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利刃

眼見已是中秋佳節,元徵城內到處都是綵帶紅綢、錦旗鈴鐺,宮女太監們也都換上秋日暖色新裝,儼然烘托出一派團圓喜慶的熱鬧氣氛。看着周遭喜氣洋洋的景緻,明帝卻沒有半點賞樂的興致,倚在龍椅上漫不經心的品着茶,聽小太監請示安排給后妃們的賞賜,卻是囉嗦長篇的甚久。

“……統共有黃金一百兩,白銀一千兩,錦緞一百匹,綵緞一百匹,金、銀元寶各六十四對,金、銀茶具各十八套,金器十六套,玉器十六套,珠寶首飾兩箱,秋、冬服飾共三十六套,文房四寶二十四套,御製新書五十二套……”

“夠了,年年都是這些東西。”明帝不耐煩的打斷,放下茶盞道:“朕沒空,把冊子和東西送到泛秀宮,讓宸妃看着往下分派就是。”小太監早瞧他臉色不好,聞言如獲大赦,趕忙捲起黃綢冊垂首退下去。

前幾日京城兵馬司回稟好消息,說是已經發現上次刺客的行蹤,底下的好手正帶着人將其秘避住所包圍,不刻就可以將那人抓回來受審。皇帝龍顏大悅,立時嘉獎京城兵馬司統領一番,胸襟暢快的等着捉拿刺客歸案。豈料後來人雖然被找到,刺客卻當場以口中毒藥自殺----如此死法讓皇帝大爲震怒。然恰逢佳節之期,爲安撫的人心之故卻不便發作,因此近幾日臉色愈加難看。

“皇上,蝶姬傳到。”

“唔,怎麼又想起她了?”明帝瞥了王伏順一眼,含笑道:“從不見你對人如此熱心腸,難道中間得了什麼好處不成?”

王伏順忙陪笑道:“皇上說笑,老奴可萬萬不敢如此。”

明帝瞧他神色惶恐,不由笑道:“說笑而已,讓蝶姬到後殿的側堂等着。”又起身對杜守謙說道:“說了一早上朝事,太傅也去聽曲解解悶罷。”

杜守謙忙道:“是,謝皇上垂憐。”

天禧宮乃是皇帝的寢宮,沒有臨幸妃嬪的時候便會宿於此,卻因殿內少有女子的身影而有些清冷,後殿的沁香齋更是個清靜雅緻之所。側堂琵琶聲嫋嫋傳過來,帶着些許秋意的肅清,好似僻靜地方有名女子在喃喃自語,散發着一縷淡淡的哀愁。明帝有些勾起心事,突然笑道:“朕很想知道,這普天之下,到底有多少人想取朕的性命?”

此言一出,那邊琵琶聲不由略頓一下。杜守謙神色倒是平靜,問道:“皇上,還在爲天清江刺客的事煩心?”

“在朕這個位置上,一路何止殺過成千上萬的人?”明帝面含微笑平靜說着,看不出眼內究竟是何等情緒,“那麼,這些人又該有多少妻兒子女?他們是否將朕恨到骨子裡去,是否暗裡盤算着如何謀取朕的性命?呵,說什麼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子民,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話罷了。”

杜守謙略微沉吟片刻,回道:“皇上,我朝和霍連國糾葛多年、互存怨憤,既然知道刺客乃是霍連人,又何必太過驚怒?國中皆爲我大燕子民,自然都仰望着皇上龍體安康,咱們只需多加防範就是。”

明帝神色稍緩,含笑道:“聽你這麼一說,倒是朕想得太多了?也罷,說好不談國事的,咱們還是好生聽曲。”

二人靜默下來,竊竊嘈嘈的琵琶聲更是越發清晰,見杜守謙微微蹙眉,明帝不由問道:“怎麼?這琵琶彈得不好?”

“此女琵琶聲猶如珠玉落盤,不論彈奏技法、琴音雅意,都不能不說皆爲精妙,然其人卻怕是有些心術不正。”杜守謙略處頓了頓,笑道:“微臣並不認識此女,不過聞其音便知其心,所謂音從心生不過如此。”

“哦?”明帝側首往蝶姬去的方向瞥了一眼,輕聲失笑道:“你的這個說法,朕還是頭一次聽聞,倒是十分有趣。”

-------------------------------------

中秋的熱鬧自然是在晚上,小宮女們都坐在連廊上等着落日西墜,直到天色逐漸暗下去,月光終於悄無聲息的籠罩住整個皇城。香陶支着下巴趴在窗臺上,看着外面繁星如織的夜空,轉身問小宮女道:“怎麼如此磨蹭?叫底下的人趕緊些,再耽誤下去,雪團又該餓的不安分了。”

小宮女還未來得及下去,卻見雙痕進來說道:“趕緊把雪團抱到大殿去,宴席就要開始,先不用給它餵食了。”

香陶詫異道:“做什麼如此着急?”

