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致生仍然聲音高亢:“魔法,就是魔王的法力,魔王,就是那五角星形的物體。她沒有告訴你的是,在魔法禁制之下,她不能愛,而別人也不能愛她,她生活在痛苦的深淵之中!”
原振俠冷冷地道:“你這個英雄,就用自己的血,把她從魔法中解救出來吧!”
原振俠用這樣的語調這樣說,當然是在譏諷洪致生,可是洪致生卻立即十分認真地道:“當然要這樣做,毫無疑問要這樣做!”
原振俠呆了一下,心想這個玩笑可不能再開下去。洪致生的精神狀態,本來就不是如何正常,真要是瘋癲起來,他可以做出任何事來!
他嘆了一口氣:“請你現實一點!”
洪致生卻胸有成竹地道:“我很現實,剛纔我已經算過了,把一個人的全身都用鮮血塗抹,至多一千CC,也夠用了吧!像我這樣體格的人,損失一千CC血,甚至更多,都不算什麼!”
原振俠駭然,他知道,用正常的語言是無法勸阻洪致生的了,只好用他相信了的那些虛幻的事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或許還會有點用。他道:“你別忘記,當她三歲那年,她父親要擠出最後一滴血,才能塗遍她的全身。那時,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女孩!”
洪致生雙眉緊鎖:“是的,這其中還有我所不明白的地方。但是我既然知道我愛她,就算要我擠出最後一滴血,我也甘願!”
原振俠又是駭然,又是好笑,他舉起手背來,做呼喊口號的姿勢:“真是偉大,可以列爲人類最偉大的愛情故事之一!可是洪先生,你愛她?你連見也未曾見過她!”
原振俠的責難,根本是無可反駁的,可是洪致生聽了之後,卻一瞪眼:“那能怪我們嗎?在魔法的禁制之下,是不會有人見到她的。可是我卻聽到過她的聲音,在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時,我已經愛上她了!”
原振俠的心中罵了一句:又是一個瘋子!
不過他還在作最後的努力:“她說,要在魔王面前這樣做纔有效,你上哪兒找魔王去?”
洪致生深深吸了一口氣:“林雅兒她一定知道這地點的,其實,我也知道!”
原振俠望着洪致生,洪致生一揮手:“她不是說了嗎?在海底,那還有疑問,自然就是那塊大石的所在處。我也可以肯定,那個潛水員之死,是由於他的攝影,無意中觸及了魔王的秘密,所以,才死於魔法之下的!”
原振俠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時,他只覺得一切全是那麼滑稽,實在無法不令人捧腹。洪致生似乎有點責怪他,原振俠笑了好一會,才道:“你們這一類人真好,可以生活在神話的世界之中!”
洪致生眨着眼,像是有點聽不懂原振俠的話。原振俠補充道:“普通人,要爲了生活而辛勤工作,神話世界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一個故事。而你們這類人,一出生就有用不完的金錢在等着你們,所以,你們可以把現實生活和神話結合起來!”
洪致生仍然眨着眼,原振俠又道:“一個是被魔法禁錮的美女,一個是一聽到了她的聲音,就愛上了她的英雄。英雄要把自己體內的血,塗遍美女的全身,幫助她從魔法之中解放出來。嘿嘿!多麼浪漫豔情,比起《睡美人》、《白雪公主》來,真是不遑多讓!”
原振俠一口氣說着,把他心中的看法,化作尖銳的諷刺言詞。在講完之後,他大是痛快,又哈哈笑了一陣。
洪致生大是憤然:“我或許生來就有錢,可是她,卻把一家已等於倒閉的公司,經營得如此出色!”
原振俠道:“我敢肯定,她父親一定有一大筆秘密存款,等她揮霍。真好,和童話故事一樣,你們兩大航運公司可以從此聯手經營,英雄和美人,自然也從此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只盼你抽血的時候,要注意消毒,不然,鬧什麼鍼口發炎,未免美中不足了!”
原振俠的諷刺,越來越是露骨,洪致生不禁漲紅了臉,悻然道:“我以爲你是一個十分有想象力的人,誰知道完全不是!”
原振俠攤着手:“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我自己有評價。好了,沒有我的事了吧?我可真是累了,要休息!”
在逐客令下,洪致生的臉漲得更紅。他遲疑了一下,走向門口,在打開門之後,他轉過身來:“無論怎樣,十分謝謝你!”
原振俠爲了表示徹底的厭煩,在洪致生說話的時候,他大聲打了一個呵欠。
洪致生走了,重重關上了門,原振俠吁了一口氣,倒了一小杯酒,慢慢地呷着。
這時,他真的感到十分輕鬆。因爲洪致生如果和林雅兒接觸了之後,這兩個人,說他們是精神病也好,是富於幻想也好,是生活在神話世界中也好,倒真是情投意合的一對……一個認爲自己被魔法所禁,一個願意用自己的鮮血去解放她。就讓他們乘那艘怪船出海,去憑他們的想象浪漫一番,說不定兩個人的精神,就因此恢復正常了!
原振俠想到這裡,不禁又笑了起來。當晚,他睡得十分酣,一直到午夜夢迴,才又想起一些令他不安的事來。
那些令他感到不安的事,事實上是一些無法解釋的事。例如,何以海底大石上的淺刻,和船上所掛的那幅畫一樣?又例如,何以林雅兒似乎有着什麼神秘的力量,可以制止人家接近她?又例如,她二十三歲之前,何以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裡?還有林永興的那個跟班,根據當時很多人的憶述,和林雅兒所說的那番“故事”,倒很有吻合之處,這又怎麼解釋?
但是原振俠也只是想了一想,在想的過程之中,略感不安而已,並沒有再深究下去。他當然不承認自己是一個沒有想象力的人,可是這樁事,真是無從想象起。魔王,是什麼呢?魔王收買了人的靈魂,又有什麼用呢?
原振俠決定不再去想這件事。
他的生活又回覆了正常。只是在第三天,他接到了洪致生的電話:“別說我是瘋子,我和你一樣,聽到了林雅兒真正的聲音,真是不可思議,那就是我迷戀的聲音。我們已決定一切照計畫進行……你別打呵欠,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她是魔女,即使是聽到過她聲音的人,也會有不幸的事降臨,你要小心。她相信你有能力應付不幸的事,不過還是要小心!”
原振俠有點啼笑皆非:“謝謝你的警告,我會擡着頭走路,看看天上是不是有磚頭掉下來,好及時趨避。”
洪致生終於被激怒:“原振俠,你太過分了!”
他掛上了電話,原振俠仍然對着電話,哈哈笑了一下。
從那天之後,一連幾天,都沒有洪致生的電話。原振俠估計他可能真生氣了,也沒有放在心上。
大約是在一個星期之後,原振俠下班回家,門才一打開,他就怔住了。傍晚時分,室中的光線相當昏暗,沙發上坐着一個纖細的人形,在他打開門時轉過身來。原振俠看到的,是即使在黑暗之中,也閃亮得令人心絃震動的一雙大眼睛。
原振俠僵立着,一動也不動,連呼吸也屏住了。海棠!他是在心中叫着,然而卻並沒有叫出聲來。海棠也一動不動,只是用她那雙令人心悸的眼睛望着他。
過了好久,原振俠才反手輕輕把門掩上。海棠在這時也盈盈站了起來,伴隨着一陣淡淡的幽香,向他走了過來,來到了他的面前,在他的脣上輕輕吻了一下。
原振俠不由自主地震動了一下,他竭力想使自己平靜些,可是實在做不到。他陡然伸手,用力握住了海棠腴膩的手臂,可是又立刻鬆開了手。他嘆了一聲,看來,除了嘆氣之外,他實在不能做什麼別的事了。
室內的光線更昏黑了。海棠的聲音,聽來是那麼輕柔,講的是最普通的話:“你好嗎?”
原振俠的口脣掀動了一下,他心中有很多話可以回答這一問的。他可以說:“總算沒被你那一針麻醉藥毒死!”他也可以說:“我好不好,和你有關係嗎?你會關心我好或者不好嗎?”
但是他沒有說這些話,他告訴自己,一個男人,不可以像一個怨婦,何必說這些呢?所以,他只是簡簡單單地回答了一個字:“好。”
海棠嘆了一聲,靠得他近了一些,自她嬌柔的身軀上所散發出來的那股幽香,真是令人心醉。她聲音低得不能再低:“我的思想,還是我自己的,我……好想你!”
原振俠實在再也無法剋制自己了,他又何嘗不想她?可是,每當想起海棠的時候,他心頭就會一陣絞痛,想又有什麼用呢?和海棠之間的距離是那麼遠……那並不是實際上的距離,而是不存在的一種距離,再想,也只不過徒增愁思和悵惘而已。
可是現在,海棠就在他的身前,他雙臂只要伸向前,就可以摟住她的纖腰,爲什麼還讓自己的雙臂垂在那裡呢?他失聲叫了出來:“海棠!”
同時,他也緊緊摟住了她,摟得她那麼緊,令得海棠的氣息有點急促。然後,他們的脣,灼熱地交接在一起。
原振俠和海棠的身子,都在微微發顫。不久以前,就在這裡,他們曾有過那樣的歡愉,一回想起來,原振俠還會全身顫抖。而現在,夢幻又變得真實了,在長長的吻結束之後,海棠喘着氣,在他的耳際低語,聲音甜得直沁入他的每一根神經:“我……那一次之後,還是……還是隻是……你的!”
她把整個臉埋進他的胸中,卻帶着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胸前。在柔軟挺聳的乳房下,心跳得那麼劇烈,她的聲音更低:“把我當一個普通的女人,至少……是你想要的女人!”
