,他的思想能力,仍然只是八歲!”
溫寶裕突然慘叫了一聲:“在使人外型變老的同時,使腦部活動加速十倍,和外型的衰老速度相配合……這簡直是對全人類的謀殺,絕沒有人可以做得到這一點!”
胡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理論上來說,若是人類的腦部活動,忽然加快了十倍,那麼對時間的感覺和觀念,也會大不相同。那時,一分鐘就會變作十分鐘?”
原振俠“哈哈”大笑:“還是不可能,除非能有力量,使地球的自轉和公轉都加快十倍……一個白晝和一個黑夜是一天,這個觀念再也不能變更。”
金特冷冷的眼光向原振俠射來:“如果人類的壽命縮短十倍,當然必須要整個太陽系的星體運行加快十倍,人的觀念不需要改變,還是一個白晝和一個黑夜是一天……”
原振俠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瑪仙才低聲道:“到那時侯,人還是覺得自己活了一百年……或許我們現在,正在把十年當一百年,甚至把一年當成了一百年!總之是一生是多少年,別無意義……”
溫寶裕搖頭:“太怪誕了!”他望向金特:“你是怎麼會有這樣怪誕念頭的?”
金特並沒有回答,只是怔着出神,在那時侯,他的臉色看來格外蒼白。各人都等他開口,等了一兩分鐘,他一開口,說的卻和溫寶裕的問題全然無關。
他望向原振俠,眼神十分異特,在那時,偎在原振俠懷中的瑪仙,倏然揚了揚眉,彷佛感應到了什麼。金特道:“原醫生,不久之前,你曾有十分奇特的經歷?”
原振俠微笑:“我一直都有十分奇特的經歷,不知你指哪一樁?”
金特深深吸了一口氣:“一些來自……難以形容的境界的信息,和地球生命形式完全相反的一種生命,嗯……我還是很難解釋……”
原振俠一揮手:“我知道了,你是說,來自‘幽靈星座’的使者……”
金特“啊”地一聲,連連點頭:“幽靈星座,嗯,這是一個很恰當的名稱……”
聽得他這樣說,像是第一次聽到“幽靈星座”這個名稱一樣,原振俠不禁大是好奇:“大師,你也和幽靈星座的生命有過接觸?”
金特緊皺着眉:“是的,在不久之前,他們甚至想要我的靈魂!我竭力反抗,知道自己必然失敗,正在無可奈何時,他們忽然放棄了。”
原振俠和瑪仙都不約而同吁了一口氣,他們都曾和來自幽靈星座的使者打過交道,經過之曲折離奇、驚心動魄,回想起來,猶自像噩夢一樣。
瑪仙深情地望了原振俠一眼:“這其間的經過太曲折了,來自幽靈星座的使者,肯犧牲自己,來成全地球人的愛情,他們是一種十分高貴的生命。請問,那和你剛纔提出的所謂‘快活秘方’,又有什麼聯繫?他們想改變地球人的生命形式?”
對瑪仙的問題,金特想了好一會:“我不能肯定。在最後一次和他們打交道時,他們告訴我,他們無意改變地球人的生命形式,但正有人想這樣做,應該說,正有力量……在這樣做……“
原振俠立即問:“他們爲什麼要告訴你?”
金特苦笑:“誰知道,或許是他們曾想收取我的奴魂,覺得抱歉,所以才把地球人面臨的災難,先向我透露一下消息。”
瑪仙的聲音低沉而動人:“有什麼作用?”
金特的神情和聲音都充滿了迷惘:“或許,在知道有這樣一個危機之後,可以使危機不發生?”
那位先生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什麼形式的改變?使人的生命縮短十倍或更多?”
溫寶裕笑道:“若是有什麼力量,能改變日月星辰的運轉速度,從而影響地球生物的壽命,那對地球生物來說,一點影響也沒有。”
良辰美景瞪着溫寶裕,一臉的責問。溫寶裕道:“若有什麼力量可以改變日月星辰的運行,那就是上帝的力量,人類何能對抗?而且,在那種情形下,人對於生命被縮短了一事,根本一點也感覺不到,和現在完全一樣!”
溫寶裕的話十分有理,良辰美景自然而然地嘆了一口氣,每個人的神情都十分無可奈何……想起地球人全體的命運,都在受不知是什麼力量的擺佈,不會有人心情舒暢的。
沉默了一會之後,溫寶裕用他活潑樂觀的聲音道:“既然一點影響也沒有,就當完全沒有這件事好了……”
他的樂觀性格很有感染力,連金特也道:“小朋友的話有道理……”
溫寶裕豎起手指來,一本正經地聲明:“第一、我不小了;第二、和你是不是朋友,現在還不能決定……”
金特不以爲忤:“對,算我說錯了!”
他說了一句之後,視線移向瑪仙,瑪仙不等他開口,就先道:“大師的通靈能力十分強,是不是可以補足巫術在這方面的不足?是不是有興趣,和一些第一流的男巫和女巫一起,商討交流一下?”
金特側着頭,想了一會,才點了點頭。瑪仙十分高興:“那麼請大師隨便挑一個日子,駕臨巫術研究院。”
金特搖頭:“現在我定不出日子來,來的時候,自然會來。“
那位先生拍手:“這句話,就大有禪意。”
金特的神情,忽然又變得十分嚴肅,指了指那位先生:“聽他說今日和你有約,原醫生,我是特地來見你的。”
原振俠欠了欠身子:“幸會,真的,很高興能認識你,你是通靈的權威!”
金特緩緩搖着頭:“可是,原醫生,你卻曾有過靈魂離開身體之後又回來的經歷。而且,在靈魂離體期間,你還被來自幽靈星座的使者,護送到幽靈星座去過……”
原振俠攤了攤手,沒有對自己這段怪異的遭遇,表示什麼意見。
(金特所說的已經夠離奇的了,但實際上,原振俠當時的遭遇,還更離奇。他“回來”之後,靈魂進入的身體,不是他原來的身體,而是勒曼醫院的醫生,複製出來的另一個身體。)
(那麼曲折怪異的經歷,全詳詳細細地記述在《幽靈星座》和《黑暗天使》兩個故事之中。)
金特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畢生從事靈魂的研究,再也沒有人有比你更有趣的經歷,我想問你一些問題,不知你是不是肯回答……”
原振俠遲疑了一下,才道:“如果我能夠回答,我一定樂於奉告……”
金特道:“我很貪心,我想知道你靈魂離體之後的全部經歷,和幽靈星座的情形、靈魂的存在方式,一切的一切,總之是全部你能記得的經歷。”
金特的話說完之後,是一陣子沉默……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原振俠曾經有過一段那樣子奇異莫名的經歷,可是其中的詳細情形如何,卻連那位先生也不知道!
