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秋風葉

六月二十二,鳳翼、葉成勉分領一萬兵馬,分左右兩路圍合,與霍連軍苦戰兩日三夜,斬獲霍連大將巴圖魯,逼迫霍連軍隊退至苦水關外。

六月二十八,霍連領軍易帥,霍連王拜老將端木琚爲統兵大元帥,另有兩名心腹親臣爲副將,揚言立誓要與中原血戰到底。霍連人大隊人馬捲土重來,卻不與青州主力交戰,取小道繞後方攻取清河城,大肆燒殺掠奪,連城中百姓婦孺亦不放過。清河縣令率軍民苦撐半日,待青州大軍趕來營救,城中早已經是屍骸遍地、血流成河,當地兩萬城民幾乎被屠殺殆盡。

七月初二,定州統帥慕毓泰留副將駐守後方,領六萬精兵增援青州沿線,除卻一萬人留置兩州交界外,其餘五萬人皆精甲鐵盔開往前線。青州防範幾近無隙,霍連人無法再突然奇襲,雙方對峙苦水關前,整整三十萬大軍待命等候開戰。

整個七月間,雙方雖然有小規模戰事,卻都不肯讓主力出擊,彼此都觀望盤算着等待最佳時機。如此消耗錢糧的精神之戰,一直延續到九月中,兩軍都是疲憊焦躁、苦不堪言,士兵中也多有抱怨牢騷。幾位主將合謀商議,中原兵士不善散戰,不宜與霍連人繼續對峙,此時草原上馬肥牛長,更是白白助長霍連人的氣勢。最後決定採用雲琅的計策,讓人領重兵直取霍連產馬之地----於戎,那裡不僅有良駒無數,而且也是霍連國內貿易最頻繁之地。

慕毓泰駐守定州多年,極善守城之戰,因此留守青州鎮住全局。而云琅此時傷未痊癒,由鳳翼帶領着八萬青州子弟,其中大部分都是本地出身,熟悉附近地形,因而也不捨抽出單獨行動。最後賀必元建議,讓葉成勉領着四萬東王親兵前往,自己帶領兩萬京畿精兵拖延住霍連援軍,待到事成之後,也好將前鋒人馬接應出來。

九月二十日,前方諜報飛雪似的傳回。因樂楹公主說帳篷裡藥氣太重,便搬了幾盆苔桔過來,雲琅已經能下地走動,此時正在往花盆裡澆水,“葉成勉已經殺到於戎,不知前面戰況如何激烈,可惜我行動不便,只有在這裡養養花草了。”

“弄這麼多水,花都給你淹死了。”樂楹公主一把奪過水壺,嘴裡抱怨道:“真是不明白你們,腦子都想的是些什麼,放着自己的身家性命不管,爭先恐後去打去殺,就那麼想戰死沙場麼?”

“公主你不知道,一個人若是上了戰場,到處都是血光刀影、戰鼓雷聲,數萬同袍與自己同共生死,也就再沒什麼可怕的。”雲琅心有感觸的說了幾句,探目看向帳篷外遠處,並沒有哨探回來,不由皺了皺眉頭,卻仍是沉住氣耐心等候。

樂楹公主似乎也瞧出來,走近勸道:“你彆着急,一會就有消息了。”

雲琅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拿起幾個時辰前的諜報翻看,上面寫着葉成勉大軍一路殺勢如箭,距離於戎已不足三裡,想來此刻正在全力激戰。因爲有着上次鳳翼的教訓,所以今日特意讓賀必元領兵隨後,只要葉成勉一舉破城,便上前協助散馬毀糧,趕在霍連大軍增援前及時撤回。此次行動必須要做的快,目地是破壞霍連後方儲備,以求擾亂其軍心實力,多拖延一分,危險也就多增加一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雲琅漸漸有些不安,喚來陸海青吩咐道:“慕將軍和鳳將軍都在前面,你趕過去瞧瞧,是不是諜報已經到他們那裡了。”