原振俠一直是溫柔的,但是再溫柔的男人,這時也不會溫柔到哪裡去。
他陡然打橫抱起了她,而她已自己解開了胸前的衣釦,讓他把臉埋進了她豐滿誘人的雙乳之間,深深呼吸着乳香。
和上次一樣,時光似乎倒流了,歡樂又回來了。只是更熟練,更瘋狂,更熾熱,自自然然也有更多的歡愉,無窮無盡一樣的歡愉!
歡樂的浪潮一個接一個衝擊着他們,直到彷佛世間一切都不再存在,他們兩人也不再是單獨的存在,而完全融爲一體爲止。
然後,現實又漸漸回來了。原振俠半擡起身子,用手指輕輕地撫抹着海棠乳溝中的汗珠,然後,又俯首去輕輕地舐吮着……人的汗珠,也可以這樣醉人!
海棠一直望着他,眼神是那樣充滿深情。原振俠在和她的目光接觸之後,不由自主嘆了一口氣,然後兩人又緊擁在一起。
海棠在氣息回覆正常之後,低聲問:“你在想什麼?”
原振俠的回答充滿了無奈:“還有什麼好想的?”
海棠嘆了一聲,幽幽地:“或許,得到的越少,越是有懷念的價值。”
原振俠苦笑:“我是俗人,我寧願你在我的懷抱中,而不要虛無飄渺地懷念!”
海棠的聲音聽來令人心蕩:“我是在你懷抱裡……隨便你怎麼樣,現在……我是你的!”
原振俠深深吸着氣,兩個人幾乎每一處肌膚都是緊貼着的。那種灼熱的相貼,足以使得兩個人一起融化,變成生命之外別樣的東西。
等到他們全都從狂熱的情緒中清醒過來之際,原振俠才着亮了燈,然後他們互相看着對方。海棠看來完全沒有什麼不同,那樣出色的美女,偏偏只是她自稱的“人形工具”,原振俠又感到了心頭一陣難以形容的疼痛。
海棠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淡而悽然地一笑。原振俠不由自主喃喃地道:“就算你再要我隨你到新幾內亞一次,我還是會答應的!”
海棠現出極感動的神情來,那是出自內心深處的感激,不是任何做作所能做得出來的。
原振俠親了她一下:“不是真的有事要我做吧?”
海棠忙道:“不是,不是!我是有任務在身,但完全不關你的事!”
海棠有任務在身,這一點,原振俠絕不奇怪。以她的身分,哪一天會沒有任務呢?原振俠對她正在執行什麼任務,一點興趣也沒有,自然也不會問。海棠卻突然蹙了蹙眉:“這一次,任務肯定要失敗了,這還是我第一次失敗。一件本來簡單得我不想接受的任務,卻失敗了,真想不到!”
她一定是慣於成功的,所以,在提及自己失敗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懣。
原振俠安慰着她:“不可能永遠只有成功,沒有失敗的,你要喝酒嗎?”
海棠點了點頭:“不提了,既然一個人如此堅決不肯和人見面,別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原振俠一聽,心中不禁一動。“堅決不肯和人見面”,那說的是誰?是林雅兒?
他斟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海棠:“你們爲什麼會對林雅兒有興趣?”
海棠陡然一震,幾乎把杯中的酒都濺了出來。她用一種十分異樣的神情望定了原振俠,原振俠高興地笑了起來:“猜中了!”
海棠輕笑着:“看來那位小姐不肯見人,十分著名,她甚至和人通電話,都是經過變音程序的。”
原振俠好奇心起:“你們爲什麼要見她?”
海棠略微遲疑了一下:“洪氏航運和我們有一定的業務來往,而林氏航運則一直拒絕與我們有任何交易。近來,聽說兩大航運公司有合營的可能,所以必須明確知道林氏航運的態度。”
原振俠大是訝異:“兩大航運公司合營,這個……不太可能吧?”
海棠聳了聳肩:“報告說,洪氏航運的承繼人,一個花花公子,洪致生……”
她說到這裡,斜眼向牆上掛着的那幅草書條屏看了一眼,笑道:“不會就是他吧?”
原振俠笑道:“就是那麼巧,就是他。”
海棠道:“你認識的人真多。報告說,洪致生兩次破天荒地上了林雅兒的住所,並且,三次上了林雅兒的遊艇。所以有可能,是兩人正在商量合營的事。”
原振俠呆了半晌,他倒是知道洪致生何以去找林雅兒的真正原因的,而且,可能還是唯一知道的人。看起來,洪致生和林雅兒,真的共同走進他們的神話世界去了。
海棠搖了搖頭:“她以前至少是接聽電話的,但我來找她,卻連電話也沒有聯絡上。秘書只說林總裁有事,今天下午,秘書乾脆說她駕艇出海去了,目的地不明。而調查的結果是,她是和洪致生一起出海的,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要是結合了,聯營自然也是事實了。”
原振俠皺着眉,心中在想着洪致生和林雅兒的事。海棠靠着他:“我一直想你……忍不住……要來看看你……和你在一起,我纔是人……是自己,有一個女人能得到的歡樂和享受。”
海棠的語聲,像是動聽的樂音一樣,在原振俠的耳際流轉着。他們互相望着對方,緩緩地喝着酒,然後嘻嘻哈哈調弄着食物,和普通熱戀中的男女,完全沒有分別。
但當然是有不同的,普通熱戀中的男女都有將來,而他們沒有。他們只是兩塊灼熱的金屬,飛快地撞擊,迸出的是火花,卻永遠不可能由此引發熊熊烈火!
他們兩個人心中所想的,多半是一樣的,不然,何以他們會互望着,忽然同時嘆息起來了呢?
那一晚,又是原振俠生命中難忘的一夜。爲了珍惜他們相聚的每一分鐘,他們都不捨得把時間浪費在睡眠上,他們互相凝望,緊緊摟抱,把他們自己融進對方的身體之中,享受着歡愉,互相說着話,什麼都說。
原振俠也自然而然,對海棠講起了林雅兒的種種。海棠聽得大眼睛忽閃着,奇訝莫名,但是她也沒有結論,她只是問:“難道所謂魔王,就是另一個‘鬼界’,一種不可測的力量?”
原振俠把頭枕在她柔軟纖細的腰肢上:“哪有那麼多不可測的力量!”
海棠揚着眉:“這樣看來,兩大航運公司聯手,倒不是不可能的了。”
原振俠扳過她的身子,在她精緻的肚臍親了一下:“管他們是不是聯合,反正他們有他們的世界,我們……”
他本來想說“我們有我們的世界”的,但是隻說了兩個字,他又忍不住嘆了一聲。他們,實在是沒有“我們的世界”的,有的,只是海棠有海棠的世界,他有他自己的世界!
海棠當然知道他爲什麼不再說下去的原因,她的手指輕柔地撫摸着原振俠的臉頰,從她胸脯的急速起伏上,可以知道她的內心是多麼地激盪。原振俠忽然道:“海棠,你纔是真正的魔女,被魔法拘禁着!”
海棠的身子震動了一下,軟弱無力地反對:“你胡說八道甚麼?”
原振俠坐了起來,撫摸着海棠的身子。在他灼熱的掌心愛撫之下,海棠瑩白如雪的嬌軀,在微微地顫抖,形成蕩人心魄的畫面。原振俠喃喃地道:“如果,用我的鮮血塗遍你的全身,就能令你自魔法中解脫,我一定願意這樣做!”
海棠緊緊抱住了他,哀求似地低聲叫:“別說這樣的話,再也別說這樣的話!”
原振俠並沒有看到海棠流淚,可是他知道海棠在流淚,他的肩頭上,感到了一顆一顆淚珠落下的灼熱。他扳過了海棠的臉,狂熱地用他的脣,去親吻海棠涌出淚珠的眼睛。淚又熱,又有點鹹味,感覺上,和血好象並沒有什麼分別。
原振俠忽然想到,應該珍惜情人的眼淚,那和情人的血是一樣的,都充滿了愛。他故意提高聲音:“怎麼哭起來了?我們應該笑!相聚是那麼困難,每一秒鐘,都應該笑纔對!”
於是,他大聲笑了起來,海棠也跟着他笑,可是她笑得越是大聲,淚水卻涌得更急。滿臉都是淚水的海棠,看起來是那樣嬌豔,那樣動人!
天亮了,海棠默默地穿上衣服,和原振俠又互望了好一會,才帶着悽然的微笑:“我要走了,再不走,我會現出原形來,一個可怕的女鬼!”
原振俠沒有說什麼,只是十分緩慢,極其緩慢地放開了握緊她的手,然後轉過身去。
海棠在他的背上親了一下,腳步聲伴隨着幽幽的嘆息聲傳了開去。然後,是開門聲,關門聲,然後,一切都靜了下來,像是什麼也未曾發生過一樣。
原振俠閉上眼睛,心中想起了一句詩:春夢了無痕。然而,春夢真是了無痕嗎?怕只有曾經有過夢的人才明白。不但不是了無痕,而且傷痕是那麼深,一輩子也不會平復!
原振俠嘆了一聲,除了嘆息,他實在沒有什麼別的可做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神思恍惚,心不在焉,把醫院中的工作減低至最低程度。同事和院長,都問也不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因爲他的神情是如此之失落。
他甚至連看報紙的心思也沒有,訂的報紙一送來,他就順手拿起來,堆在一起。大約是在一個星期之後,那天他早上起來,拿起報紙,又準備順手放過一邊時,報上的頭條新聞吸引了他:
“遊艇神秘失蹤亞洲航運界兩鉅子下落不明”
原振俠陡然震動了一下,那除了洪致生和林雅兒之外,還會有誰?