一直以來,原振俠每次有了一段新的奇遇之後,總會找那位先生討論一下,聽聽那位先生對一切不可思議異事的卓越意見。
可是,自從他在幽靈星座回來之後,他卻並沒有那麼做。
所以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想知道他會如何回答。
過了一會,原振俠才道:“自然可以,不過,我不是一個人到幽靈星座,是和年輕人一起去的……還有公主,三個地球人,到過幽靈星座又回來。我們曾有一個協議,要三個人一起,向我們的好朋友敘述經過,而年輕人和黑紗公主一直音訊全無,沒法和他們聯絡……”
金特沒有繼續要求,只是淡然道:“等找到了他們,請務必通知我!”
聚會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算是把適才討論中遇到的一些不愉快的情緒,掃空了一大半。他們曾討論過的事,畢竟十分虛無飄渺,一點實際根據都沒有,自然也無從擔心起。
離開了溫寶裕的那所大屋子(陳長青送給溫寶裕的)之後,原振俠和瑪仙輕摟着上了車。
溫寶裕在他們上車的時候,大聲道:“理論上,掃帚纔是女巫的交通工具……”
瑪仙一點也不生氣,只是向溫寶裕笑着,同時向他作了一個古怪的手勢。把溫寶裕嚇了一跳,雙手亂揮,神情惶然。
還沒有等他問瑪仙向他施了什麼巫術,瑪仙早已發動了車子,疾駛而去了。
溫寶裕這種神情,看得良辰美景咯咯亂笑。胡說不以爲然地大搖其頭:“真是,她怎會害你?”
溫寶裕仍然愁眉苦臉:“不必大害,害我每晚做一個惡夢,就糟糕得很……”
溫寶裕是不是每晚會做一個惡夢,不得而知。原振俠和瑪仙擁得緊緊地,躺在厚厚的地毯上,當然只有美夢,不會有惡夢。
他們在瑪仙以前居住的那幢小洋房中,瑪仙的身子軟得像棉花一樣,把她嬌俏的臉,緊貼在原振俠的胸膛上,手指在原振俠寬厚的肩頭上輕輕搔着,膩聲問:“還記不記得,在這個屋子中發生的一切?”
曾在這屋子中發生的一切,原振俠自然畢生難忘(他有太多畢生難忘的經歷),可是他卻答非所問:“不要天一亮就離開──”
瑪仙輕嘆了一聲,她的輕嘆聲令人感到心頭髮緊,所以原振俠把她用力扯了一下。
瑪仙的身子略微扭動:“不行,我是女巫,要服從巫術的規律……”
原振俠悶哼一聲:“規律是每次你我相聚,不能超過三次日出日落?”
瑪仙略擡起身子,在他的脣上親了一下:“在巫師島上,我們豈止看了三次日出?巫術的規律是沒有規律的,可是非遵守不可……你或許還不知道,你一直堅持着,不肯成爲我生命中實實在在的男人,曾使我擔心得幾乎死去,幾乎沒有活下去的意志──”
原振俠愕然:“那麼嚴重?”
瑪仙點頭,神情還有點吃驚:“有一個規定的期限,如果到時……你還沒有……進入我的身體……”
她說到這一句話時,聲音又低又迷人。
原振俠被她那種迷人的聲音,挑逗得忍不住在她豐腴白嫩的肩頭上咬了一口……不是太重,也不是太輕,渾圓的肩頭上,出現了一圈淺淺的牙印。
瑪仙不由自主喘息:“過了期限,巫術力量消失,我會變得和以前一樣……”
原振俠把她摟得更緊:“你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瑪仙俏臉緋紅:“一來,我極有點女性的自尊;二來,如果你堅決不肯,我告訴了你,又有什麼用?”
原振俠略轉了一個身,令瑪仙的身子和他的身子,有更多肌膚上的接觸:“我很想知道一個問題……全然是爲了好奇!”
他望着瑪仙,瑪仙笑得極甜:“我當然會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原振俠把脣湊向瑪仙的耳際,用極低的聲音發問……雖然屋子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就算原振俠大聲叫嚷,也不會有別人聽見,可是,附耳低語,卻更神秘旖旎和震撼心靈。而且原振俠所問的,也是他們兩人之間親密的秘密:“我進入你身體時,離最後的期限,還有多久?”
瑪仙半閉上眼睛,雙頰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聲音也細不可聞,但是卻清晰可辨。她連說了兩遍:“不到一分鐘,原……不到一分鐘……”
原振俠陡然坐起身來,瞪大了眼睛,望着瑪仙,瑪仙的手臂柔軟地圈在他的頸上。
原振俠神情駭然:“不到一分鐘?在巫師島上,你……甚至……沒有催我,你不怕……”
瑪仙伸手掩住了他的口:“我怎麼催你?當時,在你的親吻和愛撫之下,幾乎已進入了半昏迷的狀態,誰還會對時間有精確的概念……事後一算才知道,可是危險也已經過去了……”
原振俠握緊住瑪仙的手,向自己的頭上打去:“要是真的鑄成了大錯,那真不知道如何纔好了……”
瑪仙甜甜地笑:“我倒沒有什麼,你才麻煩。想想看,現在,一個美麗的女巫,已經夠令你心煩意亂了,若是一個貌如鬼怪的女巫,陰魂不散地纏着你,看你還能不能瀟灑得起來……”
瑪仙在說那幾句話的時候,神情十分嬌憨可愛,可是她的話,卻令原振俠有點不寒而慄。他嘆了一聲:“也不能那樣說,你樣子沒變的時候,一樣有人對你迷戀。事實上,你有一種極強的精神力量,甚至可控制別人的思想方式!”
瑪仙輕咬着下脣:“對別人,我或許會運用我的精神力量,對你,我絕不會……在你懷中的,永遠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不會是一個女巫……”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兩人的胸口緊緊相貼着,互相可以感到對方的心跳聲。原振俠一面在瑪仙的頸際輕吻着,一面說:“能不能運用你女巫的超級力量,把年輕人和他的黑紗公主找出來?”
瑪仙現出神秘的一笑,輕輕推開了原振俠的摟抱,站了起來。
他們在二樓的臥室中,沒有拉上窗簾,月色透進來,映在瑪仙如凝脂一樣的皮膚上,看得原振俠癡了半晌。那大約半分鐘的時間之中,瑪仙說了一些話,但是瑪仙究竟說了些什麼,原振俠竟沒有聽到!
直到瑪仙的目光向他望來,他才如夢乍醒,問:“你剛纔說了些什麼?我只顧着看你,全沒聽進去……”
瑪仙笑:“巫術之中,確有方法可以找人,至少可以知道他們所在處的大致環境。而行使這種巫術的巫師,都要裸體行法,所以立刻可以試一試……”
原振俠聽得大有興趣,也一躍而起。瑪仙似笑非笑地望向他:“施術時,需要一個助手,你願不願意充當我的助手?”
原振俠更是興致昂然:“我夠資格?”