“多嘴!”雙痕輕輕喝斥一句,卻似懶怠與香陶慢慢解釋,自己俯身抱起雪狸就往外走,回頭道:“娘娘吩咐,讓你今夜在殿內照看着,不用到前頭去。”也不理會香陶在後面嘟嘴,趕着腳步回到椒香殿。

慕毓芫已經裝束完畢,身着節日特製的絳紅色夔龍團紋吉服,暗金線織出繁複細密的牡丹花樣,正對鏡輕扶側鬢的雙鳳銜珠金翅步搖,讓六縷金線寶珠尾墜恰到好處的垂在髮髻側旁。因中秋喜慶之故,宮妃們都有在點眉心的舊例,因此還特意在眉心描上細碎的金盞寶蓮花紋,以取年年歲歲皆有團圓之意。

雙痕抱着雪狸回道:“娘娘,雪團還沒來得及吃東西。”

“走罷,那邊該等了。”慕毓芫起身接過雪狸,細細撫摸着方纔讓其安靜下來,深深吸了口氣道:“今夜之事非同尋常,咱們兵行險招需多加仔細,吩咐底下的人一步也不可以出錯,切記!”

雙痕垂首道:“是,奴婢明白。”

待趕到未初堂正殿,嬪妃們早已經花團錦簇的等候多時,只餘下皇帝還沒到座,因此也是熱熱鬧鬧的滿了一屋子。熹妃也不似從前那般愛拖延,見到慕毓芫便推大公主過來問安,自己也跟着點頭互相致意,落後便就是沉默無語。餘下惠嬪等人都站起身來請安,只有朱貴人因身孕之故,一早便被雙痕摁在座上不用行禮。

明帝出來時臉上帶着笑意,嬪妃們雖對朝堂上的事略有耳聞,不過大喜的日子誰也不敢流出疑惑,都笑吟吟的起身請安,小太監便宣唱道:“吉時到,開宴。”

“中秋佳節,大家都好生樂一樂。”明帝照例說了些場面上的話,底下便開始挨次上節目,那些象徵性的歌舞甚是乏味。側首看到雪團,笑道:“這可人的小東西,也就秋冬摟着合適,夏日裡放在懷中倒是毛躁得很。”

慕毓芫指上的金甲套劃過雪狸的皮毛,掩隱的一雙素手越發纖細,微笑回道:“夜裡秋風寒涼,摟着雪團就當是天然的手爐,它身上的溫度剛剛好呢。”

明帝點頭笑道:“等會朕賞它吃點好的,算是慰勞。”

底下是妃子們的嬌聲軟語,一片熱鬧。朱貴人身形臃腫,緩緩舉酒站起身來,朝明帝笑請道:“皇上,今日乃是團圓的佳節。臣妾願以手中的清酒一杯,敬祝皇上身體安康、事事遂心,年年都是如此團圓美滿。”

明帝忙讓人扶住她,笑道:“佩柔最近越發嫺淑,漸漸也有些你姐姐的氣度了。難得你如此有心,朕就且飲此杯。”

不知死活!慕毓芫看着微露得意的朱貴人輕嘆,手上璀璨奪目的金甲用力一合,雪狸被銳器劃傷,劇痛之下受驚不輕,“嗖”的一下,衝着正前方的朱貴人急竄出去。

“啊呀----”朱貴人不防陡生變故,吃驚之餘一鬆手,自己雖被宮人扶着站住,手中的酒杯骨碌碌滾到一旁。

慕毓芫起身喝道:“來人,快瞧瞧朱貴人摔傷沒有?”

衆嬪妃都驚呼起來,卻沒鬧清楚到底發生什麼狀況,吳連貴趁亂衝上前去,悄無聲息掩走酒杯,上前扶住朱貴人道:“貴人,不礙事吧?”

朱貴人忍痛站起身來,委屈的哭道:“宸妃娘娘,嬪妾到底做錯了什麼?”