“是,將軍不要着急。”陸海青應了一句,匆忙出去。

樂楹公主朝外看了看,凝目出神了一會,回頭說道:“雲琅,我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葉將軍此次出戰,只怕多半是凶多吉少。”

雲琅擡眸看她,止道:“別亂說,多不吉利。”

“算了,但願是我多心罷。”樂楹公主撥弄着苔桔小花,單薄四瓣、細小綠蕊,雖然比不得名花豔麗,倒也別有一番素雅情致。蹲着整理了一會,擡頭說道:“你在這裡等一會,我去瞧瞧玉邯夫人那邊,再找迦羅說會話。”

“等等----”雲琅稍作猶豫,頓了一下,“你要是悶得慌,只管跟我和師兄說話,至於師嫂和迦羅兩個,還是少參合一些的好。”

“怎麼?”樂楹公主很是不解,想了會問道:“難不成,她們倆還有什麼過節?只是說說話,也不行麼。”

“你還不知道,師嫂是怎麼小產的罷。”

“知道,迦羅跟我說過。”樂楹公主將那天的話重複一遍,卻見雲琅只是搖頭,不由問道:“莫非迦羅當日是哄我,胡謅的不成?”

“倒不是胡謅,只是並非如此簡單。”雲琅搖了搖頭,收斂神色說道:“當時天色太黑,大夥商議半日,還是等到天亮再讓開始搜山。誰知迦羅卻是坐不住,偷偷一個人跑了出去。等到後半夜,師嫂不免更加擔心,那時她已經四個月身孕,大夥苦勸不聽,堅持要出去尋找師兄。”

“那後來呢?”樂楹公主一臉迷惑,急忙問道。

“後來----”雲琅回憶了一會,語氣頗爲惋惜,“當時並沒有找到人,不過卻在山腰碰到迦羅,問詢之下,她也沒發現師兄的行蹤。大夥都是沒有辦法,又怕晚上積雪路滑出事,只好勸着師嫂先行回去。誰知快到山腳的時候,師嫂不小心踩在冰上打滑,迦羅趕着去扶她,結果兩個人都摔倒了。”

“迦羅不是會武功麼,怎麼會……”

“是,她是會武功。”雲琅沉吟了一會,嘆道:“當時不知師嫂怎麼想的,迦羅去攙扶的時候,無故往後掙了幾步,想來因爲這個才摔倒的罷。”

樂楹公主低頭琢磨着,輕聲自語道:“原來----,是這樣啊。”

“今天是我囉嗦,所以----”雲琅敲了敲花盆,將正在出神的樂楹公主拉回來,“你今後見到她們倆,跟誰說話都好,只別在跟前提起另一個,免得大家都不高興。”

“嗯,知道了。”樂楹公主點了點頭,拿起水壺出去,走到帳篷口卻突然回頭,看着雲琅問道:“你剛纔說了這麼多,到底是擔心師嫂呢,還是擔心迦羅?莫非,你是怕我不高興麼?”

雲琅怔了一下,嗆咳笑道:“呵,那就當是你罷。”

“哎……”樂楹公主卻嘆了口氣,正要放下簾子離開,只見陸海青正從遠處飛奔過來,一臉惶急之色,似乎有十萬火急的軍情。

“將軍,將軍……”陸海青也顧不上給樂楹公主行禮,徑直奔到帳篷裡面,滿頭大汗稟道:“據前方探子回報,葉將軍好像有點麻煩,賀將軍原本帶着人斷後,誰知道被趕來的霍連人困住了。”

“什麼?!”雲琅大驚失色,急道:“葉成勉已經深入於戎,想來雙方正在糾纏,這會後面斷了增援,退不回來豈不危險?”

陸海青嚥了下口水,喘着氣道:“可不正是,只怕葉將軍有險!”