瑪仙道:“只要雙手的觸覺夠靈敏,就夠資格。你是醫生,經常按撫人體,自然夠資格……”
原振俠揚起手來,十指伸屈着:“我要做什麼?按撫你的身體?”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純粹是調笑的話,想不到瑪仙竟立時點頭:“正是……”
原振俠一怔,還不知道自己的話是否說得太蠢了,就看到瑪仙作了一個十分古怪的手勢……她一直保持着這個手勢,可是身子開始蜷曲,動作十分緩慢。在淡淡的月色下,看起來,她的身體在姿態的變換中,有一種十分詭異之感,原振俠不禁看得呆了。
大約前後十來分鐘時間,瑪仙的身子縮成了一團,臉靠在曲在一起的雙足上。奇在她的身子雖然縮成了一團,但是她身體的各部分,並不是擠在一起……胸和腹、大腿和大腿之間,都有空隙。
原振俠不知所措地站着,等候她的指示。她開始說話,聲音和平常的動聽甜膩卻大不相同,變得十分沉着。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之中,直透出來。
開始是一連串聽來毫無意義的聲音。那一連串發自瑪仙口中,全然沒有意義的聲音,聽來有一種莊重深厚之感。原振俠甚至在感覺上,隱約地感到如同有砰砰的鼓聲在伴奏一樣,他知道,那一定是巫術中的咒語。
在念了大約三分鐘之後,瑪仙喘了幾口氣,看到她全身的皮膚在漸漸變紅,變到了一定程度,又恢復原狀。三次之後,就沒有再起變化,她仍然一動不動。聲音自她低垂的頭部傳出來:“巫術認爲,每一個人的身體,都是整個地球的縮小……”
一聽到這裡,原振俠就不禁“啊”地一聲:“這和中國的傳說何其接近!中國傳說就說盤古氏死了之後,身子化爲山川河流;中國的醫學,也認爲人體和大自然,是一種奇妙的類似組合!“
瑪仙的聲音很柔和:“或許真理就是那樣。我要找的人,當然和我有親密的關係,我用我自己的心跳,來代表他們的所在。你要把手心整個貼向我的身體,可是又不能太緊,要緩慢移動,到什麼地方能感到我的心跳時,就告訴我!”
原振俠又怔了一怔,自己問自己:身體的什麼部位可以感到心跳呢?自然是心口,還有手腕處的脈搏,也和心跳的韻律一致,其餘部位,怎能感到心跳呢?若是瑪仙竟然能令她的心跳,在身體任何部位都可以被感受到,那巫術確實太不可思議了。
瑪仙像是知道原振俠在想什麼,她又柔聲說:“並沒有什麼特別,心和全身血管聯結,有血管的地方,都可以感到心跳。手指上割傷了,人人都可以感到手指上有一下一下的心跳!”
原振俠是醫生,當然明白瑪仙剛纔所說的,是十分普通的現象(人人都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而助手所需要做的,原來真是按撫她的肉體,原振俠自然感到高興:“能做你的助手,真是榮幸!”
瑪仙笑着:“宇宙之間,只有你一個異性,可以做我這個巫術的助手!”
原振俠跪了下來,-那之間,心中生出了對巫術十分崇敬的一種心情,把雙手輕輕地貼向瑪仙的後頸。然後,緩慢地移動着,漸漸移到了雙肩。
瑪仙的皮膚光滑得在觸覺上來說,叫碰到的人,有一股一股難以剋制的快感。這時,瑪仙的氣息十分急促,原振俠勉力壓制由於雙手按撫她的身體而產生的綺念,留意着手掌上的感應……他十分留意,半點也不分神。
原振俠的雙手,先是沿着瑪仙的雙臂,一直向下按撫,直到指尖,都沒有感到什麼。然後,再沿着雙臂的內側,一直到了脅下。
脅下的肌膚特別柔軟,原振俠的雙手停留在那裡,那種奇妙的、唯有女體可以給予男性的感覺,使得原振俠不想再移動雙手。
這時候,如果瑪仙給他一個鼓勵的眼色,甚至是一個動人的神情的話,原振俠這個“助手”,當然做不下去了。但是瑪仙閉着眼,一點被撫摸的反應都沒有,顯然在巫術的程序之中,她對外界的一切,都已到了不聞不問的地步。
原振俠心中暗歎了一聲,雙手緩緩移到了渾圓的肩頭,然而在頸上撫摸了片刻,把烏黑的長髮反掠向上,現出的後頸,是一片異樣的膩白。然後,他的雙手在瑪仙的背上盤旋,一直到了腰際。
那是極令人心跳舌燥的接觸,但是原振俠並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他全神貫注留意着手心的感覺。一直到他的雙手分開,輕按在瑪仙兩邊纖腰的時候,他的右手突然感到了一陣輕微的跳動。
爲了要肯定這個感覺是不是實在,他略用了一些力,細腰柔軟,他掌心感到的跳動也更強烈。
他吸了一口氣:“我感到了跳動,在你的右腰……”
一直閉着眼的瑪仙睜開眼來,側着頭想了一想,身子直立了起來,原振俠忙把她輕擁在懷中。
在她的口中,又吐出了一連串聽來沒有意義的音節。然後,她嘆了一聲:“他們在北極,或十分接近北極的地區。”
原振俠呆了一呆:“什麼意思?”
瑪仙明白原振俠何以會這樣問,她掠了掠頭髮:“我只能知道他們所在的大概區域,沒法如同精密探測儀一樣,測出他們所在的精確地點……”
原振俠不禁失笑:“那有什麼用?我也知道他們一定在地球上……北極或接近北極的地區,那範圍有多大?單是西伯利亞北部,就以百萬平方公里計……”
瑪仙笑着:“比起整個地球來,範圍總要小得多了!而且,他們有可能根本不在地球上……”
原振俠想起了“幽靈星座”,那就是不在地球上的另一空間,不由自主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瑪仙妙目流盼,望定了他:“你那麼着急想把他們找出來,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目的?”
原振俠蹙着眉,他的思緒十分紊亂,他想到了一些事,可是卻又無法將之歸納出一個頭緒來。
使得原振俠有這種想法的是金特……那個靈媒,和他所講的那番話。
他想了一想,才道:“今晚我們見到的那個靈媒,他想知道我的靈魂從身體轉移到幽靈星座的經過,他只是爲了好奇,還是另有目的?”
瑪仙垂下了眼瞼,急速地眨着眼:“我看兩者都有。他一直能和靈魂溝通,今晚他說的話又那麼怪,是不是他想了解,憑藉什麼力量可以使人的靈魂隨意出竅?”
原振俠略微震動了一下,因爲瑪仙說到後來,在她的話中,自然而然用上了“出竅”這個詞。而“靈魂出竅”這種說法,在中國,古已有之,不知被應用了多少年了。雖然一直沒有人知道,“靈魂出竅”在實際上的具體情形,但那是一種公認的現象,說明靈魂離開身體的情形……那個“竅”,自然就是人體之中,靈魂出入的信道了!