他拿起報紙來,急急看着,果然是他們兩個。遊艇是在五日之前,自邁阿密駛出去的,一艘全黑色的大型遊艇,自然是引人注目之極的。可是在離岸十-,有船隻看到過之後,就再也沒有信息了。
本來,大型遊艇是可以駛到世界上任何水域去的,五天不見,也不能被認爲失蹤。但是在船上的林雅兒,本來預定在兩天前,要通過人造通訊衛星,舉行一次重要的業務會議的,而到時卻一點音訊也沒有。於是,敏感的人開始聯想到多年以前,她父親的神秘失蹤事件,也是在這片水域之中,就開始着急,但是又無法和她取得任何聯絡。
接着,就發現船在駛出之後,開始還有人看到過,到後來就根本沒有人見過這艘船。像是在駛出了十-之後,船就消失了。
這一點,也和當年的失蹤案十分相近。問題是當年的失蹤案,船後來被發現在海上漂着,現在,這艘黑色的遊艇,是不是也會在若干日之後被人發現?船上的兩個同是航運界的要人,會不會在船上?還是像在空氣中融化了一樣,神秘失蹤了?
全世界範圍的尋找正在進行,但至今爲止,還沒有任何結果。
原振俠看完了報導,不禁呆住了。雖然是一個陽光普照的早晨,可是他卻有遍體生寒的感覺。
和當年林永興的失蹤一樣!
這當然不可能是巧合,連地點都幾乎是一樣的!
那是因爲什麼?
原振俠感到了問題的嚴重,這似乎不能再用神話世界來解釋了!
他思緒十分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林雅兒曾提到過,她父親的失蹤是由於後悔,想要回他的女兒,去和魔王打交道的結果。結果是不可思議地流盡了最後一滴血,但也只不過爲林雅兒換來了一點點的自由!
這是一種無法想象的情形,全然無從想象。
報上還刊登着參加搜尋工作的一些單位的名稱,原振俠想和其中幾個單位聯絡一下,但是他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爲他無法向搜索人員提供什麼,難道把林雅兒的故事轉述出去嗎?
他所能做得到的,是儘量多知道一點消息。他打電話給在邁阿密的朋友,請他們把刊載有關消息的報紙,全用無線電傳真傳來……這些傳真當天下午就到了,自然比簡單的電訊詳盡得多。可是看下來,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看來只好等待搜尋的結果了。
第二天,在醫院中,原振俠有了一個意外的訪客。那人在原振俠面前一出現,原振俠就打了一個突。
原振俠可以肯定,以前未曾見過這個人,可是一看之下,又覺得他十分熟悉。
醫院的會客室陳設相當簡單,那人一直站着,手中拿着一個方方正正的紙包。原振俠一進來,在怔了一怔之後,實在想不起爲什麼這個人的臉容,對自己來說會那麼熟悉。他問那人道:“我是原振俠,你找我?”
那人也不說話,只是把手中的紙包,向原振俠遞了過去。原振俠心中十分詫異,他接過了紙包來,看到紙包上寫着字,是用鉛筆寫的,筆跡十分淡,不是看得很清楚。
他半轉着身,向着光源,仔細看着上面的字,字跡十分潦草。他首先認出,那是洪致生的筆跡,這已令得他陡然震動,然後,他又看清楚了,紙包上所寫的是“務必用最快的方法,送到原振俠醫生之手。”
毫無疑問,那是洪致生的字。洪致生已經是一宗神秘失蹤案中的主角,他派人用最快方法送來的東西,一定有重大意義的了!
原振俠一想到這一點,立時擡頭,想詢問來人一些問題,可是那人卻已不在了。雖然剛纔原振俠的視線,離開他只不過幾秒鐘,但那已足以使人離開會客室而有餘了。
原振俠忙追了出去,似乎看到他在走廊口子上一閃,走出了醫院的建築。
原振俠再追出去,外面人來人往,卻再也看不見那個人了。
原振俠沒有再去繼續追尋,因爲這個人的行動,雖然有點怪異,但總及不上趕快看看洪致生交給他的東西是什麼來得重要。所以他沒有再追尋那人,一面往回走去,一面拆開了紙包。紙包有好多層,還未拆開最後一層,原振俠已經可以肯定,裡面是幾卷微型錄音帶。
在拆到最後一層時,上面又有洪致生潦草的字跡。“原,立即聽這些錄音帶,只有你一個人能聽。我們的生死,全憑你聽了錄音帶之後的反應了!”
雖然只是簡單的兩行字,可是語句的緊迫,卻使人一看就有頭皮發炸的感覺。
播放微型錄音帶需要特別的機械,原振俠家中有。他直奔院長室,在一向修養極佳的院長的咆哮聲中,他“請了半天假”,然後又飛奔到停車場,疾駛回家中,把編了號的五卷微型錄音帶中的第一號,放進了播放機中,按下了按鈕。
錄音帶一轉動,他就聽到了洪致生的聲音:“由於我要去進行的事,幾乎是不屬於人世間一切活動範圍之內的,所以,我要儘可能把一切記錄下來。”
原振俠一聽了這樣的開場白,就不禁怔呆了一下。錄音帶一共有五卷之多,可以播放超過五小時,他記錄了一些什麼?看來除了耐心聽下去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快速地瞭解內容。
這種開場白,也有着強烈的不可思議的意味,什麼叫“不屬於人世間一切活動範圍之內”的活動呢?
原振俠繼續聽下去:“很奇怪,我一聽到了原振俠有關他和林雅兒見面的經過,我就毫無保留地相信了林雅兒所說的一切。雖然我完全不知道什麼叫魔王,什麼叫魔法,至多假設那是一種力量,但我卻願意把林雅兒從魔法中解救出來,儘管要我用鮮血去塗遍她的身子。
“我第一步行動,自然是和她聯絡,這個該死的過程,竟然浪費了一天時間。當我終於在電話中和她對話的時候,她的聲音是經過改變的。我不等她說什麼,就直截了當告訴她,我願意用自己的鮮血,把她從魔法之中解救出來。”
以下,錄音帶中,有對白,也有獨白。對白的聲音,是洪致生和林雅兒的,有些無關緊要的,可以略去。洪致生和林雅兒兩人,在這幾天之中做過一些什麼事,可以在這些對話之中,得到極大程度的瞭解。
“請用你原來的聲音,我其實已經在一種極奇妙的情形下,聽到過你的聲音,而且愛上了這聲音,和能發出這樣聲音來的人。所以,我才真正願意,把你從魔法之中解救出來,哪怕我因之會流盡血液而死亡!”
(大約有兩分鐘的空白。)
(洪致生不斷地催促和懇求,然後便是一下嘆息聲……原振俠一聽,就聽出那是林雅兒真正的聲音。)
“果然是你!”洪致生狂喜地叫着:“果然是你!我早就知道一定是你!”
“真奇怪,你是在什麼情形下,聽到我的聲音的?”
(洪致生詳細說了經過,前面已經敘述過,自然不必重複了。)
“哦,原來是這樣,那樣看來,世界上能救我的唯一的人,就是你了!”林雅兒的語音壓抑着激動。
“當然只有我,我想我們應該見見面,討論一下怎樣進行。”
(沉默了一分鐘。)
林雅兒在沉默了一分鐘之後,就答應了洪致生的要求:“好的,你到我住所來,我告訴你開三道密碼鎖的密碼是……”
(那三組密碼,要不是林雅兒說出來,絕不可能有人憑幸運將之打開。)
(洪致生髮出興奮之極的歡呼聲。)
(再接下來的,是他們“見面”之後的對話。)
洪致生的聲音中,有點懊喪:“這算是什麼見面,你整個頭都包在黑布之中,比木乃伊還……”
“對不起,”林雅兒的聲音幽怨動人:“我以爲你知道我是一個魔女,不能讓任何人見到我和碰到我的,所以,還要……”聲調有點急促:“請你和我保持一定的距離,對了,謝謝你。”
“看到了你,碰到了你,又會怎麼樣?”
“不但會替你帶來可怕的厄運,而且,會使我失去唯一解脫的機會。其實,即使聽到我的聲音,也會帶來厄運!”
“不見得,我就好得很!”
林雅兒的聲音,有着悽然的同情和愛憐:“還說好得很?你將用你的鮮血去洗清一個……”
洪致生豪氣干雲:“這對我來說,是幸事,不是什麼厄運!”
“唉……我對原醫生講的那些話,難怪他不相信,事實上有許多,是我自己也不理解的。那時,我只有三歲,是當我的父親,把他身上流出來的血,塗在我的身上時,他斷斷續續告訴我的。我居然全都記了下來,真是奇蹟!”
“我完全相信,雖然我不懂,譬如說,你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長大的?”
“在……一個空間之中,一個可以無窮無盡擴展的空間……有點像一間不論你怎麼走,都摸不到牆的房間。”
“這……是魔境?”
“我想是,那是魔王的境界。我在離開那空間前,只見到過一個人,這個人的名字叫阿根。”
(原振俠聽到這裡,不禁“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阿根!那個表面上是林永興的跟班,但實際上是魔王的手下的那個人,自然就是走紙包來的那個人。)
(難怪自己一看到他,雖然肯定從來也沒有見過他,可是又有那樣熟悉的感覺。)
(這樣的一個神秘人物,那樣的一種異樣的陰森,即使只是聽過描述,也會在一見之下,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的。)
“魔王呢?那是什麼?”
“魔王……有時也在那個空間出現,告訴我,我是屬於他的。雖然我可以有機會把他的魔法解除,但是他又說,不會有人犧牲自己來救我。”
“他錯了,愛情能使人做任何事!”
“你……愛我……你連我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洪先生,這不是在講故事,真需要你的血,像我父親當年所做的那樣!”
“我一定願意,而且我很明白自己對你的愛意,是無可遏止的。”
“唉……”
“魔王的外形是什麼樣的?”