“不行,我得到前面去一趟。”雲琅慣性的去拿佩劍,只因太急牽扯到傷口,忍不住“噝”了一聲,稍停了一停,捂着胸上傷口跑了出去。

“雲琅,雲琅……”樂楹公主喊不住他,一路追之不及。

“師兄!”雲琅顧不上身上傷勢,一氣跑到鳳翼的主將營帳,掀開簾子進去,劈頭蓋臉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可是大軍突襲,葉成勉帶的是四萬精兵,照理說霍連人沒這麼快,賀必元怎麼會被圍困住?你快拿個準主意,實在沒人可調,我還可以領着人去增援一下……”

“晚了。”鳳翼抿緊嘴脣沉默,雙拳似在顫抖。

“晚了?”雲琅有點懵了,陸海青跑來回話,再加上自己趕到鳳翼這邊,頂多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難道又有軍報回來?再看鳳翼的神情,大異往常,不由詫異問道:“師兄,出了什麼事?你倒是說話啊!”

葉成勉率軍大破於戎城,以急速摧毀四處最大的馬場,縱火燒燬囤積乾草,只因於戎距離青州甚遠,斷然不敢多加逗留。四萬餘人急欲突圍而出,與附近趕來增援的霍連人糾纏在一起,照計劃賀必元應該領人殺開後路,以便大軍能迅速退回青州。兩軍苦苦糾纏一個時辰,雖說葉成勉人多佔了便宜,但最後還是沒能及時撤離,而是遭遇端木琚的大軍激戰起來。

賀必元在後面受阻,將近延誤兩個時辰才趕到。此時兩軍已經拼殺良久,雙方傷亡都是不小,到處是斷肢殘骸、血肉屍身,整個於戎幾乎都被踏平不復。霍連軍士與當地族民死者無數,葉成勉部衆也是死傷近半,最最出人意料的是----主將葉成勉居然被人射落馬下,亂軍之中只找回一具屍首。

葉成勉旗下軍士皆爲東王親兵,都是從閩東一路追隨而來,自有不少同甘共苦、生死過命的情誼。眼下主將戰死沙場,餘下部衆更是前途未卜,一時間不禁萬人痛哭、風雲變色,整個軍營都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中。

天際一彎新月如鉤懸掛,被烏雲掩住大半個角,月華朦朧稀薄,仿似女子盈淚欲滴的明眸,帶着一種揮不散的氤氳水汽。鳳翼仰面看向浩瀚星空,身後的痛哭聲被夜風吹散,終於微弱了下去,也讓壓抑的心情緩解一些。如此靜默站立良久,側首瞧着雲琅也是無言,想了想問道:“葉成勉的死,你怎麼看?”

雲琅身着一襲素白暗紋衣袍,夜風掠得衣袂翻飛,清澈月華灑在他的身上,像是染上一層薄薄的寒冰氣息。因而神情亦是冰涼,緩緩說道:“公主說得有道理,賀必元此行責任重大,很可能是身負皇命而來。”

“難道是……”鳳翼心內一驚,失聲出口。

“師兄,你聽軍營的哭聲。”雲琅緩緩轉回身,看向不遠處縞白的帳篷羣,嗚嗚咽咽的哭聲仿似一曲哀歌,忍不住長嘆道:“今爲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淚如雨……”

鳳翼掌着他的肩膀,拍了拍道:“雲琅,別太難過了。”

“不……不是。”雲琅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你我身爲邊關將領,戰死沙場原本就是天生宿命,也沒什麼好難過的。只是葉成勉是經歷過戰事的人,雖然說沙場上刀槍無眼,但我總是覺得,整件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照你這麼說,我也覺得有些蹊蹺。”鳳翼靜默想了一會,推斷着說道:“賀必元的神情太過平靜,莫非他是故意拖延晚去?”

“師兄,你可別小瞧了他。”雲琅收斂眸中惱恨之色,抿成一抹清冷的肅殺,“賀必元本事雖然不大,卻能屢屢得皇上授以重命,比如先前接公主返京,還有平藩時參與的諸多要事,憑得不就是一份死忠之心麼?”