原振俠雙手捧着瑪仙的俏臉,又想了一會:“不知道他目的何在,我早就想把自己這一段經歷講出來。年輕人和黑紗公主要是再不出現,我想……我想……”
瑪仙柔聲問:“你一個人講述,會有困難?”
原振俠點頭:“是的,因爲有的部分,我的感覺十分模糊,而年輕人對這部分的情形,卻又十分清楚。同樣,有些地方,他甚至一無記憶,而我則歷歷在目。所以若單由我一個人來敘述,全然無法連貫,我已試過好多次,想盡量整理出一個梗概來,可是始終沒有辦法做得到這一點……”
瑪仙有點調皮地笑了起來:“那就沒有辦法了,只好派一個聲音響亮的人,到北極地區去,大聲呼叫,好把年輕人和黑紗公主叫出來……”
瑪仙所說的,自然是極無可能的事。原振俠在她的豐臀上打了一下,發出了一下清脆的聲音,瑪仙發出了一下蕩人心魄的呻吟聲,整個人乘機向後倒去,把原振俠拉得一起滾跌在厚厚的地毯上。
他們不知道時間是怎麼過去的,原振俠在極度的疲倦之中睡着。他做了一個夢,在夢中,瑪仙對他說:“我必須離去了,很快會再見,想你,念你。”
原振俠睜開眼來,天色微明,瑪仙已不在身邊。他知道,自己的那個夢不是夢,至少,那是由於瑪仙精神力量的影響,才使他有了這個夢的……瑪仙把她要對原振俠講的話,在原振俠的夢裡對他說了……這種事,聽來很有點不可思議。但瑪仙既然是個超級女巫,有些怪異的能力,也是很自然的事。
原振俠只是在地毯上轉了一個身,發出了一下低嘆聲,就繼續睡覺。
等到他真正睡醒,感到精神充沛,一躍而起時,已經是中午時分了。從窗簾的隙縫中,可以看到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晴天。
原振俠來到落地長窗前,一下子拉開了窗簾。他的本意,是想欣賞一下陽光照耀下的花園,可是再也想不到的是,窗簾一拉開,他一眼就看到,在花園,離他不到十公尺處,有一個人站着……
幸好那人並不是面對着原振俠,而是側着身,視線似乎也沒有落在原振俠的身上,而是在欣賞噴水池中間豎立的大理石雕像。
但是那也夠使原振俠感到夠狼狽的了……他身上一絲不掛,赤裸得像初生嬰兒一樣!
他再也想不到花園會有人……這裡是屬於瑪仙的天地,怎麼會有外人閃進來?他一方面感到狼狽,一方面是詫異和惱怒。當然,在一發現有人之後的第一時間,他先跳到了窗簾之後,然後,立時又把窗簾再拉了起來。
這一切,前後經過所花的時間,還不到一秒鐘。原振俠竟然沒有機會看清楚,出現在花園之中的不速之客是什麼樣人!
當他用最快的動作,使自己由原始人變成文明人時,他思緒十分亂,竟然想到了一些不相干的雜亂問題。例如,他想到人的原始或文明,竟然取決於身上是不是有衣服時,他就覺得十分可笑。
衣服是何等微不足道的東西,但是在人類的文明歷程中,卻又佔着如此重大的地位!
他也想到,人類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才感到裸體是可恥的?
(真是自從偷吃了禁果之後開始的?)
他想先弄清楚,在花園中的那個人是男還是女,可是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他也必須弄清楚,那人的來意是友善還是有惡意的。
可是,他似乎沒有這個機會了,在窗簾遮掩後面的窗子上,已傳來了幾下敲打聲。不疾不徐,聽來十分好整以暇,和他急急忙忙的狼狽相,大異其趣。
一聽到了那幾下敲打聲,原振俠呆了一呆,他立即知道在外面的是什麼人了……雖然他感到沒有什麼可能,這人不應該在這裡出現,可是毫無疑問,一定是她!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這一下,他慢慢把窗簾拉開,一張俏臉就在他的眼前。
俏臉有着一雙極大的、充滿了野性光芒的眼睛……自然隨着心意的變化,野性也可以化爲柔情,而這時的眼神,正是洋溢着無比的柔情蜜意。
俏臉緊貼着玻璃,櫻脣幾乎緊貼在玻璃上。原振俠情不自禁,先隔着玻璃,向那微微翹起,等待着親吻的紅脣,親了一下。
那雙大眼睛立時變得半開半閉,原振俠移開了玻璃門,他和她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隔閡。脣和脣,帶着如火焰般的熾烈,緊緊貼在一起。
好久,幾乎並在一起的兩個人,才分了開來,互相望着,並不說話。似乎千言萬語,都可以通過互相之間的眼神交流,而得到溝通。
又過了好久,兩人才不約而同輕嘆了一聲,再相擁了片刻。然而,又異口同聲問對方:“好久不見,好嗎?”
然後,是一起發出近乎無可奈何的笑聲。
世上很少有一對男女,在久別之後見面會是這樣的情形。很少,當然不是沒有,至少,他們就是那樣。
他們……是原振俠和黃絹。
是的,-赫一時,到如今,仍然在整個阿拉伯世界,或者,全世界恐怖活動組織中,舉足輕重,具有巨大影響力的女將軍黃絹。
黃絹仍然短髮……比很多男人更短,又穿着男裝。所以,在原振俠拉開窗簾的那一-間,看到花園有人,竟無法在一瞥之間,認出她是男是女!
黃絹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原振俠仍然沒有問出來。可是他和黃絹之間實在太熟悉了,一定是他的神情,已經等於發出了這個問題,所以黃絹立時現出了一個很難捉摸到她真正意圖的笑容,低聲道:“侵犯了一個超級女巫的領地,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原振俠聽出她的話中,有極度的諷刺意味。他想解釋幾句,但是又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所以揚起手來,又放下手,裝着若無其事,但神情不免有點尷尬,答非所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黃絹深深吸了一口氣,妙目之中,閃耀着相當程度的惱怒,但轉眼之間,化爲悵惘:“昨日午夜。”
原振俠知道自己又問了一個蠢問題,可是他已經無法規避了,他只好作了一個手勢:“爲什麼不早出現?”
這句話一出口,他神情更滑稽,因爲他知道,這是一句更蠢的話。果然,黃絹揚起了頭:“出現過了,不過你們不會注意到我出現!”
原振俠想起昨天晚上,和瑪仙在一起的情形,他不能確定黃絹在什麼時候,見到了一些什麼……當然那還是不要確定的好。但不論是什麼時候,他和瑪仙,都幾乎是合二爲一地交纏在一起,那情景,自然不適宜落入任何人的眼中,尤其是和他有那麼微妙關係的黃絹的眼中!
於是,他決定什麼也不說。在這樣的情形下,他說的任何話,都將會其蠢無比!
