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之還是在青蓮榭招待承山他們三人,雖然只是一頓早餐,但是依然豪華異常、靡費頗多。
他們說說笑笑,只聊一些輕鬆愉快的話題,並沒有涉及任何宮中事務。張易之非常風趣幽默,他也曾經學習過煉製丹藥的方法,因此和公孫瑜聊得非常投機。
“法師煉製過五石散嗎?”張易之所說的五石散就是寒石散,是一種用礦石和草藥搭配煉製而成的丹藥,服用了之後,體內會燥熱異常,漸漸出現亢奮的狀態,這樣一來就必須對身體進行散熱,有一種方式比較方便,那就是步行,因此服用五石散後,沒事就得晃動着走兩步,讓體內的熱氣得以散發。
另外吃了五石散後,皮膚會變得非常的敏感,只能穿寬鬆的大袍子,很多名人雅士都是長衣飄飄,如同神仙一般,其實就是服用了五石散的緣故。而且這種藥物只要一天不吃就會非常難受,有極強的依賴性。都以爲五石散是一種仙藥,實際上不能延年益壽,還會提前去見閻王。
後來人們發現了它的危害,漸漸停止了服用。但是在唐朝,仍有少數希望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的達官顯貴,還在煉製這種丹藥。
“學生未曾服用過這種丹藥,只是聽師傅說過而已,這種丹藥禁忌頗多,因此未敢輕試。”
“原來如此。”張易之微微一笑。“不過我聽說洛陽城裡有好幾家藥鋪,所產丹藥甚爲靈驗。”
“看來洛陽城中藏龍臥虎,有很多奇人異士。”
“是的,我記得在北市有一家惠仁堂,聽下人說,其所產丹藥非常靈驗,常常供不應求。”張易之說這話的時候非常自然,但是承山和公孫瑜立刻聽出了其中的奧妙。
惠仁堂就是義傑師傅百里軒的那個藥鋪,洛陽城中藥鋪衆多,他爲什麼不提別的專說這一個,難道是惠仁堂所產的藥材,真的是與衆不同?
用過早膳之後,上官婉兒又派人來接任承山去修文館,張易之邀請紹輝和他一起進宮陪伴武則天,公孫瑜藉口配製藥物,去了太醫院。
公孫瑜到了太醫院之後,和諸位太醫打了招呼。他舉止風雅、言談得當,而且醫術高明,對很多疑難雜症都有獨到的見解,很容易就在太醫中樹立了自己的威信。
公孫瑜知道,太醫院裡大部分藥材專供皇帝使用,但是有些王公大臣也想來沾光,因此他們會從市面上採買一些成藥,於是公孫瑜就和幾個藥童閒聊,問問他們一般都是從哪裡選購藥材。
“除了各地進貢的道地藥材之外,我們也會在洛陽城裡採購丸散膏丹。比如北市的百濟堂、惠仁堂和回春堂。他們都是百年老店,自己製作很多成藥。”一個小藥童聊得興致勃勃,他很喜歡這個眉清目秀的大法師,醫家和道教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藥童和道童的打扮非常相似。
“聽說惠仁堂被查封了。”另外一個小藥童插話。
“爲什麼?”第一個小藥童非常吃驚。
“聽說是因爲謀逆。”
“什麼?一個藥鋪怎麼會謀逆?是不是有人陷害?”
“少說話、多做事。”從旁邊走過來一位醫判。
“是。”兩個小藥童低頭不語。
“下官管教不力,還望法師海涵。”這位醫判衝着公孫瑜陪着笑臉。
“不妨事,小孩子口無遮攔,由他們去吧。”公孫瑜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是他心裡卻掀起了波瀾。昨天晚上袁義傑受傷,今天早晨百里軒的惠仁堂就被查封,這個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判斷的沒有錯,義傑受傷後,首先想回到百里軒的惠仁堂,但是他過去一看,藥鋪被查封,他在洛陽城裡又沒有其他落腳的地方,走投無路纔會想起奉宸府。
“他已經是通緝的罪犯,現在會躲到什麼地方去?”公孫瑜有些焦慮,義傑曾經讓他幫着查找生身父母的下落,公孫瑜還沒有查清,就出了這種事情。而且他居然拿跑了紹輝的佑靈白玉鐲,這可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萬一被別人發現他也可以刀槍不入,很有可能就懷疑到他們三個。
而且百里軒被認定爲謀逆,肯定會一查到底,這也增加了他們三人暴露的危險,實在不行,就只能穿越回去,看來這幾天的努力要白費了。
公孫瑜在太醫院裡閒逛,他走到一處偏房,突然看到牆上有黑影一閃,從上面跳下一個人來,原來是穿着儒生服的義傑。
“你來幹什麼?”公孫瑜有些意外,他趕忙拉着義傑躲到了一個角落。
“多謝您昨天晚上出手相助。”義傑壓低了聲音,他身上的傷已經全好了,眼睛炯炯有神,比以前還要生龍活虎。
“快把白玉鐲還我!”