鳳翼覺得此言不虛,細想賀必元的爲人正是如此,於是點頭道:“若是如此,那麼賀必元在青州就呆不長久,應該不日就要返京了。”

雲琅輕聲冷笑,不屑道:“立下如此大功,能不趕着回去領賞麼?”

鳳翼倒是搖了搖頭,頗爲無奈道:“你不是也說,賀必元是身負皇命麼?葉成勉是生是死,還由不得他做主張,縱使其中真的有隱情,也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雲琅微微蹙眉,自問道:“皇上,就那麼恨葉成勉?”

“恨?倒也未必罷。”鳳翼思量了一會,說道:“縱使先前東王心意搖動,皇上一心要剷除藩政,恐怕私心上也說不上一個恨字,不過是爲君者的手段而已。”

“嗯,多半還是藩政的緣故。”雲琅側首回望京城方向,吹了一會涼風,“如今葉成勉一死,東王已經年邁不中用,再也做不成什麼大事了。況且,葉成勉旗下固然傷亡不小,可是霍連人那邊也是元氣大傷,對於皇上來說,不失爲一箭雙鵰的好事。”

“君心難測,不是我們能揣摩明白的。”鳳翼感慨了一句,聞聲轉回頭去。

遠處軍營中,正在爲葉成勉徹夜舉喪。周圍一片燈火通明、星光點點,映得剛圍上縞素的帳篷愈發亮白,好似一橫綿延不斷的白綾綢緞。只見不遠處兩個人影漸近,樂楹公主換了雪青色銀葉紋通袖長衫,下着月白色雲錦儒裙,比之平時清素許多,與她那甜潤的容色並不太相襯。倒是迦羅穿慣青藍暗色,此時一身素青緞壓邊玄色裝束,鬢角一朵雪白小絨花,平添了幾分弱質少女的纖細清秀。

“你們兩個----”樂楹公主先走上來,偏着頭打量二人的神色,“剛纔我跟迦羅去拜祭過,實在是壓抑的很,莫非你們也受不住,所以悄悄躲了出來?”

雲琅點點頭,“是有些難熬,我跟師兄出來透透風。”

“師兄-----”

雲琅看着欲言又止的迦羅,又看了看鳳翼,朝樂楹公主說道:“對了,先頭你不說花淹壞了麼?走吧,我跟你去瞧瞧。”

“是,還不都是你笨。”樂楹公主也看出什麼來,她跟雲琅素來拌嘴慣了,隨便胡扯了幾句,當做一件正經事似的,丟下鳳翼和迦羅兩個人。

夜風也好似停止流動了,空氣裡一陣沉默。鳳翼隨意側過身,像是流連於遠處天際的燦燦星光,靜了片刻說道:“迦羅,青州這個地方太苦了。你一個年輕女兒家,不適合呆在這兒,眼下會休戰一段時間,趁着機會早些回中原去吧。”

“哪裡都一樣,我不想走。”迦羅像是賭着點氣,簡短回道。

鳳翼很是有點爲難,只怕說得太重讓迦羅難堪,不過轉念想着,總是如此僵持着也不是辦法,於是斟酌着說詞道:“你是師傅晚年收的弟子,年紀小又是女兒家,所以要我們一定照顧好你,千萬別讓你受委屈。可是眼下青州整天打打殺殺,我跟雲琅都是身負皇命重任,指不定哪天戰死沙場,到時候……”

“到時候你們都死了,我還會活着麼?”迦羅提高聲音將其打斷,黑白分明的星眸中突然蘊出惱意,卻冷聲笑道:“師兄未免管得太多,我雖然是你們的師妹,可也不用什麼都聽,事事都由你來決定。”

“迦羅……”