“看起來,只是五角形的一團,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但是知道那個空間,是在海底……在一處海底,進出口,有一塊大石……”
“石上刻着許多人,向着一個五角形的東西!我們還等什麼,立即出發,用你的船出發。”
“好,我去安排,儘快出發。”
“我雖然不能見你,可是希望聽到你的聲音,請答應隨時和我通電話。”
“唉……”林雅兒的聲音充滿了柔情:“愛情……我想也沒有想過。”
(這一段對話,到此告一段落。以下是許多段電話錄音,洪致生在電話中極力表示出自己愛慕之情,聽起來十分肉麻,但不能否認他真的一往情深。)
(然後,是他們上了“雅兒號”的對話。)
“這船,真和你一樣神秘。”
“我一直生活的那個空間中,只有黑色,習慣了。也只有黑色,纔不會使我有不適的感覺。”
“船是自動駕駛的,我們兩個足可以應付了。我只擔心,在漫長的航行之中,我是不是可以剋制自己不看看你,不碰碰你!”
林雅兒的聲音在發顫:“別亂來,事實上我……很醜,不值得看!”
“你越是這樣說,我越是想看你!”
林雅兒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千萬不要!”
洪致生哈哈笑了起來:“你害怕什麼?原振俠說,你有一種特別的力量,會使人在一下子之間,變得毫無力量。”
林雅兒的聲音十分閃縮:“這……這……對,我是有這種力量。所以你千萬別胡思亂想,這……是十分痛苦,不值得試。”
(洪致生哈哈的笑聲。)
(接下來,是洪致生的一段獨白。)
“這真是一艘好船,我對經營航運公司雖然沒有興趣,但是欣賞一艘好船的能力還是有的。啓航第一天,雅兒幾乎整天避着我,不和我見面。事實上,就算她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也不過看到一團黑色的布料而已,這真使人難耐。她顯然……至少也喜歡我,因爲她不斷通過船上的各種播音設備,使我聽到她的聲音。她的聲音那麼可愛動聽,一定只有極出色的美人,纔會有那麼美妙的聲音。
“在長時間的航行中,我一定要把她身上的黑布揭開,至少,要把她頭臉上的黑布揭開。厄運就厄運,我已經準備獻出自己體內的鮮血了,還怕什麼厄運!
“看看自己所愛的人長得什麼樣子,總不算太過分吧?當然,我更想緊緊擁抱她,得到她的身體,和她一起享受男女間至高無上的歡樂!
“這個念頭不起則已,一興起來,簡直不可遏止。可是她是不是願意?唉,看來我也入魔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接下來的很多獨白,都顯示洪致生的思緒,越來越是狂亂和粗野,聽得原振俠十分吃驚,隱隱感到有一場禍事會發生。因爲洪致生甚至私下在計畫,如何向林雅兒襲擊!)
(事情終於發生了!)
(可以聽到清晰的海濤聲,大概是在甲板上。)
洪致生的聲音很激動:“即使在陽光下,你也非把自己裹得像木乃伊一樣不可?”
林雅兒的聲音之中,有着明顯的恐懼,甚至在發抖:“我從來也沒有在陽光下……這樣過,讓我下去,讓我下去,別拉着我,讓我下去!”
ωωω☢ tt kan☢ ¢ Ο (原振俠感到奇怪,洪致生拉住了林雅兒……林雅兒不是有着一種神奇的力量,不讓人家碰到她的嗎?何以洪致生可以拉住她,而她不能掙脫,不能使洪致生在這時失去力量?)
(難道是愛情的發生,使她喪失了這種神奇的力量?還是她甘願被洪致生拉着?)
洪致生的聲音之中,有着一種蠻橫的固執:“不,不讓你下去,我要你見見陽光,我也要見你!”
林雅兒用充滿了恐懼的聲音叫了起來:“不!”
(隨着林雅兒的尖叫聲,是一下布帛被撕裂的聲響。接着,除了輕輕的海濤聲之外,沒有任何聲響,然後,纔是兩個人的急速喘息聲。)
(發生了什麼事呢?原振俠想:一定是洪致生粗暴地撕開了林雅兒的面幕,看到了她!)
(爲什麼洪致生不說話了?他看到的她,是什麼樣子的,魔女是什麼樣子的?)
(原振俠也不由自主,心跳加劇,緊張得甚至於有點手心冒汗。)
(海濤聲和喘息聲在持續着。然後,是林雅兒充滿了恐懼的一下呼叫聲,然後是腳步聲,兩個人的腳步聲。原振俠想:林雅兒在逃,洪致生在追,從腳步聲聽來,兩人已經一先一後,由甲板奔進了走廊中。)
(又是一下更響、更長的裂帛聲!)
(洪致生連林雅兒身上的衣服都撕掉了?)
(然後是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的聲音,和更急促的喘息聲,還有林雅兒的哀求聲。)
林雅兒在哀求:“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求求你!”
(洪致生顯然已經進入了一個狂亂的、不可控制的境界之中,他粗重的喘息聲,和布帛被撕破的聲音交織着。到後來,林雅兒已不再哀求,只是發出十分蕩人心魄的呻吟聲,然後纔是洪致生的聲音。)
洪致生是在大聲叫着:“天!人世間不可能有你這樣的美女,看你……你整個身子,簡直就是一整塊完整無疵的美玉,雅兒,你……”
(原振俠可以想象到發生了什麼事。在一片黑色的走廊上,倒着因爲洪致生的狂暴行動,而變成全裸……至少是大半裸的林雅兒。在洪致生呼叫的讚美之中,可以在腦海中形成這樣的構圖……瑩白如玉的美女胴體,完全驅散了船上的陰沉。)
(洪致生的話沒有講完,就突然停止。接下來,是更濃重的鼻聲,只有當一對男女在狂熱地親吻時,纔會發出那種被壓抑,但是又不可遏止的鼻息聲。)
(是誰先吻誰的?還是他們兩人同時吻着對方?)
(突然一下重物落地的聲音,那下聲音十分響亮,但實在不應該在這時發生的。)
(不過,原振俠立即明白了。微型錄音機,洪致生一定是將之放在衣袋中的,這時,他脫去了衣服,遠遠-了開去,那一下聲響,是錄音機落地時所發出來的聲音。)
(原振俠可以知道自己的推測沒有錯。因爲接下來的那一段錄音,聽來十分微弱,要把放音量調校到最大,但也還不是十分聽得清楚,那自然是由於錄音機離他們兩人遠了之故。)
(接下來的聲音,是急促的喘息聲,和聽來毫無意義的原始的叫聲。)
(原振俠想起了自己和黃絹在一起時,想到自己和海棠在一起時,想到所有男女在一起時,都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來。)
(林雅兒未能拒絕洪致生。在船上,或許在上船之前,她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她一直沒有拒絕過,所以事情一開始,她根本無法抗拒!)
(然後,是一陣低而急促的飲泣聲。雖然是帶着抽搐的哭聲,但是聽來並不如何悲慼,反倒可以使人感到一種盡情宣泄之後的興奮餘波。)
(洪致生充滿了狂熱的歡呼聲。一陣由於兩個人緊緊相擁,擁抱得太緊了而骨節發出的輕輕的“格格”聲。)
(錄音帶到這裡轉完了。原振俠換上了另外一卷,那是他們的對話聲。)
洪致生像是在唱讚美詩一樣,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由衷的、發自內心的讚美:“我早已料想你是一個美女,可是……可是再也想不到,你的美麗……唉,真絕無語言可以形容!”
“別忘了我父親在魔法的作用下,可以得到他所要的一切,我母親自然是他心目中的標準美人。”
“這就是爲什麼你母親死了之後,他所受的打擊如此之重,以致他要後悔。”
“可能是……當一個人失去了一個他所愛的人時,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了,連魔法的懲戒也微不足道了。”
“雅兒,你……後悔嗎?”
“不,一點也不,隨便魔法怎樣懲戒我們,我一點也不後悔。我太快樂了,真的,太快樂了!”
(林雅兒一定是感到了真正的快樂,這一點,從她的聲音中,可以得到肯定。)
洪致生的聲音也充滿了歡愉:“或許我們的行動,已經破了魔法?”
林雅兒發出一陣笑聲:“管他!就算魔法可以把我變成一隻蟻,我也是一隻快樂的蟻!”
洪致生突然有點害怕:“如果魔法……可以使我們分開呢?”
女性在這種情形下,通常比男性更勇敢,林雅兒也不例外:“至少,我們已經在一起過了。而且,現在,也還在一起,對我來說,夠了,真的太夠了!”
洪致生一連串地叫:“不夠!不夠!”
(又是濃重的鼻息聲,一對戀人,又在熱吻了。)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想,如果撇開什麼魔王、魔法,只當它們不存在,洪致生和林雅兒,毫無疑問可以有許多快樂的時光。)
(原振俠本來也不相信,實際上真會有什麼魔王的存在,只當那是洪致生和林雅兒兩人心中的一種神話世界。但是,那個神秘人物阿根的出現,卻又使原振俠的想法,有了動搖。)
(他仍然不知道魔王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但是他卻感到,洪致生和林雅兒,只怕都不能擺脫他的控制。)
(錄音帶接下來的,全是兩人之間的綿綿情話。與一般熱戀中的男女不同的是,他們似乎都在內心深處,隱隱感到他們的快樂是短暫的,所以幾乎瘋狂一樣地要把短暫化爲永恆。他們的情話因此也更灼熱,他們歡樂時所發出的聲音也更狂野,像是由爆炸而產生的烈火,而絕不是通過正常途徑燃燒的火焰。)
(在對話中,知道他們到了邁阿密。在海上的航程,大約是十天左右,事情大抵是在第二天就發生的。)
(在到了邁阿密之後,在一直是獨白或對白之中,忽然出現了第三者的聲音。)
(那是一個聽來相當陰森森的聲音,而先是林雅兒的一聲驚呼。)
“阿根!”
(原振俠陡然吸了一口氣,感到了自頂至踵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
阿根陰森的聲音:“你違反了魔王的一切規定!”