明帝喝道:“只是意外,不要胡說。”

朱貴人見明帝儼然護着慕毓芫,越發哽咽得厲害,抽抽咽咽道:“是,皇上既然說臣妾是胡說,那定然是臣妾冤枉宸妃娘娘了。”

“你----”明帝有些下不來臺,朝旁邊怒道:“還愣着做什麼?趕緊帶着朱貴人帶下去驗傷,若是貴人和胎兒因此有半點閃失,朕唯你們是問?!”

衆嬪妃都忙勸皇帝息怒,慕毓芫歉意道:“皇上,都怪臣妾沒有抱住雪團----”話未說完,卻見雙痕慌慌張張跑上來,“啓稟皇上、娘娘,七皇子方纔不知何故吐奶,現下正哭得厲害,奶孃她們怎麼也哄勸不住。”

“大喜的日子,怎麼如此沒有規矩?”慕毓芫嘴裡喝斥着,卻上前抓住朱貴人的手,朝明帝請道:“今天是團圓佳節,皇上還是跟姐妹們在此慶賀,方纔不擾大家的興。不如讓臣妾先回去一趟,正好陪着朱貴人讓太醫瞧瞧,片刻就一起回來。”

明帝略微有些躊躇,點頭道:“也好,有事就趕緊過來回。”

慕毓芫不顧朱貴人掙扎,與雙痕等人架着她火速趕回泛秀宮,進到內殿方纔鬆手問道:“夠了,你先別急着哭!本宮且問你,方纔在你端給皇上的酒杯裡,到底放了什麼東西?”

朱貴人大駭之餘止住哭聲,擡頭驚道:“沒,沒有什麼……”

“怎麼,難道想不起來了麼?”慕毓芫撫着胸口輕咳幾聲,用絲絹掩着嘴道:“俞幼安那邊查出來沒有?要快,不能耽誤!”

俞幼安聞聲奉着方纔的酒杯進來,用盡量平靜語氣回道:“啓稟娘娘,經過微臣的仔細確認,酒杯內的殘酒被人放有生黑術,此乃無色無味的劇毒。常人若是食之一星半點便可毒斃,更莫說用酒散發過後的藥性了。”

朱貴人嚇得癱軟在地上,顫聲道:“不,這不可能……” ◆ тTk ān◆ C〇

“帶蝶姬上來!”慕毓芫並不對她做任何解釋,雙痕忙將朱貴人扶到屏風後面,不刻蝶姬便被帶到,想來今夜晚些還有歌舞要去上演,還穿着銀線織珠的霓裳羽裝,翩翩然上前行禮請安。

慕毓芫看着她細長的眉目,冷笑道:“你也算是本宮這出來的人,不用多禮了。眼下本宮只是想知道一件事,你爲何要挑唆朱貴人給皇上敬獻毒酒?”

蝶姬纖弱的身形帶着柔弱,詫異道:“奴婢不明白,娘娘何出此言?”

慕毓芫不去看她,淡聲道:“吳連貴,你來替蝶姬說。”

“是,奴才不知她如何矇蔽朱貴人,不過是自己揣測。”吳連貴走到蝶姬身旁,靜聲說道:“皇上的飲食皆有內臣檢驗,平時想要下手可謂難上加難,唯有在節慶之時方纔有機可趁。朱貴人是皇上疼愛的妃子,任誰也想不到貴人會有叵測之心,況且中秋之夜是大喜的日子,皇上當着衆人也不便拒絕,所以便有此一石二鳥之計。若是朱貴人獻酒成功自然不必說,即便是朱貴人被人識破,也會因此而掀起悍然大波,嬪妃設計毒害君王必然要被株連九族,此計不可不謂陰狠毒辣。”

蝶姬強自笑道:“這都是些什麼話,奴婢聽不懂。”

慕毓芫也不生氣,微笑道:“呵,本宮讓你見個人就懂了。”

吳連貴趕忙下去,帶上來的卻是個三、四歲的幼童,臉上猶自殘留着淚痕,嘴裡哭嚷着:“孃親,孃親……黎兒要見孃親……”

“黎兒?你們----”蝶姬終於看懂慕毓芫嘴角的微笑,原來自己步步爲營,卻不過是在別人的算計之下,不可置信的問道:“你們……你們到底從何處找到他?他,他果真是我的弟弟薛黎?”