黃絹揚了揚眉,兩個人之間,有短暫的沉默。還是黃絹先開口:“她……真美……”
要一個女人,由衷地稱讚另一個女人美麗,大抵是世上最困難的事。尤其是黃絹,她肯這樣說,由此可知,瑪仙是真正的美麗。
原振俠的反應極快:“我不會將美麗分成等級,美麗就是美麗,沒有級別……”
他在那樣說的時候,直視着黃絹。聰明的黃絹,自然可以明白原振俠是在稱讚自己,她現出興奮的神情,可是她的話卻一樣銳利:“巫術的力量俘虜了你?”
原振俠笑,由於是一個太大的誤解,所以他反倒不必花費太多的脣舌來解釋,他只是簡單地道:“當然不是……”
黃絹深知原振俠的爲人……他說不是,那自然不是,不必再問下去。她幽幽地嘆了一聲:“我的手下,自昨天起,就一直在跟蹤你,所以我才知道,可以在這裡見到你。”
原振俠皺了皺眉,表示他對於被跟蹤的厭惡,黃絹也在這時輕吻了他一下,表示歉意……一對太熟悉對方的男女,在很多情形下,不必靠言語,就可以有一定程度的溝通交流。
原振俠攤了攤手,黃絹已在一張式樣新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在那一-間,原振俠想到的是:黃絹一定曾進入過這屋子,自己不知道,感覺敏銳如瑪仙,絕對沒有不知道的道理。她忽然堅持一定要離去,是不是由於她知道黃絹就在附近?
原振俠又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決定在再見到瑪仙時,提也不要提起這件事。
黃絹縮起雙腿,令她自己的身子蜷縮在椅子裡,望向原振俠:“有一件十分怪的怪事,需要你的意見。”
原振俠拉過一張矮凳,坐在黃絹的前面,雙手自然地放在黃絹的膝上,也望向她,兩人的視線接觸。黃絹的眼神之中有着幽怨,想說什麼但沒有出聲,又緩緩地別過了頭。
原振俠也低嘆了一聲,一時之間,兩人都沉浸在互相感情糾纏不清的泥淖之中,竟都沒有想到黃絹口中所稱的怪事。
過了好一會,原振俠才陡然搖了搖頭,提高了聲音:“你說的怪事是……”
黃絹也有恍然自夢境中醒過來的神情,她蹙着眉,像是在想如何開始說她提到過的怪事纔好。
原振俠並沒有催她,他在黃絹的神情上,看出她所說的那件“怪事”,怪的程度,一定非同小可。不然,以黃絹經歷的豐富,不會這樣子困擾。
黃絹既然來找他,當然會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告訴他,只是這時,她不知如何開始纔好而已。
黃絹眉心的結越來越深,她突然冒出了一句話:“還是要從頭說起……”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表示即使從頭說起,又有何妨?黃絹忽然道:“那需要相當長的時間,要是我們美麗的女巫忽然回來了?”
原振俠舔了舔嘴脣:“你有什麼更好的提議?”
黃絹道:“我的船就在附近的海面,許多有關那件怪事的資料也在船上,不知道神通廣大的原振俠醫生,肯移大駕乎?”
黃絹在最後,忽然掉了一句文,原振俠愉快地笑着:“將軍有令,敢不從命……”
黃絹像一頭豹子一樣,一下子自沙發上跳了起來,撲進原振俠的懷中。原振俠雙臂環住她的纖腰,把她抱了起來,向外走去。
黃絹“咯咯”笑着:“昨晚那個是抱進來的,今天的這個是抱出去的,你……”
她說到這裡,手指按在原振俠的鼻尖上,咬着下脣,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望着原振俠。
原振俠只好假裝沒聽見,一直抱着她出了花園,看到一輛黑色的、外觀並不起眼的汽車,停在一簇灌木叢旁……原振俠知道,這輛汽車的性能超卓,只怕是全世界之最。如果忽然之間,它會成爲一架小型噴射機,原振俠也不會覺得任何奇怪。
上了車,直駛到海邊,車子是直駛進海面的……它沒有變成噴射飛機,但是變成了一艘速度極高的快艇。
不多久,原振俠就看到了黃絹的那艘船。看來這艘船是新造的,是現代科技無懈可擊的產物。
登上了船之後,由於陽光極好,所以原振俠提議留在甲板上面。
黃絹沒有異議,他們並肩舒服地半躺在帆布椅上,海風溫柔地吹拂着,黃絹開始說她提及的那樁“怪事”。
這樁事,的確相當複雜,黃絹說“要從頭說起”。的確,如果不是從頭說起的話,確然不是很容易明白。
整件事,從開始發生,到黃絹來找原振俠爲止的全部經過,就記述在下面。
卡爾斯將軍統治的國度,土地面積不算很大,而且極其貧瘠。不過好在從上一世紀開始,就發現了蘊藏十分豐富的優質鑽石礦,出產大量質量十分高超的鑽石。這個財源,使卡爾斯將軍能夠有足夠的金錢,去實行他瘋狂的“理想”,使他成爲舉世公認的一個狂人。
在他的國度中,另外一半的大地是沙漠。那簡直是闃無人煙的地帶,黃沙滾滾,千百里不見人影,偶然有人出現,都是懷有特殊目的而來的。像那一小隊人和駱駝之外,還有四輛中型吉普車,那是普通教授所率領的一個考古隊伍。
普通教授的真名就叫普通,來自埃及開羅的一所大學。在考古界中,他不算十分出名,不過也有一定程度的成就。
普通教授申請在卡爾斯將軍的國度進行考古探索,申請書一寄到,就很引起卡爾斯將軍的興趣。卡爾斯這個狂人,不但想他統治的國家,成爲世界上“第一軍事強國”,而且,也希望成爲“世界上第一文明古國”。所以,他以前也曾花過不少氣力,去建立博物館之類,想表示文明的程度極高,不過,都不是很成功。
而突然之間,有一個名氣不小的考古學者,要在他的國度之中進行考古探測,若有所發現,自然可以使他有某種程度上的滿足。
所以,在他寬大無比的辦公室中,他和黃絹就有如下的對話。
卡爾斯將軍在黃絹面前,和在別人面前不同,沒有了那一番裝模作樣,他直接問:“昨天送到你辦公室的那份申請書,你看了?就是普通教授,要在我們的沙漠地帶,進行考古探測的那一份。”
黃絹揚了揚眉:“你已經準備批准了?”
卡爾斯搓着手:“看不出有不批准的理由。”
黃絹冷然:“我看不必太急,這個教授,在欺負我們不懂考古!”
卡爾斯瞪大了眼睛,張開嘴:“啊!”