“我先借用兩天,事成之後一定歸還。”
“你要幹什麼?”
“我以前曾經說過。”
公孫瑜明白了,原來義傑想利用這個機會去查找他父母的下落。
“你師傅呢。”
“被抓起來了,在大牢裡呢。”
“你不去救他嗎?”
“我現在也是自身難保,何談救他。”義傑東張西望了一下。“我師傅的那個小房間裡到底有什麼?我進去後,怎麼什麼都沒發現?”
“這個就得問你師傅了。”公孫瑜百思不得其解,這師徒兩個到底演的是哪齣戲?
“你能幫我看看這個嗎?”說着,義傑從懷裡掏出一塊發黃的白布,上面用血水寫了幾行字。這是一件血書,上面寫的大意是家裡受了不白之冤,希望有人照顧這個孩子之類的話。
“你從哪裡找到的?”
“我在師傅小房間的一個櫃子裡找到的。”回到惠仁堂時,那裡已經是一片狼藉,被查抄的乾乾淨淨。只有只有這一張白布,沒有人注意,被散亂的扔在那裡。
“這應該就是你父母留下的東西,估計他們早已經身亡,不在人世。”公孫瑜又仔細看了一眼,他覺得這幾行字有點眼熟。
“這上面未留下姓名,怎麼辦?”義傑的雙手有點顫抖,這是他父母留下的唯一遺物,但是字跡潦草,沒有更多的信息。
公孫瑜盯着血書看了半天。
“你發現了什麼?”
“我覺得這個字跡非常眼熟。”雖然這張血書上的靈力已經蕩然無存,估計早已經被百里軒收集了去,似乎斷了線索,但是公孫瑜看到血書上的這幾個字之後,突然覺得在哪裡見到過類似的字跡。
“我想起來了。洛陽城東郊有一座古冢,裡面並沒有任何屍骨,只有一箱金銀,我們用這些金銀當盤纏。裡面還有一張字條,上面的字跡和這個血書的字跡非常相似。”
“上面寫的什麼?”
“上面寫的某年某月某日,兒子出生,爲了給兒子留些金銀財寶,特意在這裡造了一座古冢,希望先人有知,保佑孩子健康成長之類的話。”
“當真。”
“我們把金銀取出來之後,又把紙條放回去,重新埋好,現在應該沒有人動,你去看看,或許能發現什麼?”
“多謝!”義傑正要動身,公孫瑜突然抓住了他。
“你要說話算數,儘快把白玉鐲還給我們!”
“放心!”說完,義傑蹭的一下躥上了牆頭。
看着義傑遠去,公孫瑜回到了院中,從旁邊走過來一個小藥童。
“啓稟大法師,宮裡的公公前來傳旨,請您進宮面聖。”
“知道了。”公孫瑜微微一皺眉,難道這件事已經被發現?或者百里軒招出了自己?還是紹輝說漏了嘴?
不管怎麼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可不敢抗旨不遵。
他隨着傳旨太監來到了宮裡,見到武則天之後,只見她正在和張氏兄弟還有紹輝談笑風生,聊得非常盡興,看樣子並沒有任何危險。
“參見陛下。”公孫瑜躬身下拜。
“免禮、平身、賜座。”
原來他們正在談論漢朝東方朔的故事。東方朔是漢武帝時非常有意思的一個人物,他性格詼諧、言詞敏捷、滑稽多智,常在武帝前談笑取樂,他曾言政治得失,陳農戰強國之計,但漢武帝始終把他當俳優看待,不以重用。
公孫瑜明白了,原來張氏兄弟正在用東方朔的典故取悅武則天,並以此想從武則天那裡得到更多的權利。
“法師可會解夢。”
“回稟陛下,貧道略知一二。”
“我給你講一講這幾天晚上做的一個夢。”武則天欠了一下身,略微沉吟了一下。“這幾日總夢見一個小兒,在我懷中蹦來跳去,甚是可愛。你知這是何意?”
沒等武則天說完,公孫瑜就看到張易之臉上露出了笑意,估計他是笑話武則天,難道這把年紀還想生孩子嗎?
公孫瑜略加思索。“回稟陛下,這是吉兆。小兒主生,亦暗示陛下身體康健、萬事如意。”
武則天聽了,面露喜色。
公孫瑜知道,夢見小孩雖然表明武則天很有愛心、童心未泯,但另一方面也可能暗示她將遭遇危機。他又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紹輝,這個呆頭呆腦的傢伙也在看着自己發笑。
“不知陛下做此夢有幾日了?”
“三日。”
公孫瑜推算了一下,他們來到這裡之後,武則天就開始做這個夢了。
難道,和他們三個有關?