“靈兒----”側殿有中年女子含淚奔出來,任她輾轉勞苦多年,那與蝶姬相似無二的容顏卻仍然清晰,上前抱住她痛哭道:“不是爲孃的狠心,黎兒是咱們薛家唯一的骨血,娘求求你,無論如何都要保全他的性命……”

杳無音訊的親人突然出現在面前,蝶姬在大悲大喜交集下悽然落淚,多年來因復仇而堅硬的心腸一霎那轟塌,“既然計謀不如人反被算計,也沒什麼可說的,你以黎兒威脅我,想要知道什麼只管問。”她垂下頭頓了頓,悲聲吼道:“我自知終究難逃一死,只是,叫我如何相信你會放過黎兒?”

“如今的情形你還有選擇麼?只要消息透露半點,不論本宮將會牽連到什麼,你們薛氏後人卻絕對不會還有命在,更別說那些癡人之想了。”慕毓芫吩咐宮人將薛黎母子帶下去,嘆道:“你爲報滿門含冤之仇,不惜放棄自己身家性命,竟然勾結樑人慾圖謀刺皇上----”

“那又如何?”蝶姬冷冷打斷她,恨聲反問道:“我只知薛家自太祖爺起,一直盡心盡力爲皇族保平安,豈料卻落得不忠不孝的罪名。既然世事早已經黑白顛倒,再也做不成忠臣良士,我爲什麼不能報此大仇?我只是恨,沒能親手將仇人刃於刀下!”

吳連貴在旁邊提醒道:“娘娘,時辰不能再耽誤了。”

慕毓芫情知此話不假,眼下的情形仍舊是懸於一發,遂起身整理衣襟道:“留下朱貴人在琉璃館靜養,皇上那邊本宮自會解釋。”朝下淡淡掃了蝶姬一眼,朝吳連貴吩咐道:“你趕緊將蝶姬帶下去,告訴她接下來該怎麼做,想來定然不會不明白的。”

第十六章 入京第三十九章 海市蜃樓《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五章 怨宮秋(上)ˇ第二十八章 暗涌《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六章 花折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四十章 緣錯(上)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十七章 惜年少(上)ˇ第二十章 心結第五章 傷花第三十章 初雪第二十一章 慶都第三十五章 流年《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十九章 瀾ˇ第三十五章 流年第十二章 手足第四章 龍舟歌第十九章 擷珠湖《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八章 風雲(上)ˇ第四十五章 對決第二十八章 暗涌第十章 初芒第三十九章 百年身第十九章 初見第五章 波瀾《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章 柳絮(下)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一章 夜雨聞鈴ˇ第十一章 泛波第四章 兩難第十九章 初見第五章 傷花第九章 入宮第三十八章 傷逝第十三章 狩獵《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八章 風雲(下)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一章 夜雨聞鈴ˇ第三十章 意難平第三章 宮闈第三十七章 夏語默默第二十六章 愛別離第三十八章 死生契闊第二十五章 相爭第一章 離塵第二十三章 風生起《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章 柳絮(下)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一章 夜雨聞鈴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六章 花折ˇ第三十四章 恩侯令第十章 初芒第二十八章 暗涌《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十六章 錦衾冷ˇ第四十二章 破夢第六章 萌始第三十八章 傷逝第四十四章 雷霆第三十三章 鏡花水月第二章 紅顏《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八章 巫蠱(下)ˇ第二十五章 相爭第十一章 待鞘第四十一章 恨無常《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八章 巫蠱(上)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八章 巫蠱(上)ˇ第三十五章 流年第七章 暗箭《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六章 剪燭香消(下)ˇ第二十五章 陰晴圓缺第三十八章 傷逝第十五章 避世第二十二章 飄零第十八章 惘然第四十五章 對決第三十九章 海市蜃樓第三章 宮闈第三十六章 風華第八章 浮世第十四章 心疑《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七章 蒼生(下)ˇ第二章 風起第十八章 惘然第六章 遺珠第二十八章 破繭第十三章 狩獵第二十七章 長相守第四章 今非昨第十九章 擷珠湖第二十二章 飄零第二十二章 飄零第二十二章 飄零第二十九章 華傾第三十一章 玉碎第七章 暗戰第十九章 擷珠湖《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章 柳絮(上)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六章 花折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章 柳絮(下)ˇ第十章 花間影第十二章 手足《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章 柳絮(下)ˇ第三十七章 歡情薄第二十二章 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