(林雅兒充滿驚恐的呻吟聲。)
洪致生的怒斥:“違反了又怎麼樣,大不了用我的鮮血,使她自由。你是什麼人?”
“我只是魔王面前一個卑微的僕人,多年之前我曾出賣自己,所以纔有了今天的地位。你和魔法禁錮下的女人接觸,你也同時受了魔法的禁錮。”
洪致生哈哈大笑了起來:“如果受魔法禁錮,能有這樣的快樂,那我太願意了,替我謝謝魔王!”
洪致生笑得極其歡暢,和阿根那種陰森的聲音,形成強烈的對比:“每一個受魔法布賜的人,在開始的時候,都是歡欣鼓舞、快樂莫名的。”
洪致生像是在挑戰:“你呢?你現在在後悔了?”
阿根並不回答,只是道:“你不必要我代向魔王致謝,你很快就會見到他了!”
洪致生仍是興致勃勃:“你在這裡出現,那證明我的推測不錯了。他,就在那塊海底大石處,是不是?”
阿根的回答有點模糊:“可以這樣說。”他忽然又轉變了話題:“你父親在知道你母親死亡時,那種摧心裂肺的痛苦,唉,我現在總算知道一二了,難怪他後來會有這樣的行動!”
他這話,明顯是對林雅兒說的。林雅兒的聲音有點顫抖:“你……我們會遭遇到什麼樣的……懲處?”
阿根喃喃地道:“我不知道,但你們如果有需要我幫助處,我倒可以……唉!反正我已經是這樣了,還能更壞嗎?只怕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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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致生快樂地笑着:“我看不出什麼不好來,雅兒,這些日子來我們不快樂麼?你不是說,就算一生之中,只有這幾天的快樂,也就夠了麼?”
林雅兒低低嘆了一聲,阿根又道:“說是這樣說,可是快樂哪有夠了的?”
(阿根的語聲在漸漸遠去,當然這是他一面說着,一面走了開去之故。)
(林雅兒和洪致生之間,又開始了彷佛是無窮無盡的情話。不過林雅兒的聲音之中,總有着經過掩飾的憂慮……十分沉重的憂慮!)
(錄音帶換了一卷又一卷,已經是最後一卷了。)
(在過去那幾卷錄音帶中,洪致生似乎故意要別人知道他的歡樂,所以記錄下來的歡樂之聲極多,聽得人心神盪漾,不能自已。)
(他結果怎樣呢?原振俠裝上了最後一卷錄音帶時,心中這樣想。)
(一開始,是洪致生的獨白。)
“我們來到了目的地,船上的聲納設備,探測出就在我們船下四百公尺深,有一塊巨大的石塊。雅兒很憂鬱,不過她似乎已習慣了陽光,在陽光下,她的肌膚是一種接近半透明的美麗,她細潔的脖子上,印着我的吻痕。”
洪致生在問:“魔王應該在下面了,我們是潛水下去找他?”
林雅兒的聲音極度迷惘:“我不知道。”
(一下親吻的聲音。)
(洪致生突然而來的一下驚呼聲。那一下低呼聲是如此驚猝,使得原振俠也陡地嚇了一跳。)
洪致生的聲音之中,充滿了驚駭:“這……這裡是什麼地方?怎麼一下子我們來到了這裡?得想法子離開這裡,快跟我闖!”
(一陣持續相當久的腳步聲……兩個人的,顯然是突然之間發生了什麼變故,他們在一起向前奔着。在奔跑的腳步聲之中,有着林雅兒斷斷續續的聲音。)
林雅兒在斷續地說着:“這就是我……一直生活……的地方,我在這裡過了超過二十年……你怎麼奔跑也沒有用的,牆看來就在你的面前,可是你……再也奔不到牆前,這是……魔法的境界!”
(腳步聲陡然停止,喘息聲。)
洪致生的聲音,聽來又勇敢又洪亮:“好了,魔王,你曾經答應過,只要有人肯用自己的鮮血,在你的面前,塗遍雅兒的身子,她就可以從魔法中解脫。你現身吧,我現在就開始行動!”
(一陣子的靜默。)
(然後是一種十分奇異的現象,洪致生或林雅兒,分明是在和一個什麼人講話,但是卻全然聽不到那個人的聲音,只聽到他們兩個人的聲音。)
洪致生有點氣急敗壞:“什麼,我上當了,一開始我就上當了?你故意使我聽到雅兒的聲音,使我迷戀,你怎知我一定會迷戀的?人性的弱點你知道?好,就算迷戀了,那又怎樣?告訴你,就算一輩子在這裡,只要雅兒和我在一起,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錄音帶有一段空白,原振俠迅速推測,魔王能使洪致生和林雅兒“聽”到他的聲音。但是那只是某種力量刺激了他們腦部的結果,而不是真正有聲音發出來,所以錄音帶是空白的,只有或急或緩的喘息聲。)
(這情形,就像當初,洪致生不斷聽到一個動聽的女聲,但是卻無法將之捕捉在錄音帶上一樣。)
洪致生叫了起來:“什麼?我的靈魂也屬於你的了?放屁!我的靈魂當然可以屬於雅兒……什麼,屬於雅兒,就是屬於你……好了,隨便你怎麼說,反正只要我能和雅兒在一起就行!”
林雅兒的聲音十分平靜,叫着洪致生的名字:“你怎麼還不明白,當你的靈魂不屬於你自己的時候,你的一切,就全在魔法的控制之下。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不能由你作主。”
洪致生急切地道:“可以的,可以的……”
陡然停頓了一下之後,洪致生用極其可怕的聲音叫了起來:“爲什麼?爲什麼不能?”
(他的那種叫聲,原振俠聽了,也不禁爲之心酸。)
洪致生還在一面叫一面問:“我要和雅兒在一起!什麼?她是你的奴隸,你還需要她,替你去找更多像我這樣的靈魂?我……哼,我願用我的鮮血……不成立了,爲什麼?我曾碰過她,見到過她,是的,她曾告訴我,那樣會有極大的厄運,厄運之一,就是你可以取消你的承諾?我無法再把她從魔法中解脫出來……”
(接下來,是洪致生一陣又一陣絕望的號哭聲,到後來是一陣陣的嗚咽聲,聽來更令人難過。原振俠感到遍體生寒,從錄音帶發出的聲音中,他只能判斷出,他們已被一種奇異的力量,轉移到了一個奇特的空間之中。在那個空間中,魔王出現……五角星形的東西。然後,洪致生知道了他的命運。)
(洪致生知道了他自己也成了魔法的奴隸,那還不要緊,只要能和林雅兒在一起。)
(可是,他不能和林雅兒在一起!)
(他非但不能和林雅兒在一起,而且,他也無法用自己的鮮血,去解救林雅兒。而更令得他跌進痛苦的深淵的是,林雅兒還要不斷地替魔王去物色靈魂,方式將與他和林雅兒之間所發生的類似。)
(一個在他心目中,那樣美麗,那樣值得他用生命去愛,值得他用鮮血去拯救的女人,會不斷地用同樣的方式,使不同的男人的靈魂歸於魔王!)
(這實在是難以想象的一種痛苦!)
(在洪致生的嗚咽聲中,有着林雅兒的呻吟。)
林雅兒一面在呻吟,一面在發問:“靈魂,靈魂,你要那麼多人的靈魂幹什麼?”
(又是一段沉靜,自然是魔王在回答,可是卻沒有什麼被記錄下來。)
(原振俠急得伸拳重重在桌上敲了一下。但幸而接下來,是林雅兒重複了魔王的一部分話。林雅兒的話,聽來像是在自言自語,充滿了悵惘和無可奈何。)
林雅兒一定是在重複着另一個人的話:“靈魂是一種十分有用的力量?把這種力量聚集起來,對你十分有用,你可以用來……”她重複到這裡,陡然提高了聲音:“你有那樣無所不能的魔法,爲什麼不用你的能力去收集人的靈魂,而要我……”
林雅兒的聲音,哀傷得使人不敢再聽下去。接着,她又像是在重複別人的話:“必須那個人自願,才能得到他的靈魂,不能用任何力量強奪?人一定要自己甘願出賣靈魂,才能使靈魂的力量不屬於他自己?”
林雅兒軟弱可是尖厲地叫了起來:“我絕不願意出賣我自己的靈魂,爲什麼我……我的父親有什麼權利……我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沒有靈魂的生命的一部分,所以我也是……靈魂不屬於自己的?”
洪致生陡然又叫了起來:“雅兒,讓我們離開這裡!”
(又是急驟的腳步聲、喘息聲,還伴隨着跌倒在地上的聲音。)
(然後,是洪致生突然的叫聲,他在不斷地叫着林雅兒的名字。)
(在那種充滿了痛苦、悲憤的叫聲中,原振俠可以推測到,林雅兒突然離開了他。他想和林雅兒一起離開那個奇異的空間,但是林雅兒卻突然之間不見了,所以洪致生才傷心欲絕地叫着。)
(洪致生的叫聲,一直持續着。)
(洪致生的聲音變得沙啞了,聽來更是痛楚。然後,是揪心撕肺的呻吟聲。)
(原振俠聽得緊握着拳,錄音帶靜了下來。還有一大截,甚麼聲音也沒有記錄下來。)
聽完了錄音帶之後,原振俠呆了半晌,思緒亂成一團。洪致生現在在什麼地方?林雅兒又在什麼地方?他們兩人失蹤,這是已經可以肯定的事,從錄音帶來聽,他們都被魔法弄到了一個奇異的空間之中,這個空間又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時候,電話陡然響了起來。原振俠抓起電話來,就聽到一個陰森的聲音在問:“全聽完了?”
原振俠陡然震動:“阿根,你在什麼地方?我要見你!”
陰森的聲音苦笑一下:“你見我有什麼用?我想我是無救的了,但是他們兩人,應該還可以有救,這是我把那些錄音帶給你的目的。”
原振俠呆了一呆:“要我去救他們?”