迦羅不容他說話,一口氣說道:“我自由自在的一個人,想要去哪裡做什麼,自然是看自己的心意,與別人有什麼相干?師兄既然厭煩我,今後遠遠的躲開就是了。再不然,師兄可以把我抓起來,處以擅入軍營擾亂之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鳳翼有些哭笑不得,原來再安靜內斂的女子,也會有不講道理的時候,待要再說點什麼,迦羅早就已經跑遠了。

----緣分二字,能夠齊全的總是少數。

鳳翼遙想十年之前,碧瑩湖畔那風姿娉婷的少女,眉如黛、眸若星,滿頭青絲挽成流雲垂髻,身上紗羅隨風盈動,彷彿正是那岸邊的一株纖纖細柳。轉眼十年過去,自己每每想起來的,仍是那十四、五歲的無邪少女,像是一幅刻在心裡的畫卷,時間流逝沒有沖淡它的顏色,反而使其愈加清晰起來。可是,自己念念不忘的那個女子,和現在寵冠後宮的皇貴妃,真的是同一個人麼?

那次在宮中偶遇,因爲時間太過倉促,加上皇帝也在當場,只能夠匆匆一瞥,連一言半語也是說不上。只是那時,心裡不是沒有疑惑的,面前想過千百次的容顏,爲何會陌生的仿似從不認識?或許是她的神情太淡,讓人無法捉摸真實情緒,彷彿整個人只是一團瀠瀠水汽,幾乎有些飄渺虛幻。

其實自己,何嘗真的瞭解過她?鳳翼不禁自嘲輕笑,她嫁了別人,然後又改嫁了他人,而自己也娶了別的女子。----彼此之間,從來就沒有過交集。轉念想到此處,忍不住有點輕微心痛,自懷中摸出一根碧玉長笛,是方纔帶出來預備解愁用的。

清風伴着笛聲揚起,如一泓清冽清泉在細細流淌,忽高忽低、漸拔漸細,恍似走在雨後清爽的山林中,有一種止不住的心臆暢快。明媚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宛如一道道瑩白絲線投射下來,地面的花木草叢上,都沾染上一層輕薄的朦朧光暈。笛聲如泣如訴的纏綿散開,遠處女子亦是纖細婀娜,眼角眉梢之間,都隱着一縷溫柔的淺淡笑意,正一路輕軟無聲的走過來。

“素心?”鳳翼猛然醒神過來,身上已經多了一件家常外套,是先時傅素心親手縫製的,很是合宜貼身,“我一會就回去,是不是讓你擔心了。”

“沒有,我也出來散散心。”傅素心溫柔一笑,輕輕搖頭。

鳳翼點了點頭,將長笛依舊別在腰間,“那就一起站會兒,只是夜裡風大的很,現在比不得夏天的時候,停會就一起回去罷。”

“你還會吹笛子麼?”傅素心輕輕的問,並沒有說讓再吹一曲的話,只是低頭看了看,柔聲說道:“看來是我做得不好,太過粗心,竟連你的喜好都不清楚,改天給你縫一個錦緞笛套,平時放着也免得落上灰塵。”

鳳翼看着她的神色,微笑說道:“很久沒吹過了。你要是不嫌難聽,我就替你吹一支曲子,想聽什麼?”

傅素心頗有些爲難,低頭道:“我不懂得,你揀自己喜歡的吹罷。”

鳳翼重新取下碧玉長笛,修長的手指輕輕摁在上面,心思在往事中流動,耳畔似有舊音笑語在繚繞,在胸間掀起一陣陣滾滾浪潮。待到心緒漸漸平靜下來,才用一如往常的聲音說道:“嗯,隨便吹一支《鷓鴣飛》,只當聽着玩好了。”

“湘水無潮秋水闊,湘中月落行人發。送人發,送人歸,白蘋茫茫鷓鴣飛……”笛聲再次悠悠響起,幻化成一隻忽高忽低,倏隱倏現,縱情翱翔於碧空藍天的鷓鴣,一點點飛向遠處茫茫天際,直至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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