黃絹冷笑:“他在申請書上,竟然沒有列明他考古的目的是什麼……”
卡爾斯忍不住,在他的辦公桌上重重拍了一下。
他的辦公桌極大,其中有一部分,是專供他在表示憤怒時,重重拍擊之用的。在那一部分,桌面下設計成空心而有迴響,使得拍桌的聲響聽來特別驚人,以達到震懾對方的效果。
他拍桌拍慣了,這時仍然一下拍在那一部分,發出巨大的聲響來。黃絹立時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有點不知所措地縮回手來。
他望着黃絹:“你的意思是……”
黃絹來到了巨大的辦公桌前:“考古隊的隊員,陣容鼎盛,他們一定有特別目的,一定要他們把真正的目的說出來……”
卡爾斯將軍顯得極興奮,大踏步來回蹬步。他身形魁偉,又是軍人,這樣行動的時候,也很有偉男子的氣概。
他幾次經過黃絹的身邊,都伸手想把黃絹拉過來,看情形,是想把黃絹擁在懷中,分享他的興奮。
可是每次,當他伸出手來的時候,黃絹總是巧妙地避了開去。卡爾斯對這種情形,似乎已經習慣,他自嘲似地笑了幾聲,然後,用他向士兵演講時的那種聲調和姿勢,一手叉着腰,一手揮動着:“對!要他們把目的寫明瞭,再來申請……有可能在我們的沙漠下,埋着一座文明的古城;也有可能,有無數的寶藏;更有可能,古代有大鑽石礦的紀錄,只要找到信道,大顆大顆的鑽石,隨便你去撿拾……”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如果真是這樣……”他直視着黃絹:“最大的一顆,送給你……”
黃絹冷冷地回答:“考古的目的,不是爲了發掘寶藏,是爲了發現文化……”
卡爾斯將軍攤了攤手,沒有再表示什麼。這件事(在這個國家的許多事),他完全同意了黃絹的意見,回信給普通教授:若要在敝國的領土進行考古活動,必須詳列目的和一切資料,敝國才考慮是否批准。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黃絹也沒有閒着。這幾年來,她已經建立了一個相當完美的、世界性的情報網,儼然和東西方兩大集團的情報網,有鼎足而三之勢。他國的極度軍事機密,對黃絹來說,都不算什麼,何況是一羣教授組織了一個考古隊那種小事。黃絹認爲,要知道這個考古隊的真正目的,派自己手下出去打探,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事情的發展,卻十分出乎黃絹的意料之外。首先,她料定普通教授在收到了回信之後,一定會立刻再來信,把考古目的說出來。可是,十天之後,仍然沒有收到回信,看起來,倒像是他已經放棄了這次考古行動了。
但是,黃絹派出去的人卻報告說,普通教授並沒有停止活動,考古隊的成員,正從世界各地向埃及集中,至少有三名考古學家,是世界一流大師級的。而且,看來普通教授有幕後的支持者……要維持這樣的考古活動,需要大量經費,沒有人支持,幾個考古學家,只好在研究室研究,不能有實際行動。
幕後支持者是誰呢?黃絹曾向她的手下下命令:“替我儘快找出來……”
當她下達這個命令時,她以爲至多一天,甚至一小時,就可以有答案,那實在是一宗小事。所以,當她在三天之後,聽她手下的報告時,由於極度意外,她甚至有一個短暫時間目瞪口呆。
手下的報告是:“黃將軍,我們用盡了方法,通過了一切管道,弄清楚了普通教授財經收支的一切細節,但是無法知道誰在出錢支持他……”
黃絹在驚詫之餘,反倒十分和顏悅色:“他用的錢從哪裡來的,這還不容易查嗎?”
手下道:“是,他在埃及國家銀行有戶頭,戶頭中的錢,由瑞士一家銀行進入。”
黃絹冷笑:“別告訴我,你們沒有法子查到瑞士銀行的戶頭資料……”
如果世界上有十件事情是最難查得明白的,那麼,瑞士銀行存戶資料,必然是其中之一。
手下現出自負的笑容來:“當然可以查得到,那是一個密碼戶頭……任何方式通知銀行方面,只要說出密碼,銀行便會代行一切。這個戶頭的結存金額,在最近一個月底,接近十億瑞士法郎……”
黃絹在聽到這裡時,也不禁現出一個驚訝的神情來。十億瑞士法郎並不算是太大的數字(自然,對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來說,是天文數字),擁有這個數字財富的人,可以數出超過兩百個。但是那是那些超級豪富的財產的總和,很少有人擁有那樣巨大數字的一筆隨時可以調用的現金。
把那樣的一筆現金,儲放在銀行中,那簡直是絕無現代商業頭腦的一件蠢事。黃絹感到奇怪的,就是這一點。
這是一件既奇怪又很矛盾的事。
矛盾在於:如果一個人沒有現代的精密商業頭腦,他怎可能有那麼多錢?而有了那麼多錢,又任由它放在銀行裡,不去作有效的運用,這不是矛盾得很嗎?
黃絹迅速地轉着念,覺得只有一個可能:這個人太有錢了,十億瑞士法郎,對他來說,可能根本不算是一回事。所以他才由得那筆錢放在銀行裡,高興用就用,不高興就不用……
一想到這裡,黃絹已經把世上幾個超級豪富的名字想了一遍。那並不困難,因爲這樣的人,不會超過三十個,她當然無法確定究竟是什麼人。
她的手下在繼續報告:“而且,銀行方面,給這個戶頭以一種十分特別的透支方法。不但在這家銀行中,他可以作無限制的透支,而且,如果需要的數字,超過了這家銀行所能負擔的話,這家銀行負責向其它的瑞士銀行作透支。估計,這個人,如果要動用兩百億美金,毫無問題……”
黃絹聽到這裡,悶哼了一聲。
她和卡爾斯將軍,也都在瑞士銀行有密碼戶頭。可是,以國家元首之尊,以可以抵押的財產是整個國家之富,也沒有得到瑞士銀行這樣的特殊待遇!
手下的神情,開始有點沮喪:“可是……不知道這個戶頭屬於誰……不是我們查不出來,而是根本沒有人知道!銀行的總裁、副總裁,根本不知道……我們和他們共同作過分析……當然,通過了種種方法,給了他們不少好處。分析的結論是,那很不可能是個人……可能是一個極大的財團,一個存在着,在進行活動,但又不爲世人所知,十分隱秘的一個超級大財團……”
手下說到這裡,神情很緊張,黃絹也不禁聳然動容……追查一個考古隊的活動,竟然會牽引出這樣一個有關可以影響全世界經濟活動的、隱藏的、充滿了神秘的超級大財團的線索來,這是一開始無論如何想不到的事!
這個超級大財團,掌握在哪些人的手裡?如此龐大的資金,正在如何運用,對世界經濟必然產生重大的影響,但又是什麼樣的影響呢?黃絹要考慮的事,似乎已和普通教授的考古隊,完全無關了!