阿根的聲音,雖然仍是那樣陰森,但也可以聽出有幾分激動:“是的,你應該去救他們!”
原振俠不禁苦笑:“怎麼救?我連他們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阿根道:“我在那地方,你知道的。”
原振俠的思緒極亂,可是他卻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不能使他和阿根的聯絡中斷,所以他道:“要救他們,你必須和我合作!”
電話那邊沒有回答,可是電話也不像是掛上了。原振俠十分緊張地等着,過了好一會,他才聽到了聲音:“我對你沒有什麼用處。”
原振俠急急地道:“不,太有用了,至少,我就根本不知魔王是什麼東西!”
阿根的聲音陰森而苦澀:“我也不知道。”
原振俠堅持着:“我必須和你見面,你既然有幫助他們的心意,就好人做到底!”
阿根的聲音更苦澀:“好人?我是一個早已把靈魂出賣給了魔王的人!”
原振俠硬了硬心腸:“如果你不肯和我見面,我就只當沒有聽過那些錄音帶!”
電話那邊又停了片刻:“好,我這就來!”
原振俠想告訴他自己的地址,阿根已經掛上了電話。
阿根來得好快,不到十分鐘,原振俠就已經開門,把他迎了進來。這一次,原振俠仔細打量了他,發覺他和人們的敘述中,簡直完全一樣。一個人怎可能在二十多年前和二十多年後,完全一樣的呢?
阿根似乎覺察到了原振俠的疑惑,他垂着眼……那樣使他看起來比較不那麼陰森:“當年我向魔王祈求的時候,是在死亡的邊緣。一家大小,全靠我一雙手來養,只要使我不死,我什麼都肯。當我得到的聲音,是要我將靈魂去交換生命時,我根本連甚麼是靈魂都不知道,自然立刻就答應了。”
原振俠靜靜地聽他說着,他又道:“我是在意外之中受了重傷的,傷勢奇蹟似地好轉過來,而且我一直身體健康,甚至不會衰老。魔王……倒是不騙人的。”
原振俠駭然:“那不是很好嗎,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要救他們……這不是和魔王對抗嗎?”
阿根用力吞嚥着口水,隨着他的動作,喉結上下移動着,看起來十分詭異。
過了好一會,阿根才用聽來十分平淡,但實際上卻蘊藏着深痛的悲哀的聲調道:“我的親人……全死了。當年我自己……並不怕死,只是想到我死了之後,親人沒有了我會活不下去,所以才……誰知道,在我康復了之後,不到三年,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七口全死了……魔王履行他的承諾,可是我也得付出代價,代價是……這樣巨大……”
原振俠駭然:“你的親人……是由於你……而死的?”
阿根不說話,又過了好一會才道:“是,他們的活力,全都由魔法轉移到了我的身上。我活下來了,他們死去,我不知道可以活多久,可是活着幹什麼?我真是一點也不知道!”
他說到這裡,擡起頭來,用失神的眼光望定了原振俠。原振俠只覺得心直向下沉,一切是那麼妖異和不可思議。魔王履行他的承諾,但卻要人付出那麼高的代價!阿根所付出的,林永興所付出的,想起來,真叫人不寒而慄。
而洪致生呢?還不是一樣。魔王用林雅兒的聲音引誘他,又使他和林雅兒,有了一段他夢寐以求的快樂時光。可是結果,天知道洪致生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原振俠心中有許多疑問,他從衆多疑問之中,抽出了一條他認爲最主要的:“你說,當時,你向魔王祈求,你是怎麼會想到的呢?”
阿根茫然道:“人到了絕路,不是總會向一種傳說中存在,實際上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的一種力量來祈求的麼?這是人人都會做的事。”
原振俠沉默了片刻。的確,任何人在瀕臨絕境的時候,都會向上天或上蒼求告。但那只是一種虛無飄渺的求告,難道真的有一種力量,會接收到這種求告的信號,而乘機提出用求告者的靈魂,來交換願望的實現?
看起來,事情就是那麼玄妙!
林永興祈禱了十年,纔有迴響,而阿根只是短時間的求告,只不過那是他臨死前的求告。是不是臨死之前,求告的信號特別來得強烈?而能十年不輟地求告的人,世上只怕也不多。原振俠感到自己的思緒又開始雜亂了,他忙定了定神:“你說,那時根本不知靈魂是什麼,現在你知道了麼?”
阿根陡然震動了一下,像是意料不到會有這樣的一個問題。他雙手託着頭,過了一會,才道:“靈魂……是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是生存的人所產生出來的,通過掌握這種力量,就可以掌握這個人。”
原振俠又呆了半晌,他也未曾料到會有這樣的答案。他聽過,自己也假設過“靈魂”的現象,說法可以有好多種,但是阿根的說法,他卻還是第一次聽到。
他遲疑了一下:“魔王要收買人的靈魂,就是爲了通過這種力量去奴役驅使人?”
阿根雙眉打着結:“開始時,我也認爲是這樣。可是後來,日子久了,尤其是把小雅兒帶到他那裡之後,我一直在照顧她,魔王也經常出現。我發現,他好象要利用那種力量,去爲他做一件事,而他所需要的力量要相當大,也就是說,要許多人的靈魂,可是偏偏他又不是得到很多。我有點不明白,世人絕不知道出賣靈魂之後,會需要付出那麼多的代價,會有無邊無涯的痛苦,事實上,願意出賣靈魂換取自己所求的人,不知有多少,爲什麼他會得不到呢?”
把阿根的話,和在錄音帶中聽到的林雅兒所說的話結合起來,原振俠已經可以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了。
阿根略頓了一頓,又道:“看來魔王自身也不是很如意,常常感嘆人類實在是一種十分堅強的生物。要不是自願出賣靈魂的話,怎麼也沒有辦法,雖然他魔法無邊,也不中用。”
原振俠心中陡然一動,“魔王”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呢?難道他自己不是人類?原振俠用力搖了一下頭。魔王當然不會是人類,那麼他是什麼?和神一樣,可能是十分進步的另一種生物?
原振俠思緒又紊亂了起來,他吸了一口氣:“魔法,包括哪些?”
阿根籲着氣:“太多了,包括他可以把人關在一個永遠出不去的地方,要什麼有什麼。他教小雅兒受教育的方法也十分特別,自他身上射出一種光芒,一閃一閃的,照向小雅兒的頭部,小雅兒就像是受了催眠一樣,等到光熄了,她就學會了許多東西。小雅兒的學問本事,全是那樣學來的。”
原振俠聽得入神,他可以想象,那是一種人類想都不敢想的方法……把知識、記憶,直接地輸入人腦的記憶部分。這種接受教育的方法,比人類幾千年來,一直在實行的方法,進步了不知多少倍。原振俠想到這裡,甚至有點悠然神往的感覺。
他當然也可以聯想到,林永興會從窮小子變成大富豪,自然也是由於“魔法”使他變得會做生意,甚至給了他一定程度的預知能力。
歷史記載上,形容成功的商人,都有“臆則屢中”這樣的形容詞,就是說,預測十分正確。如果有一定的預知能力,“早知三日事,富貴萬千年”,成爲大富豪,是必然的事情了。
可是,這樣的一個“魔王”,要人的靈魂所代表的那種力量幹什麼呢?
這時,在沉默了一會之後,阿根又嘆了一聲:“魔王對小雅兒的期望很高,認爲通過她,可以給他弄到更多的靈魂。那姓洪的……唉!”
原振俠搖頭:“我看魔王弄錯了,林雅兒不願替他工作。洪致生和她是相愛的,她不會用自己的色相去引誘別的人。”
阿根低下頭去:“她無法反抗,她的靈魂在魔王的手中,她不能反抗。到時候,她自然而然,會做魔王要她做的事!”
原振俠道:“你是說,她有希望出來,而洪致生不能,是不是這樣?”
阿根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原振俠急速地來回地走着,然後陡然站定:“照現在的資料看來,所謂‘魔王’,是一個有着高超而不可思議能力的非人類生物。”
阿根喃喃道:“當然不是人,哪有人是五角形的呢?”
原振俠再道:“要救他們,必須先和他見面,和他對話。你可以帶我去?”
阿根深深吸了一口氣:“是你自己提出這個要求的,不是我強迫你去的。”
原振俠考慮也沒有考慮,就道:“當然!”
當他這句話說出口之後,纔看到阿根陰森的臉色之中,有着做成功了一件什麼事,大大鬆一口氣這樣的神情,那使得原振俠疑惑了一下。
這個人,是在玩什麼花樣?他畢竟是受着魔法操縱的人,是魔王的奴隸,還是要小心一點的好。
可是他疑惑歸疑惑,事態發展到了如今這一地步,他實在是不能退縮的了。他非要進一步弄清楚,那個神通廣大的生物,那樣急切於得到人體活動所產生的一種力量,究竟是爲了什麼!
而且,如果真能和這樣的一個異種生物,面對面地對話,那自然是極其刺激的事。
所以他又重複着:“是我要你帶我去見魔王的!”
阿根再次吁了一口氣,用極低的聲音,喃喃說了一句話,原振俠全然未曾聽清楚。等到他想問時,阿根已經道:“那麼,從現在起至少十天,你的一切行動,由我安排!”
原振俠想起,下午請假半天時院長的神態,只怕他請假十天,這位久已未曾碰過手術刀的老外科醫生,會重新拿起手術刀來,把他大卸八塊。他決定先斬後奏,請同事明天向院長說,那時,他已經離開了。
他點着頭:“好,我們這就走?”
阿根道:“是,兩小時後,有一班飛機去邁阿密。我們現在去還來得及。”
原振俠又有了一點疑惑:“你好象知道我會和你一起去?”
阿根轉開了視線:“當然不是!我……自己就準備搭那班機回去。”
原振俠沒有再說什麼,快速地收拾了一下必需的東西,就和阿根直驅機場。阿根雖然其貌不揚,可是卻十分闊綽,他用來購買機票的那種信用卡,原振俠竟然未曾見過。而從航空公司人員的恭敬態度上,也可想而知這種持卡人的地位。
上了飛機之後,原振俠和阿根之間的對話,仍然在繼續着。
原振俠用這樣的問題開始:“看來,你被控制的程度也不是太嚴,你可以把洪致生的錄音帶,送到我這裡來,也可以要求我去救他們。”
阿根沒有回答,只是嘆了一聲。
原振俠再問:“我的行動,會遇到什麼樣的兇險,你能不能事先給我一點警告?”
阿根搖頭:“不會有什麼的……”
原振俠覺得他十分支吾,又追問:“只有自己願意,魔王才能利用他的靈魂?依我看,也不是很靠得住吧?林雅兒和洪致生,就絕非自願!”
阿根低着頭:“林雅兒是生命還未形成之前,就由她的父親代她決定了的,她的生命,根本是她父親所賜。而洪致生,林雅兒是警告過他的。”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某種程度而言,是林雅兒引誘他上當的!”
阿根聽了這句話,身子陡然震動了一下,不再說什麼。原振俠悶哼一聲:“魔法既然那麼有用,其實,現在就可以使我聽到魔王的聲音。”
阿根緊抿着嘴,對原振俠的話不表示意見。機艙中的活動幾乎是固定的,登機兩小時之後,原振俠有了倦意。雖然他心中有許多問題要想,可是不多久,他還是進入了將睡未睡的那種朦朧境界。
也就在這時,他陡然聽到了一下粗重的嘆息聲。
這時,原振俠的腦部活動還在進行,他的思路也相當清楚,可以想,也可以記憶。一聽到了那一下嘆息聲,他就陡然一怔,立時想到了洪致生告訴過他,聽到那種動人的女聲時的情形。
他現在就是在這種將睡未睡之際,聽到了那一下嘆息聲的。
自然,那也立時使他想起魔王的聲音!
他才這樣一想,立時又聽到了那粗重的聲音:“我選擇的名稱不是很好,是不是?”
原振俠的思緒開始紊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說他根本不是魔王,只不過是隨便選擇了這樣一個名稱?可是,除了魔鬼,或是魔王之外,還有什麼其它的,會要人的靈魂呢?
在迷迷糊糊之中,原振俠立時問:“你究竟是什麼?告訴我!”
他得到的回答,又是一下粗重的嘆息。
他想起阿根說過,魔王也經常唉聲嘆氣的,在那一下嘆息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了。原振俠竭力和疲倦抵抗,終於掙扎着醒了過來,推醒了阿根:“剛纔,我聽到了魔王的聲音!”
阿根揉着眼,像是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反問:“你和他達成了什麼交易?”
原振俠吃了一驚:“沒有,沒有!我和他有什麼交易可進行!”
阿根苦笑了一下:“這架飛機上,至少有兩百來人吧?我敢肯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願意和他進行交易,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他接觸而已。”
原振俠大是不解:“那不是很容易嗎?他可以把他的聲音,隨便傳入人腦。”
阿根搖頭:“不是隨便,是有關係的人才能。洪致生看到了那塊海底大石的電影,又要去探險,這就和他有了聯繫。而你,和小雅兒說過話,又和我說過話,自然也有了聯繫。”
原振俠知道,這種所謂“聯繫”,一定是極其微妙的一種腦電波聯繫。
原振俠也想到,所謂“靈魂是一種力量”,是不是也是一種腦電波的力量?這種力量,是不是對“魔王”來說,有一種特殊的意義?
在接下來的旅途中,原振俠一直在作各種各樣的設想。那個有着超特能力的“魔王”,不是地球上的人類,這一點已經可以肯定了,所無法設想的是,他的行爲何以如此怪異?
到了邁阿密之後,阿根並不讓原振俠休息,就送他來到了海邊遊艇集中的碼頭區。
在途中,原振俠看到報上的標題是“神秘黑色遊艇已被找到,船上空無一人”。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林永興失蹤的翻版。”
阿根道:“本來就是。”
他們到了碼頭之後,上了一艘遊艇……那和泊在碼頭旁的成千上萬艘遊艇一樣,毫不起眼。由阿根駕駛,緩緩駛出海去,到了離岸有相當距離之後,遊艇的速度加快,原振俠才知道這艘看來普通的遊艇,有着絕佳的性能。
一小時後,他們已經在茫茫大海之中。原振俠根據方向,知道正是向那塊海底大石駛去。他想起自小就喜歡海底探險的洪致生,這次真的進行了一次驚心動魄的海底探險,而且結果如何,全然難測,也不禁十分感慨。
出海之後,阿根的神情就越來越陰森。尤其,當天色慢慢黑了下來之後,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的神情簡直駭人。
一直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那是他們離開碼頭之後大約四小時,阿根才把速度減慢。而且,使船慢慢地在海面上兜着圈,圈子的直徑也越來越小。
原振俠忽然想起那個採集稀有貝殼的潛水員來,隨口問了一句:“有一個潛水員,在海底發現了那塊大石,他是因此致死的?”
阿根冷冷道:“是,他的身體碰到了那塊大石,所以受到了魔法的震盪。本來也不至於死,至多在一個短暫時間內喪失知覺而已,但由於他身在深海海底,所以形成了意外。”
原振俠記起他和林雅兒相會時,那兩次震盪的經驗,不由自主離得阿根遠了些:“你也有這樣的能力?”
阿根搖了搖頭:“沒有,小雅兒其實也沒有。有這種能力的,是她頭罩中的一些裝置。”
阿根一直稱林雅兒爲“小雅兒”,看來他們兩人之間,很有點奇妙的感情。原振俠又問:“那年,林永興救他女兒,你在場嗎?”
原振俠只是隨口問一問,可是阿根的臉色,一下子成了死灰色,駭人之極,喉際也發出“咯咯”的聲響來。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林先生倒好了,流乾了血,死了。不過死一樣不能給他帶來痛苦的解脫,他的靈魂還在魔王的控制之下……”
他說到這裡,痛苦地閉上眼睛一會,緩緩地道:“就是由於這個原因,所以我纔沒有……也把自己的血,塗在小雅兒身上,不然,只怕可以使她得到更多的自由。那種靈魂的永遠痛苦,想……也不敢想!”
原振俠也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雖然他不是很明白靈魂如何會感到痛苦,但是看看阿根的神情,也可想而知,那是一種什麼樣可怕的情形了。
漸漸地,船在海面上所轉的圈子,越來越小,幾乎等於是船身自己在打轉了。而速度也越來越慢,終於,船完全靜止下來。
也就在那一-間,原振俠只覺得眼前陡然有什麼光線閃動了一下。只不過是極短的時間,他就覺出自己存身的空間變了,再也不是在船上,而是在一個灰濛濛,像是有着濃霧,可是又不是有霧的地方。他的身子,全然沒有曾經移動過的感覺,他存身的空間已經變換了!
他不由自主,駭然叫了起來:“這是什麼地方?”
他才叫了一句,就想起在錄音帶中,洪致生也那樣叫過,當然是那時洪致生的處境,和他如今是一樣的了。原振俠定了定神,心想是自己要來和魔王對話的,怎麼纔有了一點變化,就驚惶失措起來了?
當他勉力鎮定下來之後,他看到自己是在一個光線昏暗朦朧的空間之中。那空間相當大,在一個角落上,只是虛幻地像是有很多東西在,可是卻全然看不真切。空間像是一間極大的房間,正如林雅兒所形容的那樣,不過四面的牆,看起來並不像走不到的樣子。
他急速向前走了幾十步,等他停下來時,發現自己和牆壁之間,還保持着原來的距離,原振俠也不再去嘗試。他這時又看到在一個角落處,像是有一個人,身子蜷縮成一團,蹲在地上。他大聲問:“洪致生,是你嗎?”
叫了幾下,聲音在這樣的空間中,一點也不空洞,反而悶悶的,像是有什麼阻力一樣,不是很傳得開去。那個蹲着的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原振俠正想走過去看看時,在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下粗重的嘆息聲。他疾轉身去,看到了每一邊都有將近一公尺,閃耀着一種深灰色光芒的五角星體,正自上而下,冉冉出現。
原振俠心中陡然一驚:魔王!
他聽到過,在油畫上看到過的“魔王”,就在眼前!
在那一-間,他屏住了氣息,雙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五角星體。那東西,看起來真像是碩大無朋,會發光的大海星。
那五角形體一直在向下落,落到了離他頭頂大約有十公尺高時,才停止不動。原振俠這時才注意到,自己存身的這個空間,四面全有界限,可是向上看,卻全然看不到界限,只是越向高去越是黑,黑到了根本什麼也看不見爲止。
要是說這時原振俠心中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事,他甚至緊張得耳際發出了一陣“嗡嗡”的聲響。那個自稱“魔王”的五角星體,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種生物?
在原振俠幾乎全身凝僵時,他“聽”到了他曾聽到的聲音:“人類的意志,真是特殊,理論上來說,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使一個人做他不願做的事。可是又只要通過十分簡單的方法,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意願,使他從不願意變爲願意。”
原振俠呆了半晌,才迸出一句話來:“我不明白。”
那聲音發出了兩下如同嘲弄般的笑聲:“不明白?如果你不願意到這裡來,那我就沒有能力使你來。而我可以改變你的意願,把洪致生的錄音帶給你聽,通過阿根,要你來救他們,一下子,你就反而要求阿根帶你來了。”
原振俠深深吸着氣。原來一切全是安排好的,難怪阿根的神情那麼閃爍和狡猾!