黃絹講到這裡,略停了一停。她漆黑的大眼睛,閃耀着光輝,停留在原振俠的身上。
原振俠感到有一股異樣的灼熱,當然,已斜向西,還沒有帶起晚霞的太陽,曬在身上,也是使他感到灼熱的原因。
黃絹在停了片刻,喝了幾口酒之後,轉動着酒杯。盪漾在酒中的冰塊,和杯子碰撞,發出悅耳的“叮叮”聲……黃絹喝酒的習慣,一直沒有改變過,她只喝純威士忌加冰塊,份量一定,每盎司酒,加體積三至六公分的冰塊。
然後,她問:“你看,這個神秘的超級大財團,是掌握在甚麼人的手中?”
原振俠卻像是對之不是很有興趣,他懶洋洋地躺着,-着眼:“照你所說的,那並不能算是超級大財團。地球上的富人很多,一個曾在中國政壇上叱吒風雲的老婦人,最近被人估計,她的財產,就接近兩百億美金……”
黃絹強調了一點:“可是,能得到瑞士銀行這樣的特殊待遇……”
原振俠仍然不起勁:“那也不算什麼。公開的財團如天主教教廷、歐洲的軍火集團、美國的銀行集團,都有足夠的財力,使瑞士銀行給與特權。”
黃絹只問了一句:“不公開的呢?”
原振俠坐直了身子,黃絹在同時,作了一個掠發的動作。她的頭髮雖然短到了根本不必去掠,但她曾長期留着及腰的長髮,所以這個動作一直保留了下來。尤其,當她緊張的時候,就會有這樣的動作。
原振俠喝了一口酒:“聽說過一個叫‘主宰會’的組織沒有?據說,世界上一切大事,都是由這個會在作決定的,這個會的成員,包括了世界各地手握大權的顯赫人物……”
原振俠在提出“主宰會”的時候,並沒有想到別的什麼。他的確知道有這樣的一個組織,在操縱着全人類的命運,在地球上適當地製造和平與戰爭。但又無法有十分確鑿的證明,一切都神秘得近乎恐怖。
而當原振俠說到了一半,看到在陽光之下,黃絹有異樣的神色時,他心中“啊”地一聲,立刻住了口,不再說下去。
他立即想到了,以黃絹現在的身分,甚至在一些場合之下,她可以代表整個阿拉伯世界。如果真有什麼“主宰會”的話,那麼,她必然是其中的一份子,說不定還是核心份子,而他還在問她“聽說過主宰會沒有?”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靜默維持了幾秒鐘,海風很柔和,黃絹的聲音也很柔和:“握有權力,不等於握有金錢,畢竟不是權力可以掠奪財富的時代了……”
原振俠立時轉變了話題:“還有一個‘非常物品交易會’,幕後主持者,可能是世界上擁有財富最多的人。因爲他們有辦法,令世界上任何一個超級豪富,把財產的一半或一大半,分給他們。”
黃絹緩緩吸了一口氣:“我瞭解得不是太多,據說是勒曼醫院利用無性繁殖法,替人制造後備,作器官移植之用?再嚴重的疾病,也不成問題?”
原振俠點頭:“是的,甚至……如果掌握了某種力量,可以進行思想轉移。我現在的身體,就不是原來的身體,這你是知道的了……”
黃絹咬着下脣:“很有可能是他們。但是,勒曼醫院的醫生,和考古又有什麼關係?他們爲什麼要去支持一個考古隊?”
原振俠攤了攤手:“還有許多公開和不公開的團體,都擁有大量資產,不必太去追究這些……你說有一些怪事,到現在爲止,還沒有什麼可怪的。”
黃絹揚起了手:“一個來歷不明的大財團,支持一次考古行動,這還不怪?”
原振俠雙手交叉,託在後頸上,神態一派優閒:“當然不算怪,只是值得研究。”
黃絹淺淺一笑:“好,還有更值得研究的事在後面。普通教授的回信一直沒有來,可是他人卻來了……”
原振俠“哦”地一聲,黃絹輕晃着酒杯,又喝了一口酒。
普通教授突然求見,是在半個月之後的事。那時,黃絹手下對這個大學教授的調查工作,已經到了十分精細的地步。
黃絹在上午甚至接到了報告:“普通教授離開了埃及,目的地像是我國……”
下午,黃絹的辦公室中,就出現了普通教授。這個小個子,短小精悍得叫人一看就像是上緊了發條的機械,是個充滿了活力的人。他向辦公室主任,表明了他的身分和目的。
辦公室主任是一位英俊高大的上校軍官,望着這個比他矮了兩個頭的中年人,搖頭道:“沒有預約,不知道要等多久,請回你的酒店去等。”
普通教授充滿了自信:“請你去報告,黃將軍會有興趣見我。最近半個月,她對我極有興趣,而且,我還帶了一些她必然有興趣的東西來……”
他一面說,一面輕拍着他一直抱在手裡的一隻羊皮盒子。
那隻羊皮盒子,和一般醫生用的出診箱差不多大小,看來十分精緻。辦公室主任還想拒絕,普通教授已十分不耐煩:“黃將軍一定肯立刻接見我,如果你耽擱了,以後追究起來,只怕你負不了責……”
主任吸了一口氣,又望了他半晌,才通過了相當複雜的手續,報告了黃絹。
黃絹一聽,立時回答:“請他在會客室等,我儘快來見他──”
主任這時哪敢怠慢,忙把普通教授請進了黃絹將軍的私人會客室。曾經進入過這間會客室的人都說,這是世界上最精美的一間房間。
普通教授在會客室中耐心地等着,四十分鐘之後,全副戎裝的黃絹才踏步走了進來,辦公室主任和兩個副官跟在後面。
黃絹和教授握手,副官解釋:“將軍正在對一批特種部隊訓話,已經儘快趕來。”
普通翻着小眼睛:“當然,將軍是阿拉伯世界的要人,肯接見我,已是幸事……”
他說着,直接地指着主任和副官:“我希望和將軍單獨交談。”
黃絹立時一揚手,主任和兩個副官退了出去。
普通教授的個子奇小,可是神情卻十分老辣,他又壓低了聲音:“黃將軍,如果有錄音,或是閉路電視等設備,請完全停止,否則對將軍不利。”
黃絹直視着他。普通教授的這個要求,不但突兀,而且接近無禮了!
可是在黃絹的逼視之下,普通緊抿着嘴,一副堅持非如此不可的神情。黃絹冷笑一聲,走向一個架子,略微移動了一下放在架上,一柄鑲金砌玉的波斯彎刀,用相當低沉的聲音下令:“撤銷三號戒備。”
然後,她轉回身來,看到普通教授正在那時,打開了那隻箱子。黃絹不免有點緊張,手按在腰際的配-上。普通打開箱子之後,轉過箱子來,讓黃絹看放在箱子中的東西,同時道:“將軍,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那之間,會客室中是極度的寂靜。
黃絹轉動酒杯,問:“你可猜得到,他送給我的禮物是什麼?”
原振俠望着天際,天際已出現了第一抹晚霞,不是很紅,可是那種色彩,在藍天白雲之中,已是奪目之極。
原振俠的聲音,聽來有點慵懶:“可以是任何東西,當然名貴之極,價值連城。我看,這個考古學家是來賄賂你,叫你不要問他們考古目的,而批准他們的考古行動!”