他十分鎮定地回答:“我是自願來的……”
那聲音打斷了他的話頭:“當人類自願去做一件事的時候,他的意識活動,就相當容易控制,只要順着他的意願就可以了。而製造自願行動又如此簡單,只要能力稍強的人,就可以對他人做到這一點。或者用言語哄騙,或者用武力威脅,總有一種辦法可以使別人改變意願,由不願變成自願。我研究過人類之間的關係,發現一切無非都是改變他人意願的關係而已,大到統治上億人,小到要一個小小的詭計,都脫不了這個範圍!”
原振俠耐着性子聽完:“這倒是人性上的一大發現。你不見得是爲了對我大發宏論,才使我自願來到這裡的吧?”
那聲音道:“當然不是!我只是向你說明,當人們把靈魂出讓給我時,他們確實是完全自願的,沒有絲毫強迫成分在內。”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洪致生和林雅兒的情形,可以說是例外吧?”
那聲音沉默了片刻,那個五角星體上的光芒,也在明暗不定地閃耀。然後,它又響了起來:“照我的方法來說,也不算例外。不過,你如果要解救他們,也不是不可以,我們可以進行一個交易……”
原振俠一聽到他提及“交易”,不禁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用我的靈魂去交換他們兩個?我……只怕自己沒有那麼偉大!”
那聲音道:“不,不!當然不是那樣,而且一個換兩個,我也不那麼笨。”
原振俠疑惑地問:“那麼,是什麼樣的交易?”
聲音發出了一下十分怪異的聲響:“你可以使我得到更多的人的靈魂,成千上萬個,我可以滿足那些人的願望。你可以告訴世人有我的存在,告訴他們,如果願意出賣靈魂,就可以通過一種方法,和我取得聯繫。”
原振俠駭然之極:“你……你的意思,是叫我去組織一個邪教,引誘人相信你的存在,然後,再把靈魂出賣給你?”
那聲音道:“簡單來說,就是那樣。而且,保證所有人都是自願的。”
原振俠陡然叫了起來:“這是不可饒恕的罪惡!”
那聲音道:“罪惡?爲什麼會是罪惡呢?人類歷史上,一直在進行着許多比我的方式更加荒謬的事,人類可以爲了一個什麼主義,一個什麼口號,而喪失成千上萬的生命,那纔是罪惡!”
原振俠喘着氣:“或許,那些人很愚蠢,但是他們至多喪失生命,不會喪失靈魂!”
那聲音陡然狂笑起來,笑得原振俠幾乎站立不穩,然後他道:“人類對自己的靈魂知道多少呢?做人,有沒有靈魂有什麼關係呢?如果你是魔王邪教的主持人,要記得向信徒說這句話。”
原振俠只感到心口如同壓了一塊極大的大石一樣,他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動:“人類對靈魂確然無所知,請你告訴我。”
那聲音笑了起來:“簡單地說,那是人體活動漸漸積聚而成的一種能量。人活的時候,它以和身體共存的方式存在,當身體不再活動,死了之後,它就以遊離狀態存在,一切記憶等等,全和生前一樣。”
那聲音的這種說法,倒是衆多對靈魂的解釋中幾種的組合。
那聲音又道:“靈魂,對人來說,只不過是生命的副產品,實在沒有多大的用處。自然,這股能量如果在我手中,由我操縱,我就可以反過來,去影響那個人的意識和行動。不過我也很少這樣做……”
原振俠陡然叫了起來:“那你要那麼多人的靈魂幹什麼?”
那聲音又發出了一下濃重的嘆息聲:“這種特殊的能量,是我維持我生命的必需,就像你們維持生命,需要水、空氣和食物一樣。”
原振俠怔住了。在這之前,他曾對這個問題作過千百種設想,但是再也沒有想到,答案竟是如此簡單。也許正是太簡單了,他纔沒有想到。
那個五角星體,是一種生物,而這種生物的生命,必須用人的靈魂的那種特殊能量來維持,這實在是荒唐到了無以復加的怪異!
原振俠忍不住又道:“你……怎樣……處置,把那種能量吃掉?”
那聲音的回答卻十分平淡:“吸收,把它吸收,化爲我生命的動力,就像電器通過吸收電來操作一樣。”
原振俠勉力使自己鎮定:“經過了你的吸收之後,靈魂的能量消失,也就不再存在了?”
那聲音聽來十分高興:“你懂了,真好,我並沒有選錯人!”
原振俠自然一點也不覺得高興,他自言自語:“人的靈魂消失了,會怎麼樣?”
那聲音立即回答:“我絕少在人還活着的時候,就動用他們的靈魂……要是動用了,這個人就會變成無可補救的癡呆。我只是在他們死了之後才用,那非但對他們沒有損失,而且在靈魂逐漸消失的過程之中,他們的痛苦,也因爲根本已沒有了存在而消失了,我看不出這有什麼不好之處。”
原振俠的思緒紊亂之極,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應付反駁纔好,雖然他隱隱感到“魔王”的話,有着什麼不對的地方。
他一面無意識地揮着手,一面道:“靈魂……消失,那豈不是……也失去了輪迴的機會?那是永遠的消失,生命的機會再也不存在了,這是一種極其可怕的情形,總不能說是好事!”
那聲音呵呵笑了起來:“正相反,連佛教的理論,也要人最終能脫出輪迴,不要再有生命形式的生老病死之苦。到了那樣的境界,纔是最高境界。”
原振俠沉住了氣:“你這是典型的詭辯,佛家的最高境界,雖然超脫輪迴,但還是一種生命另外形式的存在,不是徹底的消失,不是給你‘吃’掉了!”
那聲音的音調有點勉強:“那總要犧牲一點的,是不是?畢竟在他們的生前,我給了他們所要的一切。像林永興,他憑什麼由一個流浪兒,變成了大富豪?”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我實在無法傳播你的‘教義’,因爲我不覺得它是對的。人的靈魂,看起來對人似乎沒有用處,但一定有它的作用,不能將之出賣,要自己保留着。痛苦也好,快樂也好,富有也好,貧窮也好,一個人,要是沒有了靈魂,他已不是一個完整的人,甚至不再是人!”
那五角星體所發出的光芒,迅速地閃動了幾下。原振俠這時,已了無所懼地面對着它。因爲他知道,只要自己意志堅定,不爲對方所誘,也不懼怕對方威嚇的話,對方是拿他無可奈何的。
過了一會,那五角星體的光芒閃耀,才恢復了正常。原振俠聽到的聲音,更是粗重:“你的確有點與衆不同,我好象無法使你改變主意。”
原振俠道:“其實,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和我一樣的。肯出賣自己靈魂的人,畢竟不是太多!”
那聲音呵呵笑着:“錯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肯,只是他們不知道門路而已!”
原振俠陡然提高了聲音:“你是從哪裡來的?爲什麼不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看來,在地球上生活,對你並不適合,也不能使你快樂!”
一下十分粗重的嘆息聲,傳入原振俠的耳中,那下嘆息聲,竟然是充滿了憂傷的!
接着,那聲音道:“誰想在這裡生活?我是回不去了,我只有盡力使自己活着,這叫作苟延殘喘,是不是?我等待着回去的機會,或許,有巨大的可供我吸收的能量,我就可以回去。”
原振俠的聲音,像是痛苦的呻吟:“那……需要多少人的靈魂?”
那聲音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才道:“十萬個,或者更多,我也不能肯定……”它陡然轉變了話題:“你既然不肯和我交易,我只好另作安排了!”
原振俠鬆了一口氣:“多謝你不強迫我!”
那聲音道:“我早已說過,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意志,實際上是不能強迫的,但是卻又有許多方法使人改變意願。不過,由於另外有安排,要你在這裡留幾天,你可以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當然不是真正有,而是感覺上有,但和真正有,在感覺上是沒有分別的,在我的空間中,我有這個能力!”
原振俠還想說什麼話,那五角星體已冉冉向上升去,終於沒入黑暗之中,看不見了。
原振俠感到十分疲累,想有一張舒服的牀,可供他躺下來。果然,他就看到了一張他理想中的牀,而躺下來之後,也感到了極度的舒服。他明白那是“魔王”利用了某種能量,刺激了他的腦部活動,使他真有這種感覺的結果。
他閉上眼睛,想着,應該找誰來陪自己呢?黃絹,還是海棠?而他終於嘆了一聲,什麼也不想,就這樣沉沉地睡着了。
他在睡着之前,曾想到過,下次“魔王”再出現時,他會要求魔王允許他和洪致生、林雅兒見一次面。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到他醒來時,已經聽到了海濤聲。他忙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在那艘遊艇的一個艙房中,時間仍然是夜晚。一架小電視正開啓着,傳出嘈雜的聲音,原振俠向電視看了一眼,就怔住了!
他看到洪致生和一個極美麗,臉色十分蒼白的女人,站在一塊大石之前,那塊大石,就是海底的有着淺刻的那一塊。在大石之前,還圍着不少人,洪致生正在講話:“這塊在深海撈起的大石上的淺刻,證明魔王的魔法,存在於世間已有許多年。任何人,只要有信念,就可以得到魔法的布賜。一個秘密的,只有最誠心的人才能參加的宗教,會由此興起,會有千萬個對魔法深信不疑的教徒參加,會成爲人類最重要的事……”
他講到這裡,和身邊的美人互望着,笑得極甜蜜。
原振俠立即明白了,魔王不能說服他,就和洪致生、林雅兒進行了交易,由他們兩人來主持邪教。
原振俠陡然跳了起來,大叫:“這怎麼可以?”
阿根在艙門口出現:“他們有什麼別的選擇?這樣,至少在今後悠悠歲月之中,他們可以快樂地在一起,享受着肉體和心靈上的歡愉。”
原振俠呆住了出聲不得,心中只感到陣陣苦澀。
所有神話故事,都以“他們從此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作結束。這個故事,似乎也不例外,是不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