黃絹的神態有點出神,不出聲。
原振俠又道:“要向威勢赫赫的黃絹行賄,那該是什麼樣的寶物?”
黃絹望了原振俠一會,原振俠攤開雙手:“猜是沒有法子猜得到的,說吧!”
黃絹一挺身,從帆布椅上站了起來,用極優美動人的姿態走了開去,進了船艙。不一會,她又上了甲板,手中提着一隻極精緻的羊皮箱,來到了原振俠的面前:“你自己打開來看!”
原振俠遲疑了一下,打開了箱子。在黃絹離開甲板之後,他已經作了許多猜想:普通教授送給黃絹的禮物,會是什麼呢?是埃及大金字塔中,發掘出來的法老王木乃伊上的金面具?整套的彩瓷?十八世紀俄國珠寶匠的傑作?一箱子寶石、寶玉、甚至現鈔?
那些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雖然以黃絹現在的地位而言,金錢對她已沒有多大的作用,但是精美絕倫的寶物,對她總還是有吸引力的。
可是,等到原振俠打開了箱子,看到了箱子中的東西之後,他卻呆住了!他先閉上眼睛一會,再睜開來,一時之間,他不能確定箱子中的是什麼東西,可是也已經感覺得到,那箱子中所裝的東西,其價值遠在他所有的設想之上。
甲板上變得極沉靜,和當日在黃絹的會客室中,情形一樣。
黃絹一直盯着箱子中的東西在看,平常人,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黃絹也不敢十分肯定。所以,她在足足看了三分鐘之後,才一字一頓地問:“這……是飛彈的核彈頭?”
普通教授的回答是:“模型,一共六枚,可以配合貴國擁有的中程導彈歡樂三型,威力強大。不必使用,只要擁有,已足以使貴國的國勢大大增強。”
黃絹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卡爾斯將軍的國防軍中,擁有六枚歡樂三型中程導彈,那是極度的秘密,是黃絹對國家的貢獻之一……她的努力,許多曲折的交涉過程,再加上十二億美元的巨大代價,才能夠達到目的。
這樣極度的軍事秘密,若是泄露出去,便足以形成一場強烈的政治風暴!若是這六枚中程導彈,居然配上核彈頭,卡爾斯將軍擁有了這批武器,只怕消息一傳出去,足以令得兩大集團的導彈佈防系統,全面被阻,天下大亂!
黃絹在那一-間,已無法去想何以普通教授(一個考古學的教授),竟然會獲致一個國家的最高軍事機密,她也無法去設想,何以普通教授竟能提供六枚核彈頭!她腦中轟轟作響,想到的只是……如果擁有了這批武器之後,權力範圍的擴大和勢力的增強!
黃絹的野心極大(不然不會和卡爾斯將軍在一起),所以普通教授的禮物,對她來說,簡直是無可比擬的巨大的誘惑!
黃絹在那一-間,甚至也來不及去想,這批覈彈頭是什麼國家制造的,是如何到了普通教授的手中,普通教授又採用什麼方法,把它們轉移到自己的手中等等。
由於疑問實在太多,她反而一點頭緒都整理不出來。
她本身領導了一個龐大的情報機構,也經常從事秘密的、大宗的軍火買賣。所以,她知道只要利之所在,就必然有一些神通廣大的奇才異能之士,會做出一些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來。
例如,印度有發展核武方面的需要,放出訊息,需要大量”重水”。訊息傳了開去,就有人活動,結果,是挪威的重水製造廠,在防衛極度嚴密的情形下,十五噸重水失竊,不翼而飛……等到發覺時,相信這十五噸重水,已經安全運到印度了。
可是,如今,六枚導彈的核彈頭,這遠比十五噸重水更令人吃驚!
不知過了多久(至少有五分鐘),黃絹才定下神來。對見慣大場面,臨危不亂,極度冷靜的黃絹來說,這已是非常的情形,因此也可知她所受的震盪之甚!
在定下神來之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向普通教授望去。
小個子的普通教授卻若無其事,看來像是一個化妝品的推銷員,打開箱子,正在推銷化妝品一樣平常。
黃絹並沒有發問,普通教授已經十分流利地說着:“運輸和安裝,都由我負責……黃將軍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在一切過程之中,不適宜多問問題。卡爾斯將軍和黃將軍,需要的是強大的實力,而這批覈彈頭,正是強大實力的充分保證……”
普通教授一口氣地說着,黃絹竟然插不下口去,等他的話告一段落,黃絹才道:“看來教授十分明白他人的需要,嗯!我們自然也要明白教授的需要纔是,對不對?”
普通教授推開了箱子,搓着手:“當然,世事總是互利,才能順利進行。我的需要,是在貴國廣大的沙漠地區進行考古活動,要有極度的行動自由,不受時間限制。貴國政府的任何部門,都不能對考古隊活動進行干涉,考古隊有任何發現,都不必呈報,不必通過檢查而自由離境,一句話:完全由我們自由行動!”
在普通教授開列條件之際,黃絹一直盯着他,迅速轉念,心中已問了自己幾十個問題。所有問題歸於一個:究竟要進行什麼樣的考古活動?
普通教授見黃絹沒有立時回答,接着又道:“考古隊的成員不會超過三十人,在貴國的沙漠上活動,對貴國一點影響也沒有……”
黃絹的聲音,聽來有點乾澀:“我想沒有問題……嗯,是不是要訂一個時間?”
普通教授站了起來:“一個月,大約十五天之後,就會有一艘來自亞洲某國的貨輪,停在貴國的第一大港。請給予卸貨的方便,會有幾個專家一起來,請給他們工作上的方便。”
黃絹心頭亂跳,可能她的臉頰也因爲興奮而在發紅。她回答得十分肯定:“爲我國工作,當然會得到最好的待遇。”
普通教授伸出手來,和黃絹握手,同時又道:“還有一點,希望能做到……當貴國展示這批覈彈頭之時,切勿把我的名字扯進去,讓全世界去猜測它們來自何處好了!”
黃絹立刻表示同意,普通教授留下了那隻箱子,禮貌地告辭。黃絹又足足地呆了三十來分鐘,才十萬火急找到了卡爾斯將軍和幾個親信,就在會客室中,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卡爾斯將軍興奮得不住用拳頭敲打自己的頭,叫着:“太好了,把整個沙漠送給他們,又算什麼?真太好了!這個人有那樣的神通,是不是可以通過他,多弄點核武器來給我們?”
黃絹瞪了他一眼:“六枚核彈頭已經夠了!我們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好,高度的國際機密,人家怎麼會知道的?要好好檢查!“
那幾個親信誠惶誠恐地答應着,黃絹又安排了核彈頭來到之後的搬運和安裝工作。
卡爾斯將軍只是高興得團團亂轉,完全失去了指揮力,一切全靠黃絹在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